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找不到麻醉药,他也不可能去医院,这样枪伤这个时候是非常可疑,况且要就医话还要出去,现外面可是危险极了,指不定又会遇到什么,还不如就这样咬牙忍一忍,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要这样从一片模糊血肉之中取出子弹来,是极考验一个人心性,能不能沉着冷静果断狠辣,直接关系到成功与否和效果如何。
给镊子消毒后,白秀珠闭了闭眼,冷静,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伸出手去时候其实手还带着轻微颤抖,可是当镊子伸出去了,一切又变得镇静起来。
李浩然说得没错,子弹很浅,镊子一进去就碰到了,可是就那一瞬间,李浩然手背上青筋暴起,狠狠地按住扶手,眼睛却缓缓地闭上了,“继续。”
如此镇定平和声音,让她所有不安都被驱走。
“你们是什么时候定下偷换玉玺这个计划?”白秀珠忽然问道。
李浩然怔了一下,答道:“你问这个干——”
就他答话同时,白秀珠夹住了子弹,果断直接往外一拉,那弹头落进瓷盘里,发出“当”一声清脆响声,李浩然剩下那半句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完。
她将那子弹夹出来之后,立刻堵上了棉球,手臂上早就绑上了止血带,这个时候已经好多了,刚刚白秀珠动作很,所以地上也只是有一小滩血。
李浩然回想起方才事情,忽然就知道了白秀珠用意,眼神顿时有些复杂,因而又深邃起来:“你刚才……怎么想到?”
她是故意问了他一个不着边际问题,他注意力一下就被转开,他没有防备时候却立刻将子弹夹出来,这种感觉——李浩然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就像是他放松时候,一支蝎子出来蜇了他一下一样。他对白秀珠几乎是完全不设防……
惊觉自己对她特殊得过分,他抬起自己另一只手,慢慢地用食指指腹磨着自己眉心,他侧过眼看白秀珠,她已经用不大纯熟手法给他缠纱布了,手指很修长,是真不沾阳春水,动作还很生疏,眉眼低垂,帮他包扎……
这样白秀珠,又让他怦然心动。
明明上一刻还说她对自己来说太危险,因为她面前,自己总是不自觉地就卸下了心防,这个时候又立刻动摇。李浩然都要开始怀疑自己判断力了。
白秀珠头也不抬,就像是猜到了他想什么似,竟然慢悠悠地道:“你一定是不高兴我刚刚那样做了。”
“我为什么不高兴?”李浩然倒是奇怪了,她真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说,她也已经对他了解到这个程度?
她抿唇一笑,将绷带细心地绑好,然后转身去收拾医药箱,“你跟我其实差不多,就算是看着再谦虚,内心也是骄傲,有东西容不得别人触犯,所以你恼我。”
“我恼了你吗?”李浩然慢慢地将那衬衫重穿回去,一颗颗地将扣子重扣上,刚刚汗湿过头发贴着额头和脸边,竟然透出几分异样性感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还真是麻烦极了。
白秀珠抿唇一扬眉,“你没恼我,是我恼了你,这样可好?”
他听着她这类似赌气声音,一下就笑出来,牵住了她垂身侧手,然后圈住她腰,抱她坐自己腿上,拥她入怀,却小心地不让血污沾到她身上,下巴搁她肩上,“好了,是我不好,我只是不喜欢那种完全放松之后又突然被人咬了一口感觉,虽然理论上来说,那个时候取子弹确是完美时机。”
他这样说,白秀珠倒理解了他几分,垂眼,能够大略地看到他那晦暗中带着回忆眼神,抱着她这个男人,心中必然是一片沉静,他是如何走到眼下地步,如何获得了千王之称,如何能够这样处变不惊,并且谋略过人,他过去一切,她都不知道,她唯一接触到是他现。
现,此时此刻。
李浩然大约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然后摸了一下她披散后面一部分秀发,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还是慢慢弥散空气中那种:“我很少这么相信别人,因为松懈时候,就是危险时候,你敌人喜欢这个时候出现,然后要了你命。所以刚刚经历那样情形,我有些过于敏感了。”
他这样说,白秀珠一点也不生气,她不会觉得这个男人过于小气敏感,而是心疼那些她不知道过去。不过她不想问,她只要知道他现就好。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面具,如果不是来上海,她怎么可能接触到这么多面李浩然?她逐渐地接近他,而他也是一样。
外面一片混乱时候,他们坐洋行里这间屋子里,静静地相拥,空气里一片沉静,甚至连暧昧都不必就,就这样相拥,已经是情深义重,一切不言之中。
“秀珠……我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之前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我们不合适,摆我们前面道路几乎看不到头,满路都是荆棘,我怕我们有一天会走不下去。”
李浩然目光渺远,絮絮地说着,白秀珠笑他:“你现口气就像是个老头子。”
“我倒希望我们现已经老了,那个词儿,叫白头偕老呢。”李浩然又是一声笑,鼻间萦绕是她身上淡香,他没有任何**冒出来,也许是因为方才死里逃生,刚刚干成了一笔很大买卖,又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任何**都是亵渎。
他闭着眼,靠着她肩,“秀珠,你说话吧。”
白秀珠仰脸,看着天花板上吊灯,“每一天每一天都动荡,发生着许许多多我们无法预料事情,我们想那么多干什么?过一天,是一天,不也很潇洒吗?”
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袒露自己心迹,她竟然说“过一天是一天”,而不是像他听说其他女人那样,动不动就把永远挂嘴边,她说过一天是一天。
那这样一天,又有多少个呢?
李浩然忽然又不明白白秀珠了。
白秀珠又微笑着淡淡道:“我要回北京了,拍卖行那边账目结清,买好了钢琴就走。”
“拍卖行事情还是琉璃厂那帮人说得上话,因为我们破坏,很多东西都没有走拍卖流程,不过听说过两天会续拍,想来行情不会像今天这么俏了。至于钢琴,杜九那边有人手和资源,只管要他帮忙好了。”李浩然这样建议着,接着握紧她手,纤细柔弱,指甲透明,“你早些回北京去,上海太危险。”
白秀珠点头,“也是。”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门口响起了声音,白秀珠跟李浩然都走出去,却是章懿回来了,他跟李浩然要带着玉玺去办事了,白秀珠坐着车回去。
次日联系了杜九,问了钢琴事情,杜九办事效率很高,很就联系到了钢琴商,进口外国钢琴,谈好了价钱,拍卖行那边也已经解决,白秀珠满载而归。
然而离开了上海,那些记忆却还刻心上,再次看到白公馆时候,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错觉。
白公馆,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赶二十四点之前,真险,狂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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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泼皮无赖
一回到白公馆,白秀珠忽然觉得自己生活就回归成了一团死水。
应酬,学习,琉璃厂,那些三姑六婆大家千金小家碧玉家长里短……
李浩然似乎还上海待着,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
她带着钢琴回来,却考虑着手中钱应该怎么花。
去年国民政府设立了上海证交所,本来应该是很好事情,白秀珠钱往这里面投是很好选择,可是白秀珠记得太清楚了,今年下半年,上海会爆发信交风潮,又称民十风潮,一战,国内经济飞速发展,信交行业也呈现火热态势,可是经济逐渐处于虚高状态,到后来走向崩溃也是无法避免事情。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白秀珠架子上这些古董,也是时候变成黄金了。
她站自己古玩架边,忽然觉得悲怆。
叹一口气,将乐谱放书架边,她走了出去,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看上白雄起一面,他自从当上副总理之后是越来越忙了,据说今晚白公馆又要开宴席,他大约会回来,所以白秀珠准备白天就把自己事情办完。
三法拍卖行那边款项都是荣宝斋张老板帮着自己收拾,现自己也应该去拜访一下张老板,把事情解决,才好回来处理白公馆这边事情。
她始终觉得白夫人很可疑,她日本名是香叶惠子,白秀珠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嫁给了自己哥哥,也许因为……白雄起轻微亲日吧?
这次去上海,白夫人行踪神秘,比白秀珠还夸张,不得不让人怀疑,而且杜九对白夫人行踪似乎了如指掌,如果白夫人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杜九没必要了解得这么清楚。
虽说杜九和李浩然似友似敌,不过能够有那么深联系,估计关系也不普通,李浩然办事神神秘秘,杜九也好不到哪里去,李浩然身份几乎是呼之欲出,潜行黑暗之中追索光明信徒,注意到白夫人行踪,只怕白夫人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干净。
一个日本人嫁给北洋政府副总理,如何能够干净?
本来所谓北京政府就是一个幌子,这里是军阀们争权夺利舞台而已。
国民政府还没夺权,北洋政府还统治时期,可是以后呢?
杜九和李浩然到底是什么身份,虽然不好确定,却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北洋政府这边。
她一路想着,一路下了楼,坐车去荣宝斋,张老板将相关款项跟白秀珠算清了,又拿出一份报纸给白秀珠看。
上海《申报》,一张大大照片,白秀珠一手拿着小锤,一手托着那茶杯微笑,即便是黑白照片,这个时候看上去也是赏心悦目,白秀珠一下就知道了,自己出名了。
张老板笑说道:“咱们北京收藏界竟然有人上了报纸,还是这么大一张照片,你是不知道啊,当时我们还上海,那些个老家伙那个感叹啊,咱们琉璃厂这一圈可是出了风头,可惜你那个时候已经回来了,不然我们带着你去上海收藏圈一逛,啧,那个风头啊!”
白秀珠一下就笑出来,“瞧张老板您说,不过就是上了一回报纸,哪儿那么厉害啊。你真想上报纸,自己出一笔钱请报纸来拍一张,也能上去。”
《申报》原是英国人办,后来给买办商人收购,渐渐成了现这样,这是商业化报纸,终目还是盈利,只要肯出钱,还是能够做很多事情。就像是大上海那个黑帮头头,人人称道杜先生,几乎控制了半个大上海舆论,很多大记者都是他门生,闻舆论控制手中,杜月笙不让出去消息必定是出不去,由此可见报纸也不是那么神圣。
不过张老板闻言却是一摆手,“诶,这可不一样,我们出钱上报纸那就没意思了。金宝才就上过报纸,不过他还没照片,你看你,一来就这么大一张照片,可给咱们长脸了,你以后不管是往哪边走,没人敢不给你几分面子。”
“你再看看别人记者写这个报道,千金小姐您果断那一挥锤,损失是千把块钱,收回来无数。此等魄力,非有大智慧不能及。哈哈哈……”
这报纸简直就把白秀珠写是天花乱坠,看得人眼晕。
白秀珠也不想看,她对这些原不是很感兴趣。她觉得自己爆冷上头条,多半是因为三法拍卖行爆炸事情不能宣扬出去,虽然水面下小道消息传,不过普通民众是不会知道得很厉害。
“不说这个了,我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您呢。”白秀珠开始说正事,“我近想把手里一批钱换成黄金,不知道您这里了不了解门路。”
张老板一摸下巴,“这个门路话,易老板比较清楚,我只是炒黄金期货,不过看这个价格实是……”
“没关系,那我改日去找易老板看看。对了,您方才说黄金期货?”白秀珠忽然皱起了眉。
张老板点头,“对啊,上次上海那边看到很多信交所,大家都买,我看了看行情还不错,所以就试了试。”
“那一边不稳当,张老板您还是观望观望再说吧。”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毕竟白秀珠也不清楚信交市场运作原理,只知道今年下半年有一场崩溃,整个上海不知道多少股民跳楼。
张老板眼皮子一跳,“你可别吓我啊,白小姐,这开不得玩笑。”
白秀珠站起来,心说我哪里跟你开玩笑啊,我是巴不得跟你讲清楚了,却不能说得太清楚。“钱不多话可以及时往外抽,等到出事了再外抽可就来不及了。”
看着白秀珠已经准备走,张老板起身去送,看着白秀珠车子来了又走,他站自家店门口忽然就纠结了,自己这钱是撤还是不撤好呢?白秀珠这丫头,丢给他一个难题之后就不管了,还真是……
她听说金燕西落花胡同那附近租了屋子,准备办什么诗社,表姐王玉芬一直打电话过来让白秀珠注意,白秀珠不胜其烦,后来直接回避了,她跟金燕西已经是好聚好散,金燕西现是恋爱自由,他爱追谁追谁去,自己管不着,再说冷清秋确是个好姑娘,比小怜之辈好上千万倍,这一世她不插手,且看这两人能否顺顺当当地走下去。
车行过半,却忽然之间堵住了,街道本来算宽,不过出行人比较多,街上也就开得慢了,司机忽然之间按了按喇叭,白秀珠从沉思之中惊醒,抬头一看,却是前面也驶过来一辆车。
“是金府车,别按了,下去看看,像是出什么事情了。”
白秀珠眼见着那车牌很是熟悉,前面那车又停着不动,周围还有不少人围观,于是先叫司机下去看看。
不想那司机去看了,过了一会儿回来去急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啊小姐,金七爷竟然被治安队抓走了,说是街上撞了人,这——”
白秀珠一下坐不住了,隐约记得上一世确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可是不该发生这个时候啊,她推开车门就下来,高跟鞋敲地面上嗒嗒地响着,穿过人群走过去,司机连忙跟着把人拨开,“请让一下,让一下……”
白秀珠皱着眉,看着那车前坐着一个泼皮无赖,正捂着自己大腿哭,这情况跟上一世自己听闻似乎又有出入,不过白秀珠也顾不得那么多,看着金府那司机就问道:“七爷呢?”
那司机哭丧着脸,一副大难临头表情:“被带走了……”
然后他絮絮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也怪金燕西自己心情不好出言不逊,结果遇到横,不由分说就把人拉走了。
治安队这边原该白雄起管着,金家失势,也不知那些人是真不知道这是金府车还是假装不知道,故意要给金家难堪,而且……一般治安队人哪里敢有这样主意?
白秀珠只觉得心冷了一下,她心中郁烦,正想打断那司机,却不想忽然之间插过来一把清亮嗓音,文质彬彬:“现再说谁是谁非已经迟了,怕是金七爷治安队手底下吃苦头,还是要先把人找出来好。”
她一听,这话正合她心意,说到了点子上,正准备出言附和,一抬头,却见这说话人就站车边,似乎是刚刚从金府这汽车里钻出来,白秀珠一见只觉得眼熟,带着圆圆黑框眼镜,穿着白衬衫黑西服,头发打理得光亮,倒是一表人才,“这位是——”
“下柳春江。”那男子倒是很识趣地自报家门。
白秀珠一下就想起来了,无数记忆蜂拥而至,让她晃了一下神,正要说什么,那坐地上泼皮无赖却开始哭诉:“哎哟,这有钱人就是好,撞了人还不负责,我腿哟,就要断喽……”
金府那司机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开车开得好好你自己撞上来,我踩了刹车,根本没撞到你,你根本,根本就是——”
白秀珠却提着手袋走上前去,直接拿了一沓钱丢地上:“钱拿了就走,别这儿闹了。”
她说完转身就要钻进车里,那后面泼皮乃是这条街上出了名小黑背,他未曾想到白秀珠这么好说话,还以为是遇到了大肥羊,眼见着白秀珠要走,手一抓地上钱,却又开始喊疼:“哎哟,疼死了我啊,你们这些个有钱人,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
忽然之间就说不下去了,只因为白秀珠回视时眼神太过犀利狠辣,那是一种藏眼底狠,看不太分明,可是那眼神就是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她声音都没有多大起伏:“拿了钱你就走,不走点,怕你没命花了。”
那小黑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激灵灵地一个冷战就打住了,愣愣地看着白秀珠招呼那柳春江坐进了车里,开着走了,他看着手心里钱,自己一笑,“吓唬谁呢,真当爷爷是被你吓大啊……”
街对面人群之中,一个带着黑色礼帽男人对着身边人比了一个手势。
“近他们是越来越出格了,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样手下。”
“这……”
“不听话,就做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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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柳春江
自袁世凯死后,北京政府就成为各省派系军阀争斗战场,以直系、皖系、奉系三大军阀为主,不过他们怎么争斗,北京城治安还是白雄起手中握着。
白秀珠一到治安队那边就亮出了自己身份,不想那人却是支支吾吾,不肯说,白秀珠急了,生怕他们对金燕西做什么,这群粗人下起手来没轻没重,上一世金燕西没少吃苦头,她还真有些怕了。
“你们若是不让我进去,金总理小公子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怕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她站桌前,看着那小头头,表情倒是恢复了镇静,柳春江本来刚刚回国,偶遇金燕西,这传说中公子哥儿也不像是传说中那么不学无术,至少柳春江没看出他盛气凌人来,金燕西还请他到金府去一趟,聊聊天,不想半路上遇到这种事情。他现站白秀珠后面,倒是觉得尴尬得很。
那治安队队长没有想到副总理妹妹会插手这件事,顿时左右为难,“这个,不是我们不想放人,只是就算他是金总理小公子,我们也没办法啊。再说了……其实金总理现也不是什么总理了吧……”
后那句话是小声嘀咕出来,白秀珠听了却觉得浑身一冷,脚底下寒气就直接钻了上来,她想到了许许多多可能,然而总觉得白雄起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只是强硬道:“你且让我去看看他,你们秉公办事是你们事,却不能不许我探望他。”
毕竟白秀珠只是白雄起妹妹,她不是他本人,说话也没有威信,只能采取温和合理处理方法。
这下轮到那队长为难了,他接到指示是说给那纨绔子弟金燕西一个小教训,可是他这还没来得及动手呢,这白小姐就来了,倒是让他为难极了,“这个……”
咳,哪管他那么多呢。
他们这些下面办事人就是尴尬,听谁都不行,反正都是他们姓白一家子自己掐,他索性也豁出去了,到时候就说是白小姐自己一定要来,他们拦也拦不住好了。
“既然如此……就带白小姐去看看金七爷好了,不过不能带走,只能看看。”
顺着那老回廊走,白秀珠跟着那治安队队长,一旁列着几个小兵,白秀珠只觉得这地方越走越僻,不由问道:“怎么人是关押这些个地方?”
“都是辫子皇帝留下来东西,我们改改也将就着用。其实啊,白小姐,您也别怪我们委屈了金七爷,有事儿啊,我们还不得不这样干,这话您可别跟白总理说啊。”
絮絮叨叨,那队长又说了许多,白秀珠后面跟着柳春江和两位司机,这个时候白雄起还没有正式上任,金铨也没有正式卸任,只是前些日子开会说是确定了,这队长这么早就知道了,想必是跟着白雄起心腹之人吧?
她不好说什么,只是跟着走进了一个阴暗房间里,冰冷铁栅栏,金燕西就坐其中一个小隔间里,表情竟然还无比地平静,带着几分木然,看到白秀珠和柳春江来了,他眼神一闪,一下站起来,却忽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白秀珠连忙上前几步,站那铁栏外面,看着这小牢房一样房间,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怒气往外冒,可是她必须忍住,金燕西从小是娇生惯养,那么多人把他捧手心里疼着宠着,现下竟然牢狱里呆着,还是因为一个泼皮无赖栽赃——而始作俑者却可能是白秀珠亲人。
那一瞬间她复杂极了,手按住栏上铁条,问道:“燕西,你还好吧?”
其实自上次别后,她去上海,已经与金燕西有些日子没见了,却不想重见是这阴暗冷僻牢房里。
金燕西竟然对着她笑了一下,“不过就是关我几天,他们敢拿我怎么样?秀珠你担心过头了。”
白秀珠心说自己才不是担心过头,只好苦笑一声:“我回头告诉我哥哥和金伯父去,你等等就能出来了。”
金燕西仰脸看着头上瓦料,忽然一叹气,“我被关起来倒是没关系,只是我答应了别人,今晚要去看戏,秀珠,还烦请你代我到落花胡同冷宅给清秋小姐致歉,我怕是去不了了。”
冷清秋。
金燕西这么坦然地自己面前提起冷清秋,她恍惚了一下,竟然忍不住笑起来。“你个痴情种,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着别人姑娘家。”
金燕西撇嘴,“你就别笑我了,我说真呢。”
于是白秀珠不逗他了,“那泼皮无赖耍流氓是自己找死,你是什么身份,竟然也跟着他瞎闹腾,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情连车门都不必出,也省了这么多麻烦。我这就回去跟他们说,你……”
“去吧。”金燕西只笑,语气之中还带着几分不耐烦,像是厌烦她了一样。
后面站着柳春江本来只是充当布景板,不过这个时候却听出了金燕西话语之中压着一些意思,他顿时好奇起来,上流社会圈子里盛传是金燕西和白秀珠是有婚约,可是看这两人之间距离却并不近,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何况是早已传得凿凿话呢?
白秀珠心知他是口是心非,明明是不想自己看到他这般狼狈景象,却又不好明说,她既明白他意思,便不准备多留,转身对柳春江道:“柳先生,这回事情让您受惊了,不过燕西已经没事,我们便先走了吧。”
柳春江闻言一颔首,转头也给金燕西道别,金燕西说了声抱歉,便目送着他们走了。
他坐自己座椅上,抬头仰脸看天,其实没有想到,牢房里面,竟然会实现难得安静。
走出治安队这边办事处时候,白秀珠跟柳春江走了一段,毕竟都是豪门家族出身,两个人之间按理说是要认识一番,而且他是跟金燕西同行才遇到这事,白秀珠还是要问问。
事情跟她所想差不多,她是准备让金府车送送柳春江,柳春江却说自己晚上时候会赴白公馆宴席,下午还有事,所以不必让人送了,白秀珠只好跟着他街上走了一程。
眼看着就要送到接口,柳春江正待开口,让白秀珠上车,自己准备告辞,却不想转头去看时候发现白秀珠看着正前方,嘴唇微张,眼神里带着几分诧异,像是没有想到一样。
李浩然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身边跟着一个人正跟他说话,像是跟白秀珠偶遇一样,他看到白秀珠就站住了,白秀珠也站住了。
“秀珠。”李浩然手里提着常用黑色礼帽,笑着喊了一声,眼光却从她身边柳春江脸上划过。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话音忽然止住,白秀珠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旁人,于是对柳春江抱歉一笑,“只能送到这里了,还望见谅。”
“白小姐客气了,再见。”
“再见。”
告别就是这么简单事情,柳春江走了,到了街口时候却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白秀珠脸上那些疏离笑意忽然之间就像是被点亮了一般,变得暖融融。
心下却觉得奇怪,回头想到白秀珠和金燕西,莫非问题是出白秀珠这一边?李柳春江不能想太多,他不便多留,只看了两眼转身就走,而人来人往大街上上,白秀珠提着手袋,忽然戏谑地问站自己面前风度卓然男人:“你回来得很,出现时间也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