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大夫炼的宁神药丸亲眼看着林紫绮服下了吗?”
“属下亲眼看着流朱服侍她吃下的,不过,宗主,冷大夫说,那药丸虽能让林紫绮一时安宁,若是受到刺激的话还是有可能发病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苻卿书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希望林缃绮姐妹见面的那短短两个时辰里别出事,否则!林缃绮若是知道妹妹已经半疯,只会更加自责痛苦。
林缃绮知自己去看望紫绮苻卿书定劳心费力,却不知阆寰阁竟动用了五十人不止。
苻卿书安排了官员到大将军府绊住杜威,从大将军府到教坊司的路上,行走的闲人挑担的脚夫还有小贩里面都有阆寰阁的人。
教坊司里面,还有苻卿书安排的假装来寻欢的官员,准备在杜威如果突然到来时可以出来緾住杜威,使他能安全带走林缃绮。
步入教坊司大门,初初只听得悠扬的乐曲,林缃绮心中尚还能强自镇静,及至踏上雕栏玉阶上了二楼,闻得粉香浓郁,听着嬉声淫调,心头悲苦再难宽解。
苻卿书带着林缃绮进了一个没有丝竹淫声的房间。
拍上药水取下林缃绮脸上的男子面具,没让她换女子衣裙,苻卿书苻卿书声道:“你三妹在隔壁那个房间,去吧。”
苻卿书怕林紫绮露了形景给人看穿,事先也没让人通知她,林缃绮推门进去时,林紫绮直呆呆看她,半点反应也没有。
“紫儿,我是大姐。”林缃绮忍了又忍,方克制住没有大放悲声。
她的三妹在家时下颔圆润,小脸干净滑嫩不染一丝尘埃,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瞳仁乌黑,肌肤细腻莹白,精致得像上好的薄胎瓷器。如今却脸颊枯黄下颔尖削,灵动的双眼也变得混浊无神。
“大姐,你是鬼吗?”林紫绮愣了许久喃喃道,话音落下,猛一下朝林缃绮扑过来,放声大哭:“大姐,你是鬼我也不怕,大姐,我好想你,想爹想娘……”
这才是她家纯真率性的宝贝三妹,林缃绮含悲忍泪,抱住林紫绮慢慢移到纱幔后床沿坐下,尽量离房门远些免得给人听到哭声。
林紫绮不停哭着,许久后哭声渐弱,忽地又拔高,嚎啕着道:“大姐,我好后悔,那日为何不听你的话躲蕖芙池里,为何要给二姐拖着上岸。”
“你们……你们不是给杜威搜寻到的?林缃绮太阳穴突突跳,喉间一口血几欲喷溅。
“不是。”林紫绮泪雨滂涝:“你和娘走后,二姐说你又在变着法儿挤开我和她到爹跟前讨好儿,非拉了我上岸……”
悔!无尽的悔!林缃绮恨自己,绿绮的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当时虑事太不周到了。
“大姐,你是人是鬼?”林紫绮慢慢住了哭,抱住林缃绮哀声道:“大姐,虽说到了这里以后,没有那些肮脏的男人再碰我了,可我总害怕,你把我带走好吗?”


皆因无计非不愿

带她走?林缃绮何曾不想带走她,可从教坊司带走人谈何容易?
教坊司入籍的都是犯官妻女,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故交门道,朝廷为防这些人逃走或被救走,筑高墙派重兵,而紫绮是杜威亲自送到教坊司的,杜威不死,要带走紫绮难于上青天,贸然行动好万一失败紫绮境遇更惨。
林缃绮想过以身相替,可面容能改,身高却改变不了,紫绮娇小玲珑,比她矮了近一个头。
她也想过求苻卿书选一个与紫绮年貌相若的女子扮成紫绮调包救走紫绮,可一旦被杜威发现,杜威迁怒绿绮,绿绮只怕性命不保。
苻卿书许诺会让安排一些官员假意嫖紫绮瞒过杜威耳目,使她免于被辱,能得如此,只好暂时委屈紫绮。
“紫儿,你且忍忍,大姐一定尽快救你出去。”诸多的顾虑跟纯真的妹妹说不清,林缃绮只能柔声宽慰。
“大姐,不能带我走,那你留下来陪我行吗?”林紫绮凄切切看林缃绮。
林缃绮把妹妹抱紧,忍了半晚的泪再也没忍住,一滴滴滑落紫绮的髻发间。
自己真没用,眼看着可怜的妹妹担惊受怕,却什么也做不到。
“大姐,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林紫绮哭泣着攥紧林缃绮的袖子再次哀求。
林缃绮说不出那一个好字,她若是留下,没有帮阆寰阁办事,阆寰阁还有什么理由帮她保全她的妹妹?
且,她们不能只希图眼前暂时平安,得想办法除掉仇人为爹娘报仇,为自身觅得以后的安稳。
林缃绮久久没有出声,林紫绮的眼神从热烈的期盼变得苍茫。
“大姐,紫儿不是想为难你,紫儿是害怕了,大姐,你不知道,在到这里之前,我……”林紫绮连说了几个我,身体不停抖索。
她先前的遭遇,不需说林缃绮也能想像,心中只恨不得杀了无用的自己。
紫绮抖了片刻,忽地啊地一声尖叫,接着不停后退,双手狂乱地摆动,口里狂叫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怎么会这样?林缃绮周身的血凝固了,她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心头的猜测。
“紫儿,我是大姐。”林缃绮徒劳地说着,想近前安抚紫绮,紫绮面上惊恐之色更甚,双手摆了一阵后到处摸索,林缃绮但见眼前寒光一闪,胸口锐疼,紫绮不知从何处抓到一把剪子狠狠地扎进她胸膛。
真疼!可皮肉再疼也疼不到心尖的痛。
“血啊!血啊!我杀人了……”林紫绮一扎之后,尖声高叫,两眼圆瞪惊恐地看着自己带血的手。
这么大声,可别给外面的人听到,林缃绮正惊怕着,房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苻卿书,看到林缃绮胸前的剪刀时,苻卿书眼里闪过冷厉的寒光。
“宗主,我三妹……”
“先包扎伤口。”
“宗主,你先帮我安抚我三妹。”林缃绮看紫绮状近崩溃,急坏了。
苻卿书阴沉的脸变得更难看,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砸到桌子上,撩起袍裾哧哧几声撕了一圈布扔给林缃绮,“到隔壁房间包扎去。”
紫绮那样子,她怎么能走开?林缃绮视线粘着林紫绮挪不开步。
苻卿书瞟了她一眼,拿起桌面茶盘里两个木雕茶杯朝大床走过去。
双眼专注地望着林紫绮,苻卿书微微一笑,笑容温煦如春风拂面,紫绮的尖叫哭喊在他的笑容浮起时神奇地消失了。
“紫绮,我今天刚学会抛球,你要不要看?”他柔声问着,不等林紫绮说话,手里两个杯子高高抛起。
他双手弹动,杯子像小球从他右手到左手,在空中交错着来来去去。
开始时,他弹得不快,杯子起落时,让人憋着一口气总担心杯子会掉下来。后来,越来越快,只见影不见杯,又让人担心他到底接不接得住杯子。
林紫绮腮帮上挂着泪水却不哭不闹了,眼珠随着杯子骨碌碌转动,头部轻轻摇晃着。
像是过了许久,其实只有说几句话的时间,苻卿书收了杯子,挤着眉头语气甚是不平道:“紫绮,不能光是我做给你看,你也要做给我看才行。”
“好好,我也来。”林紫绮两只红通通的眼睛焕发出活泼泼的生机。
“太好了。”苻卿书拍手大笑,大男孩一般,把杯子搁下,双手一扯一撕,床上褥单子给他撕下好大一块布,那块布在他手里几个緾转,眨眼间成了一个布球。“紫绮,给你这个布球。”
“你甩的是两个我只甩一个,对你不公平呀。”
“没关系,我是男人,吃点亏是应该的。”苻卿书拍胸脯,一副毛头小子硬装英雄的模样。
林紫绮抛起小布球,咯咯笑着,声音带着沙哑的脆嫩。林缃绮抿唇,悲中含笑,拿起瓷瓶出了房间。
坐着马车返回阆寰阁的路上,苻卿书脸色阴沉得要把周遭的空气冻僵。
林缃绮没有半点感受,她的脑子里不停地想着,怎么把紫绮从教坊里救出来。
目睹紫绮的现状,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也狠不了心将紫绮留在教坊里等自己报仇后再解救。
靠自己是没办法救紫绮的,只能求苻卿书了。
可自己才为阆寰阁办成一件事,要他冒天险救紫绮?
这求恳很过份且是强人所难,无数个念头在林缃绮脑海里翻滚。
下马车了,苻卿书一言不发径自往他住的清晖院走,林缃绮略一迟顿,轻轻地跟了过去。
苻卿书想着心事,竟没有发现,待得推开房门回转身时方发觉林缃绮跟着来了。
“你跟来做什么?”
“宗主,我胸口的伤很疼,想是没包扎好,宗主能帮我包一下吗?”林缃绮飞快说着,不容许自己退缩。
“你要我帮你包扎胸口的伤?”苻卿书眉头冷硬,虽是问话,斥责之意却如刃劈风,尖锐凌厉。
林缃绮被劈得面赤,咬牙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只脚跨过门槛往里挤。
苻卿书双手按住门板不避不让。
夜已经很深,整个阆寰阁笼罩在沉沉夜色里,一片静寂中两人的心跳声格外分明。
林缃绮深吸了口气,轻轻启唇,“求宗主帮我救出我三妹,缃绮愿为宗主为阆寰阁做任何事。”
“愿做任何事?”苻卿书反问,不疾不缓地道:“这个任何事,包括自荐寝席?”
虽是决定要做了,被他挑开来说,林缃绮还是感到无地自容,她低头,却不改初衷,“是,缃绮愿意。”
“真的愿意?”苻卿书低笑,林缃绮的下巴被他一把勾起。
成了吗?心底有欣喜有悲凉痛苦,抬眼对上苻卿书幽如深涧的寒眸时,林缃绮被冻得遍体生寒。
苻卿书半倾身,低下头细细打量她,像品评买卖物品,许久后缓缓开口道:“林缃绮,你妹妹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你妹妹受辱不得,你便受辱得?”
他在关心自己!林缃绮一阵恍惚疏神。
“回去吧,别胡思乱想,有机会我会尽力救你妹妹出来的。”苻卿书松手放开她,双手重新按上门板。
有机会?这个有机会不知是多久以后,想着紫绮的张惶,林缃绮飞快地伸手按住苻卿书要关门的手,猛一下凑近,踮起足吻了一下苻卿书的脸颊。
柔软的唇瓣一触即离,那根本算不上吻,苻卿书按着面颊,望着林缃绮的眸色如涛汹涌。
已经不要脸了,不能半途而废,回想着风月扇上描绘的一切,林缃绮勾住苻卿书脖子。
花瓣似芳香的两片唇贴上苻卿书的嘴唇,林缃绮探出舌尖,小心翼翼地勾划苻卿书嘴唇,试探着向里面挤。
苻卿书身体僵直,没有接纳,也没有推开她,盯着林缃绮的目光凛如极地坚冰。
他见惯风月,却从没有碰过女人,也从没有女人敢在不经他同意的情况下不顾他的意愿胡来。
苻卿书没有推开林缃绮,他愤怒她的侵犯,他要在她以为已掳获他时狠狠地推开她羞辱她。
这是他一开始的想法,他气恼林缃绮毁了他的清白。
很好笑,无论给谁品评,男女之间的亲密接触,谁都会说是男人占便宜,他偏偏觉得,林缃绮夺去他的初吻是毁他清白。
后来,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狂颤起来!
我疯了,竟然沉迷陶醉盼着不要停下来……
不能再继续下去,苻卿书扳住林缃绮肩膀退后一步,“林缃绮。”他要喝令她停住,要把她往外推的,可他只叫得了这么一声,再说不下去。
“宗主。”林缃绮的声音微微发抖,微一停顿后,她又贴近前,湿漉漉的舌头伸了进去。
唇齿有些招架无力,细细的火苗汇集成焰,苻卿书按着林缃绮肩膀的双手变成勾抱,无意识地摸索着,指尖抚过她细密繁复绣着云纹的领口滚边,碰上凉软的脖颈肌肤后再舍不得离开,爱不释手地来回抚摸。
林缃绮身体一颤,颈部被摩挲的地方着火似滚烫。
不应该如此的!她只是想献身,却没想动情,危险的感觉令得林缃绮无所适从。
摩挲她脖颈的手突然松开,林缃绮刚欲喘出一口气,忽觉耳垂一热,苻卿书反客为主,唇齿侵上来咬住她的耳珠儿。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垂窜进她的身体,热辣辣直冲小腹之下。
他们身体纠缠于朦胧月色里,急促的心跳声紊乱了彼此的神智。
作者有话要说:


皆因无计非不愿

铛地清脆的碎瓷声,还有短促地啊地一声同时响起,林缃绮迷乱间未及回神,苻卿书一带一拉把她扯进房掩到身后。
“宗主,属下……属下……”兰薰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她本来想表现一丝醋意出来的,可对上苻卿书坚冰一样的眼神,她却吓得身体微颤。
苻卿书深吸了吸气,将心中的懊恼和失落压下,瞟了地上的托盘汤碗一眼,淡淡道:“跟你说过很多次,我的饮食自有人料理,你是左使,不要自贬身份。”
兰薰走远了,苻卿书久久没有转过身,林缃绮看着他宽阔的背膀,心乱如麻。
许久后,苻卿书侧身让到一边,缓缓道:“回去吧,把今晚的一切忘了。”
未能一鼓作气,又给这样明白拒绝,林缃绮咬了咬唇,双手捂脸愧不能当往外奔。
肩膀一沉,苻卿书从背后按住了她,“林缃绮。”他沉声唤她,轻轻道:“林缃绮,我了解你的心情,我曾经也跟你一样,恨不能以身相替让我的亲人活过来,那时,只要我的亲人能活着,倾我所有,包括尊严性命,我在所不惜。”
那你怎么就不能帮帮我?我妹妹再呆下去,疯病就治不好了。
林缃绮鼻子酸涩,喉咙堵得厉害说不出来。
“这时候救你三妹一线成功的希望都没有,我不想拿整个阆寰阁陪葬。”苻卿书松开林缃绮转身回房,砰地一声用力关上房门。
门外响起悲苦的低泣,许久后,离去的脚步声响起,零乱沉重。
苻卿书靠到门板上,头部高高仰起,冷峻漠然的俊脸浮起人前不曾出现过的苍凉与悲怆。
他愿意帮林缃绮,不为美色。
那日林缃绮即便没能通过考验,他也愿意帮她。
因为,林缃绮的悲苦和滔天恨怨他也曾经历过。
因为,杜威也是他的仇人!
西宁国君贪生怕死懦弱无能却又多疑好忌,国君之位当年本是身为嫡皇长子的林肃的,林肃为娶苏蔓作正妻且唯一的妻子,被西宁老王幽禁两年仍不改初衷,其后更是公开宣布叛离皇室放弃皇位,皇位才落到西宁王头上。
林肃娶妻后不问政事,只与夫人恩爱一家子和乐美满,西宁国君却因自己上位名不正言不顺,总怕林肃篡位,此次找不到人挂帅无奈派了林肃,却又怕他手里有兵自立,粮草兵器供应不足,林肃守戎城时不只没有给杜威的远威军致命打击,反倒是总在被动挨打。
杜威使了离间计兵不血刃破了西宁,一般战争中,对降国的俘虏都是比较优待的,比如这次,远威军在西宁虽说不上对百姓和官员秋毫不犯,却也很仁慈了,只收礼没有到各府扫荡搜刮,西宁皇族和朝廷高官的女儿,也没有带回来一个。
南昭军在林肃那里并没吃到亏,杜威却对林家人如此残忍,苻卿书觉得,那不是简单的因林肃是主帅的原因,他派人详查了林肃苏蔓和杜家的一切,发现了一件陈年旧事。
这件事,苻卿书从林缃绮的言行中看出来,她并不知情。
林缃绮的母亲苏蔓是杜威母亲白氏的表妹,名是表妹,实则与亲姐妹无异,苏蔓自糼爹娘双亡,在白家长大的,白氏大了苏蔓十岁,自小很疼她。
林肃性情潇洒好游山玩水,对南昭的名寺古刹很向往,有一年他以平民身份到南昭游玩,偶遇了苏蔓。
两人互生情意,林肃等不及回国禀报,也许他情知禀报君父得不到同意,于是想先斩后奏,他在南昭买宅第和苏蔓成了亲。
成亲后林肃独自回国想说服君父同意后他迎苏蔓回西宁,西宁王听说他要娶南昭一平民女子为正妃,大怒,不同意,把他幽禁起来。
苏蔓在他走后日夜苦等相思成疾,后来又发现害喜了,白氏心疼她,把她接到杜家照料,未料竟给自己招了祸。
见过苏蔓的人曾赞道:“笔墨难描其风流,只那一抹背影,便胜过人间美景无数。”
这样一个美人,每日含愁带怨,像烟水里的月影如梦如幻,杜威之父杜崇爱上她了。
杜崇隐忍着,白氏一无所察,苏蔓生下林缃绮时,两家还为林缃绮和杜威订下亲事。
杜威长了林缃绮六岁,似懂非懂的年龄,对这门亲事是极喜欢的,林缃绮出生后他天天抱着不肯撒手。
苻卿书查到的资料显示,杜崇只是单相思,苏蔓并不喜欢他,甚至没发现他喜欢自己。
第一个发现杜崇喜欢苏蔓的人不是白氏,不是当时已九岁的杜琳,而是杜威。
杜威那一年七岁,他发现杜崇喜欢苏蔓后,不是向母亲告发,而是要去掐死苏蔓。
苏蔓差点被他掐死,事情闹开后,苏蔓才知杜崇喜欢自己,她抱着年仅一岁的林缃绮离开了杜家。
苏蔓抱着女儿离开杜家后,心灰意冷投河自尽被人救了,后来几经辗转,终于与林肃团聚。
杜崇在苏蔓离开后性情大变,每日喝酒赌搏殴打妻子儿女,富贵风光的杜家不到半年便债台高筑,白氏被他多次毒打遍身内伤加上积劳成疾得不到诊治重病身亡,不久,杜崇也因嗜酒过度暴亡。
杜家的惨剧是杜崇一手造成的,与苏蔓无关,杜威却把帐全算在苏蔓头上,他日夜苦练武功,十二岁便冒充成年人参军当兵,心心念念报家门深仇。
林缃绮不知,苻卿书却清楚着。杜威小时时便那么狠毒残暴记仇,发现林紫绮被救走,定会掘地三尺也要把林紫绮挖出来的,并且一定会狠狠地击杀胆敢救林紫绮的人。
要扳倒杜威有一个捷径,苻卿书没有告诉林缃绮。
昭帝极爱声乐,顾含章得圣眷,最大原因就是乐器演奏方面极出色。他可以给林缃绮安排一个身份,凭林缃绮的姿容和乐赋,进宫完全能够得宠。
杜琳狠毒奸诈多智,林缃绮也不是省油灯。
扳倒杜琳,再来动杜威事半功倍,赢面胜算极大。
他刚得知林缃绮吹奏乐器极出色后曾动过这个念头,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把林缃绮送进狼穴虎窟一般的皇宫,他连询问林缃绮本人的意见都生怯。
透进纱窗洒落地上的月光越来越淡,沉沉暗暗的房间更显冷凄。
苻卿书轻按了一下眉心,闭上眼,再睁开时,双眸清明冷澈,不见了彷徨。
尽力而为,蠢事一定不能做。
明日,第一件事让人查一下,为何林紫绮的房间会出现剪刀。
林紫绮神智时清醒时糊涂,苻卿书怕她自绝自残,房间里连瓷器都不让留,茶壶茶杯一概打点了用的木头根雕的,以防林紫绮摔了瓷器用碎片自伤,剪刀这样的凶器,当然更不可能留下。
剪刀是兰薰偷偷带去的,林紫绮到教坊司之前疯病很严重,到教坊司后苻卿书命了阆寰阁的冷大夫开药调理,又安排了一个机灵的女子易容成教坊司里的女婢流姝细致照料,林紫绮已经很少发病了,兰薰半路上调包了冷大夫给的宁神药丸,换成了一粒普通药丸。
兰薰在看到苻卿书拥吻着林缃绮时,心中妒火滔天。
她故意打碎托盘汤碗,看到苻卿书下意识的动作是保护林缃绮不让她看清被他吻着的人是林缃绮时,她的心裂成碎片。
阆寰阁人不出卖身体,可进阆寰阁的女子大多在之前便已失身,进阆寰阁后为完成任务也多未能保持清白女儿身,苻卿书竟然连林缃绮名声受毁都不忍,这样无言的体贴呵护,兰薰焉能不恨。
阆寰阁规矩,要托阆寰阁办事却没银子的人,可加入阆寰阁替阆寰阁办事作交换条件,这一规矩,其实也是阆寰阁收人的规矩,阆寰阁收的都是身负血海深仇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死士。
每一个加入阆寰阁的人,都怀着滔天恨怨。
比如阆寰右使窈娘,她的家仇比林缃绮更惨。
窈娘本名苏鸢,父亲是昭国太医院太医,八年前先皇后和敏王中毒事件中无辜成了替罪羊,苏家一门男人皆被处死,女子轮为教坊司官妓。窈娘的母亲进教坊司时已身怀六甲,被十几个汉子轮辱血崩而亡,当时年仅十岁八岁的两个妹妹也避不过轮辱,活活被折磨死了,窈娘在三年前才得以离开教坊司,然如今公开的身份也还不是良民,而是敏王府的一个乐伶。
众人皆因血海深仇加入阆寰阁,兰薰也不例外,不过,她的所谓血海深仇,是她自己导演的,她加入阆寰阁不是为报仇,而是为接近苻卿书。
兰薰偶然间见到苻卿书后,为他的风采折服,爱得成疯成魔。为了能加入阆寰阁呆在苻卿书身边,她一手导演了亲生母亲的死,然后嫁祸给嫡母。
她加入阆寰阁四年,很卖力很拼命地完成各种任务,只为能搏得苻卿书一个赞赏的目光。
兰薰想不明白,论姿色,她远胜林缃绮,论劳苦功高,苻卿书也是看在眼里的,不然不会提升她为阆寰左使。而若论温柔细心体贴,十个林缃绮也顶不上她,为何苻卿书就看不到她的好。
是因为自己进阆寰阁时已不是处子吗?
林缃绮若是破身了,想必苻卿书也就不稀罕她了,兰薰阴冷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皆因无计非不愿

林缃绮又羞又悲失望不已回了房间后,心里想着林紫绮的悲惨境遇,这一晚辗转翻侧生出无数个救紫绮的念头,又被理智一次次推翻。
翌日林缃绮起得有些迟,刚梳洗了用过午膳,苻卿书派人来通知她到议事厅。
兰薰也在厅中,林缃绮有些难堪,不知昨晚她看没看出来那个人是自己。
“缃绮你来啦,听说你完成任务了,真是恭喜你。”兰薰满面笑容,亲热地迎上前挽起林缃绮手臂。
林缃绮见她神色无异,暗暗松了口气,微笑着道:“侥幸罢。”
苻卿书靠在大交椅上,眼睛半阖着,像是没看到林缃绮进来,林缃绮也装真的忘了昨晚那事般,平静地恭声行礼。
“阆寰阁刚接到两个委托,敦王妃要我们派一个人离间敦王和宠姬英儿的感情,最终目的是让敦王爷赐死英儿。另一个是皇商万家的嫡长子万东海的委托,要我们派人潜入他的准妹夫秦子宁府中,把秦子宁的一举一动还有人格品性秦府的人际关系详细告知……”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隐含着浓浓的疲惫,略停了一停,接着又道:“兰薰,敦王妃的委托交给你。林缃绮,调查秦子宁和秦家就由你去办。”
林缃绮认真听着,苻卿书说完后,她应了声是,心中想去倒杯茶给苻卿书喝润一润喉咙,又觉得过于作小伏低且太亲密。
那头兰薰应声好后,已麻利地走到桌前给苻卿书倒茶。
林缃绮不再为难,问得不用领面具,拿了万东海给的资料后便躬身告退。
万东海的委托任务难度不大,不过,表面看起来很简单,实则需要很细致的观察研究。林缃绮回房后,认真地看着资料,试着要从简单的文字信息里找出接近秦子宁并能呆在他身边的方法。
“缃绮你做事真认真。”兰薰手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一把抢过林缃绮手里的资料,笑道:“歇歇,来吃一碗白果炖汤,不要那么累,任务一个接一个,没有完的时候的。”
林缃绮涩涩地笑了,她哪有歇的时间,她恨不得现在就做成很多任务,得苻卿书倚重,然后就可以请求他尽快救两个妹妹。
兰薰轻叹,道:“我昨日见你三妹过得真苦,你此次在相府,没与顾含章套上交情吗?”
交情好像有三两分,不过,却还不到对方冒大不讳帮她的地步,林缃绮苦笑着摇头。
“敦王爷是嫡皇长子,我这次帮你探探路,看能不能求得他帮忙。”兰薰伸手后拍了拍林缃绮的手,轻声安慰她。
林缃绮感激地道谢,忽然眉心一跳,靠人不如自己亲自行事更有效。一个顾含章扳不倒杜威,如果加上敦王爷,胜算是不是就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