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也是愣住,这原是姜妩姜媚回来告诉自己,可剩余的却是自己推测出来的,她怒道:“反了不成,你还想打我的嘴巴子?!”
“……这与您有什么关系?”
姜姒只做不知,而后又是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想来是您自个儿推测的了,那给您传这件事的人定然居心不良。若老太太认定了此事是姒儿所为,必定不想得罪顾大人一族,指不定还要叫姒儿去赔礼道歉。原本姒儿去赔礼不算是什么,委屈受些也就罢了,可换到日后……正如三姐所言,宁南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老太太彻底没话了。
是啊,即便是姜姒真的得罪了顾芝,还真能上门赔礼道歉不成?
他们姜家不要脸面,宁南侯府还要脸面呢。
在想到宁南侯府这边的关系之后,老太太的想法一下就变了:姒儿真能与顾芝打擂台,那也是长脸;不是姒儿就更好了,根本就没得罪顾家啊。
于是老太太再次使出蜀中变脸的绝活儿,脸上如春风拂过:“竟是我越来越糊涂,还好被你点醒了。这话说得好,姒儿你也不必怕,总归你祖父也是阁老,再没有不如他们顾家的。”
事情谈到这里,自然再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前院忽然来了小厮传报,说姜源由鸿胪寺少卿升任鸿胪寺卿,加了官,一下叫屋里人欣喜起来。
小厮又道:“老爷还要处理事情,暂不回来,不过皇上特赐下来几匹贡缎和两套官窑茶具,老爷说叫分一半去四姑娘院儿里。”
老太太两手合十,连胜道“皇上圣明”,听见这一句,便明白了过来。
由此,老太太对姜姒更是和颜悦色,明摆着就是宁南侯府在中间出了力,如何能不让老太太高兴?
“最近咱们府里真是老天爷眷顾,是该去还愿做做道场。听说昨日皇上封了一位厉害的国师,过两天要在天夷道场讲道,趁着时日不错,近日天气也凉爽,咱们也去吧。”
国师?
那便是问道子了。
这人倒是爬得快。
走时候,众人表情都很轻松,唯独姜姒一转身就变了脸色。
她心里很沉,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傅臣毒她越好,她心里愧疚便越深。
这一世,他真好得叫她无法挑剔。
姜荀跟出来,看她烦忧,却道:“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姜姒咬唇,叹道:“我也不知。”
两人才说了一句话,便有姜荀身边的长随慌慌张张递上来一封信。
姜荀与姜姒走着,顺手拆开了信,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住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姜姒看他。
姜荀有一会儿没说话,掐着信的手指已然捏紧:“是家里出了些……喜事。”
他顺手将信一递,姜姒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看,才读了三行便将眉头皱紧,待看完,心道一声“荒唐”,可也着实不知该怎么劝姜荀。
四房老爷姜清嫡妻去得早,所有人一直以为姜清与其妻乃是伉俪情深,便是姜姒也这样以为。
然而今日这一封信,才算是真正地道破了天机!
原来姜清竟一直在外面养有外室,如今那外室怀了身孕,姜清办事回薛家口,竟将这外室带了回来,要明媒正娶地让她成为四房主母!
姜荀有两个妹妹姜如姜好,都是嫡出,如今新妇要进门,还能有他们兄妹的好?
怀着孩子进来的,总不能没个名分,又是正经人家出身……
姜荀破天荒地冷笑了一声,却道:“看样子京城也留不得多久了,我要回家处理些事情。你自个儿在京城保重,若有个什么事,一则你有傅臣,二则我与谢乙有些交情,你可问问他二人。”
“可你病还未好全……”
姜姒生怕他气着,不想叫他这个时候回去,若闹了起来,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姜荀对他娘情深,不过一个外室,也想要回家做妾?即便是姜清同意,也得问问他这嫡子同意不同意!他如今无意多言,只道:“过年时候我再来看你。”
说着,便已经转身匆匆而去。
姜姒便看着他背影,忽然有些恍惚起来。
不管是此刻的姜姒还是姜荀,都不曾料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姜荀就这样急匆匆地走了,来得突然,也离开得突然。
听见四房那边的消息,连老太太也气住了,直骂姜清人还没老就先糊涂了。
然而毕竟已经分家,即便有些事情,那也是四房的家事,半外不内的又怎好插手?
在老太太去天夷道场这几日,姜姒也没少做事,一则叫人盯了许姨娘,二则借着如今掌中馈的机会,叫人调来了近一年来府里添置绫罗绸缎的账册。
账册上记着绸缎名称种类,从哪里买来,花了多少银子,最后又分到了哪里。
她手里有那一点秋香色的布料,查这些自然是想找出端倪来。
最后查到秋香色的苏绣缎子今年只进了三匹,一匹在老太太处,一匹被老爷姜源拨给了卫姨娘,一匹则在姜媚这里。都是女人……
那压井石,可不是女人才能搬起来的。
不过好歹心中有个眉目,姜姒便暂时放下,接着便跟着老太太一起去天夷道场。
府里姨娘们与周氏不去,爷们要上学,也不去,去的照旧是府里的姑娘们。
天夷道场就在天夷道观,位于城东,本就是天家赐名的道观,香火一直挺盛,与城西的明觉寺齐名。
今岁大晋朝对战北域大捷,多亏了国师大人,传闻之中国师大人乃是雷神降世,手一伸便是四处炸雷响动,将敌军炸得是粉身碎骨,这才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便报了捷。
于是皇帝一高兴,一摆手就封了问道子一个国师。
如今国师来天夷道场讲道,京中自然权贵云集,平民翘首,恨不能一瞻国师风采,见见活神仙。
来的一路上,姜姒都听见这样的传闻,真是差点笑得打跌。
人人都当问道子乃是国师,是神人,却不知问道子见了她,会是个什么表情?
姜姒一想起来,就觉得坏心情都没了。
上了山,老太太先去前面祭拜,府里姑娘们便出来转,姜姒自来不合群,索性自个儿带着人出去转,山侧有长长的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她们上来的时候走的是前面山道,不曾爬旁侧的台阶。
八珍抢着上前道:“这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传闻只要诚心从下面一步步上来,就能得上清庇佑,心想事成,可灵着呢。”
姜姒笑笑,却只从台阶顶上慢慢往下走,只问:“我要这样走下去,可能心想事成?”
八珍一时无言,似乎被姜姒这话给震住了。
姜姒顿时失声笑了起来:“那我这样是不敬神灵了?”
“……您还是别走吧……”八珍年纪小小,却一副大人模样,忧心忡忡地看着,“若是以后坏了事可怎么办?”
若真能坏事就好了。
姜姒只一步步往下走,骇得周围人都愣住了。
一直往下走到一半,时近中午,也快到了道场开讲时候,人也看不见几个。
姜姒正觉清净,就听见下面“哎哟”一声,转头看去时,却是一名面相和善的妇人一脚踩了个空,竟跌在了台阶上,叫了一声。
姜姒看这妇人打扮普通,荆钗素裙,是个寻常人家出来的妇人,也不好见死不救,便让红玉上去扶人。
“这位夫人,您还好吧?”
红玉上去扶了那妇人一把,将台阶擦了擦,才让这妇人坐下。
那妇人疼得厉害,只捂着自己脚踝,还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红玉便道:“小桃你倒是跑得快,不是叫你去看看那混小子吗?”
红玉忽然愣住,小桃是谁?
姜姒走近了来,也是奇怪,插道:“这位夫人,您是否错认了人?她叫红玉……”
这会儿,那妇人才抬头来,打量着姜姒,还有她身边几名丫鬟。
于是,像是明白了什么,她脸上忽然浮出几分尴尬之色,道:“老妇人老眼昏花了,竟错认了人。我家丫鬟这会儿被我给支走了……如今这世道,也还有古道热肠之人啊。许久不出府,到底这天夷道场没变。对了,这位姑娘是……”
八珍瞧了姜姒一眼,才道:“我们是鸿胪寺卿姜大人府上。”
这名号一报出来,这一位妇人忽然眼前一亮:“难道这位姑娘便是那名扬京城的姜三姑娘?”
姜姒默然,随手一压,便阻止了八珍自报家门,她只觉得这一妇人有些古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道:“如今大伙儿都去了道场,还在前山,您一个人在这里,还受了伤,不知您家的下人……”
“小伤何足挂齿?”
这妇人看着姜姒,上下打量,虽看着无礼,可眼光并不叫人讨厌,甚至还透着一种难言的欢喜。
“看这身段脸蛋,神韵气质,果真不愧是三姑娘啊……”
谢邹氏这会儿心里已经有些乐,心地善良的姑娘,又大体端方,更有才华,真是个上上之选啊。
早在听说姜妩之名时,谢夫人心思就已经活动起来了。
顾家姑娘那边问了许多回,谢乙那混小子老说什么看不上,眼瞧着人已经老大,媳妇儿还没娶一个,这不是叫二老着急吗?
好不容易出了个姜家三姑娘,庶出是庶出吧,万一能看对眼儿了,成全一桩姻缘,也算了了她与老头子的心事。
谁料想,心里刚动念头,今儿竟然还碰上了,真是老天赐福啊!
谢夫人一时之间笑眯了眼,越加慈和,拉了姜姒的手道:“姑娘真真是个善良的人,还没许配人家吧?”
姜姒唇边的笑意已经有些挂不住了,老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她缓缓抽了手出来,才道:“夫人还是早些上去吧,要不我叫丫鬟扶您?”
听见这话,灵芝立刻就上去了,她今儿与红玉穿的是差不多样式的衣裳,刚刚搭手过去,那夫人便说话了:“哎,这是红玉姑娘吧?姜家的丫头也漂亮啊……”
姜姒并着三名贴身丫鬟都傻眼了。
闹半天,这一位夫人……
似乎眼神儿不大对?
红玉也尴尬了,上去扶她另一只手,道:“夫人,奴婢叫红玉,她是灵芝。”
谢夫人鲜少出门,人都道她不爱应酬,见人也冷冷淡淡的,所以谢相权势虽高,外人却一直传他没个贤内助,后院里的人都不走动。
其实,谢夫人也是心头无奈。
她此刻看看左边这个丫鬟,又看看右边这个丫鬟,一时头大如斗:凤冠霞帔,奈何脸盲?
“我眼神儿不大好,叫错了人,你们也莫怪。”
姜姒算是明白了,也不大追究,只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她见这妇人穿得虽简单,可看着并不是不值钱的绸缎,而是难得一见的垂云缎,百两一匹。
不过她倒没想这一位身份,只是跟着朝前面走。
那妇人扶着丫鬟的手,却闻见有些沉冷的香息,隐约觉出几分熟悉来,一时喜上眉梢,竟道:“我眼睛不好,不过鼻子灵,三姑娘用的可是伽罗香?”
姜姒点了点头,道:“看样子夫人也是爱香的雅人了。”
谢夫人笑着摇摇头,心想有门儿!
“我不爱那些个劳什子东西,只是前阵见我家混小子摆弄过……”
不知为什么,那种不大好的感觉又来了。
姜姒越听越觉得诡异,便不言语了。
谢夫人又道:“京中可传三姑娘是个妙人,果真不假。我一见了姑娘就觉得面善……”
脚下差点踩空,姜姒抬眼一看前面还有大半的台阶,忽觉脱力:这根本不识人的夫人,哪里编得出面善这些个鬼话来?
莫非有什么阴谋诡计?
可天子脚下,今儿还有国师讲道,谁敢放肆?
姜姒这也是自找的,善心肠早已进了阎罗殿,她何苦还要当烂好人?这是折磨自个儿啊!
☆、第三十三章 人与杯
谢夫人实则一直想姜姒问点什么,她好顺坡下驴接着说话,可姜姒就是不开口。
渐渐地,谢夫人想着,自己似乎有些过于热情,怕是吓坏了小姑娘。
这一位三姑娘姜妩,似乎挺矜持。原还担心庶出的不规矩,没想到竟也是进退有度。谢乙那小子的婚事真真让谢氏夫妻操碎了心,全京城名门贵女能看的都看遍了,结果那小子直接将冰人撵出了门去!
谢夫人当时便气了个倒仰,原本最中意的便是顾芝,可偶然在宴会上见面,谢夫人便不大喜欢她。
谢氏一门娶媳妇,先看的是文才风仪,次后出身样貌,偏偏谢乙想来是个“以貌取人”的,又经常在外面鬼混,谢老先生请了数遭家法,谢乙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有时候,谢夫人也在想,谢方知什么时候能收了心,好好叫他俩安心一回。
原以为这个时间必定很长,没想到打上次柳镇剿匪回来之后,谢方知虽受了伤,可竟然收了心,即便是出入烟花柳巷,也不曾在外头鬼混不归。谢夫人曾想,他应当已经鬼混够了,于是又叫人给他说亲,满以为这一次能成,谁知道结果还是一样。
她这个大儿子,天性难定,叫人捉摸不透。
虽他是自个儿肚里爬出来的,可谢夫人就没摸透过他的心。
还是谢老先生说,这小子指不定是心里有人了,谢夫人才有些恍然大悟起来。
人言浪子回头金不换,谢夫人想,谢方知若迷途知返,未必不是好事。
不管他喜欢的是谁,只要能早日将终身大事给定下来,没什么不好,二老对儿媳的要求也不是那么高,只要德行稳重,对着谢方知的胃口了,能成便成了。
而在小瑶池会几番试探之后,谢夫人竟从赵蓝关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儿子也参与了四箭射联一事,这让谢夫人顿时看见了希望。
姜家的三姑娘,于是一瞬间成为了谢夫人的目标。
在没见到真人之前,谢夫人一直忧心着其出身的问题,现在见了,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来。
姜姒则完全不清楚这一位谢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对方表现很是亲善,又感觉不出什么恶意,倒叫她进退两难起来。
不过很快,在踏上第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的时候,姜姒便觉得自己应当走了。
谢夫人站在上头,往回一看,而后便朝着前面的道观一弯身,两手握在一起,呢喃道:“但求我儿能碰上一桩好姻缘……”
姜姒没打搅她,看她慈眉善目,这时候却一副忧心表情,不由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不必这样忧虑。”
“三姑娘你是不知,我家那孩子,打小就是最聪明的,可渐渐就变了,我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成了这样。可他找除了不找媳妇之外,从来都是个有孝心的……”谢夫人别有用心地夸赞着自己的儿子,不过这个想法并没能如愿。
因为前面已经来了个身穿浅绿色偏襟百蝶穿花绸衫的姑娘走了过来,见到谢夫人才松了一口气:“娘,您又来登这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了,有这等功夫,还不如捉我哥去。”
话音刚落,她一抬眼,便瞧见了姜姒。
姜姒也看见了她,只见对方并未上妆,素面朝天,自有一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觉,剔透到骨头里的一个人,眼睛里也透着慧黠。
姜姒打量谢银瓶的时候,谢银瓶也在打量她。
谢银瓶很少出门,也不喜欢出门,即便是出门都是偷偷地出去游山玩水,京中少有人知。
与姜姒一样,谢银瓶也是个活在京中闺秀传说们的人物,说她才华应当不低,只是不知比顾芝如何,谢氏一门更有比顾家更久远的家学渊源,奈何谢银瓶甚少应酬,所以少有人知她到底如何。
今日谢银瓶也是陪着谢夫人出来,因为听说姜家今日也要来。
不过眼前这一位是……
还没来得及询问,谢夫人便搭着谢银瓶的手,笑着道:“瓶儿,这一位便是京中顶顶出名的姜三姑娘了。”
姜三姑娘?
身量体格都是风流姿态,端看站在那里的姿势便知是个有教养的,况且容貌端方,眼眸沉静。
这样的姑娘竟是个庶出的?
一向听说姜四姑娘厉害,未料这姜家养姑娘着实有一套,连个庶出的都这样叫人挑剔不出一丝的差错。
想起那一日从赵蓝关口中套出来的话,谢银瓶忽然乐了:眼瞧着姜三姑娘也不是喜欢她哥这种浪荡子的模样,怕是他哥这单相思解不了了。
谢银瓶微微一笑,朝着姜姒敛衽一礼:“银瓶问姜三姑娘好。”
红玉已经忍了千百回,就想上去纠正一下,姜姒不是姜妩,是四姑娘,不是三姑娘,可想着姜姒一直没否认,似乎懒得搭理模样,也就不敢说话。
现在听见谢银瓶说话,红玉就想开口,可旁边有人开口更快:“四姑娘,可算找见您了,这……”
赵百跑了大半个山头了,终于在这僻静处瞧见姜姒,顿时跟看见了救星一样,连忙跑了过来。
只是才到了跟前儿,他便瞧见谢夫人,又吓得连忙矮身行了个礼:“小的给谢夫人请安,谢夫人好。”
“这声音有些耳熟,是蓝关身边的周济吧?”谢夫人笑呵呵地。
赵百狂擦冷汗,虽然早知谢夫人不识人的毛病,可每每被错叫了旁人的名字,他还是有些无言。
一躬身,赵百恭恭敬敬解释道:“谢夫人,小的是傅世子身边的赵百。”
“啊……”
谢夫人脸上略微闪过几分惊讶,可这时候便陡然想起来,傅臣来这里干什么?等会儿,他方才叫谁“四姑娘”来着?
谢银瓶也有些疑惑,不过这里只有姜姒,她便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哪里是三姑娘,这分明是姜四姑娘!
姜姒则看向赵百,而后向谢夫人道:“晚辈尚有些事,就此别过谢夫人与谢姑娘,改日若有机会再聚。”
她在听见谢银瓶自报自己名字的时候,便知道眼前这二人是谁了。
一个是谢氏一门如今的当家主母,一个是谢老先生掌上明珠谢银瓶。
前儿在小瑶池会的时候,还听人说过谢银瓶之大名,称此女能比过顾芝。
不过介于对谢方知印象不大好,又有赵百前来,姜姒不大想多留,所以找了个借口便走。
离了这台阶前的平台,赵百便讨好地笑了一声:“今儿国师头一回讲道,世子爷也来了,在萧山亭摆了茶,请您过去赏秋海棠,一起喝茶呢。”
又是傅臣。
在看见赵百跑过来的时候,姜姒便一清二楚了。
她有些不知应该怎样说,不去也不好,更何况还有个问道子。
“前面带路吧。”
这边姜姒跟着赵百走了,原地那处谢夫人却是回过神来,而后叹了一声,眉眼间带几分郁郁。
谢银瓶道:“娘,你这不识人的毛病还真是没法治了,这分明是四姑娘。方才赵百来,便喊的四姑娘,您竟一直叫人家三姑娘。”
“这姑娘也是奇怪,我叫错了人,她也不应声,不反驳……”谢夫人看着是脸盲不识人,可心里明镜儿一样,就是心思跟眼前的人对不上罢了,丫鬟们也已经跟上来,谢夫人皱着眉,搭着谢银瓶的手,道,“只是她不是三姑娘,我竟觉出有几分可惜来。”
纵使再脸盲,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女,谢夫人还是认得的。
她慢慢朝前面走着,又想起谢方知的事,一时再好的心情都没了。
谢银瓶心知她忧虑,只道:“我哥这等风流俊俏好儿郎,哪里愁找不到好姑娘?京城里多少名门闺秀吵着闹着要嫁他?他自个儿眼高于顶,一双眼睛不是长在脑门上,他是直接顶着天了。若没他折腾,早存着好姑娘娶了。”
“如今你看他哪里听劝?一说娶妻生子,就恨不能立刻走开了。”谢夫人忧心忡忡,“府里老二也说下了一门亲事,他一个大哥还在这里晾着,现在蓝关那边好不容易说他指不定看上那写联的姑娘,即便出身差一些……我也不能叫他心里不高兴,他喜欢就娶吧。”
姜妩虽是庶出,可但凡谢方知喜欢,又有什么大不了?
“哥他心里苦,若没个喜欢的姑娘,又何苦逼他呢?”
谢银瓶却是知道谢方知的,府里谁不疼这么个大公子?偏生外头传得那样难听。
可也是没办法的事。
京中固然有许许多多淑女名媛想要嫁进来,又有几个不是看中谢氏门楣?
谢方知曾说过一句难听的话:若叫我划了这一张脸,再没了谢氏一门荣华,看哪个姑娘还肯嫁他。
实则也是这个理儿,如今的谢氏,其实有些举步维艰。
握着谢银瓶的手,谢夫人顿住了脚步,又摆摆手:“不提这些了,姜三姑娘庶出也就庶出吧……倒是我忽然想起来,姜四姑娘是傅世子青梅竹马,也是认识我儿,只恨世子下手早,这样的好媳妇竟被他捷足先登。”
实在令人扼腕。
谢夫人对方才只说过几句话的姜姒极为喜欢,偏生最后才知道人家根本不是姜三,而是姜四。
一下,谢夫人这心里便有些空落落地没个落脚处了。
谢银瓶只好安慰道:“您喜欢的,大哥不一定喜欢,他瞧上的准没错。”
说话间,已到了道观前。
谢方知皱着眉,与父亲站在前面等,回头便见谢夫人一瘸一拐过来,那眉头拧得更紧:“您这是怎么了?”
谢夫人叹气,刻意道:“还不是为着你终身大事,求神拜佛的,只想着你哪一日青眼相中哪家姑娘才好……”
当朝丞相谢江山老神在在在一旁看着自家夫人装,那一双洞彻世事的眼,随即又落回了谢方知身上。
只听谢方知道:“我说娘,我把那两手一张,多的是姑娘家投怀送抱……”
“你还敢说这些混话!”谢夫人瞧着还年轻,柳眉一竖,只恨没拿家法出来,否则这会儿便要抽他,恨铁不成钢道,“再过两年,京中好姑娘都被人挑了去,轮到你都是些歪瓜裂枣!”
若非此地人太多,谢方知都能给自己娘跪了:“男子二十而冠,再过个三四年成亲不迟……”
拖吧。
谢方知无奈,转头便见谢江山一双睿智的眼看着他。
谢江山乃是当朝丞相,严从祖训,如今只邹氏这嫡妻,可日子还挺和顺。他知道谢方知眼光高,早年过的更是混账日子,如今他怕是还不知道,赵蓝关在背地里已经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他只看着谢方知,这性子跟他年轻时候有些像:“二十你若不娶妻,便要成京城里的笑柄了。”
谢方知心里装着事,却不惮与自家老子对视,只道:“逍遥一日是一日,二十再说吧。”
谢夫人并着谢银瓶齐齐无言。
谢银瓶叹气道:“方才我娘上来,倒是见着姜家的小姐了,不过是四姑娘,偏我娘听了近日京中传闻,一听说是姜家小姐,忙就叫了三小姐。我估摸着,她还说了不少的话,却不知人家怎么想了。我见着那姜四姑娘才是个通透灵秀的人,许久不曾见过这样标致的人儿了……”
她话音刚刚减下去,便看见谢方知抬眼看着她:“大哥?”
谢方知道:“你们见着四姑娘了?”
谢夫人他们知道赵蓝关那边抖落出来的消息,不过瞒着他,也不敢提三姑娘,便道:“是见着了,我看如一这孩子挑人的眼光也是极好。”
不说还好,一说谢方知这心里又开始堵和苦。
他掩饰得极好,上去扶了谢夫人,只道:“能被他相中的姑娘家自然不差,不过再好也不是您的儿媳,您还是歇着心吧。”
前面还好,后面却让谢夫人想抽他。
刚入了道观,谢方知抽身便要走,谢夫人忙问:“你去哪里?”
谢方知道:“找傅臣,这不是想取取经,问问人家怎么挑贤惠姑娘的吗?”
“就知道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