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说最近来找您的人多了,只是都被您给拦在门外了而已。
章老倒是没生气,他现在是有求于沈德,“沈师傅您好,我们就好,整个自流井的事儿都还仰仗着您呢。贡井那边出盐最近可是厉害得很,偏偏我们自流井的盐工没有那么大的好福气,最近都是一锅好汤被耗子给搅和了。不知道,沈师傅怎么看?”
明着是在骂人了——
林钰这边听着这长老跟沈师傅你来我往地谈着自流井跟贡井的事儿,富顺这边的盐业已经完全停滞,自流井跟贡井这边的差距立刻就拉开了。
现在是盐商们叫苦,有的盐商又不给盐工活路,盐工不开工,盐场不出盐,哪里来的盐卖?
眼见着盐商们都已经着了急,沈师傅还是不紧不慢的。
林钰转头看了看那富贵竹后面坐着的身影,暗道这姑娘胆子也大。
之前一个人出现在江上,现在……
他老觉得自流井炸井这件事跟沈无盐有关,只是沈无盐遮掩得滴水不漏,林钰怀疑也只能怀疑了。
“那您老这意思是……”
话已经说到一半,章老觉得火候成熟了,跟周围的盐商相互望了望,便说出了这样一句试探的话、
沈德也看了沈无盐一眼,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沈无盐,旁人那个角度顶多看得见个影子,怕还以为是守在厅里的丫鬟。
沈无盐是什么反应,众人不清楚,不过转眼沈德就已经转过头来了,说道;“我沈德在自流井打过这几十年的井了,十里八乡的也都还认着我这么个人,这一次炸井事情之后,薛家刘家做得太绝,我老头子就是脾气不好,只是看着众多盐工兄弟心里也难受,事儿,我不能一人办绝了,所以若是你们那边能出力,我们这边算是能了结了。”
其实盐工都听沈德的,只要沈德发话,啥事儿都没有了。更要紧的,是能不能解决了这个问题。
毕竟盐事那些都是富顺知县跟上头的盐官们管着,自然还有薛家皇商在里面的插手。
当务之急,一是重新解决了盐场的事情,二则是摆脱某些盐商们的控制。因为薛家插手太多,现在自流井这附近底色盐商以章老为首,都跟薛家撕破脸了。接下来,要看看谁 的本事更大,能控制信这边盐商的事情了。
章老倒是想要立刻请沈德出山,不过问题太难。
若是这个时候沈德出来,就成了靶子,被薛家那边针对着。
将自己的犹豫一说,章老便是愁眉苦脸。
沈德敲了敲自己烟杆子,抽了一口烟,道:“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不过今日我既然敢答应你,自然也有一些把握的。我前几日听说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有什么要紧的消息是沈德知道而他们不知道的?
“两淮巡盐御史林海,不日将抽调到四川这边,暂时代理一下四川盐事,皇上信不过这边的人了。”
不动声色地将这句话给丢出来,沈德倒是老神在在,另一边坐着的沈无盐也是没有一点的反应。
倒是林钰,忽然心中一动,那姜复也看了林钰一眼,还当自己是押对了宝。
其实林钰自己之前一点也不知道林如海要来,这个时候听到沈德说出来自然多了几分惊讶,倒是他忽然想起之前沈无盐给自己的纸条上说让他少跟薛家来往,不知道又有什么玄机?
“林海?这人我听过,当初去扬州那边运盐,有人谈起过他,是个能干的。”
“我记得林海这人跟卢家当家的当初私交算是不错,如今——”
“甭管多的,我懂沈师傅的意思了,只要林海到了这里,那就是钦差,这件事就得交给林海查了,林海走进官场这才多久?就这样受皇上的重视,肯定有几分本事,我们到时候可能就要从这一位身上下手了。”
“等到林老爷到了,还有薛家那帮人什么事儿?”
“听说薛家跟这林老爷家还沾亲带故的……”
沈德听着众人的议论,过了好久才插道:“到时候看看大家就知道了,依我的意思,这盐场上的生产,等这位老爷来便开始,给这位林老爷一个面子,到时候大家也好办事,只盼着诸位也统一一下……”
统一一下?众人明白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沈德摇摇头,“诸位都是明白人,我沈德不过是仗着资历在诸位这里班门弄斧,一切还是要等这一位钦差老爷来。”
“说的是啊。”
沈德端起了茶盏,也跟着笑。
章老道:“我们这便不多留了,过两日再来拜访。”
“诸位慢走不送了。”
沈德也不留他们,这一群都是富得流油的大盐商,他这小门小户的还招待不起呢。
林钰这边跟着姜走,只是走了没两步就被拦住了,那沈慈管家说是屋里有人留他。林钰寻思了一下,便跟姜复说自己有事情先留下来,要姜复自己先走不必担心。
转头进来了,林钰便瞧见老爷子沈德正在打量自己。
这一回,他规规矩矩上去行了个礼以示尊重,“沈师傅。”
“林公子客气了。你的事情,小女已经说过了。”
沈师傅笑了笑,第一句便这样说道。
林钰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回头看,不过忍住了,只道:“不知您有何要事?”
沈德道:“公子是林大人的独子,到时候林大人来四川,恰好不必回扬州,能暂时留在这里了。我老头子脑子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件事是我闺女有打算,闺女,你且跟林公子说吧。”
那边沈无盐站了起来,隔着竹幕行了个礼,道:“小女子这边其实是想请公子帮个忙的。”
她从桌面上取了一本账册来,直接叫了管家沈慈接过,又送到了林钰的面前。
沈德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林钰眼中微芒一闪,终于忍不住望了那隐藏在富贵竹后面的身影一眼,而后翻开了账册。
“这是最近十年来,自流井盐场这边的出盐和外面有记录的官府运盐出盐引的记录,林公子是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来。自流井盐弊甚重,这一次林大人下来查,应当会有很大的收获。”
听着沈无盐的话,捏着账本,林钰忽然觉得这女人有点可怕,似乎是在谋划着什么。
没有再往下翻一个字,林钰竟然将这账册给放下了,搁在那方案上,引来沈德有些好奇的打量。这林公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即便是个外行,在听到沈无盐这样的解释之后也会明白这账册的重要性,可是林钰想也不想竟然就直接搁下了。
常人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就搁下了?
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林钰笑着道:“不知道沈姑娘跟沈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是想要他先保管这账册,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沈无盐那边也是面色一变,林钰看到账册之后的一切反应他们都算过了,可是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放下!
放下,便是完全不受这账册的引诱。
看样子,要利用林钰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沈无盐不想就这样被看穿,只道:“原本想要请林公子转交的,不过林公子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林钰点点头,竟然直接就承认了,“我并不知道我父亲是不是愿意趟这浑水,所以只能辜负沈姑娘的期待了,在下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这兴许是沈无盐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她这一时都被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林钰躬身道:“若是没别的事情,小子便告辞了。”
“林公子真是客气了,是我们父女二人冒昧。”
沈德心说好歹林钰还是看过账册一眼,这件事有,在这里放着了,等到林如海来肯定会知道,只是不知道林如海怎么处理了。他就不信,林钰不会对林如海说有这账本的事。

第七章 钦差
在自流井忽然传出来的消息之中,盐场那边隐隐约约说又要有恢复的趋势。
无数盐商翘首以盼,只想着把自流井这边的盐事搞定了好回去办事,哪里想到事情根本就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薛瓒那边的一帮人,打听到消息,知道章老他们去了沈德家拜访,以为最近他们会有动静,哪里想到,这过了七八天了,不管是那帮盐商,还是盐场那边,竟然都稳着没动。这可让薛瓒纳闷儿了,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时候打的什么鬼主意。问盐场的那些个盐工,个个都说不知道,不清楚。
反正薛瓒眼看着是要在自流井混不下去了,这个时候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林如海要来了!
这消息,可把薛瓒给振奋得,不管怎么说,他们薛家跟林如海这还是沾亲带故的,林如海是奉了皇上的命来这里当钦差办盐事,这一下什么都好办了。林如海是个有办法的人,只要等林如海到了,他找人去说道几分,便是什么都好。
现在薛瓒可以说是已经放下心来了。
殊不知,沈德他们这边更是放心。沈无盐在扬州那边的时候听说过林如海的威名,她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也跟宫里某位贵人交好,对林如海的底细也算是清楚。这人是康熙的心腹,薛瓒之流根本无法收买。所以,现在自流井的局面,顿时进入了一个异常平稳的时期。
在林钰的眼里,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在章老等人拜会过沈德的第九天,林如海终于来了。
他也是乘船来的。自打接了手下人送来的信,知道林钰没事的消息,林如海这连日来的担心也都消减了下去,小病了一场之后,身体倒是又开始恢复过来。不过大夫倒是提醒他说要注意一些,可是林如海这里有这么多的事情要操心,又怎么闲得下来?即便是知道医者父母心,也无法遵从了。
方一接了四皇子那边递下来的圣旨,林如海就马不停蹄地来了。
他也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并不简单。
来之前,四阿哥胤禛正好在治理水灾之事,到了长江江邮那一段,便跟他说了,这件事情的牵扯很大。
四川自流井跟贡井,乃是并称“自贡”双井,每年出盐量很大,三分之二的盐税要从这两井出,甚至也是内务府库这边很要紧的收入来源。现在内务府是什么人掌管?太子他老舅。太子在东宫之位也是多年了,早已经将这件事握在手中,自流井这边但凡是有一点油水,都孝敬给了太子。
现在的富顺知县便是太子下面的党羽,林如海这一去,可以说是关系重大。
一则,薛家依附于太子,二则官商勾结严重,三则……这里面还有个要紧的人物也掺杂进来的。
走的时候,四阿哥提点过了,要当心着,这件事不是林如海一个人能解决的。他只要把事情办好,又把自己摘出来就好了。
可这却是让林如海犯了难,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今日方到富顺,那知县便列了队出来迎接,端的是种种大排场,只让林如海厌恶。
盐商们在街道两边,做出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内里却都是忧郁。
林如海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却苦于没有一个知道富顺情况的熟人眼线,正在苦恼,已经跟那知县说着话进了府衙,又坐了片刻,说些客套话,便传是薛瓒来见。
林如海一沉吟,道:“薛老爷客气了,本官初到富顺,还不了解情况。为保持此一事的公正,还请薛二老爷回吧,我这里不见客。”
那富顺知县眼神闪了一下,便赔了个笑,使眼色让下面人走了。
等他再想要问林如海一些情况,林如海却推说舟车劳顿,准备去歇。知县这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地方给林如海休息,让人带林如海去。
这边薛瓒其实还没走,等到林如海去了,竟然才从后堂出来。
“这林老爷怎么……”知县的脸色有点难看。
薛瓒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生硬道:“林如海这不对劲,我总觉得这眼皮子老跳,你最近当心着些,看着林如海,我回头想想办法套套他的话。”
“这行,那我们就……等您的好消息?”
薛瓒道:“都是太子的人,说再多倒是咱们见外了。只是不知道林如海……”
这才多少年呢,下面的阿哥们就已经争斗成这样了。
林如海心里也是够感慨的。
刚刚坐下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便叫林忠歇着了,外面却有个丫鬟进来报,说是外面有个人找。这里的丫鬟自然不是林府里的一批,都是知县那边换上来的人。
林如海心里还惦记着之前林钰写回来的一封信,当初他遇险,当真差点急坏了一府的人,这消息都没敢告诉在荣国府的黛玉,生怕是触动了什么。所有的提心吊胆也都是林如海一个人担着。好歹林钰安顿下来之后立刻写信回来,说了近日遇到的事情。
不是之前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便是比什么都好。
脑子里念头刚刚转过去,随口便道:“不见人。”
那丫鬟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说,那人说自己叫“林钰”,林如海这边正想着呢,差点打翻手边的茶盏,忙道叫人进来。
这一来,父子二人才算是见了面。
林钰心底是复杂极了,见了林如海,才觉他又老了几分。只可怜这天下父母心,时光催人老。他不忍心说出自己这身体的事实来,最后也只能陪着林如海说话,将信上来不及写明的事情说个清楚。
说到后面,却是已经开始涉及盐事了。
到这一段自流井盐事的时候,林钰其实很小心,毕竟当初两个人在林钰要当盐商这件事上有过很大的争执,最终还是林钰与林如海各自妥协一步,先科举,后行商,两个人可以说是各有各的打算,到底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
其实这样的担心,对林钰来说却是多余了。
林如海现在缺的是什么?缺的就是一个对自流井事情很了解的人,转眼林钰竟然将这自流井盐事说得头头是道,林如海没注意,便已经听得入了神。
这几天的时间,在林钰这里自然没有白费。他仔细地通过姜复那边的渠道,了解了很多的事情。比如自流井盐场这边的数目,出盐量,相关的私盐和官盐的情况,盐工们现在的生存状况,自然也包括——前些月传得沸沸扬扬的炸井事情。
沈德是其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在林钰的叙述之中如此,事实也同样如此。
只是林钰说的时候,很奇怪地略去了与沈无盐有关的部分不讲。
这姑娘,出不出现其实也不是很要紧,因为在大面上,她的确不是那么为人所知。
林钰只是下意识地对自己知道的信息做了一个处理之后,再进行叙述。
“也就是说,这炸井之事,其实还跟这个师傅沈德有那么几分关系?”林如海暗自思忖,却问了林钰一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我知道你薛家叔叔在这里,你最近可有跟他接触?”
薛瓒?
林如海忽然之间问起薛瓒的事情来,倒是奇怪了。
林钰好好地衡量了一番,却也不过是一转瞬的事情,他跟薛家没有利益牵扯,即便是他在林如海面前抹黑薛家人,这两方也都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更何况,林钰现在说的都是事实,是他在酒楼那边见到的情况。至于知道这一切的林如海怎么判断,那就是林如海的事情了。
林钰已经将一切准备工作都做足了——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现在薛家遇到了危难,覆灭几乎是朝夕之事!
从林如海屋里退出来的时候,他手指掐紧了自己的掌心,等到过了回廊,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便忽然想起之前沈无盐拿出来的账册了。
对林钰来说,最麻烦的是不知道沈无盐到底是要干什么,这个姑娘,心机似乎不浅,虽然识得大体,但总给林钰一种难言的格格不入的感觉,而且——太危险。
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林钰也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而沈无盐成为他这一场自流井之行最大的意外因素。
说到底,那账册的事情,还是要去询问一下。
若是能派上用场……
林钰想着,便走出了这一座新宅院。
倒是出门的时候,那知县的师爷瞧见林钰,老觉得面熟,回头一想才觉得事情可能要糟,连忙回去禀告给知县了。
只可惜,已经是迟了。
林钰早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完全,只等着林如海那边的处理了。
刚出门,他便看见前面停了一顶青色的小轿,但是没有出来人,里面似乎有人坐着。
林钰心里存了个疑影儿,却是装作无事走远了,到一旁的酒楼上看着。
没一会儿,便瞧见有人到那轿边晃了一圈,似乎得了什么令,接着那骄子就走了,倒是那得令之人去敲了林如海歇脚处的门,进去了。
林如海来这富顺的第一日,便叫了盐场的盐商来,问了盐工的事情。
沈德等人被林如海找去,一群人坐在一起商谈事情,沈德自己不是给那些个盐商面子,是为了给林如海面子,知道他是个清廉好官,定然能为无数的盐工讨回公道,所以盐场那边先行开工。
转眼,整个富顺自流井地区的大街上,都放起了鞭炮,不管是内地还是外地的商人们,都是喜笑颜开。只要盐场开始出盐,一切都好说。
看着现在富顺发生的一切,林钰的心思,也开始动起来了。
他必须,去找找沈无盐。

第八章 交易
在看到林钰的一瞬,沈无盐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成功了。
她眼前这男子,有一颗心——野心。
说到底,账册是比较吸引人的,毕竟上面记录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一本出盐账册,说到底涉及到整个盐业的一条线。盐场出盐多少,官盐有多少,私盐有多少,这些盐又流向了哪里,这上面应该都有比较详细的记载。
只要林如海拿到了这一本账册,下面的难题几乎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这账册在沈德跟沈无盐这里不会有用,反而会为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这种时候,要沈无盐放弃这样的一本账册,没有任何的好处,沈无盐肯定是不会干的。所以,她要在自己这本账册暴露或者被别人夺走之前,为它找好一个可靠的下家。而这一下家,必须能够带给沈无盐足够的利益。
很显然,交给任何一名自流井的盐商,对沈无盐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好处。
沈德不会将这样的一本账册交给那些昧良心的人,所以现在来了的林如海,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下家人选。只是这毕竟是一滩浑水,到底林如海是不是愿意涉身其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钰坐在了沈无盐的面前,这里不过是蜀地最普通的一个茶馆,看上去没有什么要紧的。
台上唱着变脸的剧,台下一盅盖碗茶,悠闲极了。
沈无盐笑了一声,连着脸上那一块疤似乎也根本不见了,她并不觉得自己丑如无盐,甚至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自觉。见林钰来了,她便道:“我以为林公子不会来了。”
林钰之前从林如海暂时的落脚处出来,看到了那一顶奇怪的青色小轿,半路上便收到了人递过来的口信儿。
现在林钰不想跟沈无盐谈账册的事情,他反而问道:“我最好奇的不是前几日说的事情,而是——沈姑娘那一日给我递的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跟薛家算是有几分关系,不过那是这个身体。作为芯子里的卢瑾泓,他其实跟薛家是死仇。
当时纸条上说,不要跟薛家有什么牵扯——若说沈无盐什么也不知道,那才是假话了。
沈无盐看了他一眼,道:“我坐在这里许久,之前见这楼下过去了一顶青色小轿,向着林老爷落脚处去了,不知道林公子来的时候可看见了?”
“见是见着了,只是不知这之中有什么玄机?”
毕竟这忽然来的一个人身份不明,从旁边也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四川这一次盐业生产停滞了几个月,自流井这边更是颗粒无出,放在以前那都是大事,不出半个月都要传到皇上那里,可是这一次的事情,下面人传了那么久,却一直没有上达天听,若是没人作怪怎么可能?您不如猜猜,是何人在当中作梗?”
沈无盐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将事情闹大,给整个四川的盐商盐官场上洗牌,结果事情一直被压着,现在皇帝那边才有了消息,这当中定然有猫腻。
若是一切顺利,沈无盐是不会上京一趟的,自然也不会在路上救下林钰了。
林钰细细分析起来,又联想到薛家的事,只状似无意回头望一眼,周遭寂静,他于是似有似无压低了声音道:“是皇上下面那一位?”
沈无盐点点头,一点也没隐瞒。
“我也不跟林公子你兜圈子,林老爷现在应该是想要将这件事办好的,我能想您作为他的独子,应该很希望这件事完满解决吧?”
“……”林钰暂时没有说话,他只是抬头来,丝毫不胆怯地看着沈无盐。
这样的眼神,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显然是失礼的。
沈无盐刚刚开始眉头一皱,不过转眼就发现其实林钰的眼神是打量的,甚至是探究的,带了几分危险的味道。她下意识地全副武装起来,道:“怎么了?”
林钰摇摇头,“薛家是那一位的朋党,那姑娘呢?我总觉得姑娘也不是普通人。”
他怎么就忘记了,当初在扬州宜春园那个伪装出来的侍者?
当初还是林钰救了沈无盐一命,虽然说最后沈无盐又救过了他,这一笔恩情算是抵消掉,但是从那一次能够获得的信息还是很多的。
那个时候四阿哥胤禛微服来扬州,似乎是为了康熙爷南巡的事情,只是那个时候他似乎被偷了什么要紧的东西。而偷东西的人,自然就是林钰眼前这个被传为富顺县最丑的姑娘了。
在宜春园当时,林钰知道,四阿哥是没有找到沈无盐的,那么之后呢?
他记得,当初他被沈无盐救了的时候,沈无盐也是从京城回来的,只是路线跟他们不一样罢了。
这个时候,一切的疑点就都冒了出来。
所以现在,林钰有此一问。
知道林钰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沈无盐倒是纠结了一下,要不要直接把这些事情抖落出来,可是后来发现实在是没有必要。
林如海是不是参与阿哥们之间的争斗还真是不好说。
她只道:“我自然不是普通人,我是普通女人。林公子打听来打听去,试探了几句,却一直不谈正事,我找公子来,却是谈正事的。”
沈无盐回避了这个问题,那就说明这里面果然是有一些猫腻的。
林钰心里觉得这样的女人太聪明,不过转眼又把心思收回来,“账册,我想我是需要的,只是不一定能将它交给我父亲。”
“此话怎讲?”沈无盐皱眉。
“我与沈姑娘,应当是志同道合,但是我父亲身为盐政官员,肯定有多方的考量,涉及利益牵扯过大的事情,上面不一定会办,所以沈姑娘想要做成的事情是不是能成,还要看上面。我能保证的只是,我会尽量帮助你。只是——这样的帮助是有条件的。”
林钰说完这一番话,沈无盐就笑了。
“我交出账册,分明是我吃亏,怎地您还要讲条件?”
林钰笑而不语,外面车如流水马如龙,已经重新恢复了热闹。
釜溪河上来来往往都是运盐的小船,盐业生产刚恢复,就已经这样,可想而知当初富顺自贡两井产盐的盛况了。
他在这楼上,细细对沈无盐说着一些重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话,也缓缓地将自己的野心剖开,挖出来给这一位有着七窍玲珑心的沈无盐看。
最开始的消息,是传自流井这边有一片新的盐井,可是后来这一片新盐井的开采遇到了问题。当年他还是卢瑾泓的时候就知道这样的消息了,可是这许久过去,这一片井区却还没有开出来。这里头 必定存在阻力,结合炸井一事想,定然是沈无盐他们在中间出力了。
不开采盐井,一般有三种情况。
其一,官府不允许,这是官盐不能开;
其二,盐商们利益纠纷,私盐不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