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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把河边泥土打湿,路上泥泞的走,他走的深一脚浅一脚,鲍老大断了腿,不方便陪着,就让好几个工人跟在他身边。
暴雨下的大,连走路都困难,几步远的地方就已经雾蒙蒙一片,连远处的景象都看不清,小小一把伞根本挡不了多少雨,撑伞在底下站一会儿,便浑身上下都湿透。
“大人,雨越来越大了,您还是快些去躲雨吧。”工人说:“这雨还要下好久,要是您病着了就不好了。”
“鲍老大今日特地给我们备了姜汤,说是要驱寒。这下雨天,的确是冷的很。”
身边几个工人干脆闲聊了起来。
裴慎没有多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手中的伞撑不住,他干脆便将伞丢到一边,淋着雨蹲了下来,观察河面的水位。
暴雨倾盆,水面波涛翻涌,裴慎前些日子也来见过,比之他前几日见过的,水位已经高了不少。
看着几株野草在眼前随着波涛翻涌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裴慎的错觉,好像今日的雨水比平日里还要更浑浊一些。他观察的向来仔细,这会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们过来。”他把工人叫来:“看看这水,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工人连忙停下闲聊,走过来看。
他们是在源州土生土长的人,关于河坝与洪水的事情,也比裴慎了解的更多。下暴雨时的水本就不清澈,原先他们也没有在意,可如今被裴慎指出来一问,顿时变了脸色。
“这……我爷好像之前和我说过,要是河里头的水变得浑浊不清,就是要发大水了。”
工人面面相觑。
“咱们那河坝可牢的很,鲍老大每天都过去看,应当是不会出错的。”
“源州的河坝都多少年没塌过了,上回不是也没塌吗?”
“是啊,我从生出来起,就没见河坝出过事。”
裴慎沉下脸,他抹了一把脸的雨水,也来不及捡起地上的伞,立刻往河坝处跑。几个工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黄昏时,水位果然又涨了不少,翻滚的波涛也比平时更加凶猛,河坝的工人们连忙冒着大雨将一袋袋砂石扛到河坝那边,鲍老大断了腿,行动不便,只能焦急地坐在大棚里看。
“这样不行。”裴慎仰头看着天上越来越大的雨:“赶紧通知沿途的百姓,让他们赶紧到山上去。”
“去山上?!”鲍老大惊讶地道:“可是大人,这都到夜里头了。”
“要是在夜里发了大水,大家都睡得沉,谁还能察觉?”裴慎目光狠利地瞪去:“你是源州土生土长的人,难道还看不出这雨有多危险?!”
鲍老大一噎,他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劝动了,连忙拄着拐杖去找人通知附近的村民。
裴慎也回了一趟府衙,连忙将此事告知了周尚书。
性命关天,周尚书也不敢耽搁,见他说的肯定,便也点头应了下来。源州的官府便连忙帮着疏散百姓。
可源州的百姓们却是怨声连连,马上天就黑了,夜里头又冷,谁愿意离开暖和的屋子连夜去山上,更别说外头带了这么大的雨,连走路都困难。
“那河坝上回也没塌,我打生下来起,这河坝就被塌过!”
“十几年前,源州那雨下的可比现在还大,也没见河坝塌,再大的雨都给挡住了,怎么这会儿就说要塌了?”
“前些日子……那不也是没塌吗!”
“还要去山上,山上多冷啊,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夜里头这么冷,岂不是要把我们冻死?!”
“鲍老大,你是修缮河坝的人,你说说,那河坝会不会塌?”
裴慎抿紧了唇,哪怕周遭有不少捕快与官员狐疑的眼神看来,他仍旧坚定的很。
鲍老大也听了他的命,连忙劝着那些百姓,也或许是他平日里做人太好的缘故,却是没多少威信,这会儿百姓们被逼着离开家中,反倒是还迁怒到了他的身上,怨声道道,鲍老大只能讨好着笑。
周尚书过来低语:“此事你有几分把握?”
“我没有把握。”裴慎如实道:“我只不过是多看了几眼,事实会如何,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连源州本地的那些人都说要发大水,总归是防患于未然,尚书大人也知道,那河坝,上回就……”
周尚书沉默。
郑大人冒死把折子递到京城,河坝的事定然不像他们表面看到的这样,哪怕外表看起来如何坚固,或许内里已经……
他一咬牙,挥手道:“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裴慎松了一口气。
府衙的官兵帮着疏散百姓,周尚书都说了肯定的话,源州的官员们也不敢反驳,见官府都这样坚定,哪怕是百姓再不情愿,也只能按着他们的意思往山上走。
好在照源州百姓们的回忆,山上还有好几处山洞可容纳大家休息,也有些人见官府这么坚定,连忙回家拿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地往山上走。
源州的百姓不少,还有些人刻意托缓,到了深夜时,众人疲惫不堪,许多人已经到了山上,可也还有不少人固执的在山下不愿意动。
至于修缮河坝的那些工人,也在连夜加固河坝,生怕疯涨的水位会当真把河坝冲塌掉。
裴慎站在山下,脸色不善地看着那些动作慢吞吞的人,那些人有些还在骂骂咧咧,可抬头一和他的视线对上,天上一道雷霆劈下,将天空骤然点亮,在那短暂的明亮里,这些人看到他阴沉的脸色,一时两股战战,面露惊恐,也没了话。
忽然,远远地有人慌忙跑来。
“快跑!”
裴慎霍然抬头看去。
一些工人穿着蓑衣,在雷霆带来的明亮中,惊恐地跑来。
“河坝快塌了!快跑!”
轰隆!
暴雨如注。
在疯涨的水位一次又一次冲击之中,坚固河坝也轰然倒下,大水将河坝冲垮,咆哮着卷起碎石,卷起砂石袋,卷起树木,卷起所过的一切,瞬息之间,便将留在河坝那的工人吞没其中。
站在山脚下,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洪水汹涌而来,势不可挡,带着吞没一切的气势,将所过之处一切都吞噬,朝着这座山奔涌而来
“裴大人,快跑!”旁边官差连忙拉了拉他:“快到山上去!”
裴慎也不敢停留,连忙往山上走。
“哇——!”
还留在山脚下的众人这是也不敢耽搁,慌乱地朝着挤着人群往上走,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要被洪水吞噬。
听到什么动静,裴慎猛然间回过头去。
一个幼童还留在原地,大概是与他的父母走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站在原地哇哇大哭,不知所措。
那孩子还年幼,甚至还没有裴淳大,惊惶地看着四周逃窜的人群,眼角带泪,小脸惨白,惊恐又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连逃跑都忘了。
“裴大人!”
裴慎回头跑过去,一把将孩子抱起,大步朝着山上跑去。
他身后,大水已经汹涌而来,众人哭声不止,将大雨声都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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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2 章
雷霆万钧, 山洪如注。
雷声轰鸣,铺天盖地地响起,无数百姓缩在山洞里,又有无数人穿着蓑衣正在山上遥遥向外看去,在天上不时亮起的闪电之中, 他们可以看到远处大水将一切吞没, 他们熟悉的一切都被大水摧毁淹没。
众人凝视着这一切, 沉默着, 久久的,不知道人群之中是谁先爆发出一道哭声, 紧接着,接二连三, 又有无数人附和起来,哭声不绝, 还有灾后活下来的庆幸。
“没想到河坝真的塌了。”
“裴大人让我们走的时候, 我还不情愿。”
“谁能想到,咱们源州的河坝保护了我们这么多年,竟然说塌就塌了。”
“上回下雨的时候, 河坝就险些崩塌, 要不是雨停的及时,恐怕那会儿就出了事,这次的雨连下了那么多天,咱们早就应该猜到了才是。”
“幸好裴大人注意了。”
“裴大人呢?”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
有人应道:“我上来前,裴大人还在山下, 不知道逃上来了没有。”
人群慌乱起来,在夜色中勉强辨认其他人的面孔。
官府的那些大人们也早早到了山上,大水来的时候,大家便立刻往山上跑,山脚下的那些人大多也都跑了上来。
原先在山脚下维持秩序的官差们互相找了一番,却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众人顿时脸色惨白。
“裴大人呢?!”
……
当天光穿过云层,投下第一道光晖时,汹涌奔腾的大水才终于停了下来,连日的暴雨也终于停歇 。
山上的人从山洞里出来,站在外面的人也脱下了蓑衣,惊魂未定的百姓们留在山上,又有不少志愿者与官差一同下山,去搜寻那些没来得及跑上来的人。
大水将源州低处淹了大半,不少房屋已经泡在了水中,水面上漂浮着从各处冲来的物品,甚至还有源州本地几家铺子的牌匾。
裴慎运气也算是好。
大水来时,他抱着那个孩子往山上走,周遭的百姓与官差哪里顾得了其他人,也慌忙往山上跑,那些人身上没有累赘,很快便将裴慎甩到了身后。
他只有两条腿,哪里能跑得过后头汹涌而来的大水,当大水淹没至小腿时,裴慎便已经知道不好。
他只能尽力往上跑,怀中的孩子被吓坏了,连哭都忘了哭,只知道僵硬地攀着他的肩膀,一动也不敢动。然而他努力往上跑,大水依旧淹没了他的膝盖,他的大腿,到了他的腰间。
运气很好的是,他找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
“你会不会爬树?”
小孩呆呆地点了点头。
裴慎便把他送了上去。到了这时,大水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胸口。而后他也爬了上去,在大水之中狂奔过后,他已经没有多少体力,爬到树上之后,他已经没有多少体力,可底下大水依旧汹涌,狂奔大作,把两人吹的摇摇欲坠,裴慎只能一手抱着那孩子,一手紧紧抓着枝干。
也不知道抓了多久,大水才渐渐停了下来。
等到众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攀着树干的那只手已经血流不止,可怀中仍旧还抱着那个孩子不放。还是几人合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两人从树上救下来。
……
当京城里派来的人马紧赶慢赶到了源州时,水灾已经发生了。
众人惊愕不已,甄好听闻水患已经发生,顿时脸色苍白,等她从马车里钻出来,看到眼前满目疮痍,更是险些站不稳。
枝儿急忙扶住了她:“小姐!”
“我没事。”甄好抽出手,着急地道:“现在事情紧急,还是救人要紧。”
谢琅看了她一眼,这会儿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立刻指挥人去搜寻起来。
甄好手足无措地看了许久,知道自己这会儿帮不上忙,只能暂时去安置的地方坐下休息。她脸色难看,眼底里青黑,她平日里最是注重外表不过,可这会儿连发髻有些凌乱都没有管。
“小姐。”枝儿忍不住道:“您睡一会儿吧,您从昨天起就没休息过,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甄好嘴唇颤抖,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想起源州水患时,便立刻去宫中找了福余。可这事说来也玄乎的很,要不是甄好有着重来一回的记忆,若是有人站在她面前说会发生水患,她也不相信。好在福余年幼,又相信她的话,听了她的话之后,便立刻去找了皇帝。
甄好对外的借口,便是自己心系夫君,夜里梦见了裴慎在源州遭遇了水灾,心里头放心不下。皇帝当然不信,可他这会儿对弟弟宠爱的很,也当做是安抚弟弟,随手便派人去查探源州的事情,听闻源州又开始连日下暴雨,也不知怎么的,心中也有些惶惶,到底还是将信将疑地派了人过来。有河坝险些崩塌的事情在先,他也谨慎的很。
谢琅便是皇帝派出来的人。
可众人一路紧赶慢赶,却还是没赶上。
路上见大雨不停歇,甄好便觉得有些不安,直到真的到了源州,看到大水过后的灾象,她险些要昏过去。
要是她早些想起来,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源州发了大水,河坝崩塌,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葬身于此,而这回,连裴慎也在这里!她重来一回,明明有许多事可以先知先觉,却是什么忙都帮不到,甚至是因为她的影响,裴慎才早早升了官,又在这时被派到源州,若是裴慎出事,也有着她的错。
枝儿又安慰了几句,见甄好依旧神色惶惶,才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谢琅派人搜寻,本以为会找到许多尸体,可源州城里空荡荡的,几乎找不到人影,只有原先河坝处附近找到了几个人,看着也是修缮河坝的工人,甚至是,连工人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多少。
搜寻的人惊讶不已。
这满城的人,过了一晚上还能飞了?!
好在山上那些人陆续下来,两方人马一碰面,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着满山的百姓,谢琅等人也是长舒一口气,安下了心来。
谢琅问了一句:“先前京城里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你们收到了?”
源州几位官员互相看了一眼,“王爷,您说的是什么消息?”
“自然是要发大水的消息……”谢琅顿了顿,惊诧地问道:“你们躲到山上,原来不是收到了消息?”
“是裴大人。”源州官员连忙道:“是裴大人发觉河水有些不对,说是可能会发大水,源州的河坝先前差点要塌,裴大人担心会发生什么大灾,就让我们带人连夜上山。”
其余人也是庆幸地道:“幸好裴大人发觉了,不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多亏了裴大人,我们才得救了。”
谢琅:“裴大人?你们说的裴大人,是裴慎?”
“王爷,是裴慎裴大人!”
谢琅一时面色复杂,而后他又问:“京城里送来的消息,你们当真不知道?”
“王爷,我们是当真没收到什么消息。”源州官员们互相看了一眼,迟疑地道:“王爷,是不是……”
谢琅脸色阴沉,这会儿也没有多说,他挥了挥手,又带人抓紧去搜救。
听到是裴慎敏锐发觉不对劲,带着人上了山,躲过了这次水灾,甄好这才长舒一口气,她浑身一松,又哭又笑,一时不知道连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好。
裴慎没死,没有出事,她这些日子以来提心吊胆的事情才总算是放下了心。因着裴慎的缘故,源州上下无数人得救,又如何能让甄好不高兴。
等她的心情平复下来,这才感觉浑身疲惫,才总算是在枝儿的劝说之中暂时去休息。
等甄好再醒来时,夜色都已经黑了。
她环顾四周一圈,见不是熟悉的卧房,才想起来这儿是哪,立刻想起来源州水患的事,连忙起身出了门去。
“小姐!”枝儿就守在外头,见她醒来,顿时惊喜地道:“小姐您醒啦!”
“裴慎呢?”甄好先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
“姑爷受了伤,这会儿还没醒来呢。”
甄好一惊:“裴慎受伤了?!”
“……”枝儿这才发觉说漏了嘴,连忙补充道:“大夫过来看过,说是小伤,只是姑爷累着了,所以歇的久一些,小姐您不用太担心。”
可甄好哪里放心的下,问了裴慎的位置,便连忙去找他。
等见着了裴慎,她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小伤,裴慎整只手都被包了起来,其中每根手指头更是被缠得粗肥无比,连他的脸上以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满是划伤与淤青,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这会儿还没醒过来,模样瞧着就已经凄惨无比。
甄好心中一酸,何时见过他这幅样子。
她吸了吸鼻子,见过了之后,又连忙走了出去,生怕会打扰到裴慎。
等走出去之后,枝儿也端着热腾腾的膳食过来,甄好连忙抓着她问:“裴慎是什么时候找到的?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姑爷救了个人呢。”枝儿说:“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听说姑爷是因为救人,才伤成了这样,他没来得及跑上山,但是躲到了树上,天亮了才被人找到,大夫过来看过,说是姑爷没什么大碍。”
“那他手上的伤,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枝儿说:“大夫说了,要是好好养伤的话,也能恢复的和从前差不多。”
甄好琢磨着这个差不多的意思。
差不多,岂不就是不代表能恢复和从前一样?也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在污水里泡过,过了一夜才找到大夫医治,能半点痕迹也不留下,也是难上加难。
这么想着,甄好心中便有些愧疚。
她随便应付了两口,便忧心忡忡地等着裴慎醒来。
她很难不将此事怪在自己的身上。她见过裴慎上辈子的仕途走得很顺畅,最大的危险也是首辅府中进了刺客,可也被裴慎提前料到,并没有性命安危。哪知这辈子她一重来,裴慎也因着她的缘故,命运也发生了诸多变化,先是先前替皇上挡刀,又是如今在源州遭遇水患,样样都是要人命的事情。
要不是她的缘故,裴慎也不会到源州来。
可裴慎要是不到源州,她也不会想起源州的事,那源州也还会顺应上辈子的轨迹发生水患,无数人的性命葬身其中。
一时,甄好只觉得茫然,又是庆幸,又是惊恐。她甚至还惊慌,裴慎走的路已经因着她的缘故有了变化,那后来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有变化?
要是之后裴慎又遇到了生命危险,该如何?
她重来一回,只是想与裴慎和离,想要与裴慎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也并不是想要让裴慎过的如何凄惨,更不是想要裴慎的性命。她与裴慎度过几十载,哪怕不是爱人,也将对方当做至亲,她哪里舍得让裴慎死了?
甄好一坐,就坐到了深夜。
枝儿又来劝她,甄好是躺下了,可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何时才勉强因着精神疲惫睡了过去,可天蒙蒙亮时,外面一传来动静,她就立刻醒了过来。
甄好就直接去找了裴慎。
裴慎快到正午时才醒,他一睡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还有些茫然,稍稍一动,便觉得浑身上下所有地方都酸痛的很,右手更是钻心的痛。裴慎倒吸一口凉气。
甄好立刻靠了过来:“裴慎?”
裴慎转过头,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才叫道:“甄姑娘?”
“是我。”
“我是在京城?”
“不是。”甄好神色放松了一些:“你是在源州。”
裴慎眨了眨眼,而后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我大概是在做梦吧。”
甄好哭笑不得:“当真是我,你没做梦”
裴慎复又睁开眼睛,惊诧不已,慌慌张张地想要坐起来:“甄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源州发生了水患,你……”
“你身上还受着伤,快躺回去。”甄好连忙对他道:“水患已经过去了,托了你的福,这次水患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裴慎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哪怕是身上各处酸疼,撑在床上的伤手更是钻心的痛,他也面色不变,望着甄好的眼中满是喜意,满满的欢喜几乎要化为实质溢出来。
“甄姑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惊喜地问:“你不是在京城吗?”
“你快躺下。”
裴慎依言躺下,可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甄好这才道:“我知道源州要发生水患,担心你在这儿,所以跟着皇上派来的人一块儿来了。”
她没说皇上派来的人是靖王,怕裴慎这会儿又生气。
裴慎更是欣喜:“甄姑娘担心我?”
“……是。”
“甄姑娘怎么知道源州要发生水患?”他不解:“水患发生的突然,甄姑娘在京城,是如何得知的?”
甄好:“……”
她张了张口,想着先前对皇上说的借口,对上裴慎的眼,一时说不出来。
甄好含糊地道:“我做梦梦见。”
好在裴慎也没有多问,甄好这才放心。
“我差点以为,我就要见不到甄姑娘了。”他说:“大水来的时候,我很慌,我本来想逃命,可是有一个孩子站在那儿,连逃跑都不会,他比裴淳还小,我也没多想,就朝他跑了过去。”
“我知道,我听说了。”
“但是我没来得及,我失去意识前,大水就在我脚底下,我很担心,我会救不了那个孩子。”裴慎说:“我还担心,我再也见不到甄姑娘。”
“……”
“那时候,我想的最多的就是甄姑娘。要是我死了,甄姑娘就成了寡妇,以后若是有人再欺负甄姑娘,也没有人为甄姑娘出头,靖王那个登徒子若是再来骚扰甄姑娘,甄姑娘连个借口都没有。”裴慎坦诚地道:“我还担心,如果我就这么去了,裴淳还年幼,我家中已经没了其他人,甄姑娘一定舍不得让裴淳一个人过,肯定也会继续留下来照顾他。这样想来,我欠甄姑娘的很多很多,生前没有还完,来世也不知道能不能还的上。”
“对了,甄姑娘,裴淳呢?”
甄好默默地说:“我把他送进了宫里,让福余帮忙照看,两人在一起也有个伴,宫里头很安全,皇上也答应了。”
裴慎松了一口气。
他移开视线,望着头顶花样朴素的床幔,又说:“甄姑娘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甄姑娘。”
甄好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这有什么好谢的……”
裴慎又说:“可我没死,醒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甄姑娘,我实在是高兴的很。那时我就想着,要是能再见甄姑娘一面就好了,我也没想到,我心里想着,竟然也真的实现了。”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甄好道:“外面天放晴了,你也还活着,大家都好好的,因为你,源州的百姓们也都得救了。”
裴慎说:“那太好了。”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要对甄好说,劫后余生,裴慎什么念头都没了,只想要把自己的所有想法都传达出去,把自己的所有心意都告诉他。
他还没说,自己最遗憾的事情,便是没在先前与甄姑娘确定心意,甄姑娘一直没喜欢他,他就到临死前都有些不甘心。他还想说,他又有些后悔,若是他就这么死了,还不如早早就答应甄姑娘和离,也省得拖累了甄姑娘。
可他体力不支,先是透支了自己的精力,又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过,才没说几句,就已经精疲力尽。甄好也不敢多让他劳累,软声说了几句好话哄他睡了,才又连忙出去,找厨房准备给裴慎做些好进食的流质食物。
等裴慎再休息好,吃过了一大碗粥,好不容易恢复了力气,也能下床走动了。他的手受了重伤,连一样东西都拿不住,连吃饭都是甄好来喂他。
只是源州的水患才刚过去,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来忙,河坝崩塌,他更是要趁此机会抓紧去调查,省得有些人会趁此湮灭证据。裴慎一能下地,便立刻忙碌起来,一点也不敢耽搁。
暴雨停歇,天气放晴,大水也渐渐褪去。
崩塌的河坝处,已经有工人在那里,重新开始修建河坝。这会儿谁也不敢停下,如今源州的雨季还未过去,随时都有可能会再下暴雨,若是再发一次大水,那源州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