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在附议的山贼们立刻鸦雀无声。
阮扒皮,你这句话一说完估计今晚就会被扒皮了。
三喜跟赵二对望了一眼,别看财神寨阮尽欢是朵奇葩,可是要真狠起来,颜三当家的那也是一把好手。平日里就跟阮尽欢掐得要死要活的,功力自然也是深厚,平日里谁不说颜色内当家有儒雅的风流,现在被阮尽欢这么一说,反倒成了娘娘腔!
“阮四当家说笑了,哪里有阮四当家你出众?都让咱们于五当家为你折服了呢……”颜沉沙要笑不笑,那表情别提多古怪了。那次小扣子问上下的问题的时候,他可就在旁边,后来关于阮尽欢跟于羡这两人之间的上下问题就传遍了全寨。
唉,谁让阮尽欢跟于羡有那么一腿儿呢?根本不用他颜沉沙费心抹黑,阮尽欢早就黑得跟锅底一样了。
……阮尽欢跟于羡有一腿儿?!卢千里站在一边,听得愣了,他的目光在于羡跟阮尽欢之间来回地巡视,忽然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啊啊啊啊他一定是在做梦!阮尽欢这种人怎么可能!
饶是阮扒皮脸皮厚度一流,也有些无言,他抬起眼来,“颜三当家,说话总是暗贱伤人呢。”
颜沉沙本来没觉得这句话怎么了,可是阮尽欢那轻飘飘的一句补充又飞过来了——“犯贱的贱。”
暗贱伤人……原来也有这种解释么……
颜沉沙败了。将就着吧,反正他顶多就是被说成娘娘腔,要知道于羡那张脸可是更漂亮呢,不过于羡人可是在阮尽欢上面那位,足可见脸长什么样根本不影响大局嘛。“总比阮四当家你上头有人的好。”
于羡在一边听着,心头那是五味陈杂,他怎么觉得这不是个味儿啊?怎么眼前这两个人拌嘴句句都似乎要扯上他呢?跟阮尽欢这种极品有一腿儿?他不过是开开玩笑,要真是跟阮扒皮来一腿,那还真是有些受不住的。谁知道阮扒皮在床上会是什么样……他想到这儿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咳嗽了一声。没一腿儿,没那么一腿儿啊……
上头有人……原来也可以这么理解啊……
众山贼大开眼界,阮扒皮的上头的确是有人啊!
阮扒皮正要还击,却不想被打断了。
“早饭来啦——”拖长了的一声喊,忽然让整张桌子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蓄势待发,只待那早饭一落下桌子就下筷!在早饭问题上,整个财神寨那是出奇地一致,浪费可耻!下手快,能吃菜!下手慢,泥巴蛋!
阮尽欢他们这张桌子上的人只见到残影一闪,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阮尽欢已经将最漂亮的那个包子夹住了放进自己嘴里去——然后……
阮扒皮哭了……
颜沉沙筷子一丢直接笑出声来,“哈哈……大师傅真是太了不起了!”
整个寨子里下筷子最快的就是阮尽欢,他已经形成习惯了,他抢菜的时候那速度就是寨子里功夫精深的雁流水也是拍马不及,在他把那包子啃住的时候其他山贼还没来得及下筷呢!所以惨剧只发生在阮尽欢一个人的身上——
那包子刚刚沾到舌头阮尽欢就知道自己被坑了,连忙将那包子拿出来,舌头吐出来用手掌不断地扇着风,“水呢,水呢?快拿水来!”
薛忘音顺手递过去一杯茶,阮尽欢急扯扯地抓过来连吹都不吹一下就直接一下往嘴里倒——
更惨的惨剧发生了……
“啊……烫死了!烫死了!”阮尽欢那手没握稳,杯子一下掉下去砸碎了,整个饭桌一下乱成一团。
雁流水感到头疼,看着手忙脚乱还不断扇着自己舌头的阮尽欢不由得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然后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好了,别闹了。”
阮尽欢一下消停了。他愣了一下,嘴里虽然都是水泡,甚至还有奇怪的味道残留在嘴里,可是他忽然就都能忍了。他两片嘴唇红通通的,抿紧了。
谁都没有料到雁流水一句话就能让阮尽欢消停,众山贼看着自家大当家那不动声色的脸,顿时敬佩,大当家果然是大当家啊!一句话就制住了阮尽欢这个恶霸。
“你就是卢千里吧?也坐下吧。”雁流水下一刻看向了还傻站在一边的卢千里,让他坐下。
卢千里愣愣地走过来,扫了一圈,自己的座位就在阮尽欢跟于羡中间。
于羡端着茶,明显有些恍惚,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
而阮尽欢在雁流水那一句话之后就沉默了,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卢千里迟迟不坐下,似乎还在挣扎犹豫。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愿赌服输!
他突然直直跪下来,给阮尽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喊了一声“爹”。
不仅是阮尽欢,所有人都愣了。
昨夜那个赌局其实大家都忘了,就是阮尽欢自己说得那么严重其实也没放在心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怎么能够强迫别人平白地喊他“爹”呢?况且阮尽欢又不老,虽然他不记得自己多少岁,可是绝对还在二十五以内,这个小子大概十五,怎么能够做他儿子呢?这也太荒谬了吧?所以阮尽欢在听到他喊那一声“爹”的时候简直怀疑自己是幻听。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桌子周围,大家的表情果然都很见鬼啊。
阮尽欢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卢千里,本来想说的是“你快起来吧”,但是一出口就变成了“乖儿子快起来吧”……他自己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了!让你丫的胡说八道!这下惨了吧?这个便宜儿子要是认了那麻烦也就脱不了身了!谁知道这娃娃是什么来路啊……
于羡是一脸古怪地看着卢千里,又看了一眼阮尽欢,得,卢千里他老子要是知道他认了这么一个山贼作爹,估计能气得吹胡子瞪眼、两脚直跳啊!
卢千里站起来,心里已经郁闷到极点了,为什么连于羡都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他难道做错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就应该言必信行必果吗?
颜沉沙咳嗽了一声,小心地看了一眼卢千里的脸色,问道:“你认阮尽欢作爹,这前途可是渺茫啊!”
阮尽欢就算是再怎么恨自己这张贱嘴也不能容许颜沉沙剥他面子,当即顾不得整张嘴都是水泡,忍痛道:“颜沉沙你闭嘴!乖儿子别听他的,快坐下吃饭!”
……薛忘音冷冷看了一眼卢千里。他袖子里的小刀,似乎还带着昨夜的犀利……
“是,阮爹……”卢千里瞥了努力微笑的阮尽欢,怎么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呢?
阮……阮爹?软爹?!
“噗……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太搞笑了!这小子怎么能这么搞笑呢!”
“软爹,哈哈……软爹啊!”
“软……阮……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
于羡默默地笑了,好千里,真是干得漂亮!
阮尽欢真的觉得今天不适合出门……天要哥遭此横祸啊……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那个id标成了“。。。”说出了“临渊羡鱼”的姑娘,你还在么……通知:新开了现耽那边的黑客文,[黑客]自由男神不自由,欢迎去捧场啊。这边的更新不会断掉,会不定期掉落双更╭(╯3╰)╮新文懒得再做链接……可以直接搜索,可以从老衲专栏穿越寻找,都一样。
☆、第二十四章 夜里发生的事
第二十四章夜袭
“啊……”阮尽欢像个傻子一样长大了嘴。
薛忘音尽心尽职地担当起自己大保姆的职责,继续给他上药。虽然中午已经上过了一回,但是里面烫出来的水泡显然很严重,现在也没见消下去多少。
今天早上一向以饭量见长的阮尽欢竟然没吃几筷子东西,中午更是连饭堂都没进,晚上倒是来了,白天上过药好了一点,吃了小半碗,今天的阮尽欢真是别提多憔悴了。
“有时候觉得你很聪明,的的确确是天才,总能有些稀奇古怪的点子,有的时候又觉得你是个傻子,根本就不会照顾自己,也不懂得迂回和避让。递给你那杯茶,你竟然连温度都不试一下就直接往嘴里倒,真以为自己是铁打铜铸的么?”薛忘音无法无视自己心里的一些愧疚,阮尽欢这么惨……
好不容易涂好了药,阮尽欢的脸皱得像只苦瓜,他被嘴里的药味熏得想吐,可是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立刻就会被薛忘音一巴掌拍回去,他怎么才发现其实这只江洋大盗也崇尚暴力呢?他只好坐着,递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还不是你闹的,不知道哥最相信你吗?谁知道你丫的竟然脑残了递给哥一杯滚茶!哥再高的智商你被你这猪一样的队友给正负抵消了……”
忍。即便忍字头上一把刀,也必须忍。谁让他心里有愧呢?薛忘音真觉得自己是认命了,他可是江洋大盗啊,被阮尽欢说成“猪”都必须忍啊……
窗外的夜是静静的,阮尽欢的房间里点着好几盏灯,用灯罩罩着,很是明亮。
薛忘音把药那些都收拾起来,放进阮尽欢桌子底下的一只小箱子里。
小箱子里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下面压着厚厚的一沓纸张,纸上全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薛忘音也不在意,他知道阮尽欢总是在不停地研究这些东西,他避开外人,却总是不避开自己。
“这些伤药都是哪儿来的?以前你这箱子里从来不放这些。”其实他隐约知道答案,只是不知为什么还是想要问一句。
阮尽欢莫名地笑了一下,“我这个四当家的遭此横祸,他雁流水不表示一下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薛忘音点点头,忽然拿起一个碧玉小瓶,这个瓶子……实在既不像雁流水会用的,也不像是阮尽欢喜欢的类型,“这又是什么?”
薛忘音拿着的那是于羡那天晚上悄悄放到他窗边的半颗解毒丸,但是他迟迟没有吃下去。
阳春三月,三月阳春,可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受过这个毒药的苦,一直按着时间吃下于羡给的压制药力的药丸,他根本体会不出自己其实是一个随身可能会死去的人,只有偶尔胸腹之间一片冰冷刺痛的时候才会猛然惊觉,他是中着毒的。
“是阳春三月的解毒丸,不过只有半颗。”薛忘音看不出他中毒的,他这个江洋大盗虽然是见多识广,但毕竟不是医生,就是颜沉沙略通一些医术不也什么也看不出来吗?
阮尽欢说得很坦然,很漫不经心,薛忘音也没在意,只是道:“这个东西倒是很值钱的,难怪你会留下,不过可惜,只有半颗。”
“有半颗就不错了,关键时候也能救命。”阮尽欢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散散嘴里的味道。
薛忘音立刻放下瓶子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舌头缩回去。”
阮尽欢翻了个白眼,还是听了他的。
在阮尽欢的房间里,薛忘音拥有很大的自由,随意翻看阮尽欢的东西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薛忘音从来不这样做就是了。“反正你好好儿养着,大师傅那边……”
“大师傅那边你去吧。”阮尽欢忽然笑起来,很欢快,很纯洁的模样,“我都不知道原来大师傅是这样一个硬汉子,你一定要向他表示我对他滔滔不绝的敬意,还要对他的厨艺大加称赞,记得告诉他,阮扒皮觉得栽到他手上简直是三、生、有、幸!薛二爷,人家最相信你了,你就快去吧,明早见~”
薛忘音忽然一阵恶寒,心里纠结起来,唉,还能怎么办?只能听阮尽欢的,大师傅这用心也是很险恶啊,今天早上的包子不仅是没馅儿那么简单,重要的是那个做得最漂亮的包子,是用加了各种作料的面蒸的——据阮尽欢说,有辣椒,胡椒,花椒,酱油,米醋,生姜,鱼鳞,猪油……什么能够加的都放进去了……看样子大师傅也是很了解阮尽欢的,阮尽欢第一个下筷子挑最好的吃,不料却正好中了大师傅的计。
“我走了。”薛忘音看了阮尽欢一眼,走出了门回身才关上,再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路原来这么暗。阮尽欢的房间里,一向是那么亮堂的。
阮尽欢没去熄灯,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觉得可能是灯太亮,晃眼睛,爬起来吹灭了所有的灯,躺着躺着迷迷糊糊,也睡不安稳。
他这才想起来,哪里是灯光太晃?分明就是他嘴里疼得发慌,只是他脑子里思绪太杂反而给忽略了。
这一想起来才真的不得了了,阮尽欢想起来就喃喃喊一句“疼”,便越发睡不下了。
只是昨夜拔莲花寨,他几乎就没睡,现在已经疲惫到极点,因而在挣扎了很久之后就处于了半睡的状态。
他隐约听到门开了的声音,费力地抬起眼睛一看,那门又关上了,屋子里站着一个人。
这一下他一个激灵,立刻就醒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捂住了嘴,那人的手掌粗糙而温热,呼吸灼烫,有什么东西滴落在阮尽欢胸口的衣襟上,晕开了一片。
是血。
是雁流水。
他不知为什么不敢说话。只是伸手搭在雁流水的大手上。
雁流水放开,阮尽欢终于还是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你怎么……”
“我背上有一支箭头,你帮我取下来。”雁流水刚刚还喘息得厉害,说话的声音却很平静。
阮尽欢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雁流水……竟然也会受伤。他在一片漆黑之中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去拿油灯。
雁流水挡了他一下,“不要点灯。”
僵硬着站了好一会儿,阮尽欢才苦笑了一声,摸着黑接着窗户纸里透进来的微茫的光找到薛忘音今天翻开的那口小箱子,凭着记忆摸到伤药,然后从自己平日里研究炸药的器具里找出了一把镊子,还好是每次都用火药烧过的,听说以前打仗没药止血的时候也拿火药撒在伤口上烧,这应该没什么大碍的吧?不过他还是把这镊子在酒里浸了一下,然后抓了一把刀,就回到雁流水的身边。
雁流水已经盘坐在了他的床上,呼吸还是有些沉重。
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阮尽欢也猜得到,雁流水应该经历了一场恶战,极为凶险,可是晚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吗?也就是说,在寨子里一定出了什么乱子,可是周围的人都不知道,那一定就是刺客一类的了。
阮尽欢跪在床上的时候摸到了一样东西,那是剑,归鞘的剑,藏锋。鲛皮冰冷,却烙了他的手,他一下放开,离得远远的。
以前,这把剑从来都是放在雁流水的房间的,就是拔寨的那一天也没见他用过。
雁流水不说话,阮尽欢也不说话。
雁流水似乎很累,连衣袍都是阮尽欢为他解开的。阮尽欢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抖,可是在慢慢褪下雁流水的衣袍之后他还是颤了一下。
适应了黑暗之后的眼睛也能模糊地看见一点,白色的内衫上全染着血迹,暗色的一片。
一个很深的伤口,箭头在里面,外面的箭镞已经被削去了。这个伤处,是雁流水自己处理不到的。
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按在雁流水光裸的背上,另一手拿了镊子夹住那箭头,狠了一狠心,咬牙用力一下使劲往外拔。
雁流水的整个身体骤然紧绷,淋漓的汗水从他额上落下,无声地渗进了阮尽欢床上铺着的被子里。
那一瞬间阮尽欢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冷静,他丢下箭镞,抓了一块儿厚厚的布按住那冒血的伤口,一口推开了伤药瓶子,就要往上倒,然而他放开自己按着雁流水伤口的手,才发现其实并没有多少血流出来。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把自己沾血的手指放到鼻尖轻嗅了一下。
雁流水还在调整自己的呼吸,谁料到阮尽欢的下一个举动让他所有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两片温热的嘴唇忽然贴上他的背部伤口处,他正处于剧痛中的身体是如此敏感,一下就轻颤了起来。
阮尽欢在给他吸毒。
雁流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有毒的……”
阮尽欢的舌头不可避免地贴到他的伤口,他一手按在雁流水的肩膀山,一手压在他伤口边,毒血的味道比鲜血腥得多,他朝床下吐了一口,“我知道。”
雁流水记得,阮尽欢嘴里还有伤……“你不知道,我一直想杀你吗?”
那些隐藏了很久很久的话,就在这样特殊的时候,轻而易举地就说了出来。
“我知道。”又是一口。
阮尽欢不怕毒,他身上有着霸道无匹的阳春三月,其他的毒对他几乎完全无效。他又不是不惜命,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我没有。
我没有……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出阮尽欢那天在他紧闭的门前喊的那些话,他真的没有吗?
雁流水轻轻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伸手搭住阮尽欢放在他肩上的手,用力地按住:“停下来。”
阮尽欢愣了一下,却不准备听从,他两片薄薄的嘴唇再次贴上雁流水的背。
然而,他的身体却立刻被撞到了床上靠墙的一边,肩膀砸到墙上,钝痛着。
雁流水掐住了他的脖子,声音里不带感情,“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下属。”
他似乎在黑暗里笑了一下,极其讽刺地,“我不想死,所以才讨好你啊……”
这句话其实是在接着刚才雁流水说想杀他的那句话的,他懂,雁流水也懂。
“你是他们的大先生,不要这么卑微,让我看不起你。”
雁流水掐着他脖子的手缓缓收了回去,穿好自己的衣服,抓稳了藏锋剑,重新推门去了。
阮尽欢无力地躺倒在床上,睁着眼睛,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这章的时候……远目,咳,不说也罢。雁流水这人……不好说,哈哈……今天有第二更,等我一个钟头啊……老衲其实是个很坑爹的货……
☆、第二十五章 蜘蛛网
阮尽欢发现,每一夜都有每一夜的故事,可是每一夜的故事都属于黑暗,白天来了,就全部隐藏了起来,就像是水面之下的暗流,即便再汹涌,从水面上也看不出半分,只一味地平静着。
今早在饭堂,于羡跟雁流水的脸色都很苍白。
阮尽欢依旧跟颜沉沙拌嘴,你来我往,听得周围的山贼们爆笑,一个个都跟傻子一样东倒西歪着。
他朝薛忘音笑笑,问道:“大师傅昨夜对你热情吗?”
江洋大盗脸笼着黑气,竟然回了一句:“我对他很热情,他对我很冷淡的。”
“哦,那就是你缺少个人魅力,比不过哥——大师傅对哥,可是热情似火呢!”阮尽欢口中的水泡虽然还是很严重,不过却能够吃东西了,他难得小心翼翼地喝着粥。
周围的山贼们这回又喷了,大师傅啊,你惹谁不好偏要惹阮尽欢啊——惹了阮尽欢,就势必要遭到薛忘音的报复,这是财神寨的山贼们摸出来的真理了,真得不能再真。
“那是大师傅他一身不侍二主。”颜沉沙又在一边凉飕飕地说话了,言下之意是大师傅待薛忘音冷淡完全是大师傅个人忠贞问题,好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不是阮尽欢个人魅力问题。
其实……不管颜沉沙怎么说阮尽欢,在他口中的大师傅依旧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咳咳。
可怜的大师傅这个时候蹲在厨房里嚎啕大哭,本来以为阮尽欢已经是魔鬼了,没有想到薛二当家也是个心狠的主儿啊……好惨,他真的好惨哪……
卢千里今天很反常地一声不吭,也不喊“阮爹”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阮尽欢也没心思理会这么多,吃过饭就招呼薛忘音走了。
于羡放下碗筷,微笑了一下,“那么,大当家的,我也走了。”
雁流水点了点头。
颜沉沙一耸肩,自己走回去。
“你看出来了吗?”阮尽欢问走在自己身边的薛忘音。
薛忘音背着手,宽大的袖袍却完全将他的双手遮住,看不见一点,“你是说于羡跟雁流水吗?”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阮尽欢知道,薛忘音平时虽然不管事,但是武功是一流的,昨晚雁流水必是在寨子里受的伤,薛忘音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吧?
“昨晚发生的事情,那可就多了。”
眼前的山路弯弯曲曲,却不是通向飞来石,而是往后山阮尽欢的秘密基地走的。
薛忘音这不是在卖关子,他说事情很多,那就一定很多。甚至这些事情多到薛忘音都不知应该从哪一件说起。
“每天晚上都会发生很多事情,我以为你都清清楚楚。”薛忘音跟着阮尽欢走。
山风将清新的气味吹送过来,高高的蒿草似乎就要将眼前阮尽欢的身影掩埋,只是很多天不看,这里的草又长得这么多了。
“我从来都不清楚。”他只是隐约有预感,比如雁流水在于羡来的那一天晚上突然出现在厨房外,在那之前于羡站在外面早开的梨树下;比如他那次从雁流水的房间出来之后又在梨树下遇见于羡;比如晚上死过的人;比如晚上灭了的寨子……又比如,昨晚雁流水突然的闯入与离开。
山洞依旧在那儿,没有任何变化。
他走进去,薛忘音还是跟着。
“每三天,有两只鸽子就会飞来,昨天晚上也飞来了两只鸽子。每天晚上都有人不睡觉到处转悠,昨天也一样。不一样的是,昨天这两只鸽子的主人打了起来。”薛忘音那时候还在跟大师傅交流做菜的心得呢,他听到声音,但是没有去看。
“那么他们打出什么结果了?”阮尽欢已经走到了山洞里面,那一孔天井处,抬头看着外面的天光,忽然就生出一种井底之蛙的自卑的感觉——卑微吗?
薛忘音注视着阮尽欢,却不小心看到他的手指甲里染着一点暗红色,那是薛忘音再熟悉不过的鲜血的颜色了。看样子,昨晚似乎还真的很惨烈呢,大师傅真应该感到自豪,为了跟他交流做菜心得,他竟然没有出去观摩观摩两位高手之间的较量。“没有结果,两个人都伤了。”
难怪今天两个人的脸色都那么苍白。
阮尽欢笑了一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怎么没去看看?”
“我去也没用,插不上手。”事实上,薛忘音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晚上打得你死我活,第二天早上又能面无异色地坐在一起吃早饭,换了他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那倒是,就是聪明如阮尽欢也猜不透,当初雁流水留下于羡就让人猜不透了,更何况是现在越来越复杂的情况?
仔细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吧——
阮尽欢捡了于羡,中了阳春三月之毒,于羡成了五当家,二愣子是奸细,小扇关与明月峡之间的故事,还有那镇南王二公子夏恒昭,之后又是两位兄弟被杀,莲花寨神秘出现,卢千里成了他的便宜儿子,雁流水跟于羡之间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许许多多的事情……
然而这些事情,都是随着于羡的到来才开始的。
一切的一切,必定有一个共同的触发点,阮尽欢很自然地想起颜沉沙的话——新朝廷稳定下来,要剿匪了——然而真的是这么简单吗?
于羡第一次见他就想杀他,不过很明显后面改了主意,但是他在给阮尽欢下毒之前有过一句话——没想到你躲到这里来了。
他不是为了阮尽欢来的,发现阮尽欢是个意外,但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阮尽欢是谁。想必于羡也知道雁流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