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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反派二人组闹分手
殷落痕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那漂亮的手指头,一遍又一遍地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天诀……我杀人了……”
为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
疯花子,一个跟他本人素不相识的人,就这样很莫名其妙地丧命。
殷落痕觉得讽刺,可是内心里有巨大的空洞,寒风吹卷,他心脏的温度却在逐渐地降至冰点。
人命真的就这样不值钱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颈侧还留着疯花子那指甲留下的伤口,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他只是做梦,然而颈侧那尖锐的疼痛却一次又一次将他从自我催眠之中拉出来。
他慢慢地坐在树下,就好像如果快一点就会倒下一样。
他整张脸都是惨白的,不见一点血色。
跟他无冤无仇的疯花子,那些素昧平生的武林人,用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和思维来思考着自己的行为,然后将屠刀举起。在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正义和公理,那些都只是杀人者。
殷落痕也一样。
在他向疯花子伸出自己的手指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对那样的结局有了隐约的预料。因为,天诀不是什么善类。
只是,为什么自己还会出手呢?
殷落痕怀里紧抱着的秘籍天诀突然就滑落了下来,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方法是天诀教给他的,他肯定知道他一出手如果得手会是什么后果,可是天诀只是告诉他如何动手,却不告诉他会有什么结果。
风吹来,天诀那雪白的书页翻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他把头埋在臂弯里,过了很久才重新抬起来。
“天诀,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样出手的结果?”他终究还是问了。
天诀,一本很匪夷所思的秘籍。他帮助了殷落痕不少,如果没有天诀,恐怕他现在早就暴尸荒野,可是天诀从来没有真心地准备帮他,他亦是极为清楚的。天诀想要他死,在落痕山庄的密室内故意不告诉他有机关的事,他甚至还掌握着嫁衣天诀,可是殷落痕从来都是跟着他给的功法练,看不到完整的天诀是什么样子,他现在看似是很潇洒,可是几乎处处受这本秘籍的挟制。
如果天诀真的能够拟人化,要让殷落痕给他几个字的评价的话,殷落痕会选择“独断”和“莫测”。
“你是因为看到自己杀人了,所以在害怕吗?”天诀避而不答,反而只是这样问道。
他现在躺在地上,背后就是泥土,一向洁癖的他本来是难以忍受这样的侮辱,可是现在看着自己眼前这个人如此痛苦,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升了上来,以至于他开始忘记自己躺着的,是一片脏污的泥土地。
“难道我不该害怕吗?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还是我亲手杀死的!”殷落痕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朝天诀大吼着,“我不是那些丧心病狂的凶手,我跟你们这些江湖人的事情没关系!参与进来可以,可是我不想杀人!一双手如果染上鲜血,就算它再好看,也不过是虚假的装饰!在你看来,一条人命在你看来就是那样轻轻一指头可以葬送的,可在我看来那是罪孽!生洗不清,死抹不去……”
生洗不清,死抹不去,都是内心的罪恶。
然而天诀就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这些话,也似乎根本不再以一般,雪白的书页甚至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样的一行字:“不过是一个人的性命,杀一个人你就这么害怕,将来杀千千万万人的时候呢?”
还有杀千千万万人的时候?
殷落痕忍不住嘲讽地笑了,“天诀,你有时候聪明得不像是一本书,可有时候又蠢得似头猪。你以为我这种人,还会听你摆布,去杀更多的人吗?”
“我何时摆布过你?”这一次,没有用“本座”,而是“我”。
本来以殷落痕的敏感,应该很快就注意到这个问题,可是也许是觉得根本不重要了吧,他忽略了这个细微的变化。“你何时没有摆布我呢?”
天诀许久没有反应。
只是殷落痕站了一会儿,又坐下来,就坐在天诀的对面,那漂亮的藏蓝色衣袂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沾染了灰尘,他却浑然不在意,“从我一开始进入这个身体的时候起,你就对我充满了敌意。说是没有摆布我,可是我哪件事情没有受你摆布?我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听你的,因为我什么都不懂,也许你就可以更好地利用我,就像是今天那样。我跟疯花子是没仇的,可是你却要我下杀手,甚至还不告诉我这样做的后果,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如若不下杀手,死的就是你了。”天诀依旧很冷静,即便殷落痕的表情已经带上了隐约的悲怆。
有时候他不明白这个新来的家伙是怎么想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个想法都与他所认知的不一致,因而也就处处想要给他灌输自己的想法。杀人,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杀了一次人就这样失魂落魄心惊惶恐的殷落痕显然跟他预期的不怎么一致,他觉得自己或许错了。
殷落痕这一次是真的出离愤怒了,“死的是我又怎样?至少双手不会染上鲜血。”
“你已经没有退路。”一针见血的天诀。
殷落痕颓然坐倒,他背靠着那棵大树,看着天幕山边那沉下去的残阳,他不想杀人,他不是这些江湖人,为什么要逼他杀人……
退路……退路……
退路到底是什么?
殷落痕觉得自己的处境完全就是一个死角,怎么也转不出,跳不开。
“我不否认,你帮了我很多,甚至你说的话很多时候都是正确的,是我见识浅薄什么也不懂,可是你没有任何权力为我做决定,甚至决定与我交战之人的生死。我的意志从来不该被人利用。你跟原来那个殷落痕之间想必是深情厚谊,疯花子那一群人跟原来的殷落痕又仇,真的落痕山庄庄主来杀他们肯定是天经地义的,可是我是谁?我不是殷落痕,不是原来那个庄主殷落痕,我只是顶着他的躯壳,冠着他的名号,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从来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个殷落痕。他的仇人,的确应该解决,可是我现在还没有打算接手他的一切。”
殷落痕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不,至少说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他很坚信而且坚守自己的原则,他可以潜入密室火烧落痕山庄,他可以欺骗隐瞒谎话连篇,也可以听从天诀的指示经受住练功时的苦痛,可是杀人不能。
杀人就是他的底线。
他始终不是真正身处于这个世界的人,很多事情观念与天诀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他不是害怕杀人,他是在害怕杀人之后的变化。
有一便有二,一而再,再而三,谁又能保证以后他是什么样子?
他是怕被同化,被这个奇怪的世界通话。
他怕自己忘记,自己到底是来自哪里。
疯花子死时的画面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回放,一遍又一遍,他终于难以忍受,使劲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疼,钻心噬脑一般地疼。
天诀只是静静地看着,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殷落痕不知道天诀在想什么,天诀也不知道殷落痕在想什么。
殷落痕站起来,此时暮色已经沉进山坳,他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也不知是之前的逃命太疯狂导致的身体上的疲惫,还是之后与天诀之间的争论导致的心理上的疲惫。总之他很累。
天诀,也许是时候说再见吧?
殷落痕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了,动了动嘴唇,似乎就要说什么,可是唇张开了,却已经觉得什么也不好说了。
说什么,告诉天诀自己要一个人走,不管以后是生是死?
那些都没必要。
他只是想走,想冷静而已。
天诀不是什么傻子,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强忍住回头的冲动,殷落痕的脚步还是很沉重地迈了出去,越走越远。
自始至终,天诀没有任何反应。
纸页纯白,当真是干干净净的一片,不见半分凝实的墨迹。
殷落痕走远了,又看到了下面熄风城。
他这才想起,其实张凌云就死在不远处的那片山上。
林荫茂密,夏日的时候会觉得清凉,可逐渐入夜之后却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阴森。
若是以殷落痕平日里的胆小,现在早就拔腿而逃,见不到踪影了,可是现在他满身疲惫,双脚跟灌了铅似的走不动,本来就有些心如死灰,现在自然也不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杀人,鬼神,哪一个更可怕?
他现在都杀过人了,还害怕鬼神?
殷落痕越想越觉得讽刺,他这样的胆小怕事的家伙现在竟然也杀人了,就是那样平平无奇地戳了一指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死在他面前。
无人能够想象那样的场面给予他的震撼。
他走累了,也不想进熄风城去,拿眼随意一扫,就看到了一棵很是繁茂的树。
树冠很贴近地面,倒是夜晚睡觉的一个好地方。
他走过去,微微埋了头走进去,放松地靠在树干上,树冠有些轻微地震动,他顺势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掉了下来。
很是沉重的东西,一下子砸到殷落痕身上,撞了个七荤八素。
殷落痕头晕眼花,只觉得胸腔里都要晕出血来,使劲甩了甩脑袋,心里念着“人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这句话,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却看到砸中自己的既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不是传说中的超级赛亚人,更不是什么美女投怀送抱——只是一个浑身是血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呼吸的男人。
老天爷,不要这样玩儿他吧?还嫌他麻烦不够多吗?
殷落痕真有种仰天长叹的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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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内容提要有点小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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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神秘男人和天诀失踪
他才杀了人,现在从天上又掉下来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这到底是老天爷在玩儿他还是在耍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杀了人,老天就要他救个人来弥补吗?
殷落痕一时怔然,眼前的光线很是昏暗,看不清这男人的面目,只是隐约觉得很是漂亮,双眼紧磕,眉头深锁,不知不觉间就有一种冷然的味道。
浓重的血腥味儿萦绕在殷落痕身周,他不知是不是该救眼前这人。
然而转瞬之间,树林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略带着凌乱,还有铁制兵器不小心碰撞的声音,在这寂沉的夜里,听上去格外恐怖。
已经有了一定江湖经验的殷落痕立刻就将这些跟眼前这个似乎重伤昏迷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该死的,这么多人竟然也让他跑了,回去之后怎么跟尊上交代?!一群废物,还不快继续搜!”
“快点……”
……
尊上?
殷落痕愣了一下,他可不会认为正道之中会有哪一个门派会被门下用“尊上”来称呼,想必也是邪派这一方了。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正道之人还是邪派之人呢?
在殷落痕脑子里,这个疑问一闪而过,不过现在要紧的是不被发现。
听着那搜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殷落痕皱了皱眉,还没想到该怎么办,却陡然觉得脖子边上一片冰冷,有什么锋锐的东西便要切进他的皮肤里,几乎流出血来。
殷落痕慢慢地转过眼光,看着刚刚砸进自己怀里的那个男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双墨如点漆却闪烁着寒光的眸子就那样撞入他眼中,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为之战栗。
杀意。
“上面。”尽管身受重伤,可是他的声音还很是平稳。
那是一柄二尺长的剑,而非人们常说的青峰三尺,剑身修狭,给人一种犀利冰冷的感觉,明明这男人之前已经失血过多,可是现在握着剑的时候,那手却很稳,没有半分颤抖——当然了,不颤抖最好。殷落痕害怕他抖一下,自己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刚刚还想着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现在就要轮到别人来救自己了。
殷落痕发现自己很是无能,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怀里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醒的,甚至连他一直握着剑也没有发觉,他那短短个把月的江湖经验,在真正的江湖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上面?
殷落痕小心翼翼地抬眼向上面一看,黑压压一片,他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当下为了自己的小命,更不迟疑,双手抱紧这个神秘的受伤男人,纵身而上,轻巧地跃上去落在一根较粗的树枝上。
那柄剑还压在他的脖子边上,只要这男人手一抖,他殷落痕这短暂的江湖日子就能够彻底画个句号。
那边搜寻的人似乎走得更近了,殷落痕手心里都要冒出汗来。
那个男人也不出声,树冠虽然是枝繁叶茂,但还是有那么一点银白的月光穿透枝桠,被切碎了洒落下来,零零星星地落在他身上,倒也能够看见那沾血的苍白脸容。而同时,他也看到了殷落痕的那张脸。
“娘的,就知道让我们搜,人家名满江湖一少侠,怎么可能被我们抓到?”
“嘘……别胡说八道,快搜。”
“……”
“你们那边搜到了没有?!”
“没有!”
……
于是脚步声渐渐地远去,殷落痕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形一散,就要放松下来,却不想刚刚动了一点,就感觉脖子上一阵刺痛。
他心中一悸,这才想起自己的小命还捏在别人手里。
“阁下乃正道之人,缘何用这种卑鄙手段迫人就范呢?”殷落痕想起方才那追杀搜寻的人称这人为“少侠”,还说他名满江湖,恐怕不是什么武功微末之辈,想来必是有那么几分本事。正道之人最重视名节,似以性命要挟这种事情做出来传出去是要被人耻笑的。
然而那人闻言只是用很奇异的目光看着他,看着他的一张脸。
“正邪之分,从来只是人为的。”声音是淡淡的,尽管因为受伤有些虚弱的感觉,却依旧清泉似的流淌,听来极其悦耳,然而这样的声音却表达着这样的一句话——这人还是正道中人,还真是邪门得紧。
殷落痕正苦思着脱身之法,正开口想要说什么,却立刻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掌摸上他的面颊,他悚然,“你干什么?”
“别动,我怕我手会抖。”那人丢下这样一句话,唇角却轻轻地勾起来。
殷落痕感觉到那人粗糙的手指滑过他眉眼鼻唇,最后是下颌,又顺着鬓角慢慢地摸了一圈,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那种粗糙的触感是如此陌生而危险,他几乎为之屏息。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掌,然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柄剑,没有一刻从殷落痕的脖子旁边移开。
“少侠,现在可否放我离开?”殷落痕不敢问这人为什么要摸自己的脸,大约是因为天黑,所以认不清他,所以摸摸以后还能认出来,他想得不深,心说这江湖上奇葩这么多,谁知道这位好的是哪一口啊?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里看着殷落痕。
殷落痕心里的不安开始扩大,他强忍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害怕得发抖,“阁下但管放心,在下不曾看见阁下全貌,天黑光暗,在下必定守口如瓶。”
“可我知道你的全貌,你就不怕我日后杀人灭口?”那声音陡然变得有些戏谑,可是猜测这话中的含义,却有些高深莫测了。
殷落痕暗骂这正道中人倒是比妖魔邪道更来得阴险毒辣难对付,可是嘴上却只有尽力为自己脱困,“阁下想必是正道名流,定然不屑做这些事情的。”
“你错了,我这人最爱的就是背后捅人刀子,我以为,尊上是非常清楚的。”说话的语气还是不紧不慢,听得殷落痕去挠墙的心都有了。
老天爷啊,这是要玩儿死他啊!
殷落痕内心之中哀嚎连连,苦着一张脸,“少侠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成不?我压根儿不知道您是何方神圣,顶多知道刚刚那群傻货在追杀你,我根本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啊。以后杀我灭口根本就找不到理由啊,而且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可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这二者之间根本不对等。我无门无派无依无靠,只是夜里找地儿歇歇就遇上你,这可是我倒霉啊,少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这一长串的话啪啪地说出来,那位被称作“少侠”的男人却愣了许久,似乎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很违和。
他终于迟疑着放下了剑。
殷落痕如蒙大赦,终于舒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跳下树,却被这男人一把拉住。
殷落痕疑惑回头,却正好望见这男人眼底沉淀的星光,那俊美的轮廓,一时恍若谪仙,然而惊叹之后他心里只冒出了两个字:死了!
他看到这男人长什么模样了!
殷落痕心底一片冰冷,果然,刚刚收回去的那柄剑又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恨得牙痒,也顾不得自己小命握在别人手里,开口便骂道:“你这人根本出尔反尔阴险卑鄙狡诈无耻!你这是算计我!”
谁料被他骂的这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笑,“我何时出尔反尔?我又何时说过要放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理解出来的。”
殷落痕愣住了,可是心里的愤怒简直如巨浪一般滔天而起,直欲将他整个人淹没,“你!”
“你似乎才入江湖,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吗?”淡淡的一句反问,将殷落痕所有的动作全部定格。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男人,心里却回荡着四个字——弱肉强食。
他想起了死在自己手下的疯花子,心里难受极了,张嘴就想要反驳这句话,可是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闪电一般划过,却没有一个能够久久地停留,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
现在他才突然明白自己有多蠢,只有当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才能够设身处地地为自己想想,天诀说得一点也没错,疯花子不死,死的就是他。这个江湖,哪里有那么多的道义与真理可讲?
弱肉强食。
只可惜,他知道得似乎已经不算早了。
殷落痕不禁苦笑起来。
他突然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于是便说了,“正道的人也滥杀无辜吗?”
“这个江湖,没有无辜者。”
这个人的回答倒是精辟极了,可是殷落痕却听得摇头,不是认为他说得不对,而是觉得这句话实在是不能再正确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这人沉默了一阵,又补道:“江湖人在进入江湖的时候,就该有随时丧命的觉悟。”
“你说得很对。”可是殷落痕不想死,也不想别人死,可是这二者无法两全,别人事,或者是自己死。
天诀是对的。
一切都是他太天真。
如果他早知道这个江湖的法则是不可抗衡的,不应该是他去改变这个亘古的法则,而是去适应,现在他就不会是这种窘境了,被人拿剑比着脖子,指不定下一刻就身首异处。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见他没再说话,却开口问道。
殷落痕随口胡诌,答得倒也顺溜,“洛痕。”
洛痕?
那人唇边莫名的笑意在扩大,他到底是玩儿什么花样?
他收回自己的剑,微抬了下颌,“你可以叫我寒,现在你带我下去吧。”
殷落痕愣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冰冷痕迹似乎还残存在他皮肤深处,他有些困惑,这么容易就放了自己?然而他眼光一转,才注意到树枝上滴滴答答落下去的暗红色血珠。
他看着这自称“寒”的重伤男人,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你……”
这人一直是带着重伤的。
殷落痕咬了咬牙,心说事情已经不能再糟了,这人看上去大约是对自己没什么杀意了,他惊讶于自己又开始轻而易举相信别人,行动上却还是揽着这人的腰,然后跳了下去,落在树下。
寒靠着树干,闭上眼睛,殷落痕这才敢细细地看他,这人一身黑袍,极其适合在夜间行动,可是肋下三分却有一出刀伤,看上去很深,以至于现在还没止住血,隐约有鲜血从他按住伤口的指间渗出来。
殷落痕犹豫了很久,下来之后这男人就在闭目养神,虽然另一只手一直没有离开过那柄古怪的剑,可是殷落痕断定这人不会杀自己了,他只是在防止自己做什么事情而已。
“你……需要帮忙吗……”
他还是这样问了。
也许天诀在这里的话,肯定要糊他一脸吧?烂好人和圣母什么的,简直就是天诀最深恶痛绝的属性。
那闭目养神的男人重新睁开眼来看他,良久竟然笑出来,甚至越笑越大声,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过了很久,他才逐渐停下来,说道:“你愿帮我那便帮吧,只要日后你不后悔。”
殷落痕将这句话揣摩了一阵,可是苦无头绪,只好抛开不管,弯下腰去,很是自然地帮拆了他衣服给他简单地包扎伤口,“你这恐怕得去医馆,不然……”
“你送我去,如何?”他低眼看着殷落痕,淡淡提议道。
殷落痕现在想拒绝也没可能,“无妨。”
他背起这人,然后开始朝山下走,路过那棵老树的时候,殷落痕想起天诀,脚步顿下,对伏在自己背后那人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里面取一样东西。”
天诀,没了他还真是很不习惯呢。
殷落痕将神秘男人放下,自己走到之前丢下天诀的地方去,可是眼前空空如也,黑暗里,只有几片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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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季不寒
天诀不见了。
这五个字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头,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视线扫遍四周,一无所获。
地面上是凌乱的脚印,殷落痕这才想起之前追杀那个男人的人,天诀——不在他身边。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天诀几乎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从不离开。
可是现在,说失踪就失踪了。
他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走回寒的身边的。
“我们走吧。”他弯腰又背起寒,却似乎看不见他探究的眼神。
“你走错路了。”背后伏着的人语气轻飘飘地提醒道。
殷落痕愣了一下,抬头看,发现自己果真是走错了,明明是要下去找医馆,本该是往熄风城里走的。
他没作声,换了方向,往城里走。
晚上大街上没什么人,但是好在还有灯火照着,殷落痕挑了偏僻的穷巷走,避开那些歌舞声色之地,近期熄风城内多的是武林江湖人士,他背着这么一个伤员,就算本来没事儿也会闹出点儿事来。
“杏林医馆。”报出一个医馆的名字,背后那人的气息似乎都微弱起来。
殷落痕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圣人,他这次肯救这个不知身份的男人,其实还是因为疯花子的死,他相信有的事情是一报还一报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马上便要到了,你可别死,否则我手上又要多一条人命了。”殷落痕似是叹了一声,有些苦笑的意味。
“你还怕多欠上一条人命债么……”轻嘲的口吻,却难明其中意义。
殷落痕懒得往深了想,这些武林人士说话都是这样神神道道故意要让人听得一头雾水的,疯花子的死,他是想要尽量忘记的。
杏林医馆就在眼前,也不是什么大医馆,看上去就小小的一间铺子,不过好在已经入夜了却还是亮着灯的,门板拆开两扇,里面似乎还有人在看病。
殷落痕放下寒,扶着他进去,看顾着他,却没来得及抬头看这医馆的情况,所以当他扶了寒坐下再抬头看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这医馆的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