“无须紧张,我只是想请教您几个问题。”青翊也客气地开口,“您可是郊外墓地的守墓人?”
张武点点头:“我在那里做了十年有余,一直尽忠职守,但近日闹鬼传言日盛,我家子女怕我待在那里不安全,才执意要我住回了家。”说到这里,张武颇为感慨地一叹,“其实哪来什么鬼怪呢,就算真的是厉鬼,我这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他们闹。”
“这样说来,不久前张老伯您还是住在墓地旁那小屋里?”上官紫燕插嘴问道。想到方才小屋的一幕,青翊裹在她身上温暖的外衣,她不禁脸颊又是一阵温热。
“不错,姑娘你为何会知道?”
上官紫燕窘迫地偷偷望了青翊一眼,轻咳两声答道:“我也是无意经过那里看到。”
青翊一声轻笑,但并未说什么,只是继续问:“张老伯,您在那里多年,可有见过鬼火出现?”
“隐约有看到过,这在墓地里是常事,也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和最近的命案联系起来,便人心惶惶了。”
“那您最近可否看到可疑之人出现在墓地附近?”
张武想了想,摇头道:“那里平日就人迹罕至,出了第一桩命案时,我便被子女接回了家,而后便不清楚了。”
“最后我还有一问,这些日子以来,那墓地可有添过新坟?”青翊正色追问。
“公子这样一说,我倒是记起来,在命案发生不久前,县东王员外家的小姐新近葬在了那里。”
几人听闻张武的话,皆若有所悟地互望一眼,上官凛见青翊问话完毕,同张武道别,叫官差将他送了回去。
“这王家也许我们要走上一遭了。”一阵沉默中,上官凛低沉的声音飘散开来。
依照几人商议后的计划,上官凛第二日一早便带着上官紫燕和青翊前往县东的王家。安平县并不大,只需步行便可在半个时辰内到达县上的任何地方。三人缓步穿行在县中,踏着青石板道路,清晨还有许多人未醒来,县上一片静谧,只偶有一些经过的人热情地和上官凛等人打招呼。上官凛在安平县为官几年,公正无私且未留下任何悬案,深得人们的敬重,如今要离开这民风淳朴之处,心中不免有些不舍。
“算算日子,还有七日便要上京了。”上官凛负手于身后,颇为感慨地开口道。
上官紫燕明白他此时的心思,宽慰道:“哥哥,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你们要上京城?”青翊露出一丝诧异问,“不留在这里了?”
上官凛点点头:“我要调任京城刑部,已收到调令,只等到期动身,这恐怕是我在安平县处理的最后一桩案子了。”
“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抓住凶手。”上官紫燕坚定地说道。青翊神色稍变,但并未开口说下去。
几人说话间,已经来到王家门外。王家在安平县还算得上大户人家,在周围的一些低矮房屋中,这个大院找起来并不难。仰头望去,门楣也较其他房屋略宽阔,上面挂着一块漆黑的木匾,写着“王府”二字,但在匾额上高悬的白花,看起来平添了几分低沉压抑的气氛。
“应该就是这里。”上官紫燕指着“王府”二字说道。
上官凛看了看紧闭着的隐隐透出几分清冷之意的大门,上前几步叩响门。不一会儿,只听得一阵脚步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一道缝,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探出头来,看到上官凛先是一怔,随即忙将门打开来,诧异地问道:“上官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家主人可在?”
“老爷和夫人都在,您稍等,我去通报一声。”管家说罢,忙转身返回院内,片刻又快步走了回来,“老爷请几位进去一叙。”
三人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院内,边走边打量着这王家。院子里景致颇为雅致,不难看出主人的阔绰和品位。但奇怪的是,很多东西都已被移走,即便是现在,也可见几个家仆模样打扮的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张桌子走出屋内。
踏入前厅,里面的摆设几乎都被搬空,只剩一张方桌,王员外和夫人各坐两侧,还有几名仆人穿梭忙碌。见到上官凛,王员外忙起身相迎,行礼道:“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王夫人并未起身,依旧坐在原地,以手帕掩住口,眼圈微红,面容显露出憔悴与哀伤,看来是还没从失去爱女的伤痛中缓过来。
“王员外言重了,是我们突然到来叨扰了府上,不过您这是…”上官凛环视四周,疑惑地问道。
“子岳,你留下,其他人都先下去吧。”王员外一声叹息,挥手遣退了厅内的仆人,只留下其中一人,“不瞒大人说,最近家中突逢变故,我和内人心痛难耐,决定变卖家产离开这伤心之地,到别处重新生活。”
“可是因为王小姐一事?”上官凛追问。
王员外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哀戚,仿佛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转身走向椅子,方才那留下的名叫子岳的男子见状,忙上前搀扶。王员外在椅子上重又坐下,朝子岳道:“子岳,去给客人拿几张凳子来,别怠慢了大人。”子岳应了一声,往门外走去。
“您看我这里收拾得一团乱,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真是不好意思。”
“不妨事。”
子岳很快便搬着几个圆凳走入前厅,此人体格健壮,力气也不小,他一手拎着两个凳子,放在上官凛等人面前道:“大人,请坐。”
上官凛点头称谢,这才坐了下来,温和地对王员外说道:“我们此番前来,也是为了王小姐的事情。”
“小女已死,还有何问题需要大人亲自前来?”王员外不解地问道。
“不知王小姐究竟是如何而死?”上官凛小心出言询问。
“是被那几个人害死的!”一直未开口的王夫人闻言,忽然激动起来,她拍着桌子怒道,“都是那些个黑心的媒婆,要不是她们隐瞒实情,灵儿也不会自缢而死!”说到这里,她情难自已地失声痛哭,那悲恸的哭声回响在厅内,闻者不禁心酸。
“子岳,带夫人回房去休息。”王员外也红了眼眶,吩咐道。
“我不走,你为何不让我说?那些媒婆的死罪有应得,她们害死灵儿,这一定是报应!”王夫人哭喊道,忽然她急促地喘息,一声哽咽之后,便昏倒在桌旁。
青翊见状,几步上前查看,抬首安抚面露焦急的王员外道:“不必担心,是悲痛过度气急攻心导致暂时昏迷,不多时便可醒过来。”果然青翊话音方落,王夫人便幽幽睁开眼,只是虚弱无力地低泣着。
“老爷,我先送夫人去休息。”子岳说罢,小心地扶起王夫人缓步向后院走去。
“让各位见笑了。”王员外的神色中露出些许的苦涩。
“小姐故去,夫人伤心也在情理之中。”上官凛略一思索,似乎在考虑该怎样开口,片刻,才小心地问道,“王员外,我想询问一下,前天晚上,您府上之人都在哪里?”
王员外一愣,忽而反应过来,神色中有些许怒意:“那不是齐媒婆死的当夜吗?大人,您可是怀疑是我们杀了那几人?”
“您先别急,我们只是照例询问,如今街头巷尾皆传闹鬼索命一说,钱媒婆一口咬定是王小姐冤魂所为。您也不希望女儿已死还要背负杀人之罪,还望您能够配合官府,早日查到真凶。”
“那些人虽然罪有应得,但我还不至于为此而去杀人,我和夫人都老骨头一把,纵使有心,也无那个能力。”
上官凛点点头,方才王夫人的状况几人亦都见到,如若不是刻意装出的样子给他们看,那么凭王员外和夫人的年纪和身体,是无法轻易杀了比自己高大肥胖的齐媒婆,并将她吊在树上的。
正在沉默时,子岳走了回来,他在王员外身旁站定:“老爷,夫人已经躺下休息。”
“我可否再对府上其他人做一下询问?”上官凛追问道。
“出了什么事?”子岳诧异地开口。
王员外叹息:“他们想知道齐媒婆死的那晚,我们府上的人都在哪里。”
“官府怀疑我们?”子岳蹙起眉,也是一脸不悦,“应该没有这种可能,府内的下人们都是在同一个院落就寝,晚上若有人出去,不会无人察觉。”
“前阵子我已遣散一部分,还剩下的仆人不多,如大人觉得有必要,让子岳带您几位去问问看好了。”王员外说道。
几人起身要走出前厅,青翊忽然转身向王员外问道:“王员外,在下请问一句,离开安平县,除了您和夫人外,还有何人同行?”
“现有的家仆,我们会陆续给些银子遣散,唯有老管家和子岳会与我们一起上路。”王员外说着,又看了看子岳,目光温和,似乎并不只以下人相待,“老管家在王府做事多年,举目无亲,子岳自小便被我们收养,虽是个仆人,但却像亲生儿子一样,如今灵儿不在了,他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老爷,我会代替灵儿如待双亲般照料您二老的。”子岳声音坚定,感动得王员外泪光盈盈。
青翊了然地点头,和几人抬步走出了前厅。
县衙后堂内,上官凛、上官紫燕和青翊坐在桌旁,神色各异。上官凛微蹙着眉,似在沉思整理着案子的相关线索;上官紫燕单手托腮,一张俏脸上写满困惑;反观青翊,倒依旧是一副怡然之态,唇边挂着一抹自若的笑意。
“好奇怪,本以为王家人嫌疑最大,但在王家问了一遍,似乎也没什么收获,这凶手难道是凭空掉下来的不成?”上官紫燕晃着脑袋,打破沉默说道。
“自然不可能,其实,要猜测出凶手是何人并不难。”
“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上官紫燕欠了欠身,双目晶亮地望向青翊。
青翊气定神闲品了一口茶,指了指自己的头,微笑道:“都在这里,但还有些事需要确认,才可揭晓答案。”
“你总喜欢故弄玄虚。”上官紫燕不满地撇嘴又坐回去,面露些许失望。
“青翊公子,你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上官凛也关切地开口道。
“不是在下有所保留,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必须做。”
上官凛不解地询问:“何事?”
青翊缓缓放下手中茶盏,启唇轻吐出两个让上官兄妹诧异的字:“验尸。”
“什么?尸首不是由仵作验过了吗?”上官紫燕忍不住问道。
“不错,但有些线索,我希望亲眼确认,才可下定论,更何况,仵作检验依据的经验和方法也有所不同,我也许能发现之前所未明的细节。”青翊答得自信满满。
上官凛略作沉吟后道:“既然如此,青翊公子需要什么,我马上差人准备,时间紧迫,还是事不宜迟。”
青翊点点头:“除了验尸所需物品外,我还需一个助手。”青翊说话间,眉目却转向坐在一旁的上官紫燕。
“你可是要我去帮忙验尸?”上官紫燕虽有些男孩子心性,但毕竟身为女子,想到要和尸首打交道,也不禁心中暗生寒意。
“青翊公子,我也认为,紫燕一个女子,不太适合做这等事,不如我找个官差来与你做帮手。”
青翊并未理会上官凛的话,而是双目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上官紫燕:“怎么?害怕了?”
“谁说的。”上官紫燕不服气地挺起胸膛,反瞪回去,“帮就帮,我何惧之有?”
“甚好,那我们就立即开始,希望合作愉快。”青翊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使上官紫燕意识到自己又被他摆了一道,愤然哼了一声,但说出的话如覆水,已不可收。
青翊和上官紫燕离开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返了回来。焦急等待的上官凛迎上前,询问道:“结果怎样?”
青翊看了看仍有些怔忡的上官紫燕,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来说吧。”
上官紫燕眨眨眼,像是才反应过来。第一次亲眼见到验尸的情形,让她震撼之余,却不曾有预期的恐惧。她仰头对上青翊含笑的视线,定了定心神,打开记录说明道:“尸首口、眼均开,手松散未握拳,喉下血脉不行,痕迹浅淡,舌不出,亦不抵齿,颈上有抓痕,系勒死。脖颈上有两道勒痕,一红一白,红者乃致命伤,白色是勒吊在树上的痕迹。”
“为何如此确定?”上官凛问道。
青翊从旁补充:“但凡白痕显示,其人已死气血不行,虽被系缚,其痕不紫赤,系缚痕虽深入皮,却无青紫赤色,只是白痕。”
上官凛了然地点头:“也就是说,齐媒婆是被杀后才被吊上树的。”
“另外,关于死亡时间我们也再次确认过,比仵作初验的更为准确,是在戌时。”上官紫燕继续说道。
“戌时?”上官凛一怔,“那也就是比仵作初验的时间又提前了两个时辰?依那对父女提供的证言,他们看到齐媒婆前往墓地是子时,也就是说,子时齐媒婆人已经死了,也就更加证实,他们见到的并非齐媒婆本人。”
“不错,那人恐怕正是凶手。”
“但凶手又为何要这样做?”
“为了让我们以为那时候齐媒婆还活着,给他制造无行凶时间的假象。”青翊缓缓说道。
“那么,齐媒婆究竟是怎样到墓地的?是自己走去,抑或凶手杀人后移尸?”
“戌时天色还未全暗,若是有人背着齐媒婆的尸首,应该会很引人注目。”上官紫燕思索道。
“所以齐媒婆自己前往墓地的可能更大一些。”
“这样说来,齐媒婆是在墓地被杀的?”
“你们是否还记得,齐媒婆死的那晚曾下过一场小雨?”青翊提醒道,“那附近皆是泥土地,如有人走过,定会留下脚印。我们第二日一早去查看时,隔了一夜,疏松的土质还未完全干,那里行人稀少,小路上只有前晚那对父女留下的脚印,而草地里,也只发现可疑的所谓齐媒婆的脚印,但其实我们已确认是凶手所为,那么齐媒婆经过那里去到墓地的时间便可以确定,只可能是在下雨前,因此未在泥土上留下脚印。”
“看来凶手应该是戌时就赶到墓地,勒死齐媒婆之后离开,在子时左右又返了回去,将尸首吊起来,可他又是怎么返回去的?应该也会留下脚印才对。”上官紫燕质疑道。
“小燕子说得没错,但之后又下过一场大雨,只可惜当时我们没有注意到,现在怕是难以再寻到任何踪迹了。”青翊的话语中也显露出些许的遗憾,话尾一转,重又自信一笑,“不过,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只需略作筹划,相信他便会自动现身。”
“看来青翊公子心中有数,那么接下来要如何做?”上官凛问道。
青翊不急不缓地牵唇答道:“首先,我们需要再到王府走上一趟,就对王员外这样说…”
三更时分的郊外,月色暗淡无光。昏沉的暗夜笼罩下,四下静谧得仿佛只有虫鸣,不见人气。城郊的墓地上,微风拂动树影,发出沙沙的声响,如鬼魅的脚步。在黑暗中森然无声矗立的一座座墓碑,清冷中更添几分诡异的气息。
一阵念念有词的声音从漆黑的墓地中传来,飘散在静夜中,听起来令人不免脊背生寒。一道惶恐的身影跪在一座墓碑前,手里转动着一串佛珠,口中还念念有词:“王小姐啊,你可莫要怪我,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鬼迷,不,财迷心窍,我已经悔过了,你就算化作厉鬼,也要去了她们几人偿命,该够了,就放过我可好?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每逢初一、十五定会敬香给你,再多烧些纸钱,你就笑纳了吧…”
“这样就想为自己开脱?你做梦!”冷厉的声音突然传来,从不远处的大树后走出一人,手中提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钱媒婆,今日我就要你来偿这最后的一条命!”
“不,不,救命啊!官差在哪里…”钱媒婆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人也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荒郊野岭,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那人冷笑一声,刚要上前去抓钱媒婆,通红的火把瞬时映红了天际,早已埋伏好的官差纷纷现出了身影,将他团团围住。
“只可惜你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上官凛负手立于近前,神色肃然,“子岳,你还有何要说?”
火光清晰地照出那人冷然的脸庞,正是王家的家仆子岳,他怒目圆睁道:“竟被你们算计了。”
“子岳,真的是你?”上官紫燕搀扶着颤抖的王员外出现,王员外一脸不敢置信,诧异地盯着子岳。见到王员外,子岳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颓然垂下了头。
“我早知王员外一说提早动身,你便会着急下手。”青翊开口说道。
钱媒婆此时已躲到官差身后,厉声尖叫:“大人,快抓住他!”但上官凛却没有动,只是静默地望着子岳。
王员外注视着子岳,神色中露出一抹哀戚:“昨日大人和青翊公子找到我,让我告诉你们,说要提前动身离开安平县,说这样便可抓住凶手。我初始时还不相信,子岳,你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面对王员外的质问,子岳依旧选择沉默。青翊的声音适时响起:“让我来替他回答好了,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王小姐。”
子岳闻言浑身一震:“你为何会…”
“你一定感到奇怪,我怎会知道。”青翊缓缓一笑,继续说道,“其实我在最初看到赵媒婆尸首的时候,就知道这定是男人所为,而且,此人还需年轻力壮。到王府走上一趟,我便可以确定,你正是凶手。当日你单手提两个凳子,仿佛无物一般,足以说明你的力道,将体型肥胖的赵媒婆绑于树上,吊起齐媒婆,不费吹灰之力,这是王员外与夫人都无法做到的。”
“且不说其他人,就是府内,力气大之人也不只我一个,仅凭这样,就怀疑我是凶手?”
青翊摇摇头:“你的一句话,说明了你杀人的理由。”
“你说那日,他暴露了自己是凶手?”上官紫燕偏头疑惑地回想着,怎么也没有印象子岳到底说了什么。
“准确地说,仅是个称呼,当我听到你唤王小姐做灵儿的时候,便明白了你的心思。你们想想,他虽是被王员外当做亲子一般,但还是恭敬地称王员外夫妻为老爷、夫人,缘何独叫王小姐的闺名?”
经青翊一提醒,上官紫燕显得若有所悟:“除非他与王小姐之间…”她的话并未说完,但所有人皆已明白其中深意。
“子岳,你,你和灵儿确有其事?”王员外磕磕巴巴问道,今晚发生之事,已骤然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子岳欲言又止地望着王员外,张了张口,却一时间不知要说些什么。他眼中涌上一丝柔情,仿佛陷入美好的过往,连方才的杀意都消失得不复见,缓缓叙说道:“我与灵儿自小一同长大,早已生爱慕之意,只是碍于我的身份,一直不敢言明,但我知道,灵儿也是喜欢我的,我只要能看着她,在她身边守护,就心满意足。”
“只可惜一桩从天而降的婚事令你们分离。”青翊平静地开口。
“五大媒婆上门,将姚家少爷夸得一表人才,灵儿无法反抗父母之命。另一方面,我亦愿见她有个好归宿,毕竟我与她身份悬殊,她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个自小被收养的孤儿,只要她能过得幸福,我甘愿放手。可是…”子岳说到这里,紧握双拳,森寒的目光夹杂着怨恨,如利剑般射向心虚的钱媒婆,“她们却因贪财,害了灵儿终身,使得灵儿枉死,我要为灵儿报仇!”
“你设计好这一切,以幽灵为开端,制造了一系列的命案,却没想到,成于斯亦败于斯,你在杀害齐媒婆的时候,特意分两次实施自己的计划,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凶手为何要刻意先杀了齐媒婆,将尸首丢弃于墓地,晚上再返回去吊尸于树上。但结合那日我们在王府的询问结果就不难发现,你并无时间能够一次完成这些事情,白日你想必是用了某种理由,将齐媒婆约到墓地,之后杀了她,但若天还没黑就把尸首吊起来,恐会引起经过路人的注意,因此你先在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掩藏起了尸首。晚上虽然王府的仆人都会在一起就寝,但你当晚执勤,在子时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为了配合最近的闹鬼之说,你特意换上齐媒婆的衣衫,来到墓地吊起尸首于树上,当然你这样做,也是为了万一有人看到,更可以作证那时齐媒婆还活着,只可惜你遇上了那盲眼的老人,他只需听脚步声,就确定是个男人,才让我们及时警醒,在大雨冲刷掉证据之前,发现了你留在草地中的脚印。”
青翊一番话说罢,子岳已无意再发问,他心知自己的所为皆被看穿。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回避地坦言道:“不错,正如你所说,杀了齐媒婆并把尸首吊在树上的人是我,之前杀了赵媒婆,并将尸首捆绑在树上的人也是我,那晚刚入夜,我便潜入赵媒婆家,她一人独居,我很容易就取了她的性命离开,而之前的那两大媒人之死,也都是我所为。”
“看来赵媒婆死的那晚,我们都去晚了。”青翊倾身在上官紫燕耳边低语。
想到自己曾因此而误指青翊为凶手,上官紫燕不禁有些窘迫,不敢直视青翊俊逸的脸庞,只得转向子岳,又问道:“那每次在行凶之前,你是否都有去王小姐坟前祭拜?”
“我来告诉灵儿,我要杀了那些人,为她复仇。”子岳的视线落在一旁王小姐的墓碑上,哀戚而充满深情。
“这不过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青翊语带冷峻,一改往日的轻松惬意,“所谓的‘红线幽灵’,你所用的红线并不只是噱头,而且是祭奠月老的这一段姻缘,但事实上,亲手放开这一切的,却是你自己。你当初没有去争取与王小姐的未来,所以在所爱的人死后,你将懊悔和对自己的怨恨转嫁到那些为钱财而欺人的媒婆身上,觉得只有杀了她们,才能让你好过些。”
“不,不是这样…”子岳面带痛苦,双手抱头,不住地摇晃。
青翊丝毫不为所动,兀自说下去,“但你可曾想过,诚如你所说,王小姐也是深爱你,那么她地下有知你为了她而双手染满了鲜血,可会心安?王员外和夫人已经失去了女儿,连你都被抓,年迈的他们又要如何生活下去?”
子岳的眼角终于滑落一滴悔恨的泪,他几步走到王员外面前,两旁的官差见状就要上前,却被上官凛阻止。子岳在早已老泪纵横的王员外面前双膝跪地,颤声道:“老爷,子岳无法再服侍您和夫人,我对不起你们。”说完,用力在地上磕起头,直到额头渗出血迹。
王员外被上官紫燕搀扶着,已是无法成言,他眼睁睁看着官差上前押走子岳,只能徒劳地伸出手,却触不到子岳离开的背影。
此时天色渐明,连日的阴雨过后,终于从云层后洒下一缕阳光。但天可放晴,深藏在人们心中的阴霾却难以消除。上官紫燕仰头望向绽露的晴空,不知为何,却难以感受到丝毫以往破案之后的欢愉。
将子岳收押的第二日,王员外便携了夫人和管家,离开安平县这伤心之地,远走他乡。
一抹晨曦揭去夜幕的轻纱,冉冉在天边镀上一层金色。安平县的早晨,一如既往的清静与祥和,一切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之中。经过了连续的命案,这份安宁似乎更显来之不易。
随着大门关闭的沉重声响,上官紫燕眼中眸光一闪,不舍地转头复又望向身后,那居住了多年的县府。如今要离开这熟悉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些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