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紧紧地盯住了对方的眼睛,犀利而冷静,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睿智。
那眼角带疤的女子,眼睛睁大,瞳孔剧缩,“你——”
声音卡住,因为看到林钰忽然之间拔开了那装盐的竹筒,只在这一瞬间便吓得心胆俱裂!
“你干什么?”
林钰方才已经缓缓拔开了那白玉管上的塞子,抖了抖手,似乎要把里面的盐给倒出来。
这姑娘经验太浅,两句话就被他诈出了虚实。他只一笑,似乎毫无威胁:“莫急,我问你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重写完毕,主线和设定都没有变化。
感兴趣的可以重新看一遍,剧情基本重写,不回头看应该也不影响后文的衔接。
细微的差别——重写版本的情节是林如海带了林钰去宜春园,并且与林钰约法三章,不管他从不从商必须先考个功名。这几章,四爷跟林钰已经说上话了。
_(:з」∠)_我自己比较喜欢重写之后的,希望后面能顺顺当当写下去=3=
今晚八点,正常更新,给大家造成阅读不便很抱歉QAQ

☆、第十章 海棠凋
作者有话要说:睡过头忘记更新了囧
忘了说,重写是从第二章开始的,贾敏是重生的,也知道林钰是重生的,这两个人之间已经相互坦白过了。
能知道她的姓,完全不过是试探。
因为这竹筒的底部刻着“自流井沈”四个字,这种刻法一般都是“自流井沈家”的意思,这姑娘可能是沈家出来的,可林钰并不能肯定,兴许只是她捡了旁人的东西,如今开口试探,竟然被他诈了出来。
“你问什么?”她对林钰有很深的戒备。
可林钰其实不大愿意掺和到她的事情上去,只是觉得这里盐商聚会,自流井那边可能开出一片新井,现在却来了个从自流井来,说话微微有蜀地口音的姑娘——这哪里能简单了?
他只想问问自流井那边的情况。
“最近在自流井,传出有一片新的盐区的事儿。有人已经打了井下去看,可听说出卤情况不大好,可现在这些盐商都在这里聚会,这当中有何妙处?”
那姑娘只盯着林钰手中把玩的白玉管,似乎心有不甘,道:“新盐井出卤不好,打的位置不对,不过下面确实有好卤,只是不知道怎么打井罢了。”
这样的事情倒是怪了。
林钰考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打井,那就是大问题了——工匠们需要研究怎么打井,而后才有出卤制盐的事。
盐场上最喜欢的便是“好井出卤”四个字,第一是要井好,井好不成,第二还得要出卤。
没办法出卤的好井也就不称之为“好井”了。
“你什么身份?”林钰的第二个问题。
他是在盘问她。
这沈姓姑娘似乎对这样的盘问很着恼,可她珍视的东西在林钰的手上,不说不行,只道:“我是自流井打井的工匠沈家的,负责打井,却不是任何盐商家族。公子请将盐筒子还我,我实无恶意。”
林钰倒相信她是没有恶意的,只不过平白无故怎么跑去偷人东西?
“那被你拿了东西的是一位贵人,你是知道他身份才去偷的,还是无意之间偷的?”
“我已走投无路,盐商们打井,要逼迫我老父。我父亲说若真打了井定然要死人,可他们不听。我知道那人天潢贵胄,我只借他印一用,否则只怕回不了四川。”
原来是个想回四川的。
林钰想想,这事现在还跟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只将那盐筒子递回去,道:“蜀中多豪商,今日来的是哪家?”
“李刘二家吧。”沈姓姑娘一口便答了出来。
她接过林钰递过来的盐筒子,眼泪又不禁掉下来,“多谢公子。”
这姑娘生得白净,若是眼角没那疤真可说是风姿绰约了。
四川乃是天府之国,风水养人——林钰脑海之中划过那念头,倒多了几分看戏的心思。
他随口劝她道:“从来打井都是苦事,死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能救你父亲是最好的了。”
他话说完,那姑娘却愣住了,像是听懂了他暗含的意思。
重新撑开了伞,林钰转身却走了。
遇到这沈姓姑娘只是个小插曲,他跟着去了园子里。
他一问旁人,那蜀中来的两名盐商果然是姓李和刘。
林钰只当没发生过这事,过一会儿看邬思道回来了,他问他去哪儿了,邬思道只摇头说“不可说”,林钰怀疑他是去探听消息了,可邬思道卖神秘不说,他也不好问。
“四爷哪儿去了?”
“方才似乎看到什么,跟着就去了。”林钰也卖了个关子。
众人这边已经有开始吟诗的了,邬思道跟林钰都在这边坐着。
过了许久,才有几个盐商过来,林如海也在其中,不过脸色似乎不大好。
林钰上去问安,林如海只对他道:“你立刻回府,看看你母亲,府里情况不大好。”
林钰愣住,很是惊诧。
他从林如海眼底看到了那压抑着的一些情绪,反应了一小会儿,才躬身道:“儿这便回去。”
林如海只目送他离开,宋清回头问他道:“林大人,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儿?”
“拙荆身子不大好,让钰哥儿多回去看顾着一些。”
林如海只勉强一笑,心底对宋清越发厌恶。
待得林钰出了这宜春园,林府的轿子也一直等候在外面,张宝儿只在外面转悠,一见林钰进来便喊道:“爷您总算出来了。”
下人打起了轿帘子,林钰钻进去,问道:“府里是什么情况?”
“是太太不大好了,不知道到底能……”
能撑多久。
林钰只觉得头皮一下开始发麻,当日细谈的时候贾敏与他已经是相互摊牌,他听贾敏提起过她大限将至,万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所谓的翻过年是什么时候?谁能说得清?
“赶紧回府。”
林钰至于这一句话,轿夫们也知道事情紧急,耽搁不得,赶着抬了轿子便回去。
张宝儿一路小跑跟着,一路上又有人来报情况,说那郑郎中已经到了府上,太太情况又暂时好了一些。
林钰回府便直接到了贾敏屋外,黛姐儿在屋里哭,嬷嬷正劝着,林钰也顾不得,只往屋里去。
那郑旭是个留着八字须的老头子了,乃是这扬州城有名的大夫,
之前这人被宋清请走,现在又回来了,他见林钰进来,便道:“不必问我情况好不好,现在还没事儿,虚惊一场。”
在最短时间里直说了情况,一下让林钰安稳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背上竟然是一片冷汗。
贾敏握在那床帐里,林钰躬身拜了一拜,这才进去,“太太?”
贾敏昏昏沉沉之间听到声音,眼泪便掉下来,道:“我明年才走,舍不得黛姐儿。”
这一瞬间,林钰也湿了眼眶,只叫人把黛姐儿抱过来。
黛玉年纪小,方才贾敏忽然倒下,几乎没了气儿,吓得这府里上上下下都乱了。
她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哪里知道那些?只被吓得大哭,现在嬷嬷给安慰住了,才抽泣着过来。
林钰握了她的手,引她走到贾敏床前,才略微笑了一下,也勉强得很,“黛姐儿莫哭,母亲没事呢。”
贾敏也笑起来,暖融融地,她伸出自己那瘦得枯骨一样的手掌,搭在黛玉那巴掌大小脸上,给她擦了眼泪,道:“黛姐儿怎地老是哭?遇事莫要流泪,心里苦你也压着,跟娘一样笑便可以了。”
她只怕她此生泪流而尽,又不知如何是好了,落得个焚诗稿芳魂归……
莫要哭,莫要哭……
外面那郑旭看了这惨惨戚戚模样,只叹了一口气。
目光从贾敏那苍白的面容上滑过去,林钰退出来,掀了帘子,正巧看到郑旭这边叹气,他过来道:“郑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郑旭乃是紧急之中请来的,他点了点头,知道林钰还是要问的。
“我想听实话。”林钰只有这一句。
“太太,也就是翻过冬的事儿了。”
郑旭叹了口气,贾敏的病根子是早就在了的,而他毕竟没有回天之术。
竟然真的是……
林钰想起贾敏当日说的那些话——她明年便要去了,贾府里那贾老太太定会叫人来接黛姐儿去,能不去自然是好,可左右还是抹不开面子的事儿。只一件,要让人跟了黛姐儿去,莫让她受委屈。更有几年之后,家中还有大变……
贾敏并没有将话完全说清楚,可更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在这里与郑旭说了说贾敏病情,一会子熬的药端上来了,郑旭便又去忙了。
林钰站在走廊下面,庭院里都是白茫茫的雪,压折了那枝头红梅。
林如海回来的时候已经近暮,疾步走来就见林钰呆愣愣站在下面,身上落了些雪,他走过去便给他拍去肩头雪,却急声问道:“太太可好?”
“还好。”
林钰回过神来,话音刚落,便看林如海进屋去了。
里面响起了细微的说话声,黛姐儿已经被抱了出来,坐在外间的榻上,靠着小方几子,一脸迷茫。
林钰过去,只倒了小半杯茶放到她面前,又坐到黛玉对面去。抬了手想摸她法顶,可他转念便想到自己在屋外站了许久,手是冰的,便又半路收回来。
黛玉眼底含着泪,没落下来,只将林钰方才倒给她那半杯热茶递回去。
林钰顿了顿,终究接了回来,握在手心里,终究暖了几分。
黛姐儿这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的——可林钰看着,又想到贾敏说的那些话,竟觉得微微心疼起来。
他在家乃是独子,也每个兄弟姐妹,机缘巧合成了林如海的儿子,多了个病体孱弱的妹妹。
林钰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伸出手去摸了她的头,道:“不会有事的。”
都是假话。
这个年,整个林府的人都没过好。
贾敏哪里是“不会有事”,而是事近了。林如海不可能不问贾敏的情况,怕是早知道事情的轻重。
下面人已经在备了寿材,几乎就等着了。
贾敏的病时好时坏,可脸色却一日一日灰败下去。
她清醒的时候,便叫林钰来说话,与他说四大家族内囊空隙,迟早是要败的,又说黛姐儿怕是今生逃不了那冤家,但求能保了个性命。又言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盼着皆大欢喜,但求黛姐儿这一世可顺遂些许……
贾敏说了许多,可有时候林钰听不清楚,却也只能装作是听清了。
偶让人抱了黛姐儿来,她便握着两个人的手,只跟黛姐儿说钰哥儿是她亲人,而后却不说话只看着林钰。
林钰便点点头,好让贾敏放心。
这一日是二月底,扬州城春来早,林钰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瞧见窗外斜了一枝带花苞的海棠来,他不知怎的在那窗前站了一会儿,才进去给贾敏喂药。
贾敏今日难得有精神坐起来,只端了那白玉小碗,让林钰给她自己喝。
林钰顺从地递过去,贾敏又说药苦,要他去端那桌上的果脯来,于是林钰起身去端,可刚转过身便忽然被贾敏握住了手,
那力气很大,她的指甲几乎陷入他肉中。
回头一看,贾敏睁大了眼睛,眼里流出两行泪,戚戚哀哀喊了一声:“钰哥儿——”
林钰沉默一阵,道:“太太,我省得。”
于是贾敏缓缓地松了手,又坐回床头去,端着药碗,有些呆愣了。
林钰方到桌上端过那果脯,便听得后面那碗摔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珠玉四溅……
回过头,只瞧见床帐里一只枯瘦的手掌落下来,沾着些药汁,白玉碗的碎片散落一地。
康熙三十八年,皇上的銮驾还没到扬州,二月里,贾敏终于走了。
倒春寒来了,窗外斜进来那一枝海棠,终究没开花,便凋了。

☆、第一章 上京
贾敏去后,出丧报丧,整个林府连着一两个月没安生日子。
林钰作为家中嗣子,也要跟着操持,又要照顾年幼的黛玉,很是忙碌了一阵。
一路扶灵到苏州,归葬贾敏于林家祖坟,也算全了这一场短暂的母子情分。
是时皇上銮驾刚到扬州,本也是极欣赏林如海,闻听此事,等到了苏州便召见了他一回,给了个特假,来年还叫林如海管盐课,当巡盐御史。
这一回,可把两淮的盐商们给惊住了。
这才是真正的荣宠啊,哪里竟有这样本事的官儿?
林如海不过是前科的探花,偏生投了皇帝的缘,平步青云不说,现在竟然还能有个这样的优待。这一回,真真儿轮到宋清头疼了,盐政这里的官,一般都是一年一换,即便是荣宠着也得交替着来,由皇上钦点,所以他认定今年明年的盐政定然会换人,哪里想到皇上巡幸江南,竟然又点了林如海!
多少有野心之人听了这消息之后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林钰是猜到了的,如今贾敏去了,可林如海的风光却更胜从前了。
五月底回了扬州,康熙也临近了回銮的日子,从苏州府出来,又到了扬州,巡检了盐务,接着去了江宁,又问过了织造府公务,这才浩浩荡荡带着人走。
大抵因为这一次南巡,看到的情况不错,康熙心情不错,奏准起复旧员,这一来,黛玉的先生贾雨村便有了想法。
刚进六月,天气炎热得紧,嬷嬷怕主子们热坏,特准备了冰镇酸梅汤。
林钰端过的时候,忽想起黛玉来,便问道:“黛姐儿今日在做什么?”
“前些日子姐儿身子不好,又是吃药又是哭地,念书也停了几日。方才听人说,还在屋里收拾太太留下的东西。”
贾敏也算是个心思灵敏的,之前的遗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只有那书架上不少的书稿留下。黛姐儿怕是在收拾那东西吧?
林钰喝了一口那酸梅汤,便道:“我去瞧瞧黛姐儿,团圆跟我去,欢喜收拾一下屋里,才回来没多久,把屋子规整规整。”
“是。”
他说走便走,刚出门从院前过的时候,便瞧见一小厮从外面急匆匆地跑向林如海书房,手里捧着一封信。
林钰只多看了一眼,依然向着黛玉那里去。
“哥哥。”黛玉先叫了一声。
林钰按她坐下,看她原本便瘦削的脸而今尖削了一圈,又想起过世的贾敏来,道:“下面人备了冰镇酸梅汤,可送到你处来了?”
“那东西生凉,只饮了少许。”黛玉声音低低的,眼底含愁,双眉微蹙,却勉强微微抿着唇笑了三分。
虽出了重孝,府里上下却还穿得素净,林钰只一身浅蓝色扇子,坐在那里,看着便觉得凉快了。
“前儿郑先生来开了药,嘱咐你莫要多思。太太遗物虽得打理,可去者已去,太太只愿你好。后一日湖上有游船,我听说白府的小姐送来了请帖,你也该出去走走,这扬州繁华三千里,眼睛看着的却是要比书上写的好。”
他说来,这扬州景致亦是动人。
只将自己所知的扬州胜景一一描绘出来,一时也吸引了黛玉的心神。
林钰上辈子走南闯北,所见所识,皆非常人所能及。即便是一样的景致,到了他口中也有不一样的趣儿。
黛玉终于听笑了,只道:“哥哥说得这样有趣儿,我若是出去,总要去看看的。”
“薛家那小子跟我说,他有个妹妹宝琴,跟着他二叔五湖四海地经商,听说是个见识极广的。我妹妹却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林钰摸了摸她发顶,说出的这一番话却又是想勾黛玉出去散散心的。
他这边劝得极好,只没想到半路上林如海那边来了消息,要林钰带着黛玉去一趟。
原来是京城那边送信来了。
贾敏出身大家族,乃是京城里有名的贾府,宁荣街这名头说出去必定让人赞叹两句的。
“太太生前在贾府很得老太太的喜欢,这一回丧报过去,老太太也伤心。说是想外孙女了,又念及黛玉在家,总归是无人养教怜惜,想接了黛姐儿去。”
林如海手中捏着那一页信纸,眼底却是忧心忡忡。
林钰听了只暗自皱了眉,黛姐儿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上,双手合拢归在膝上,微微垂着头不说一句话。
“黛姐儿在家,家里自会教养,怎么就成了‘无人’?京都据此也要走上一二月的水路,黛姐儿身子不好,这番才调养起来,长途奔波怕也不好的。”
林钰没说明自己的想法,可这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不愿黛姐儿去贾府的意思。
林如海沉吟了几分,却知道贾府那边既然来了信,怕也是老太太真想黛姐儿了。
这信送来,倒叫林如海有些为难了。
林钰说的不是没道理,可两边衡量起来终究是个难事。
老太太疼着贾敏,也疼着黛姐儿,去贾府那边的话,人多热闹,兴许黛姐儿也能高兴一些。
林如海将自己的想法与林钰和黛玉一说,又补道:“如今我兼着巡盐御史,已算是高官,皇上厚待,遂能平布青云。黛姐儿去了贾府,也没人能看轻了她。皆顾念着你们母亲的旧情,合该走这一遭。”
终究还是劝阻不住,约略有这劫数。
也难怪贾敏最后那几天老是说命数已定,只盼最后能留下一线生机。可最后这一线生机在哪里,还真说不准的。
暗叹了一口气,林钰看了黛玉一眼,只起来躬身行礼:“若是要上京,我想送上妹妹一程。”
林如海道:“送你妹妹上京之人已是有了的。黛姐儿先生贾雨村,也算是贾府的同姓。前几日京里起复旧员,我已为他写了帖子,荐他给黛姐儿二舅舅。若是上京,倒可一路同行。你若想送,倒也去得。我修书一封,带了给那边,你小住几日,陪陪黛姐儿便回。”
主意便这样定下来了,黛姐儿虽不舍,却也知道已成定局。
外祖母家她不曾去过,只从母亲那里听过不少,如今外祖母叫去,也只得去了。
以实而论,林如海公事繁忙,许真不能好好照料黛姐儿,他想着往昔贾母对贾敏的喜爱,当能好好照顾黛姐儿,因而有这一决定。
林如海问过了贾雨村,又遣人先给贾府送了一封信,过了六日,才备船送他们上了码头。
林钰带了张宝儿,黛玉带了丫鬟雪雁,便这样上了船。
江上风大,将黛玉身上披风给吹起来,两人站在船舷上,没一会儿便见不到岸上的林如海了。
刚刚进船舱里,黛玉便落了泪,林钰无从安慰,只递了帕子过去。
他给雪雁打了个眼色,叫雪雁上去伺候着,自己才出了船舱。
亲人逝世的悲痛他自然能理解,只是他已经是经受过比这更大打击的人,抗压能力强了不少,再有如何深刻的伤痛也能藏起来。
刚走到外面,便瞧见这河上船来船往,可过一阵便开始开阔起来。
大运河传说修自隋炀帝,洛阳看花一说何等奢靡?
到如今,这大运河四通八达,乃是大清的经络,流淌着的商人们的白银和野心……
林钰曾无数次从这河上过,却不曾有一次有这样的感受。
亲切自然,像是这河里的水,便是他身体里流动的血。
林钰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了贾雨村的身边,便举目远眺,江上烟水茫茫,若不是过往商船居多,怕要让人想起十里秦淮来。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贾雨村似没察觉到林钰的到来,只低声吟诵了这样的一句。
林钰将这一句听在耳中,却转瞬感觉到了这贾雨村的——野心。
贾雨村先因贪酷罢黜,如今有了机会,怕是要借此腾飞了吧?
“先生好志向。”
“咦,哥儿怎么出来了?”贾雨村这才察觉到林钰已经站在了他身边,问了一句。
林钰道:“黛姐儿伤心,我看着不好受,出来透透。”
贾雨村只劝了几句,原也轮不到他说什么,说了几句便话锋一转,转而跟林钰打听起宁荣两府来。
这宁国府和荣国府是个什么情况,林钰知道一些,不过太笼统也不好说,便直言问贾雨村是不是想问那贾政。
毕竟林如海是给贾政写信举荐人的,贾雨村想要了解也在情理之中。
当初邬思道与贾雨村同桌而食的时候,林钰与邬思道都不大喜欢贾雨村此人,可这样的虚伪人偏生最适合官场。林钰不得罪这样的人,只一一将自己所知说了,又说莫看贾政只是个工部员外郎,可贾家最厉害的乃是人脉,只要贾政肯举荐他,这事儿多半能存。
林钰是三言两语给贾政吃了颗定心丸,不一会儿外面日头大了,便都进去了。
大运河乃是人工开凿,行船不快,到了晚上也才出扬州府,只是要过界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话,接着就是吵闹一片。
这情况,透着几分熟悉。
林钰只道不好,便立刻喊道:“雪雁护好黛姐儿,张宝儿你去那边看着,我出去看看。”
贾雨村本备着睡了,听见这声音也出来了,站在船头上一看,前面江面上星火点点,停了几条船,竟然是将整个江面都给堵住了。
来往的船不少,林钰他们船周围还有不少的商船,而今都被堵在这里,一下便闹腾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是江盗”,整个河上立刻就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薛宝钗嫁给贾雨村怎么样,远目。
前一阵看到有人推测的结局就是这样的,薛宝钗后来嫁给贾雨村了,“钗于奁内待时飞”,OJL

☆、第二章 聪明人
行船江上遇到这种事情其实是很正常的,只不过以前卢家势大,很少在江上遇到敢拦他们船的江盗。
江盗有时候是江盗,有时候却是漕帮的漕夫们扮演的。
林钰只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些影子,就对一旁的贾雨村道:“这些江盗在江上只打劫商船,来往的普通行船一般不会出事。”
也不过是一般而已,贾雨村对江盗的情况略有耳闻,这个时候举目一望,四周都亮起火把来,近处的航船被照得亮堂堂的。
“前面的船都给我停下了,谁再往前行一点,别怪我们的刀不长眼!”
喊话的人说得很清楚,林钰回头看了船上惊慌的众人一眼,道;“别动,一会子若是查到我们这里,没人敢动我们。”
众人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不立刻就公布了身份,好从这一段路上过去?还要等到江盗们查到这船上才说话?
林钰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江盗的势力也比较深,没必要直接给林如海结仇,这里打劫必定涉及到利益关联。若是早早地报上身份挡了江盗的路,大张旗鼓将这里的人全部救下来,却触犯了这些人的利益,背地里被记恨上,才是最可怕的。林如海在扬州这里,树敌其实也不少了,林钰不能再为他增加麻烦。
毕竟林如海只是管盐政的,漕河总督这边不在他直辖范围内,要出什么事情林如海根本没办法防。
漕河漕河,这一个“漕”字,关系着国家命脉。
漕,水转谷也。而漕运乃是各王朝将各地的粮食运到京城,满足官俸、军饷和宫廷王公贵族消费的一种运输活动。
以大运河而言,京杭通行,朝廷从各地征调粮食,通过水路运抵京城,维持着京城的平稳,保障满足其需求。漕河之利,一向为康熙所重视,多次视察河工,疏浚河道,每每亲问此事,端的是一点也不含糊。
可是这水道既然已经开发了出来,总不能完全应用于官方运输粮食,商船民船也开始了。
到了清朝,水运之便,已经沟通南北经贸,商船往来频繁。
原本来往为朝廷运送粮食的漕船,是不能够随船携带除了粮食之外的任何东西的。
一趟行船,漕夫们便带着粮食装载上去,从南而北。等到歇下了漕粮,回船的时候船便空了,规定不能携带任何别的土宜,便只能空船而归。漕夫生活艰苦,行漕一趟只有微博收入,渐渐地便开始违反规定,私下里携带一些土宜带回南方贩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