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君烨脸红了,嘴唇蠕动,吞吞吐吐半晌,道:“寻完宝物后,姚二小姐请我们留下用午膳,既然两府交好,膳时又快到了,却之不恭,我想答应的,君睿却表示要回来,姚二小姐真诚挽留,大家正说着话,姚家的丫鬟端了水果过来,一个错身撞上君睿,果盘掉到地上,君睿退了几步后踩上地上的水果,仰面跌倒地上了。”
“袍子上掀看到他光着腿了?”虞耀崇气得脸孔从通红变为紫胀了,骂道:“真是丢人!传出去虞家的脸都给他丢光了。”
“若只是看到光着腿,也罢了。”虞君烨今天是幸灾乐祸之余,又感到丢脸的是自己的弟弟,也跟着没脸了。
虞君睿倒地,光溜溜的两截小腿露了出来,虽然一个鲤鱼打挺即时站了起来,可他一瞥之下,还是看到虞君睿的胯-间部位顶起小山头。

虞君烨指了指自己裤裆,悄声把当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遍,又道:“当时小姐们不知有没有看到,孩儿真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孩儿钻。”

虞耀崇听到此处,气得紫胀的脸反而缓了颜色,沉默着不再说话,虞君烨见父亲脸色阴晴不定,识趣地道:“爹,孩儿告退。”
“慢着,你将后面发生的也讲给爹听听。”虞耀崇似是刚回神,又让虞君烨接着说。
“姚二小姐喝责那个丫鬟,我们匆匆告辞了。”
虞耀崇哦了一声,问道:“姚二小姐的脸色是什么个样?刚才我看素云和婉玉的脸色似乎没有异样。”
“她们……”虞君烨想了想,道:“姚二小姐好像没生气,只是脸红。素云和婉玉的神色如何,孩儿没注意。”

挥手让儿子退下,虞耀崇在椅子上坐下,拿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搁下茶杯,手指若有所思地敲击椅把。
那么多人在场,怎么硬得起来?让二儿子动-情的,到底是谁?
“君睿,你想做什么?勾引姚懿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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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此时也正在听刘婉玉讲这件事,不过,与虞君烨的描述不同,刘婉玉更多的是觉得好笑,她比着手势,将经过也详细说了。
刘氏沉着脸听着,连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来,虞君睿去前,不可能没穿裤子的。刘氏联想到晴儿说虞君睿经常弄到裤子了,猜今日应该也是弄到裤子后临时脱了裤子的。
想到儿子一向冷情,却为着叶素薰这般痴狂,刘氏一阵头晕目眩。

“叶素薰那个傻子,今日没出丑吗?”
“没。”刘婉玉摇头,低声道:“姑妈,我看着,表哥似乎对那个傻子不一样。”
“你表哥做了什么?”刘氏心头一沉。
“没做什么,可……”刘婉玉住了口思索着怎么形容,片刻道:“姑妈,表哥总偷偷看叶素薰,每次都好像很艰难才能移开目光似的。”
刘氏在心中叹息,有些怜悯地看着侄女,强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你表哥倒真像是喜欢叶素薰,那你还要不要嫁给你表哥?”
“姑妈,你要帮我,我喜欢表哥。”刘婉玉咬唇,可怜兮兮地看着刘氏。
“姑妈当然帮你了。”刘氏放心地笑了。她想侄女当媳妇,固然有疼侄女想成全侄女的原因,还因为,儿子不贴心,她要娶个贴心的媳妇,有个坚实的助力。

儿子为什么不喜欢侄女呢?刘氏想不通,侄女貌美无双,又是自小儿一起长大的,为何比不上刚见面的叶素薰?
不过,不管儿子喜不喜欢,亲事可由不得他,今日她往梨园另调派了两个心腹丫鬟潜伏做粗使,儿子若是晚间再去与叶素薰苟且,她要去捉奸,她想儿子为保住在虞耀崇心中的地位,是会逃走的,到时叶素薰一个傻子,什么也说不清,她要把奸-情泼给虞君烨,再不济就是把叶素薰送回家,路遥千里,不在一处了,儿子还能怎么着,只能了断。
当然,她在事前会隐蔽地做,确认儿子已经走了才喧嚷出来。

叶素薰刚回到梨园,便听绿萝说起起日间刘氏来过梨园,嫌两个粗使活儿没做好,遣到别处,另调派了两个人过来。
叶素薰微觉不妥,低头想了一会,对绿萝道:“下午你寻个机会,悄悄把这事跟虞君睿说。”
绿萝应下,却不走开,期期艾艾道:“小姐,你和虞二少爷这么着拖下去不是事,不若别装傻了,横竖暖玉链治百病,你现在好过来,也不会引人怀疑。”

这丫头是以为她不傻了,便可以顺顺利利嫁给虞君睿,叶素薰笑着摇头道:“我自有主意,无需忧心。”

绿萝很机灵,刚过午便把话传给虞君睿了,不过回来时却气嘟嘟的。
“小姐,虞二少爷让你未时末到后园假山去,他在那里等你。”
偷偷摸摸见不得光,作贼似的,难怪绿萝生气,叶素薰也气得咬牙。

虽然心里生着闷气,可叶素薰知道不去却是不行的,虞君睿约在白天,应是有什么安排。

虞家后园的假山占地面积极大,在后园东北角,迤俪蜿蜒,山上栽种着各式兰草藤萝,飞瀑倾泻,深入山脚的水潭中,潭上建着一凉亭,夏日在亭子里休憩玩赏,甚是凉爽。

虞君睿在亭子里等着,已换了衣裳,穿着雪青色绣云纹滚边束身劲装,英姿勃勃,顾盼神飞。

“穿成这样,是要去哪里招摇?上午几个美人齐齐为你倾倒,还不够?”叶素薰憋着一口气,见了虞君睿,忍不住开口挖苦道。
不提还好,一提起上午,虞君睿也红了脸。
“上午人那么多,你使眼神挑-逗我作甚?。”
“谁挑-逗你了?你自个儿想歪了,怪谁?叶素薰撇嘴,哼道:“姚家那丫鬟撞过来,别告诉我你避不开?”叶素薰一肚子气。
“避得开也不能避啊,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勾-引我,不就为了让我出丑吗?”虞君睿搂住人,低笑着道:“我出丑了,有没有高兴?”
“高兴什么?”叶素薰恼火地道:“咱们临走时,没看姚二小姐一直看着你吗?我看着,她是喜欢上你了。”
“果真?”虞君睿脸上的笑容敛起。
叶素薰点头,心中有些懊丧。
“难道弄巧成拙了?”虞君睿凝眉沉思,自言自语道。
“你故意跌倒的?”叶素薰听了虞君睿的话,竟是真的故意跌倒,虽是意料之中,却仍觉不解。

“我想让姚懿真和婉玉讨厌我,所以……听你所说,看来不只没用,只怕还……”虞君睿料不到,自己这么个浪荡哥儿的形象,竟然甩不掉刘婉玉,又引起姚懿真的好奇之心,顿时有些着急,额头薄汗渗出。

“也不是什么大事,着什么急。”叶素薰见虞君睿着急,火气消了,摸出帕子替他拭汗,笑着转开话题:“约我来,有事么?”
“我娘可能知道咱们的事了。”虞君睿脸色凝重,搂紧叶素薰,大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低声道:“素素,别理虞家也别理叶家,你跟我走,好不好?”

 


18碧苔深院


他的意思是——让她抛下一切与他私奔!

轻轻将虞君睿推开,叶素薰浅笑着缓缓道:“跟你走?我娘还抬得起头来吗?我弟弟被人问起他姐姐,如何回答?”

还有,无名无份,若干年后,他厌弃了她,她有何颜面活下去?

飞瀑倾泻溅珠碎玉清越激昂,风声还有砰砰的心跳声交杂,起落有致,却没有叶素薰想听到的虞君睿解释的声音。
叶素薰觉得失望,她心中虽然放不下梦中前世的仇恨,却总认为虞君睿是有担当之人,料不到他竟是提出这么一个让她连倡门女子都不如的建议。

“素素,我……”虞君睿无言,他不知该怎么说,私奔是最下策,可是,他的亲娘他了解,心狠手辣,连虞君烨都不时着她的暗算,更不说客居的叶素薰了。他之前又没有谋算打点过,府里没有什么心腹,自问尚无法保得叶素薰周全。
让叶素薰回家,他却不愿意分离,亦且这不是他和叶素薰能说了算的事,虞耀崇尚未决定是否悔约之前,不会给叶素薰回家的。

叶素薰两手在袖子里握成拳头,勉强克制着没有朝虞君睿扇去一巴掌,平静地道:“给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不好,我先回去了。”
她这话平平常常道来,语调清淡,其意却甚是决绝,虞君睿一时呆住,伸了手想拉她,半路中又停了下来,就那样僵僵地木偶一般伸着。
叶素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转身,裙裾飘动,渐行渐远,虞君睿痴痴看着,心思百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回到梨园,叶素薰坐到窗前,静静地看顾着楼前将谢未谢的梨花,默默地凝想着。
刘氏大约是怀疑虞君睿与自己不清不白了,安排两个粗使进来监视着,为何虞君睿紧张得想到私奔了?

有什么瞬间掠过脑海,勾起心口一阵剧痛,叶素薰想抓住,却什么也捉摸不着。

绿萝眼见叶素薰目光冷凝,脸色沉黯,不安地问道:“小姐,怎么啦?是不是换了人进梨园不妥?”
大是不妥!
叶素薰不欲绿萝忧心,笑道:“没什么,你去玩吧。跟紫蝶说,我不在时,别给人上楼来。”
“这个奴婢知道,我跟紫蝶两个人轮流,总有一人在楼下看着的。”
她们虽是婢子,比两个妹妹待她好了千百倍,叶素薰心下感动,张嘴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拉过绿萝的手轻轻拍了拍。

晚膳虞君睿没有出现,虞君烨状甚关切地向父亲问起,刘氏微笑着搭话道:“下午出去了,捎了话晚上不回家,与英国公的公子去办什么事了。”
虞君烨不接刘氏的话,连面子都不给继母一丝儿,虞耀崇状若不见,刘氏与刘婉玉有些尴尬,叶素云纵是长袖善舞,也有些不好太表现,一时众人鸦雀无声,静悄悄地只顾吃饭。

叶素薰如往常一般装着白痴,饭毕也不随众人去花厅闲话,一径回了梨园。

在楼下看到刘氏刚调来的两个粗使丫环时,叶素薰心头一动,隐隐有些明白刘氏想做什么,虞君睿为何会惧怕了。
兵来将挡太被动,叶素薰心思百转,想到了一个让刘氏出丑的计划。
恰恰晚上虞君睿不在府里,想必刘氏也拿捏不准,是个好机会。

叶素薰吩咐绿萝和紫蝶,在自己熄灯前一直緾住刘氏刚调来的那两人说话。
|“小姐,你要做什么?”紫蝶不解地问道。|
“你们按我说的做就是。”叶素薰微微一笑,刘氏若真是如自己的所料般设毒计,自己就让她出乖露丑丢尽脸面。

亥时,整个梨园隐入黑暗中,寂静的暗夜中,梨园二楼轻细的低吟若有若无响起,隐隐约约伴着微弱的娇喘。

院门吱呀一声轻响,叶素薰收声停了作戏,睁着大眼看着,看到一个细小的人影如意料中闪了出去时,顿时觉得手足有些发凉。
搓了搓手,轻轻地按住心口,叶素薰竭力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稍为镇定些。
转头看了看,床前地上乱七八糟的衣裳,里衣亵裤裙子上衫都有,床上薄被下用另一床被子弄出来的人形足够像了。

刘氏不知会不会上当?她当然不会想捉住虞君睿的,这府里,可攀诬只有虞君烨,不知她会如何把虞君烨牵扯上?
经查证是她无端构陷,不知虞耀崇会怎么处置她?

默想着事情会怎么发展,忽然间,叶素薰狠狠地抓住窗棂,她现在对付的,可是虞君睿的亲生母亲。
远处亮起微弱的光点,渐行渐近越来越清晰,脚步声纷沓而至,叶素薰将退却的念头匆匆忙忙压了下去,一闪身躲进事先观察好的百花漆画屏风后,轻轻地躺到地上蜷缩着身体假装睡觉。

一盏茶时间过去,楼下静悄悄的,叶素薰暗暗奇怪,人都来到院门外了,怎么这时候还没声响?难道自己料错了?

叶素薰没有料错,只是事到临了,刘氏又犹豫难定,她当然不是担心叶素薰声名受损,也不担心嫁祸不成,她担心虞君睿为保叶素薰,把责任扛了起来。
她吩咐了那两个心腹,晚间留意着,二楼有动静即刻禀报,方才得报叶素薰房中传来暧昧不明的声音时,她一则恼怒一则暗喜,怒儿子竟然如此情迷,借口在外留宿溜回府来与叶素薰私会,暗喜自己早有准备,处理得好,能让虞君烨娶个白痴,虞府的理家大权便不怕虞耀崇交给嫡长媳了。

兴匆匆带了人来到梨园门口时,看着黑沉沉的小楼,刘氏突又感到心底有些寒颤,若是棋失一着,儿子事后舍不得叶素薰,坦承偷-奸私会的人是他,那么,儿子私德有亏行止失当,便与家主之位无缘。而自己教子无方,若是虞耀崇一怒之下捋了自己的理家大权,母子俩可就再难翻身了。

“夫人,你站在这里何事?”
平地一声炸雷,刘氏身体一抖。
“老爷……你怎么来了?”
虞耀崇鹰一样的尖锐的视线停留在刘氏那张和蔼可亲的圆脸上,良久后方才缓缓收回,淡淡道:“晚上睡不着随意走动,不知不觉走到这里,夫人,你呢?”
“我……我听得禀报,梨园似乎有异样声响,过来察看。”刘氏定了定神强作镇定道。
虞耀崇微微点了点头,侧过脸,将目光投向晦暗静寂的梨园,不疾不徐道:“既然有动静,查察一番是应该的,走罢。”
眼看着虞耀崇伸手推院门了,刘氏心中叫苦不迭,难道儿子私会叶素薰的事虞君烨发现了,报给虞耀崇了?儿子这时候不知走了没有?

刘氏的一双脚重逾千钧抬不起来,便在这时,丫环手里的灯笼里的火苗猛地高涨,又攸地熄灭。
微弱的光亮消失,四周陷入沉寂的黑暗中,刘氏脑子转了转,柔声道:“老爷,此时听来,却是静寂无言,想来是值夜丫头听错了,夜深了,妾身服侍老爷回去就寝可好?”

夜静风寒,空气中梨花的香味分外清晰,满天黑沉,什么也看不到更遑论看清了,在刘氏看不到的地方,虞耀崇的双眸闪过一抹狠绝,伸出的手没有收回,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梨园的院门。

“你上去查看一下。”说得这么一句,虞耀崇脚下不停,往前疾行,拐进了小楼东北面。

站在那里,小楼上从前窗后窗跳下来的人都看得清楚,刘氏肯定了,虞耀崇是来捉虞君睿的。

刘氏骑虎难下,只能在心中希望于儿子已经走了。

将侍候的人唤醒,点上烛火,刘氏一步一挪上了二楼。

看到床上被子只是一个人的隆起时,刘氏松了口气,可,为保万无一失,闺房是不能让人查察的。
“虞夫人,半夜前来,有何事?”绿萝和紫蝶不知虞君睿之前晚上来过,两人并不担心,想着刘氏如此不尊重叶素薰,三更半夜强闯闺房,脸上不觉带了忿色。

“巡夜的人听到梨园有异动。”刘氏和蔼地笑了笑,一挥手,对手下的婆子道:“叶小姐正在休息,不得打扰,楼下院子里仔细搜查一下。”

“老爷,薰儿睡得正好,妾身没有喊醒她,为确认无事,让奴才们楼下园子里搜一下,老爷你看可好?”刘氏亲自提了灯笼给虞耀崇照明,口中温顺地请示。

察言观色,看来二儿子没在梨园,虞耀崇颇觉得意外,他今晚到梨园,与刘氏一样,是来捉-奸的。
晚膳后他想起虞君睿这日在姚家的举止,越思越觉得,虞君睿的行为看着丢脸了,实则也许正对了张扬泼辣不拘小节的姚懿真的喜好。若是虞君睿娶了姚懿真,自己虽是一品侯爷,却是靠祖上荫蔽领着俸禄的虚职,万万及不上姚业国丈加尚书的实职,迫于姚家之势,爵位与家主之位便只能传给二儿子了。
如此,自己百年之后,大儿子在虞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这是他万不愿看到的局面。

他把叶素云叫去问话,想从侧面了解一下姚懿真的情况,却不料叶素云对今日之事红着脸闭口不谈,其他的倒说了许多,从她半隐半露的话中,虞耀崇得出结论——二儿子情迷叶素薰,并且,两人似已有苟且之事。

“老爷,夫人,楼下园子里找过了,没什么异样。”刘氏带来的婆子过来禀报。
“都查过了?”虞耀崇的视线扫过原来梨园服侍的人,两个大丫环四个粗使两个婆子,里面有他的两个心腹。
“都查过了,没有。”虞耀崇的心腹之一上前禀道。
“叶大小姐的闺房,奴婢们不敢查,没找过。”另一心腹跟着道。
为何两人说法不一?虞耀崇微有些不想就此罢休,正想命连叶素薰闺房也查找一下,却见说查过了没有的那个心腹手指在不停摆动,那意思思是让他不要查下去。

“老爷,你看,既然没什么事,夜露重,老爷回去歇息吧。”刘氏高举起灯笼。
也罢。虞耀崇抬步,脚下有东西绊了一下,他顺势一踢,那东西飞开了。

“咦,那是一只靴子?”一下人叫道。
“还是男人的靴子?”又有一人跟着接口。

 


19血光初现


如一粒细石投进古井,虽不足以掀起滔天巨浪,亦撕碎了平静,微漪过后,刘氏率先斥道:“大惊小怪什么?两位少爷过来探望客人,遗下靴子也是平常,张嫂,记下,这两个丫头扣一个月月银。”

哪有遗下一只靴子不穿回去的,一点不平常,虞耀崇冷声道:“把靴子拿来给我看,是谁……”
虞耀崇后半句话生生刹住,因为,那只靴他认得,是虞君烨的。

虞君烨吃穿讲究,一应衣物都是鹃儿带着兰苑里虞君烨的另一个贴身侍婢芯儿做的,两人生得好,针线功夫也是虞府里最好的,亦且虞君烨的衣物,都在不显眼的地方绣着兰草,虞耀崇一见那细密的针脚,再一转动,在后跟处又见到一株兰草,登时断定这只靴子是虞君烨的。

刘氏伸手想拿过去看,虞耀崇往回一缩,避到一边。
“老爷,这靴子……”
虞耀崇不答,目光在人群上扫过,四周抖然间就一片静寂,梨园原来的下人,还有刘氏带来的,都低眉垂首,连呼吸都放轻了。

“虞老爷,请把我家小姐的靴子给我。”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一直远远地站在一楼门口看着的绿萝,轻快地走了过来,朝虞耀崇伸手。
“你们怎么照顾薰儿的,靴子怎么落到外面来了?别以为薰儿不懂,就怠慢她,再这样的事,不饶你们。”虞耀崇皱眉,口气极是不善。
“奴婢该死,疏忽了。小姐下午到园中玩水,把靴子弄湿了,奴婢放在外面晾晒,日落时忘记收回了。”绿萝垂首,小声分辩。
“罢了,拿去罢,以后对主子的事不可不上心。”
“是。”绿萝接过靴子,虞耀崇抬腿往院门走去,刘氏暗暗咬牙,不愿就此放弃,朝身边唤张嫂的管事婆子使眼色,张嫂哧笑一声,看向绿萝问道:“这是你家小姐的靴子?你没认错吧?小姐们不是穿绣鞋的吗?”

这一句问话嘲笑之意甚明,绿萝变了脸,楼里紫蝶忽地冲了出来,朝张嫂扬手就是一巴掌,喝道:“我家小姐爱穿靴子鞋子,是你能问的么?你是奴几?管到主子管到客人上头来了?”

“你!”张嫂也是虞府里得脸的管事老人,挨了打还有些回不过神,略一呆,不过眨眼,朝紫蝶扑过去。
紫蝶闪避不及,却没被打到,虞耀崇极快地转身,大手一扫,张嫂跌倒地上。

“放肆。”虞耀崇一声厉喝,目光冷冽,唇角线条冷硬,转过脸紧盯着刘氏:“薰儿是客人,也是主子小姐,这个奴才在客人面前丢了虞家的脸,以下犯上,目无主子,你说,该怎么处置?”

刘氏气得几欲吐血,叶素薰是主子是客人,可紫蝶与张嫂一样是奴几,然此时虞耀崇盯着她,看那神色,没有回旋的余地,若是在奴才面前跟他据理力争,太失他当家人的面子,刘氏咬了咬牙,冲张嫂道:“快跟紫蝶姑娘赔罪。”

“如此目无主子之人,这种人,我虞府留不得。”
“老爷,张嫂平日办事也还严谨,一时糊涂罢。”刘氏听虞耀崇言下之意要遣人,急了。若是遣人,以后谁还敢帮她办事。
“奴才一时糊涂,求老爷开恩。”张嫂吓坏了,不用刘氏示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求饶。
虞耀崇要的就是没人替刘氏办事,刘氏求情不让出府,他也不驳回,抬腿冲张嫂踢去,又狠又准。

“啊!”张嫂惨叫一声,脸上血流如注,仆地不起,瞬间没了声气。
“拖下去,埋了。”冷冷的一句话吐出,虞耀崇走出了梨园。

一个大活人瞬间成了死人,绿萝紫蝶也僵住了,刘氏呆呆站着,像被抽了魂魄般,眼睛直直地看着地上血流如注的人一动也不能动。

“小姐,虞老爷真狠。”人散了,绿萝和紫蝶上了二楼,紧闭房门,围在叶素薰身边不停发抖。
“小姐……我……有些害怕。”紫蝶牙齿直打战。“小姐,那张嫂不会来找我索命吧?”

灯影飘忽,忽明忽暗,夜风吹起发丝,有一缕从脸上扫过,带出无言的忧郁。发丝落下时,叶素薰已压下心头的惊惧,一双大眼如寒潭深水,漠然、清幽,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紫蝶。”拉过紫蝶的手,叶素薰平静地道:“我不知鬼魂会不会来找我们索命,但是,她若是不死,定是不会放过咱们的,所以,不要再想了。”

“别想了,过来,铺床展被服侍小姐睡觉。”绿萝拉起紫蝶。
“小姐……”走到床边时,两人一脸惊惧地停了脚步。
“没人,是被子。”叶素薰摆手道。她弄这么一个样子出来,却是为了引刘氏入套,又在刘氏请了虞耀崇来时,不至于钗环散乱衣裳不整,只想不到这虞家夫妻两人同时来了,连二楼都没上,便演了惊心动魄的一出。

“小姐,你让我们出去认靴子又打人,是为了什么?”
“小姐,这靴子是虞大少爷的吧?怎么会落在咱们院中?虞老爷真偏心。”
绿萝两人心中还有不少疑问。
“睡觉去了,别想了。”叶素薰淡淡地摇头。弯弯绕绕一时说不清,她心绪有些不宁,不想说话。

刘氏带了人下楼后,她隐在窗纱后悄悄观察着,虽然不是看得很清,虞耀崇拿过靴子后的神色还是明白告诉她那靴是虞君烨的,她悄悄下了楼,让绿萝出去认靴,只是为了在明面上掩饰梨园出现男人的靴子一事,后来让紫蝶出去打人,则是看出刘氏不愿就此罢休,若咬出虞君烨,她的声名面子大是难堪,她得找个由头给虞耀崇发作,镇住刘氏,压住虞府的人别乱嚼舌根。

虞耀崇竟然一脚踢死人,看来气得不轻。
今晚刘氏这出嫁祸之局,面上看是输了,可是!叶素薰暗暗摇头,虞君烨失爱于虞耀崇了。

刘氏这一局在她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赢了,且赢得实在是太彻底了。

虞耀崇哪怕有一半相信虞君烨,也不会是想隐下此事,而是彻查,借此惩治刘氏。他今晚之举,不过是习惯之下的宠溺。
他治死刘氏的人,看起来是扫了刘氏的面子,可是,却没有动到刘氏的根本利益。
一个明着精实则糊涂的人,难怪上辈子,虞君睿最终还是当上虞家家主的位置。

上辈子,虞君烨和虞耀崇后来是什么结局?叶素薰突然很想知道,可是想得脑袋都痛了,却没有半点印象。

虞耀崇确是相信虞君烨跑来梨园私会叶素薰了,为什么不相信虞君烨?那是因为,虞君烨所住的兰园,禁止外人进出,而里面服侍的人,是他精挑细选定下的人,对虞君烨对他这个家主绝对忠心。他认为,刘氏无论如何拿不到虞君烨的靴子,那靴子,是虞君烨匆匆忙忙间逃走,连穿靴子都顾不上,提在手上掉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