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珠皱起了眉头,她之前怀疑,对景老爷子下手很可能是自己哥哥,毕竟表面上看起来,白雄起是这一场冲突之中受益者,仲庆——会白雄起那里吗?

李浩然终于慢慢地放开了她手,注视着她,藏起眼底那些缠绵悱恻,用坚硬将自己心底为她留下柔软包裹:“现我还查不到,等水落石出了就好了。”

他没有开口问仲庆是不是白雄起手里,对白秀珠来说已经是莫大幸运了,因为李浩然如果这样问了,就代表着两人之间势必恩断义绝。

白秀珠看到重走到圆桌边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坐下,她怔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桌前,坐了他对面。

她什么也问不出口,都是李浩然说。

“近我没怎么来荣宝斋,不过看起来还是以往样子,但是世道已经开始乱起来了,张老板他们似乎也不是很高兴……”

“事情很多,有时候理不出头绪,我大约……你哥哥可能不会再接受我了。”

也许说,白雄起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过接受李浩然这个妹夫,现李浩然有心结,也不可能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何况,真相还没查出来——他也怀疑是白雄起,只是心中依旧存着那么一点念想,希望不是,就当是一个美好梦境吧……

没人能够理解他心中挣扎,他既希望抓到仲庆,将这人斩首祭奠景老爷子,却又害怕抓到他,怕仲庆说出一些让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事实来。

矛盾而挣扎李浩然,表面上还是那样平静。

“北京要乱起来了,也许你可以找个地方,换一个地方换一种心境,我暂时没办法娶你了……”

白秀珠纤长手指捏住了茶杯,骨节泛着青白色,可见很是用力,她早知道是这样结果,如今不过是坐实了,虽则心痛无比,却还可以忍受。

这如刑煎一样忍受。

李浩然顿了一下,像是要等心中那阵钝痛过去,才能继续:“你我都处于被动之中,已经没有了选择余地。秀珠……”

“我愿意等结果,不管后是审判还是救赎。”

白秀珠不信天主基督,只是这个时候她觉得等待着自己命运就是那样一种奇怪东西,虽然获得救赎希望不大。

店里面来了穿黑西服人,不过看到雅间里有人,没敢往里走,只是垂手站外面,没进去。

李浩然看了外面一眼,知道分别时候又到了。

其实真没有想到,会这里遇见他,他其实只是翻开书时候想到她,转身就望见她身影,还以为是自己错觉,于是就那样平静地喊了一声,却才发觉,那是真实她。

一别月余,却恍如隔世。

原本可能是未婚甜蜜情人,此刻却很可能成为仇人。

是是非非,无人能够评判。

李浩然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埋下头她额上烙下轻吻:“我希望,真有神能够给我们救赎……”

后救赎,似乎还看不到。

他起身,又转身,挺直了脊背,背对着她,声音又恢复平静:“不管老头子事情是谁幕后动手,我跟你哥哥之间,本来就是官匪不两立,现尤其如此,你不想难做,便去别地方吧……我,也不想看你难过。”

然后她走了,留下一整间屋子凄清冷落。

白秀珠抱住自己双臂,趴桌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她想,自己是真可以离开了,管理由与上辈子不一样,她还是要去上海,北京是一个伤心之地。

李浩然统摄了四九城黑道,因为之前几位老大出事都跟白雄起有关,所以二者之间对抗早就是非常明显了,白秀珠心里爱慕着李浩然,可却身为白雄起妹妹,她夹中间左右为难,又是何等痛苦?

说她怯懦也好,自私也罢,这个地方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重抬头,目光沉静下来,似乎伤痛已经痊愈。

李浩然说,等待救赎。

时间总是良药,也许能够治愈心中伤痛,她跟李浩然之间鸿沟,只能用时光来缩短。

张老板看着李浩然离开了,这才进来,看到白秀珠坐桌边,他拿进来一只细长盒子,“白小姐,你总算是来了……”

白秀珠收敛了心思,强笑道:“近都待公馆里,懒得很。”

“你可别让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担心你哟,事情总会过去,浩然他现是身不由己,你俩感情我们都看眼底,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会过去,风风雨雨,雨雨风风,我这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人了,看到东西也不少,有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张老板脸上皱纹似乎越发多了起来,大约是近日以来京城格局不好,乱象丛生,政局也不是很稳,北洋军阀,派系林立,相互争斗,乱世就要来了,古玩收藏这个行当,从来不是乱世里能够发展生存下来。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张老板忧郁,可想而知。

白秀珠也无从安慰,入圈久了,这些事情她也很清楚。

张老板将那漆黑盒子放她面前。“一位故人托我给你打造东西,还是易老板做过,只是没有想到,这东西还没完成时候就已经出了事,如今他人已经去了,东西还这里,想必你才是他心中满意儿媳,如今就算是出了事,他心里也是属意于你,这东西,还是给你好一些。”

她愣住了,抬头看张老板,却见到他一脸人世变幻沧桑老态,原来这个跟自己认识了有近三年张老板,也已经垂垂老矣。

她伸出手,翻开了那长盒盖子,竟然是一把漂亮绣扇。

檀香木能够剔到这么薄,实是很考功夫,每一片上面都刻着镂空花纹,古色古香,展开了看却是一幅很有意境山水图画——折扇,还挂着翡翠扇坠儿,漂亮极了,虽然不是古物,这东西价值也算是难得了。

扇子下面还压着一支长长烟杆子,细细地、带着银白颜色,造型很是古雅婉约,倒像是转为女子制。

张老板解释道:“非艳夫人以前喜欢抽水袋烟,所以景爷常常托人造奇漂亮烟杆给她,你是他属意儿媳,他说虽然你不抽烟,但是拿着这东西,就当是非艳给你见面礼也好。”

白秀珠只觉得心中剧痛,想起当初跟景老爷子一起坐夕阳下时候,万万想不到今日结局——她与李浩然,鸿沟已生。

那个老人……

她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压上盒子,抱起来,给张老板半鞠了一躬,“秀珠谢张老板了。”

“年轻人,想开些,没什么过不去坎儿……”

这样轻叹声中,白秀珠告别了李老板,就抱着手中这盒子,回到了白公馆,然后告诉白雄起,她想去上海住。

白雄起终究是没有阻拦他,沉默一阵也就去住了。

回到自己楼上,将那信笺纸展开了,写了几笔,却又不知道再说什么,左看右看也只有那一句: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距离完结没几章了,你们虐点太低了……囧

勤奋可爱有节操作者躺平求包养:


☆、第五十六章 十里洋场

北京的局势越发地紧张起来,白秀珠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提着手袋,仰头看着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心里念着的却还是那个人的名字。

大上海,十里洋场。

穿着旗袍、洋装、西服、长衫的人们,或是走在路上,或是坐在车上,有的神色匆匆,有的怡然自得……

众生百态,此刻都在她眼底心中。

还是上次来上海时候住的地方,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白夫人的陪伴,只有她并着一两个仆妇司机,推开院落的大门,看着那西式的建筑,虽然与白公馆不一样,但这种风格总是让她想起来过往的那些事情。

刚刚安顿下来,她坐在打扫过了的客厅里,那装着细银烟杆和接到了白雄起的电话。

“你,到了那边了吧?”

“已经安顿下来了。”

白秀珠的口气有些冷淡,其实在走之前,她很想问是不是白雄起命人对景老爷子下手,可是她终究没有问。有的事情,一问也许就会完全将希望打破。

“到那边之后让杜九多照拂你,你若是想继续你那些收藏之类的兴趣,我也不反对,只是别跟一些不好的人扯到一起去……”

他跟杜九之间果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

白秀珠没再说话,听了几句,接着挂了电话。

还没多久,杜九就来敲门拜访了,她请他进来坐,杜九却少见地有些拘谨。

白秀珠这个时候倒是笑了:“九爷不是一向风流自诩吗?这个时候竟然拘谨起来了,难得一见。”

杜九心里苦,哪里能跟她说?“你别打趣我了,白小姐搬到上海来,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找我,这是我住处的电话,也有人保护你,都是白副总理相托。”

“不论如何,还是先谢过九爷。不过我想,上海大抵是没那么乱的。”至少不会让她心慌意乱,她现在心里空了一团,有些冷风就从里面刮出来,就算是六月的天,她也感觉不到热意。

“……”

杜九无言,却说道:“外面的阿辰是我派来的人,你出门给他打一声招呼,上海这边虽然是我的地方,可是不妨还有别人,北京的事情一向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北京那边如果有消息,我会派人来通知你的。”

白秀珠点头,阿月端了茶水上来,白秀珠端给他一杯,自己却没有喝。“我一直想问九爷一个问题。”

“……请问。”

其实前面是有过犹豫的,因为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不是自己可以回答的,只是一看到她的眼神,那清清亮亮的光,一下就照到了自己的心底去。

还记得初见的时候,白秀珠的眼神就是那种轻灵澄澈的,那是一种完全不造作的清冷,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这女人很有趣,其实本来直接回上海去了,就会完全忘光了,白秀珠于他不过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可是偏偏,后面还有那么多的交集。

先爱上的人总是悲哀的,更悲哀的是,你爱的人对你完全没感觉。

杜九觉得自己都能够成为忧郁派的诗人了。

白秀珠这边却是想了想,将那放在茶几上的盒子拿过来翻开,看着里面的那把折扇,问道:“仲庆是谁的人?”

这个问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可是私心里说,杜九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过白秀珠既然问了,想必是不肯轻易放过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他想起自己得到的一些情报,分析道:“最有可能下手的,自然是你哥哥白雄起。”

白秀珠的心沉下来,没说话。

接着杜九道:“不过事情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楚,因为仲庆现在还找不到人,据我所知,他不在你哥哥的手里。”

她一下抬起头直视着他,那眼神撞在一起,杜九心头一跳,却强作镇定,心下却暗叹,她心心念念的,也就是一个李浩然了。

“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事情有些扑朔迷离。”

“杜九爷能够在这上海滩占据半壁江山,想必有自己的判断,直说无妨。”白秀珠纤长的手指勾起了那扇坠儿,轻飘飘地道,这话里的意思其实有些强硬,杜九你还是说吧。

杜九有些无奈:“我虽然说在上海还不错,但有的事情,根本不是我所能够触摸到的。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李浩然会死的事情吗?我指的不是你们婚礼那天发生的北京道上的那些事情,那只是一部分。”

她手一抖,勾起来的扇坠儿又落了下去,看向了杜九。

杜九端起茶来捧着,那眼埋下去,却不看白秀珠:“想景老爷子死的人,不少。李浩然……也许是作茧自缚。”

“能不能说得明白些?”白秀珠皱了眉。

“大小姐,我还要怎么说?”杜九觉得这些事情真的不能再说下去了,他跟白雄起也不过是与虎谋皮,现在对白秀珠说得太多,没什么好处。这个时候,他忽然发觉,也许他并不如他想象中地那么迷恋他。

也许,都是错觉吧?

不过最可怕的就是错觉了。

“李浩然大概跟孙先生那边的势力有联系,国民党跟北洋军阀这边一直在掐,有的人想得势,可是李浩然跟北洋政府的代表,也就是白公馆结亲,就算是原本没什么,也会发展出什么来,更何况因为那批药品出了问题,他们对他大约有怀疑吧?”

白秀珠只觉得心下一片凉意。

似乎已经觉得自己说得太多,杜九站起来,“我要告辞了,白小姐,有事记得找我,你若是出事,我这边也交代不过去。”

白秀珠站起来,走了两步,送他到门口,只是没有想到杜九眼看要离开了,却回头这么一望,那眼神飘飘渺渺的,轻叹了一声:“若我哪天死于非命,大抵是因为我对你说了太多。”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就怔在了门口。

杜九却对着她一笑,淡淡地,转身就走了,后面隐隐约约有人跟着他,消失在了上海的车流街角之中。

手扶着门框,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转身看着冷落的门庭,心里想着的是,杜九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然而她终究没有想到,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总有冥冥之中的预感,杜九说的那话,虽则没有全对,却也是合适了一半的,只是现在的白秀珠还不知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白秀珠又捡起了自己的古玩收藏的兴趣,出入上海各大洋行拍卖行,有时候还会遇见章懿,当初跟李浩然避难时候那洋行的老板,只是遇到了,也就是淡淡地一点头。

他们都神神秘秘,而白秀珠却是一身的坦荡。

她也有秘密,重生的秘密。

不过这个秘密的价值不大。

很快,白秀珠成为了名扬上海滩的淑女名媛,她在自学各国的语言,也算是略通一些,于收藏的眼光也是益发老辣,她开始变得成熟而且充满自信,从开始时候的那一些小资产,到后来的万贯财富,她其实没有太多的感觉,因为这个时代,最适合收藏的时候就要过去了。

孙中山发起了多次运动,在沙漏一样流逝的时光之中,局势也在变化。

李浩然也来过上海,因为道上一些合作,他跟杜九有时候也有交集,会作为名流出席一些上流社会的活动,不过白秀珠跟他就像是没有了当初的那一切感觉了一般,每次见面淡淡地打一声招呼,对过往的那一切闭口不谈,偶尔杜九在一边的时候会调节气氛。

在北京,白秀珠跟李浩然的那一场婚礼,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过了好一阵才开始被人遗忘,然后人们又找到了新的谈资……

只是白秀珠在上海,也防不住别人的嘴,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却还长期出入社交场合,和杜九似乎关系不错,可是又没有谈婚论嫁,关于她的风评有好有坏,不过白秀珠也不在乎,别人也就是说说,顶多说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虽则近些年来向她示好的社会名流不在少数。

说她眼高于顶也好,清心寡欲也罢,她的生活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了一九二七,一个巨变的年代。

动荡的世界,动荡的上海,局势瞬息万变,前一刻还在联合北伐,下一刻就已经传出了清党运动的消息。

这一天,上海的街道上又有商界工会举着牌子游行,乱象纷生,白秀珠从拍卖行出来,拿着扇子上了车,司机已经跟白秀珠很熟了,知道这个时候白秀珠该回去了。

她回到同福里的宅院,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提着水壶给花架上的花浇水,那微卷的头发蓄得有些长了,就在窗边上站着,外面的人通告了一声,却是杜九来了。

他就走进来,脚步有些沉,就站在窗前看着白秀珠。

她看到了他,却浇完了花才抬头看:“怎么来了?”

杜九很久没说话,白秀珠有些奇怪,“有事就说吧。”

“他,叛变了国民党和蓝衣社,现在是,清党运动。”

作者有话要说:清党运动是北伐之后,由国民党发起、蒋介石默许,貌似是以军统那帮人为主力发起的,清除某党的人的运动,上海那边杜月笙也为国民党出力了,4·12就是这之中的一场,是个标志。

这文差不多也就在这个时间点画上句号=3=

勤奋可爱有节操的作者躺平求包养:


☆、第五十七章 当年误会

杜九很少白秀珠面前提起李浩然,白秀珠也从来不问。

李浩然能够从别人只言片语之间知道李浩然很多事情,同样,白秀珠也能从别人只言片语之间知道他很多消息,他们两个人,一个北京,一个上海,只是偶尔有那么几次交集,大多数时候只是心照不宣地相望。

白秀珠其实是等待,现白雄起已经是总理了,金家分崩离析,不过金燕西却跟上一世不一样。

她记忆中那个少年,已经能够成熟起来,开始为家庭考虑,甚至颇有几分力挽狂澜于即倒味道,他娶冷清秋时候,自己也去参加了婚礼,不过除了金燕西,婚礼上其他金家人都对自己颇为冷淡,眼神之中还含着显而易见鄙夷。

白秀珠也不介意,别什么人真已经很难影响她了,那一次,又回金公馆住了一阵,才想起根本没有看到小怜,后来林佳妮来拜访,才知道柳春江终还是选择了林佳妮,而且林佳妮一脸幸福。

她问起小怜,林佳妮只是淡淡地一笑:“自从被春江拒绝之后,就消失了。”

小怜,大约是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于自己不过是一个路人,失踪便失踪了吧。

金铨大儿子金凤举太太吴佩芳,也就是之前跟白秀珠很要好那一位,发现了金凤举外养妓之后,与之争吵,结果闹得自己流产,金铨死后,几兄弟分了家,夫妻二人矛盾加剧,现下已经是乱得不可开交。

而那位出身白公馆三姨奶奶王玉芬,不过是时时往白公馆走动,金公馆没有没落之前,她为着金公馆疏远白公馆,现下白雄起当了总理,她竟然又贴上来,听说白雄起没怎么理会她。

不过王玉芬好歹还是跟白雄起沾亲带故,白雄起也不至于怎么为难他。

只是别人,白秀珠就不是很清楚了。

北京城,一直风起云涌之中,北伐战争一开始,北方军阀就开始了乱斗,每天看闻都有一种看不明白感觉,因为各大军阀拍戏太多,今天那个部被收归哪个军阀了,明天哪个军阀又举了哪个旗,过不了两天哪个军阀又叛变了,每天报纸都像是一锅粥,将这世事炖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

而李浩然,那样乱局之中,真成为了北京“杜月笙”,北京拥有绝对话语权,就是白雄起也不敢小视他。

那个时候白秀珠想:白雄起有没有那么一丝丝后悔呢?

她眼神变得恍惚起来,那么多年事情都缓缓地从心头流过去了,她才道:“你进来说话吧。”

杜九此行将要说,绝对不是一两句就能够完全解释清楚。

进了客厅,已经嫁人阿月身量出来,是一个妇人模样,逐渐染上了俗世婆婆妈妈,因为有了孩子,也搬出去住了,白秀珠这边又带了一个使女,不过没有常年服侍自己阿月得心应手,因而大多数时候还是阿月来照顾。

阿月冷不防看到杜九,掩了一下唇,就要说些什么,白秀珠却面容淡淡道:“话莫多,沏茶去。”

杜九坐下来,忽然道:“你这几年,越发喜怒不形于色了。”

白秀珠扬眉,“九爷从哪里看出来?”

“我之前不知道,你对自己丫鬟也这样。”杜九多看了阿月那已经丰腴出许多背影,总觉得有些奇怪。

然而他这句话只换来了白秀珠一个很莫名奇怪笑容,白秀珠道:“人心是变。”

于是杜九沉默,有些事情他有所风闻,比如白秀珠这个使女,但毕竟不是很清楚。听说阿月当年看中了一位跟白秀珠有收藏生意往来富家公子,竟然主动献身去了,后来那公子不过是玩玩她,她又哭哭啼啼地回来找白秀珠主持公道,可那两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里是白秀珠能主持公道?那一次可以说是让白秀珠丢了脸面,幸好那花心公子也算是仰慕于白秀珠,没有各种场合继续抹黑,而是澄清,并且自己认错——虽则他认错,却并不对阿月负责。

再后来,阿月就嫁了贩夫走卒,是城里一个拉车车夫,刚刚结婚时候还好,后来竟然烂赌,常常打骂阿月,骂她是婊|子,白秀珠派人教训过他很多次,每每要下重手,却又被阿月阻拦,久而久之,年复一年,白秀珠也撒手不管了,任由他们闹腾去。

现下阿月,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灵气小丫头了。

白秀珠看到杜九一脸思索,只是一笑,“你也知道,我从她身上,看到了失败婚姻下场,人怎么就就能够变得那么世俗恶心?她大约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任由那男人打骂也不离开,我想帮她也没办法,她不自爱,我爱莫能助。”

“你菩萨心肠,竟然也有用不出去时候。”杜九随口打趣了一句,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抓人啦!抓人啦!”

“杜先生来啦!”

……

“又抓人。”

白秀珠心沉了下来,现全中国就没什么安定地方,就是昆明那边也不见得有宁静,原本是说北京乱象纷生,索性躲到上海来,没有想到经历了一场战争危机之后,现又闹出了大乱子。

不仅是上海,到处都乱,原本白雄起还想着让白秀珠换个地方待着,可是后来一看地图,终究还是说,就住上海了,上海毕竟还有杜九。

阿月已经沏了茶,端上来,似乎站一边,想说些什么,但是白秀珠却是挥挥手让她下去,显然不想让旁人听到白秀珠这边说话内容。

阿月年纪大了,又兼着嫁了人,和隔壁几家太太们仆妇也有交流,难免要嘴碎,白秀珠已经撞见过几回了,早跟阿月疏远了。

“清党运动,也就是姓蒋那位默许了事情,国共合作结束了,北伐完了,你哥哥现境况很不好,北方只有少数军阀逃脱了,听说总理已经苟延残喘,具体还不清楚。”

白秀珠早就料到了今天结局,却对他说:“事情都会结束,我哥哥不会有事,他只是自己觉得自己有事而已。他还可以投靠蒋介石。”

毕竟是总理,怎么可能没有自己谋生之路?

原本金铨就是跟着蒋介石,只可惜后来被白雄起夺了总理位置,白雄起是上位重要筹码,就是六年前白秀珠婚礼上那一次出手,北京城旧有黑帮势力几乎被肃清,四个老大全部倒霉,他们对外标榜政绩时候可以说是为民除害,只是他们不会告诉百姓,北京城地下势力经此一役,已经只归一人所有了。

政客们,总是精明而且狡猾。

“我方才说李浩然——”杜九顿了一下,看白秀珠表情,然而白秀珠垂着眼,他看不清,只好继续道,“以前他就是国民党人,后来是蓝衣社组建者之一,不过——当年你和他都耿耿于怀那件事情,似乎终于有了结果,具体是怎样我还不清楚,但是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够猜个七七八八了。”

白秀珠和李浩然之间大隔阂是——景老爷子死。

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杜九,“杜长洲,别话说一半就停下来。”

这么郑重地叫他杜长洲,他还真是……觉得有些奇怪呢……

“他这些年虽然一直道上,但帮助着国民党办事,又因为有国共合作事情,所以他帮哪边都是帮,与此同时,他跟你哥哥作对,不过你也知道,北洋军阀气数已,亡灭是迟早事情。”

杜九端起了茶,这茶太烫,竟然一时不能喝,他放慢了语速,说道:“他也一直追查仲庆下落,直到前些天,他才发现仲庆竟然是国民党那边人,仲庆以为杜九已经放弃了追查他,而且白雄起才是大嫌疑人,不过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墙,李浩然终究还是抓住他了。”

白秀珠正伸手端茶杯,可是这个时候动作全部停住了,看着眼前茶杯,却神思恍惚,她怔了好久,心里各种各样想法是翻江倒海,将她整个人掀翻,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反应过来了,转眸看向杜九,“你意思是……对景老爷子下手人,不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