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岚氲已经走到安全出口,伸手去拉楼梯防火门。门太重了,她连拉了两下都没拉开。
“何岚氲!”王总追了上来。
她只好回过头来,余光飞快地从王总身后的人群扫过,然后扯出微笑:“您叫我?”
“叫你好几声都不应。来,给你介绍一下总部的新领导,一会儿一起吃个饭。”王总跑了几步就有点喘,领着她回到会议室那头,“岳先生,这位是我们Prolein-II的项目负责人,何岚氲;小何,这是总部过来的岳凌霆岳先生,以后他会代替我负责所有研发。”
何岚氲终于转过头去正脸看向王总身侧的那个人,后者倾身向前,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岚氲。”他向她伸出手,“难怪这些年一直找不见你,原来是转行了,就在眼皮子底下居然都没发现。”
何岚氲有将近四年没见过岳凌霆了,骤然再遇,他似乎比当初成熟稳重了不少,西装革履掩住了一身风流桃花气。他的眼神里也比那时多了更多她看不懂的东西,让她不禁心头打了个突。
她象征性地跟他握了一下手,然后迅速收回来抱在胸前——这是一个防卫戒备的姿势。
王总有点意外,狐疑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你们认识?”
岳凌霆收回手:“校友,在同一个研究所呆过。虽然我虚长三岁,但细究起来我应该叫一声何师姐。”
王总连忙点头:“我知道,小何上学的时候是天才少女,23岁就博士毕业了,现在也是我们的技术骨干呀!……”
何岚氲突然打断他,盯着岳凌霆问:“你说你多大?比我大三岁?”
岳凌霆挑起眉:“怎么,何师姐连我的年龄都不记得了吗?我刚进研究所时,你还笑过我说别人这个年纪都毕业了。”
这不对,岳凌霆明明跟她同岁,她毕业那年他刚好入学,是正常的研究生年龄。难怪乍一看觉得他比以前老成,原来他已经三十岁了。
哪里出了岔子?
王总打圆场道:“既然你们是校友,那以后共事就好说多了……”
何岚氲说:“我正打算跟您提辞职。”
气氛一下就冷场了。落在她面上的目光陡然一盛,她只当未觉。
岳凌霆沉默片刻,问:“听说Prolein-II是你全权负责的,怎么说走就走呢?”
何岚氲反呛道:“王总手底下那么多项目,不也是说走就走吗?”
这下王总尴尬了,他可没有挖老板墙角策反下属跟他一起出走啊!他讪笑劝道:“Prolein-II刚刚取得突破,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前景大好,你可别意气用事错失了良机。”
好在何岚氲马上又解释:“跟王总无关,是我私人原因。”她换了个站姿,双手依旧抱在胸前,“我要结婚了,打算回老家去工作。”
岳凌霆忽然低下头,抬手捂住自己的右耳。
王总忙问:“岳先生,你怎么了?”
他摆摆手站直,看向何岚氲道:“对不起,我听力不太好,你刚才说什么?”
她终于把手放了下来,仰头直视他,面无表情:“我说我打算辞职回老家结婚。”
那张脸上笑容未变,只是眼角微微一跳。
何岚氲忽然想起来,最后一次见他,似乎就是拿着喜糖回研究所、宣布自己订婚消息那回。再往后她申请去兄弟单位交流合作了一年,他没有再出现纠缠她。
是的,何岚氲不想让同事们知晓、也不想和他成为尴尬的上下级的原因就是,岳凌霆曾经追求过她。
虽然她只是他追过的无数女人中的一个。
如果说岳凌风是豪门中的异类,那么岳孝贤的另外两个儿子,岳凌宙和岳凌霆,就是富家子的典型,只不过岳凌宙是正面典型,岳凌霆是反面典型。
不务正业、玩世不恭、风流成性、放浪形骸,这些词放在他身上都毫不违和。他是岳孝贤的次子,但传闻并不是岳夫人所出,而是岳孝贤重逢初恋女友后旧情复燃出轨所生的私生子,一度身份得不到承认,先天还患有听力障碍,所以岳孝贤对他格外骄纵放任。
想到这里她留心看了一眼——今天他似乎没有戴助听器。如果没有刚才那句“听力不好”,并看不出来他和常人有什么区别。
这样一个纨绔子弟为什么会去学神经科学、成为她的师弟,何岚氲也不明白。据说是他父亲给研究所捐了一座实验室才塞进来的,为了混个文凭镀镀金。
如果只是为了文凭,为什么要来学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专业,去学商科、管理不是更容易也更符合他的身份?
“也许是,为了遇见你。”他对她这样油腔滑调地解释。
可惜这话从花花公子嘴里说出来并不会让她觉得浪漫动人。她立刻走开了,告诫自己以后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这个下了血本的文凭最后还是没混到手。她离开研究所没多久,就听师弟说他称病退学了,此后四年再无音讯。
现在他突然跑过来挤掉王总当研发主管?一个不知道国外什么野鸡大学毕业、研究生只读了几个月的豪门小开?岳老爷子是找不到地方塞他儿子了吗,还是岳凌霆被他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排挤得无处可去了?
如果何岚氲自恋一点,大概会以为岳凌霆是为了追她特地走后门硬插进来搞一出近水楼台的戏码,听起来好歹有那么点逻辑。
岳凌霆站直,双手交握在身前:“我以为像何师姐这样的女科学家,会把事业看得比婚姻重要。”
“岳先生言重了,研究个化妆品成分,算不上事业,只是工作。”何岚氲淡声回道,“工作随时可以再找,婚姻,一辈子却只有一次。”
“那——可不一定。”他嘴角微微一撇,不等她发怒,又说,“这个项目对何师姐来说只是一份可有可无的工作,对公司而言却是举足轻重。师姐不可能结了婚当全职太太吧?那完全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们的待遇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我不想和我先生两地分居,婚后我会搬去他的城市重新找一份工作。”
这话终于让他收敛起笑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何师姐接手这个项目时,应该是签过严格的保密竞业协议的。”
“这点您尽管放心,我本来对化妆品行业也不感兴趣,回去会继续做我的老本行。岳先生既然是同门,应该知道我原先的专业和贵公司业务毫无关系。至于手头的项目,我会在一个月内交接给我的助手小江。”
小江一直远远地站在一边等着何岚氲,闻言张大了嘴:“我?我哪……”
岳凌霆乜了她一眼:“何师姐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么重要的项目,一个月,让还没转正的新人接手?”
“王总的工作都能一周交接给岳先生,我为什么不能一个月交接给助手?”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好歹她是正经名牌大学毕业的硕士,专业对口,聪明勤奋,我觉得她很合适。”
小江默默地往墙角缩了缩,只希望未来老板忽略自己的存在。
岳凌霆并不生气,只是静默了片刻,反问道:“既然何师姐对化妆品行业不感兴趣,当初为什么要转行加入这家公司?”
她往后退了一点,和他拉开距离,冷冷一笑:“生活所迫。”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着急,剧情会慢慢展开的,如果开头前三章就被读者猜出来,那作者也太失败了……
第3章
这顿饭自然是没吃成。
何岚氲说不去,下午的报告会她就真的没去。小江打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等到终于联系上,会也开完了。何岚氲说:“最近太累了,在房间里补眠。有事吗?”
小江带着哭腔诉苦:“不是说空降的王爷不懂技术吗,为什么一直追着我问,我都答不上来……M2407那组实验,他非揪着不放,说为什么曾经做出这么好的结果,最后成果却只有它的一半……”
这句话让何岚氲直起身。“实验有误差很正常,当然要稳定可复现的结果才能作准。”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说这个误差太大了,最终结果差强人意,要我周五之前再交一份报告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误差……我那会儿不刚来吗,那部分的技术文档您也没写得很清楚……”
何岚氲说:“这件事我来跟进,你不用管了,再问起就让他来找我。”然后把电话挂了。
岳凌霆不可能懂这些技术细节,还一下就命中要害,一定是有人告诉他的。是岳凌风?还是公司内部的什么人?
该删的都删了,就算他们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证据。她的目的已经达成,这地方也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义,尽早离开以免夜长梦多,何况……现在还来了个岳凌霆。
他是一个不在她掌控之内的变数,当年如此,现在尤甚。
她特地上网查阅各种时事,也给父母打了电话,大到当今世界格局,小到她小时候的邻居、三个月前招聘的助手,与她所知的都没有差别,唯一改变的只是穆辽远并没有认识吕瑶而与她分手,仍然是她的未婚夫。
但是现在蝴蝶效应出现了——岳凌霆忽然年长了三岁。
虽然她也不明白,岳凌霆的年龄和她未婚夫的劈腿对象有什么关系。岳凌霆什么时候出生,显然不是他自己决定的,而是取决于他的父母。
她也去搜索过岳孝贤的八卦小道消息,据传他结婚生下长子岳凌风后,重逢初恋女友,旧情复燃又不得不分手,一直到岳凌霆二十岁,岳孝贤才知道这个私生子的存在,父子相见认祖归宗。
那时候她和穆辽远都还没出生,能影响他们什么?
如果真是蝴蝶效应,不应该只有这一点点细微的变化,说不定……历史都会因此改变。
紊乱的低质量睡眠并没有让她恢复精神,反而眼睛干涩头昏脑涨。她扶着额头走进浴室,洗脸池上方整面墙的玻璃镜子里映出一个身形消瘦、容色憔悴的女人。
她很久没有关注过自己的外貌了,因为时间宝贵,每一分钟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用,根本没有精力在意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消瘦令她面颊凹陷,颧骨凸起,下颌轮廓分明,这让她的面相更显得刻薄而难以亲近。
才两年而已,时间却仿佛以双倍的重量从她身上碾压而过。
真正年龄增长了双倍的人,却比年少时更加倜傥从容。在一群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的小鲜肉里,岳凌霆并不算特别出挑,如今同龄人逐渐败给发际线和腰围体重,反而让他显得格外出类拔萃起来。
何岚氲抓了抓凌乱的长发,扎成马尾。因为过劳和疏于打理,她从母亲那里遗传来的引以为傲的秀发也变得干枯毛躁,每次梳头都会掉下来一大把。
她洗过脸,翻出抽屉里许久不用的化妆品,对着镜子扑了一层粉底,用遮瑕膏把黑眼圈细细地修饰遮掩。
镜子里的女人精神了一些,隐约找回几分曾经的美丽。
四年前的她或许还有几分青春鲜妍,如今以这样的面目再见,岳凌霆会不会觉得,当初自己瞎了眼?
她为自己虚荣的念头微微一哂,把过期的口红丢回抽屉里。岳凌霆怎么看她并不重要,不过再过两天穆辽远就要来了,她得用好一点的状态去见他。
好在这两年虽然不修边幅,锻炼的习惯倒是没有中断,不然也扛不住高强度的工作。她换上跑鞋和运动背心,打算出去绕岛跑两圈。
一打开门,迎面差点撞到走廊里经过的人。
岳凌霆一手拉着行李箱,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臂弯里。骤然照面,他的目光微微一闪,向下扫过她清凉的着装,旋即回上来直视她的脸。
何岚氲虽然瘦,但并不干瘪。运动背心只到肋下,露出紧实的腰身和两道弯月形的马甲线,齐膝的运动短裤轻薄贴身。夏天出去健身跑步她都这么穿,偶尔也会被未看清脸的年轻男孩子吹口哨,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此刻在这幽寂无人的长廊里,在这个人面前,她突然后悔刚刚出门前一时犹豫没有拿件外套。
她下意识地又把双手环在胸前,但这个动作似乎让胸部的曲线更凸显,只好又放下。背后就是房门,她连后退都无处可退。
岳凌霆站在走廊中央,他身后尚有半米多的空间,但他没有避让。
他盯着她的脸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问:“下午睡得好吗?”
何岚氲以为他要为她避而不去报告会的事发难,谁知他接着说:“现在气色好多了。早上刚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几年你过得很不好。”
何岚氲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针对他的刻薄言语就噎在了喉咙里。她确实过得很不好,但是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
她放软了语气回道:“我很好,不劳费心。”
岳凌霆又瞄了一眼她的着装:“外面起风了,只有20度左右,最好多穿一点。”
“谢谢,我不怕冷。”这样的对话让她不甚自在,于是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行政安排我暂时住在这里。”他举起手中门卡看了一眼,“408,好像就在你隔壁?”
何岚氲说:“这是员工宿舍。”
虽然他不如其他两个兄弟大权在握,但到底是岳老爷子的亲儿子,住员工宿舍委实寒碜了些。
岳凌霆说:“我只是临时过来顶缸的,住不了多久,何况这里条件也不错。”
何岚氲所住的是公寓顶层,按照套房标准设计,规制最高,供中高层人员住宿。不过能达到这个级别的,一般都有家有室,不太会住员工宿舍,顶楼还有好几间房子空置,偶尔做接待之用。隔壁这间最东头把边的,便是位置景观最好的一套。底下三层则住得较满。
不过她关注的是别的点:“临时?”
“王总走得急,我先过来接手,等他们找到合适的人选就功成身退了。这个职位并不适合我,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是委婉的说法,确切来说是他不能胜任,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这回的空降更像是一次钦差调查行为。
岳凌霆盯着她思忖度量的神色,语气一转:“怎么,听说我呆不长,就不想辞职了吗?”
何岚氲立刻反驳道:“我辞职跟你无关。”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句话未免太欲盖弥彰了些。
“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他的眼神果然暧昧了起来,“我很欣慰,四年不见,你还没有把我当成全然的陌生人。不过,如果你又像上回一样刻意避开我,那倒是没有必要。”
这话令她心生抵触,语气便带了刺:“你想多了,订婚结婚是我和我未婚夫两个人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何必这么着急辞职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岚氲,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时候不管不顾把烂摊子一撂撒手就走。”
看向他的目光骤然间变得凌厉。
但他随即又换上调笑的神色:“反正我最多呆一两个月就走了,你和未婚夫相知多年情比金坚,难道还怕被我破坏吗?我跟你不一样——”
他俯下身来,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
“我喜欢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别急着喷男主是小三生的,看他脸上贴的那三个大字:有隐情。
第4章
曙风屿占地约2.8平方公里,四周被沙滩、珊瑚礁和岩石所包围,仅西北角一条狭长的岩脊与大陆相连,以此为基建成四车道的马路。沙滩内侧修了一条环形步道,围绕全岛,总长恰好6公里,绿茵夹道,是散步观景的好去处。
何岚氲沿着步道跑了一圈,出了一身汗,才把心口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岳凌霆当然是故意的,她如果因为他一句话而恼羞成怒,那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她忍着怒气看他扬长而去,还挥了挥手中的门卡对她说:“以后就是邻居了,请多关照哟。”
他知道怎样激怒她,撕破她佯装冷静的面具,露出歇斯底里的丑陋面目。以前他就经常这么撩拨她,以至于她不得不申请外派来躲避。
她不喜欢这种被他人左右、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这个人做事肆无忌惮,没有底线。她向他声明自己已经有交往七年的男友,他居然说:“这么久了,师姐不考虑换一个吗?”
好在那场闹剧最终促成了她和穆辽远订婚,也算是岳凌霆对她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
这一次重逢又恰巧她要结婚,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
至于他话里有话透露给她的,她并不担心。最重要的原材料已经灭绝,结果不可复现,相关数据也当作失误删除了。退一万步讲,就算福尔摩斯再世查出来了,谁又能想到它真正的作用呢?
她沿着海边又走了一公里。夜色四合,气温更低了,出的汗很快干透,湿冷的海风吹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确实应该多穿一点出来的……
这念头让她略感懊恼,仿佛自己低头认输了,不管是向气温,还是向岳凌霆。
所以回去路上经过公共健身房时,她决定再进去做几组无氧器械。
健身房是免费的,器材设施也都齐全,但选址不佳,离人流集中的办公楼和住宿区都较远,且位于地下,所以人气不佳。技术宅们太懒了,难得有几个愿意锻炼的珍稀品种,也宁愿在楼里的简易健身区凑合蹬两下单车了事。
工作日的晚上,这里更是门可罗雀。
何岚氲刷了指纹推门进去。所有的健身设备都是自助的,曙风屿是极客们的聚集地,后勤工作人员极少,能用机器取代的地方绝不多浪费人力。
偌大的健身房里只有寥寥四五个人。何岚氲做了几组深蹲,去做背部拉伸时,发现训练器的滑轮卡住了。没有专人看守维护,这样的小问题很常见。她从门口设备柜子里找出工具箱,站在坐凳上把滑轮拆开,卡住的轴承滚珠拨回去,又上了点油。
修完上螺丝时,有个瘦条条的小男生过来怯怯地问:“男浴室里头那间淋浴房门关不上了,隔壁的水龙头也不太好使,能、能修吗?”
何岚氲居高临下投给他睥睨的一瞥,冲地上的工具箱努努下巴,把螺丝刀丢回去,示意他自己搞定。
小男生羞愧地抱着工具箱走了。
过了几分钟,何岚氲正做着背拉,小男生又抱着工具箱回来了,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我、我把门弄掉下来了,装不回去……哪儿能找到维修工啊?”
何岚氲毫不掩饰地回他以鄙视的眼光,顺带鄙视了一番他豆芽菜似的小身板。现在的年轻男孩子都这么弱鸡了吗?
“我、我刚来的,还不太熟……”小男生嗫嚅地辩解,似乎看懂了她目光中的含义,“我是学生物的,没碰过这些……”
“我也是学生物的。”何岚氲环顾了一下四周,健身房里只剩两个跑步的女孩,“里面还有人吗?”
“没、没有了,我是最后一个。”
何岚氲说:“放着吧,一会儿我去看看。”
小男生如蒙大赦地丢下工具箱,捂脸跑走。
何岚氲又各做了5组背拉和卧推,觉得今天运动量足够了,拎着工具箱去修淋浴房的门。她站在男更衣室门口向里喊了两声:“还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只有屋顶上裸露的管道传来低沉连续的轰鸣噪音。
她找到门背后“清洁中”的指示牌竖在门口,走了进去。
更衣室不大,与女更衣室布局相似。进门绕过隔断,两排寄存衣物的柜子,中间配有长凳,还算宽敞;穿过走廊一边是洗手间,一边是浴室,只有两个淋浴位置。
浴室和更衣室之间没有门,仅靠走廊隔开,里面还弥漫着前人洗澡留下的水汽。她走在逼仄的走廊里,低频的噪音轰鸣声中忽然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
她心头一跳站住,那声音却又降低远去了,原来只是上层忽然排水了而已。
内侧淋浴间的门被手残小男生卸了靠在对面墙上,她走过去检查五金合页有没有损坏。
刚拨开合页看了一眼,她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回头去看时,淋浴间里的人正好也转过身来,顶着一头雪白的泡沫。
他反应非常快,立刻从搭在搁板上的脏衣服里抓了一件围在腰间。
那是一件速干运动T恤,绷紧了也仅能在腰上围半圈,将将挡住重点部位。挡是挡住了,但速干衣面料光滑柔软薄透贴身,并没有起到遮掩的效果。
像……藏着一瓶洗发水。
她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一时怔忡。
四年过去了,他又莫名多出来三岁,外貌气韵不再青涩稚嫩,身材倒是……一点都没变。
“看够了吗?”岳凌霆吹起一颗流到脸上的泡泡,语声低沉而轻佻。
何岚氲回过神来。她明明脸红了,却还反口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刚才我在门口问有没有人为什么不应声?”
“我的耳朵做过手术,不能进水,洗澡都要戴耳塞的,听不见。”他把脸侧过来朝向她,耳朵里确实塞着橙色的耳塞,“倒是你,一个女人闯进男浴室里来,还怪我为什么不出声?”
何岚氲语塞:“我……来修门。”她举起手里的工具箱,怕他听不见,刻意抬高了嗓门。
岳凌霆拎着T恤的两边,腾不出手来。他把耳朵凑向她:“帮忙摘一下。”
何岚氲举起手碰到他的耳廓,才后知后觉不应该这样。他离得太近了,倾身俯就她时,那件半湿的速干衣就像不存在一样。当他换另一边微微转身,她甚至看到了侧后方,没有被衣服挡住的部分。
“你……自己弄。”她缩回手后退一步,背过身去快步走出浴室。
行至走廊拐角处,踏出去的步子又撤了回来——更衣室里又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说:“是不是保洁阿姨正在打扫?”另一个说:“没关系,我们就存包换个鞋,还怕人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男主应该来一句: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脑内不会好了……
第5章
何岚氲只好退回浴室,站在外侧淋浴房门口,等他俩走了再出去。
背后传来雨淋般的密集水声,以及细微的……水柱击打人体,飞溅而出的声响。
浴室里的水汽更重了,又闷又热,如浓雾弥漫,氤氲浮动。深吸一口气,细密的水珠在鼻腔里集体爆裂。运动的燥热还未完全散去,她的胸前出了汗,凝成水珠,沿着心口滴滑下去,又被背心的松紧带阻挡吸收。
混着白色泡沫的水流从隔断下面流出来,汇入她脚下的长条形下水地漏。
想着那水和泡沫是从他身上流下来的,她往旁边站了一点避开,仿佛这样就离他远了一点。
外面那两人坐在更衣室里,开始不紧不慢地聊起工作。
何岚氲偏过头,压低声音问:“你好了没有?”
背后没有应答。他还戴着耳塞,这么小的声音听不见。
说起来,她问的第一句话他怎么听明白了呢?
岳凌霆洗完澡,把耳塞摘了,腰里围了块浴巾出来,看到何岚氲正做贼似的背靠墙壁贴在拐角处。他凑过去探头往外一看,失笑道:“堵这儿出不去啦?”
何岚氲一回头,险些撞到他胸口。背贴着墙,她无处可退,只好皱起眉正色道:“你出去把他们支开。”
那两人正谈到兴头上,似乎在说什么保密的紧要项目,没有挪窝的意思。岳凌霆存心看她的笑话:“我又不认识他们,怎么支开?”
她只好忍着继续等。外面的陌生人并不是她焦虑的根源,根源在于……眼前的这个人。
他比她高大半头,相隔咫尺就无法抬头正视;但若直视前方,正对的就是他裸露的胸膛;她只好垂下眼,这样又好像她在盯着他的下半身看。不仅手足拘束,连视线都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