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难想象,日后的金燕西会变成那些鬼样子,和那些不知所谓的女人们鬼混,一想到那样的场面,她便觉得自己浑身都难受。
“燕西,你怎么来了?”
白秀珠走到近处,便加快了脚步,到了金燕西的面前。
金燕西一看她立刻就笑起来,“秀珠,你总算出来了,我家开了个宴席,乌家也过来了两位小姐,我是特意来接你的,你哥哥和嫂嫂也到了。”
原来是开了宴席,可是这样的话,很可能下午她就不能来上学了。
“可是我的车还在那边呢,哎——你别拉我呀!”
白秀珠手一指停在不远处大梧桐树下面的车,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金燕西大力地拉进了车内。
“先进去再说啦,来不及了,就要开席了,你不在可不好,一会儿还要回去换一身好看的。”金燕西自己絮絮叨叨地说着,坐到了车的另一边。
一边的下人要过来推上门,却被白秀珠拦住了,那下人有些诧异地看着白秀珠,本来想要推门的手却忽然之间停住了。
白秀珠的眼神很冷,带着一种难言的威严,只是那样平静而不带感情地注视着他,就已经让他生不出反驳的心思,乖乖地退到了一边去。
白秀珠抬眼,看到正准备转身的李浩然,连忙喊道:“浩然老师,再见!”
李浩然听到这声音转过身,只看到白秀珠已经坐到了车里,她背后坐着的金燕西那表情真是臭到不能再臭,看着他,像是很敌视他一样。他惊讶于白秀珠给自己的道别,却又深感金燕西对自己的不善,于是只淡淡笑笑:“秀珠同学,下午见。”
不再是“秀珠小姐”,而是“秀珠同学”。
这样称呼的转变让白秀珠微笑了一下,然后她看到李浩然很自然的转身,向着梧桐树的那边走了。
背后金燕西拉了拉她的袖子,语气哀怨:“秀珠,那个穷老师有什么好的?”
白秀珠听这话觉得好笑,坐在车里,车门还是合上了。“你这张嘴,若是出去不知道得罪多少人呢。贫穷富贵,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知识涵养,若论学识,是个你金燕西,也抵不了人家一个。”
金燕西越听越想,便越觉得白秀珠这话说得偏颇,顿时又不满了:“再有学识还不是个穷老师。”
白秀珠转眸,忽然无言。很多事情不是一时之间能够转得过来的,现在的金燕西被养在蜜罐子里,跟李浩然完全不是一类人。
李浩然思想新锐,整个人眼界开阔,如果可以,白秀珠是愿意多和他接触的,至于金燕西,于她而言,那是毒药,能远离是再好不过的,不过如果不能的话,她也只能希望自己不要再中毒,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接下来是一路无话,途中,金燕西憋不住,频频回头看白秀珠,可是只能看到白秀珠的侧脸,那修长的脖颈,一半露在阳光下面,蓝色的缎带垂下来,衬得她的耳垂更加白皙,她眼神宁静,看着车窗外飞逝的景物,那一瞬间,金燕西什么也不想说了,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下车的时候便是金府,门前已经停了许多辆车,有上流社会的贵妇人和千金小姐以及那些公子哥儿们进来,白秀珠此时还是一身的学生装,不过她天生气质脱俗,况且从来不觉得自己穿着这一身普通的学生装就低人一等,下车的时候她还是那种淡漠的表情。
金燕西看了她几次,却还是欲言又止。
倒是白秀珠看他有些抹不开面子,主动说道:“你要我穿着这一身上宴席吗?”
金燕西眼底划过几分惊喜,却还是故意压着语气,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热络,“还是去六姐的房里换衣服吧,这里肯定有你喜欢的衣服的。”
她进门的时候,瞧见了不少自己认识的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们。白秀珠容貌出众,她的裙下之臣也是不少的,只是以往,她的眼底只有金燕西一人,根本看不到那些狂蜂浪蝶,别人也自知比不上金燕西的出身,遂很少打扰白秀珠。
如今也是这样,虽然白秀珠自己是不愿意的,但是别人愿意那样想,她也觉得这样好,这样没人打扰自己,真正就落了个清闲。
“哎呀,白小姐这怎么穿这样的一身儿啊?”
“白小姐穿这一身也是很好看的。”
“白小姐好。”
……
白秀珠穿过人群,被金燕西牵着走,噔噔地上了楼,又是这样熟悉的房屋。
上一世,她曾借口和金家的太太们推牌,在这里等金燕西到半夜,其实那个时候他是去冷清秋的隔壁住了,那个时候的境况又是何等的凄凉?
如今她看着自己眼前这兴奋地拉着自己一直往前走的少年,竟然只觉得心下一片荒凉了。
金燕西最后在一间房里停了下来,“我已经跟六姐说过了,那个柜子里的衣服你随便挑来穿,我先出去了,估计父亲正找我呢。”
说完,他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房间里有打扫的下人,也是认得白秀珠的,给她见了个礼,白秀珠却让她们出去,自己来挑换衣服。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她换好了衣服,从楼上走下来,铺着洋毯的楼梯踩上去近乎无声,她没有在衣柜里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鹅黄色,却跟着自己的发饰挑了一个相同的蓝色洋装礼服裙,踩着高跟鞋下来。
厅堂里已经聚了不少的公子小姐,本来白秀珠下来的地方就很引人注目,再加上金燕西一见到她下来就跑过来喊她,惹得大家都往这边看。
虽然不惧别人的目光打量,但白秀珠已经开始讨厌那种带着比较和衡量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一般。
她走下来,按住了金燕西抓她的手臂,“你别这样轻狂,周围都在看我们呢。”
“嘁,他们爱看就看。”
金燕西对那些人颇为不屑,此时的他是金家的七爷,金铨的权势又是正当盛时,白秀珠的哥哥在这个时候还是要依靠金铨的,所以这次宴会白雄起也是来了的。
作为金家的小七爷,金燕西向来是眼高于顶,说话也很容易得罪人。
他的贴身仆从金荣站在厅堂最边上,看着那边,暗自嘀咕,怎么自家七爷跟白小姐又形影不离了?忽然之间听背后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乌家二小姐带着自己的女伴到了。
白秀珠跟这边教训好了金燕西,要他规规矩矩,才叫他将自己的领子翻好,一抬眼就看到门那边跨进来两个艳光四射的小姐。
左边那个她认识,是乌家的二小姐,常来金白两家串门,跟白秀珠也算是认识,不过上一世白秀珠就不喜欢她这人,多半还是为着金燕西。
一见乌二小姐来了,她那眉头不为人知地轻拧了一下,又慢慢地松开。
乌二小姐今天打扮得很艳,穿得颜色也很艳,只不过桃红的颜色,实在是不怎么衬这个季节的。
那乌二小姐一过来就看到了白秀珠和金燕西,凑上去就跟金燕西说话:“燕西,又跟白小姐在一起啊。”
白秀珠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跟乌二小姐对视了一下,漂亮的女人总是爱比的,乌二小姐自以为自己很能耐,她也不想跟能耐的乌二小姐比较什么,却转过了眼光看她带来的女伴,这一看却有些愣了。
眼前这乌二小姐的女伴,穿着露肩的长裙,倒像是报纸杂志上登的那些欧美明星一样,只是眼神之间带着些轻浮,看得出没什么好教养——白秀珠一下想起了她的名字。
乌二小姐见白秀珠和金燕西都在打量她的女伴,赶忙介绍道:“只是我带来的女伴,邱惜珍,惜珍以后可是会成明星的呢。对了,燕西,白小姐,可不介意我带女伴来吧?”
带陌生的女伴来却不知会主人,这乌二小姐似乎也是将自己的教养与邱惜珍同化了。白秀珠不喜欢这个邱惜珍,上辈子不喜欢,这辈子也一样,她冷淡地笑了笑,却没理会邱惜珍凑上来的笑脸,转身对金燕西道:“我去找我哥哥,你在这里招待客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浩然,燕西会洗白依旧,话说原著里的金燕西渣到家了,电视剧也算是洗白了的……
坚决不喜欢邱惜珍,神烦
我是勤奋可爱有节操的大镜子:
☆、第十章 心机
对于邱惜珍的到来,白秀珠明显地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欢迎,她是有身份的白家的小姐,没必要对一个出身微末并且心怀不轨的人过于热情,她只是保持自己一贯的冷淡而已。
白雄起他们那边正在小客厅里坐着,男人们似乎有着自己的事情,不过这个时候似乎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整个桌上都举起了酒杯碰在一起,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如此虚假,站在门外看的时候,白秀珠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对金家做的那些事情。
金白两家的争斗,迟早是会起来的。
现在白雄起是金铨的门生,两个人看上去也是师徒和谐,在政府里也算是相处融洽,可是真要到了以后,白雄起的野心不熄灭,金铨又还在总理的位置上,这之间必然是要发生矛盾的。
不过也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并且那都是白秀珠不能阻拦的事情,她现在没必要去想太多。
白秀珠在门口还没站一会儿,一下就被金铨给发现了。
金铨穿着长袍马褂,挂了块怀表在身上,看上去很是儒雅,是入时的文人的形象,也就是这样的男人才能生出金燕西那样样貌好的儿子来,不过品性却……
“金伯父好,秀珠打扰你们了。”白秀珠上去首先就是道歉,将这礼数全部做足了。
金铨对白秀珠一向是满意的,两家几乎都是默认了白秀珠和金燕西的相处,就说这一对以后肯定是要结婚的,白秀珠以前还有些骄纵的小姐脾气,现在看来倒像是消下去不少,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这样也好,女大十八变,没变化那才叫做吓人了。
‘咳,秀珠你来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们都跟你哥哥把事情谈好了,你是来找你哥哥的对吧?”金铨看上去很是和善。
白秀珠一笑,看向白雄起,“我的确是来找哥哥的,不过也只是来看看,没有什么要事。”
其实她本来没想到要进来,只不过是被金铨叫住了,不得不进来,说白了,白秀珠其实是来躲懒的。
白雄起走到她的身边来,握了她的手一下,问道:“学校还习惯吧?”
“老师同学都很好,比在家里学习有趣多了。”白秀珠如实回答。
白雄起又问:“怎么没跟燕西在一起?”
白秀珠回答道:“他在外面应酬客人呢,忙得很。”
这一下白雄起就暗自皱了眉,看了自己表情淡定的妹妹一眼,也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自己妹妹在想什么啊。他只能说道:“燕西一个人怕也忙不过来,你们年纪差不多的可以一起玩玩儿,顺便也可以帮帮燕西嘛。”
一边的金铨笑眯了眼,“我听说了秀珠上学的事情了,学校里是能够学到很多好东西的,不过呢也要谨防某些老师利用教课的机会宣传一些不利于党国的思想,秀珠你可千万要注意,如果碰到这种情况记得跟你哥哥或者是我说,严防出乱子。”
白秀珠微笑点头:“金总理您放心,我会注意的。那我不打扰你们,出去看看了。”
“嗯,玩儿得开心些啊。”金铨还是那老好人的温吞模样,倒是白雄起眼神一闪,看着自家妹子又走了出去。
他状似不经意地笑了一声:“女大不中留咯!”
金铨于是哈哈笑起来,“雄起啊,秀珠这女娃娃我喜欢,你可别乱动什么歪心思啊!”
白雄起心说自己倒是想动那歪心思,可惜更想动歪心思的是你家的那位金夫人。
金夫人一向有些不喜欢秀珠。
大家的千金,娇贵一些是难免的,白雄起没觉得自己惯着秀珠了,女孩子是要富养的。
白秀珠出去了,自然不知道背后又发生了这样一场暗藏着机锋的对话,她一出来就赶紧走到了外面的花厅里,叫下人端了杯茶来,她现在懒得很,不想出去应酬,大家都是虚情假意而已。
只是白秀珠不出去见人,不代表没人来找白秀珠。
这不,她正坐在床边,端了茶杯正埋头要喝茶呢,却不曾想屏风外面又是一阵轻浮的笑声。
“惜珍你也真是的,那金七爷本来就是个浪荡子,你何必跟他计较呢!”
“原是我不该同他较真,倒真的差点闹起来。”
“唉,我倒是希望你跟他闹起来,你不知道,这金白两家——”
那后面的话忽然之间就像是卡壳了一样,乌二小姐穿着洋装,露出两条雪白的胳膊,而邱惜珍还是那一身,整个光滑圆润的肩膀都露出来,极其吸引人的目光,尤其是男人的目光。
乌二小姐和邱惜珍是看到了白秀珠还坐在屏风后面,正端了茶准备喝,不过此时此刻动作却是凝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只见白秀珠那如削葱根般的手指拈起了盖子,轻轻一磕,然后不紧不慢地吹了一口茶沫,水汽蒸上来,带着古雅的茶香,就那样一口喝下去,已然唇齿留香。
她忽然觉得刚刚出现的这两人相当扫兴,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乌家的势力比不过金白两家,乌二小姐在人前的时候未免便是低了白秀珠一等的,只是她天生是个不服输的人,一来二去地就喜欢跟白秀珠计较,她心知白秀珠在意金燕西,这次故意带了邱惜珍来,她还不知道金燕西那样的人吗?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花花公子的样儿,若是白秀珠件件计较,怕是日后的日子不好过呢。
然而此刻,乌二小姐看着白秀珠那不显山不露水的表情,竟然觉得拿不准了,今天白秀珠的确表现出了不悦,那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是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强烈。乌二小姐这一拳头,就像是打进了棉花里一样,没着力。
“刚刚白小姐不是说去找白先生他们了吗?怎么这会儿竟然也坐在花厅里,我刚才乍一看见,还没看出您是谁呢。”乌二小姐拉着邱惜珍,直接坐到了白秀珠的对面去。
邱惜珍有些局促,可是看着白秀珠的时候还是直视,目光不曾有半分的回避,显得有些无礼和傲慢。
不得不承认,邱惜珍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然而失之妖媚,一点也不端庄。
白秀珠端着茶盏,看着房间里点着的香炉上冒出的青烟,不介意道:“方才去了一趟,不过正在忙着呢,我便又出来了。想着厅里头闷得慌,便来花厅里坐坐,我本以为这里是很清净的。”
这话便说得意有所指了,她本以为这里是清净的,意思是现在这里不清净,这不是说乌二小姐和邱惜珍是谁?
乌二小姐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觉得该戳戳白秀珠的死穴。
“你方才不在,可没看到,金七爷方才可厉害了,连惜珍都被他逗笑了,真是不知道金七爷脑袋里哪里来的那些鬼点子。你当时没在,可可惜了,就是旁边的下人都笑成了一团。”乌二小姐的神情顿时带了几分得意,她看白秀珠不说话,以为她是生气了,那语气也就越加欢快起来,连邱惜珍都觉得有些不妥,然而她拉拉乌二小姐的裙子,可是乌二小姐那话正说到兴头上,舍不得停,便没理她。
“……你是没看到,那叫小怜的丫头端着东西过来,正赶上金七爷扮鬼脸,差点没被吓得半死,一下就栽了,还是金七爷眼明手快,搭了她一把,当时两个人就差点抱一起了,闹了好大一个笑话,那小丫头都红了脸呢!指不定这是看上七爷了。”
小怜,这个人白秀珠倒是有印象。
她淡淡地回忆了一下,却摇头,“燕西爱闹腾是正常的,跟下人闹闹也是寻常的。”
她这话一出来,倒把期待着她变脸的乌二小姐给气住了。
这个时候邱惜珍是看出来了,乌二小姐说不出话来,他却是能说话的。
“白小姐所言极是,我就说刚才金七爷是跟我开玩笑呢,还说以后我红了捧我,原来是句俏皮话。”
这哪里是什么俏皮话,这分明是混账话!
白秀珠不动声色,“邱小姐日后会成为红人的。”
这话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应付陌生人倒是很好的。
邱惜珍还想说什么,不料屏风后面又转出来一个人,这下却是面色青黑的金燕西。
他盯着乌二小姐和邱惜珍,看了他们好半晌,竟然说道:“刚刚在大厅里找了你们许久,不成想你们到这里打扰秀珠了。”
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金燕西忽然厌恶她们到了极点。
刚才邱惜珍和乌二小姐说的根本就是胡扯,真实情况不是那样的,这两人满口胡言,竟然在白秀珠面前诋毁他,他几乎要开口骂人,可是最终还是忍了。
他伸手拉住了秀珠的手,说道:“我哪儿新收了几件有趣的东西,一起去看看吧。”
本来白秀珠是想抽出手来的,可是看到金燕西坚定的侧脸,忽然之间很是无法理解。
她放下茶盏起身,和乌二小姐以及邱惜珍道别,便跟着金燕西走了出去。
金燕西一停下来就转身:“我真的没有做那些事,你别听他们胡说八套。”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勤奋可爱有节操的大镜子:
☆、第十一章 脏水
白秀珠抬眼,看着金燕西,他眼前这少年正处在稻麦拔节生长一样旺盛的年纪,喉结已经很是凸显,用那种灼灼的眼神看着她,很是严肃,可是白秀珠平白觉得那眼神像极了被抛弃的小动物。
她伸手摸摸他的头,“我信你。”
其实现在她已经在把金燕西当成是自己的弟弟,毕竟她已一种苍老和超脱的心态在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过去的自己对于金燕西的迷恋,一切都变得理智起来。她以极大的心理年龄看此刻的金燕西,怎么可能生出爱慕之心?
所以她此刻是理所当然地将金燕西当做了自己的弟弟对待,然而金燕西被她这样摸了一下头,却忽然之间愣住了。这一刻,他知道他跟秀珠之间存在着怎样的鸿沟天堑了。
白秀珠……似乎……
金燕西忽然闭了口,不再解释半句,转身就走。
白秀珠却有些不明白,他怎么又闹脾气?尽管这一世自己对于很多事情已经看淡了,可是看到金燕西这样任性,还是有些感触。她忙走几步追上他,站在他面前拦住他去路,皱眉,“你又怎么了?”
“要问你怎么了。”金燕西冷冷地看着她,“你变了。”
她是变了,不然她能怎样?
白秀珠忽然觉得很无力,自己一个人背负着重生的秘密,压力很大。再多的刁蛮任性也被磨光,白秀珠就是被时光打磨抛光出来的玉器,她知道自己与以前很不一样。作为跟她最亲近的金燕西,自然是第一个体会到这种变化的。
可是白秀珠知道,自己不能被人怀疑。
她只能用一种最伤人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她退了一步,和金燕西保持合适的距离,淡淡地笑了一下:“其实以前很多事情是我想不明白,那次我生日你没来,我之前是生气的,可是后来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我跟你的未来不一定就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
其实这个时候的金燕西还不讨厌白秀珠,一切都是因为她上辈子逼得太紧,给予的太多太容易,所以才有后来的悲剧,这一世竟然不爱了,那索性放手,放得干干净净好了。
金燕西脸上那种少年人特有的青春和朝气似乎一瞬间就褪尽了,他也退了一步看着白秀珠,他是骄傲的金燕西,这明显是遭到了婉拒,而且是来自白秀珠的。他有些不明所以,又觉得很是荒谬。
“秀珠,我们去看看我收藏的几件东西吧。”
他这样说道。
白秀珠愣住,为什么话题突然之间转了?
金燕西肩膀一耸,两手抱在脑后,“别跟我说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是听腻了,你再说,我怕是要晕了。”
她忽然笑了,这才是金燕西啊。
她没说话,跟在金燕西的身后,慢慢地顺着楼梯上去,只能看到少年青涩的背影,那还算不得宽阔的肩膀已经要开始逐渐地张开。
长大了,也就要面临无数的现实了。
在白秀珠看不到的前面,金燕西睁着眼,唇角虽然弯起来,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金燕西收藏的东西都是些小玩意儿,还有偶尔顺手买回来的古玩,他没事儿就爱瞎逛,最爱去的就是琉璃厂那边,那是清代时候留下来的街了,大多是在卖书画用品,除此之外便是古玩铺了。
古玩这种东西,向来是权贵人家喜欢的,这种“玩”法也只有权贵人家才玩儿得起,没钱的谁没事儿花钱买个不知真假的玩意儿在家供着?
白秀珠知道金燕西的眼力,没点墨水儿,玩古玩也是玩不转的。所以金燕西的热情也不过是一点点而已,只是寻常的消遣,不是很在意,他自己的藏品大多都是半真半假,也懒得找人去鉴定。在金燕西看来,这些东西也不过就是把玩把玩而已。
就像是现在,一进了金燕西的书房便能够看到一架子的古玩。
“你这是什么时候淘的?”
“随便逛逛的时候看着顺眼也就买了,倒是没注意什么时候多起来的。”金燕西听得她问,随口就答了一句。
他从另一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就开始看。
白秀珠拿起一方镇纸,正皱了眉要说这东西是假的,却不想转头就看到金燕西在看书,她走近了一看,果真不是什么好书,都是些外国杂志。
“你成日看这些杂志,也不知道读书的心思是不是都花在这上面了。倒把自己的学业给拉下了。”
金燕西讪讪,“秀珠,你这样训我的时候,让我有一种你是我老姐的错觉。”
于是白秀珠给他气笑了,回头一想,金燕西说得也没错。“你自己不争气,怪不得别人。”
“我不是什么读书的料,什么《诗经》《离骚》看得我头都晕了,前几日不是还有什么人在喊我们要教学寻常话吗?那叫什么来着?”金燕西一下想不起来,急得挠了挠自己的头,一副苦恼模样。
白秀珠倒是一下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白话文?”
“对对对,就是白话文,以后咱们写文章直接就跟说话一样,多轻松,什么之乎者也都去见他家的大爷吧,麻烦死了。”金燕西的不学无术,在这个时候看上去倒似乎是好的。
白话文的流行是一种必然的趋势,就像是几年之后,连金燕西都能自己作几首普通的白话文新诗出来一样。现下已经是十月过了,眼见着就要触到年底,翻过年可是要发生一件大事的,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爆发五四运动,而新文化运动就在这前面一段时间便开始了,那些进步的人都喊着支持白话文,以后白话文就真的慢慢走进了大家的生活。
“你这么喜欢白话文,也没见你真的用它做些什么,你根本就是犯懒。”白秀珠笑他。
金燕西不乐意了,“我倒是知道有人用的,所以我不愿意用了。”
白秀珠惊讶了一下,问道:“谁?”
她竟然一副不知道的样子?金燕西撇了撇嘴,“除了那个什么什么浩然还有谁?”
这一下白秀珠反应过来了,她真是被金燕西打败了,“现在用白话文的多了,就是有的学校里也教白话文的诗歌,不过听说都是外国翻来的,有的是《新青年》的几位先生写的,不过都是自己私下里教,政府那边规定了不能授课。”
“你了解的竟然不少啊。”金燕西酸酸地拈了一句,别过头去哼了一声。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堕落下去了。
白秀珠正在想自己要怎么接这句话,却不想金燕西又说话了:“你看看我架子上的这些玩意儿有多少是真的?”
“大半都是假的。”白秀珠对于架子上的这些东西的了解倒是要多一点,毕竟活了那么久,眼界也要开一点。她脑子里一道灵光忽然划过去,可是太快,让她抓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