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和琳看中的那远兰的阿玛吧?没想到这个时候也在这里。
身边还带着一名相貌似乎不错的小厮,这苏凌阿果然是跟史书上写的那样……
刘全儿那边看出和珅知道冯霜止来了,便已经收了姿态,这个时候老老实实地站在冯霜止的背后,也没被她发现什么异样。此刻听了冯霜止此问,他答道:“的确是苏凌阿,一直都在南方当官,不过前些日子才从九江道下来,是被降级处分了的。”
难怪现在注意着钻营……
冯霜止站得累了,看着一边的雅间里似乎没人,便让下面的侍者给自己端杯茶,她自己上前伸手推那虚掩着的门,只是才推到一半,便瞧见临窗的位置上站着一个人,穿着藏蓝色的袍子,屋里灯光比较暗,他似乎是背对着这边的。
听到声音,福康安转了头,便瞧见冯霜止,之前也不是没听见外面的人的说话声,只是毕竟比较小,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曾想现在竟然看到她。
冯霜止却是吓了一跳的,她想起当日在江宁行宫的时候遇到了事情,直接将那门重新合上,这才发现她背后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刘全儿没看明白,觉得奇怪,喊了她一生:“夫人?”
冯霜止压下心中的震惊,只勉强平静道:“换一间,不小心推错门,搅扰到旁人了。”
推错门,搅扰到旁人——这话既是对刘全儿说的,也是对福康安说的。
她是要把自己撇开,原本没什么的心情,却却是一下就阴郁了起来。
冯霜止转身找了另外一个雅间,聚贤楼的人大多都去围廊上伺候了,没留几个在这边,也没人知道方才冯霜止推开的那一间屋子里竟然是有人的。
刘全儿心里奇怪,只觉得不对劲,遇到什么人能够让自家夫人有这么大的反应?
虽然伺候冯霜止没多久,刘全儿也知道自家夫人不是在这种小节上矫情的人……他走的时候瞧了那门一眼,总觉得事情有古怪。
这边冯霜止走了,屋里依旧在无尽的安静之中。
福康安那套着绿扳指的大拇指,按在小巧的白玉酒杯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之后,便站在窗边,将那杯中就一口饮尽,却回身问道:“八大盐商,还排挤不掉一个汪如龙吗?”
那灯光的黑暗里,竟然还坐着一个人,只是这个位置不是正对着门的,恰好在珠帘后面,还有半架屏风遮挡,所以方才的冯霜止是看不到这里除了福康安之外还有别人的。
那人的影子落在地毯上,拉得长长的,有酒液落入杯中的声音,接着却是酒杯被端起来而后一声轻咽。身上带伤,还要陪这位爷喝酒,真是说不出地惨,“盐商漕运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若是这一时半会儿能够搞定,我还坐在这里陪您喝闷酒吗?”
福康安走过来,将那酒壶从桌上端起来,也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情肠,便一口干了杯中酒,冷冷道:“你是我抓回来的,什么陪我喝闷酒?连帮主,我的条件,你可考虑好了?”
这坐在这里的人,还真的是连霜城。
今日的连霜城,身上穿着黑丝绸裁成的长袍,左手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敲击着,右手却端着酒杯,脸上表情淡淡,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他曼声道:“连某人好不容易跑到了半路了,结果您手下的兵真不愧是沙场里出来的,杀了我漕帮一船人,将我连某人抓回来,若是不答应您,不知道……连某人是个什么下场呢?”
连霜城自己是没有想到的,和珅前些天才送了他上码头走,他连霜城乃是九省漕运的总瓢把子了,到了水上总归是更加安全的。更何况九省漕运,几乎都握在他的手中,哪里想到半道上竟然遇到了江盗。说是江盗,其实是福康安的人假扮成的,便劫了他的船,水葬了一船人,竟然又重新将他抓了回来。
这福康安的可怕,从这种抓人的行为之中便是可见一二的。
之前他手下对自己下手,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的。
毕竟他连霜城还有不小的利用价值,是个聪明人都要留着他。
只是连霜城自己也必须聪明了,他必须让自己一直有利用价值,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福康安想的事情,没那么多,他原本平静肃杀的心思,忽然便乱了那么一点。
握着酒杯的手,竟然带着几分颤抖,他也说不清这战栗的感觉从何而来,于是只能摇头,又道:“汪如龙手上的账本,必须要拿到手,他今日不肯交出来,日后总要交出来的。”
“汪如龙是个胆小如鼠的,怎么可能肯将这账本交出来?”连霜城对扬州那边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汪如龙也算是扬州八大盐商之一,只是没在四大家族之中,四大也不过是八大之中的四大而已。
汪如龙这人惯会见风使舵,性格多变,一时之间看到的做不得准,是个阴险人物。
“他手里握着这两年盐政的账本,便是连河工的账本也在他手里。”福康安冷笑了一声,只觉得这连霜城没把事情看得多重要,现在连霜城身上带伤,这聚贤楼周围其实都有人守着,在京城便是在他福康安的地盘上,连霜城跑不了。
“账本关系太大,要是真的捅出来,整个江南的官场都要大换血,汪如龙没这个胆子。”连霜城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摇头,又说道,“这事儿跟福大人您是没什么关系的,为什么这么紧张呢?”
这还是连霜城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
他是真的觉得这江南官场的事情跟福康安牵扯不深,印象之中福康安跟江南这边扯上关系,是最近才开始的,可是现在福康安这紧张的模样,当真不像是什么才牵扯进来。
只有福康安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看了连霜城一眼,听着外面忽然起来的细长腔调,忽然道:“方抓了你回来,我差点忘记我是在听戏了。且告诉你一句,今科新状元王杰,往日便想着到皇上面前告御状,说江南河工的事情。治河的账本也在汪如龙的手里,这王杰当年在江南人人说一句‘犟师爷’,是个硬骨头,若是汪如龙走投无路找上了他,你到时候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一出,连霜城便是立刻皱了眉,“八大盐商的势力盘根错节,最近那李元发是李侍尧孙士毅那边的人,两淮这边的盐引都是他们手中的,怕是这些盐商也不好办,想要稳住汪如龙,光是运私盐,终究还是太危险,他手里要握着盐引,才敢上下运东西的。没有盐引,拿什么笼络汪如龙?”
汪如龙也是个精明人……
这一把盐引,困了多少人啊?
福康安只是将利害关系跟连霜城说清楚了,他自己却不会插手的。
连霜城是刚刚抓回来,下面的人怕节外生枝,这才带进来给自己问话的,现在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福康安若是一直在这里,定然会惹人怀疑,他理了理自己的箭袖,便转身推门出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手掌落到门上的时候,没忍住这么一回头,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细节。
那灯盏放在屏风的这一头,连霜城是坐在屏风后面的,原本这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却因为那一盏灯,地上有着一条瘦长的影子,恰好落在窗边。
——方才冯霜止,有注意到这一点吗?
她注意到了。
只是现在还没猜到那跟福康安在一间屋里说话的人是谁而已。
毕竟这种场合,有个人坐在那里是很正常的人事情,那影子有些模糊,甚至看不清是男是女,指不定还是个当家花旦,富贵人家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事儿透着诡异,只是明知道想不透,她也就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
坐了一会儿,便听到外面有唱戏的声音了,她听着这声音悦耳,却奇了怪,方喝了一口茶,便皱了眉:“这音色,分明是个姑娘家,怎么在下面儿唱戏?”
苏凌阿随时出门带个姑娘家?
这怎么可能?
那纳兰从小爱听戏,跟着府里的姨娘们学了不少,此刻那浓妆一上,戏服一披,站到了戏台上,比花旦还花旦,水袖一挥,便带着一种风流韵致,那眼波流转之间带着勾魂摄魄的意味儿,上面听戏的人简直听得身体活了,便像是被下面那姑娘给勾走了魂儿一样。
苏凌阿对众人的反应可以说是满意之间,便是和珅也很少听见这样清亮的声音,虽然这摆姿势的动作略显得生疏,可是戏却唱得很漂亮。
一曲终了,竟然是掌声雷动,说不出地热闹。
原本聚贤楼请来的那一帮徽州戏子,现在竟然都成为了纳兰的陪衬,便见这纳兰在台上卖力地演出,不一会儿便香汗淋漓,下了场来,将那妆卸掉,竟然恢复了女儿身,款款行至众人的面前。
这一下,无数人看傻了眼。
方才还说那小厮唇红齿白,不想现在出来的,还真的是个漂亮的姑娘。
纳兰便走到了正中间,向着回廊里所有人拜了一圈儿,便从和珅的身边走过,回到了苏凌阿这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这堪称惊艳的出场,几乎让人惊叹。
苏凌阿家竟然还藏有这样的好姑娘,简直让人想不到啊。
这老东西,能藏,有本事!
只是,下一刻,纳兰便拜在了苏凌阿这一桌前面:“阿玛,是女儿出来献丑了。”
苏凌阿“哈哈”大笑两声,却道:“你是将这在场这么多大人都戏耍了一遍,还不去赔罪?这是和大人升迁宴,你还不去挨桌地赔个罪?”
福康安走过来的时候,恰巧看见这一幕,他大约地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便暂时没有回福长安与和珅那一桌,而是直接坐在了刘墉纪晓岚这里。
纪晓岚醉得有些厉害,将那辫子盘在了自己的头上,活像个大傻瓜,他迷迷糊糊地用手一指福康安:“福大人哪,你杀人,这是要偿命的——哎哟,谁打我?”
刘墉真是要被这喝醉了就口无遮拦的纪晓岚给气晕了,便用筷子直接敲了纪晓岚的头,怎么说刘墉资历都比纪晓岚高了一大截,即便是这样打人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看福康安已经冷了脸色,刘墉忙打圆场道:“福大人您别听这人瞎说,一喝醉了便是满嘴巴的胡言乱语,也不知大是哪门子听来的胡话。”
胡话?怕是醉后吐真言吧!
福康安沉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便喝了没说话。
也在这一桌坐着的王杰将这话听进去了,只是面上便像是没听到一样。
如今自己旧日的心上人的丈夫与自己坐在一桌上,这感觉其实应该很复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真正当这种情况发生了的时候,王杰反而平静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他们这边自己说自己的,那边已经是能够看和好戏了。
纳兰的第一杯酒,便是遵照着苏凌阿的指示要去敬和珅,众人回过味儿来了,这苏凌阿好算计,是要自己的闺女去讨好和珅的。
只是有人觉得这纳兰意态风流,自然也有人觉得她轻浮过头,即便是满人的姑娘没那么多规矩,也不该有上戏台唱戏的时候,戏子跟正经姑娘家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在她唱戏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低人一等了。
纳兰端着酒杯,来到了和珅他们这一桌前面,想自己的酒杯递向了和珅,行礼垂头,带了几分的娇羞。“还望和大人原谅纳兰不据实以告之过。”
福长安看和珅老神在在坐在那里没动,便伸出自己的手来,捅了捅和珅的缉手臂,意思是要和珅将这一杯酒接下来。
官场上这种事情真是多得很,福长安早就是见怪不怪了,和珅早年也看过很多,真是这种事情降临到他自己的身上的时候,又觉得是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他冲着福长安摇了摇头,心说自家那位指不定还在这楼里,这酒若是接了,今晚回去只能睡个地毯,不要想到床上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拉拢献殷勤,只是苏凌阿这做得太露痕迹了,换了个人怕是不会当面敬酒。要做也是要留到背后,如果和珅真的对这纳兰有想法的话,只要苏凌阿有所表示,和珅不会不收。这种事情,有时候适合私底下做。
只不过放到明面儿上做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有面子。
不管怎么说,这纳兰长得可以说是相当漂亮了,和珅也是英俊至极,一表人才,这两个人在一起,那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不过这想法他们也只能想想,因为若真是说出来了,和珅必定着恼。谁都知道他最宠爱的乃是自己的嫡妻冯氏,几乎不出来拈花惹草,和珅已经被京城里的女人们传成是新好男人了,都说冯霜止是个有福气的。
纳兰其实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和珅跟他夫人之间的事情,原本她今日便是来闹着玩儿的,没将这事情看得多要紧,可是眼看着和珅不接自己的酒杯了,她觉得这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到底还是十三四的小姑娘,心里还有几分意气之争的想法,当下一清嗓子,竟然唱到:“今日端酒来,哥哥饮一杯,便是我,留心赔罪,只盼哥哥莫要推,好教妹妹脸上有那几分面子缀……”
下面便有刘墉嘀咕了一句“没脸没皮的狗官养出来的没脸没皮的女儿”,这话说得很难听,桌边的众人也都听见了,甚至这声音不小,也让纳兰听见了,便是面色一变,手一抖,差点要将这一杯酒给刘墉扣到脸上去一般。
刘墉乃是重臣,哪里会将这小小的女子放在眼底,他是文官这一边的领头大臣,苏凌阿这样的人怎么比得上他?
不怪刘墉脾气不好,是这小姑娘唱得太露骨,什么哥哥妹妹的,放在这种场合真跟*没什么区别的。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称呼,这姑娘戏唱多了,台上这样唱没人说她,在文武百官聚集的聚贤楼说这些话,便是自己不要脸了,也莫怪他刘墉不给她脸。
冯霜止是无巧不巧地便走到了这里,她听着上面热闹了,便在这回廊后面停住了脚步。
有趣儿,这姑娘,叫做纳兰吗?
她听着里面的动静,虽然知道和珅是肯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可是这个时候还真的很想看看自己这位万能的夫君要怎么应付这缠人的姑娘。
唉,丈夫太出色,多少姑娘都觊觎着啊,真麻烦。
冯霜止心里感叹着,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总要想办法解决这样的问题才好啊。
刘全儿看着冯霜止这一副严肃思考未来的模样,没忍住举了袖子擦冷汗,总觉得自家爷距离变成一个悲剧不远了,这是自己的错觉吗?
那边纳兰的脸色当真是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的,她端着酒杯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贝齿轻咬,却转而一咬自己的嘴唇,竟然生生地将这一口气忍了下去,转身对着和珅一拜到底,终于换了正常的声音:“之前是纳兰不懂事,非是真的要欺骗诸位大人,搅扰了和大人升迁的宴会,乃是纳兰的错,还望和大人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
这话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了,只是这酒,和珅到底是接还是不接呢?接了,是太给她脸,终究还是让人觉得他故意给这纳兰台阶下,只是不接,这姑娘便是真的下不来台了。众人都觉得不管怎么说,不该让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下不来台,以为和珅最终还是要接酒杯的。
只可惜,他们是不了解和珅的情况,和珅这哪里是什么给不给她台阶下的问题?和珅若是接了这杯酒,自己是没台阶下了。
别人不知道自家那聪明的夫人就在后面看着,和珅是知道的。
他只能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这位姑娘的戏唱得是很好的,只不过今日说你是和某人的升迁酒席,不过是诸位大人抬爱,和某人便在这里,敬这一位为大家唱戏的纳兰小姐,还有抬举和某人的诸位大人一杯,日后还要仰仗诸位多多关照的。”
好一招偷梁换柱的把戏,这说话间便将重点移到了酬谢众人身上,那纳兰的事情不过是顺嘴一提,根本没真的当一回事儿。
众人只道和珅奸猾,便看着那纳兰脸色青白了一阵,终究还是喝了那一杯酒,有些下不来台了。
冯霜止这边却对着刘全儿一挥手,叹了口气,“爷都要醉了,你还不去?便说他若再不回来,今儿便别进屋了。”
刘全儿一惊,立刻反应过来,便应了一声是,小跑着上去,对和珅道:“爷——”
和珅抬眉,“何事?”
全场寂静,都竖着耳朵听呢。
刘全儿有些怯了,只是想起自家夫人那慢悠悠的语调,还是硬着头皮道:“夫人说,您若是再不回去,今儿——便别进屋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了哒23333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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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隐患
在聚贤楼丢了面子,在宴席结束之后,纳兰跟着苏凌阿回去,一路上都没说话。
可是等到了家里,苏凌阿就开始叹气,他有些厌烦地让纳兰回去,纳兰更加委屈。
她不敢惹苏凌阿,一路上悄悄哭着,却从自己姐姐远兰的屋前路过,远兰在里面听见这声音,觉得耳熟,一想是纳兰,便出来看了,正巧看到她过来,便唤道:“纳兰,你怎么了?”
纳兰心里委屈极了,她跟远兰的关系一向不算是很好,只因为远兰是原配嫡妻生的,可她不过是个出身微贱的短命继室所出,一开始爹不宠娘不爱,便只有姨娘护着她,原本她跟远兰的处境很相似,可是凭什么远兰像是个大家闺秀,她便成为别人口中那“没脸没皮的东西”?
“你在这里假惺惺做什么?你跟旁人一样见不得我得阿玛的宠,今日看着我丢脸了,你一定比谁都高兴!”
纳兰没地方发泄自己的委屈,便只能朝着远兰喊。她又没忍住哭出来,“若非你对了那和琳的眼,今日指不准是你跟我一样去那聚贤楼丢脸,你现在发达了,厉害了!”
远兰是个很文静的姑娘,只是她没有想到如今纳兰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是两姐妹的关系不算是很好,可这么多年来,她是长姐,乃是处处忍让着的。如今还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儿,就被自己妹妹这样一阵抢白,远兰心里愤怒极了,“你又是哪里胡混回来要找着我撒气的?成日里你跟着园子里的戏子们瞎混也就罢了,偏生自己还要出去闹着,真以为阿玛宠着你便不会出事了吗?如今你又是出了什么事情,要迁怒到我头上?”
不说还好,一说这“戏子”两字,纳兰便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她尖声叫起来:“你也是这样看不起我的!”
纳兰的额娘便是喜欢唱戏的,只不过她是在屋里给爷们儿唱,纳兰生下来便听她唱戏,姨娘乃是苏州戏子出身的,常喜欢在屋里唱戏,纳兰自己也喜唱戏,常常一唱便是半天,府里请来的戏子谁不说她身段唱功都是一等一的好?
“我就喜欢唱戏,就喜欢!谁也管不着我!”
纳兰看着说不出话来的远兰,想着今日受到的委屈,偏就钻了牛角尖,将远兰一推,转身便跑开了。
远兰没站稳,一下摔到了一旁的花架上,便将上面那大瓷瓶碰下来,砸伤了手臂。
这消息传到了苏凌阿的耳朵里,顿时吓个半死,连忙来看远兰,见到只是小伤,又放下了心来,只说让她好好养着,说纳兰今天只是受了些委屈,所以失常,回头定然去好好教训纳兰。
远兰听着自己阿玛这敷衍的话,只觉得心冷,却也不能太露痕迹,便点头,说自己不会介意的。
苏凌阿这才放了心,从远兰这里出来,却立刻吩咐下去,不要将事情传出去。
只是这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冯霜止的耳朵里。
今早起身的时候便是懒懒的,和珅昨日酒喝多了,太过热情,她有些招架不住,看着和珅上朝去了,她躺了许久才起身。
坐在妆镜前面梳妆的时候,才听人说了苏凌阿府里的事情。
和珅起来了,总有一些人想要往和珅这边塞消息,有的没的都要来巴结一番的。
昨日在聚贤楼,冯霜止是跟和珅一起回来的。
只是她今日想起来,印象最深的便是那纳兰的事情。
原本和琳的亲事,眼看着便要定下来,没有想到现在出了这纳兰的事情来,她就需要再斟酌几番了。
这苏凌阿虽然是历史上有名的和珅的党羽,可是在冯霜止看来即便是拉拢了,似乎也就是一个猪队友,哪里有带着自己的女儿上戏台子巴结人的?这人不但是个糊涂,还是个老糊涂。昨儿刘墉有一句骂得好的,没脸没皮的狗官。
这苏凌阿当了四十多年的官,可是这官位却是不升反降,由此可见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本事了,不怪别人看不起他,这苏凌阿是自己没本事让别人看得起的。
“昨儿那唱戏的姑娘,是苏凌阿府上的吧?可知道是个什么身份?”
微眠道:“这倒是奴婢今儿打听过的,是苏凌阿的继室所出,不过那继室短命,没等这纳兰小姐长大便去了,之后便是嬷嬷们照看着的。只不过,苏凌阿府上原来有一个苏戏出身的姨娘,以前常常为那继室跟苏凌阿唱戏,纳兰很是喜欢她,便也跟着学唱戏,还跟府里请进来的那些戏子混在一起……”
这倒也算是个嫡出的,竟然……
冯霜止当即便觉得糟心起来了,细细一分析这纳兰长成的环境,便知道她有如今这性子不是什么偶然,没娘教着,又是那不懂事的姨娘乱掺和,上头有个向来办不成好事儿的爹——长歪了才是必然。
这姑娘竟然敢在那么多的爷儿面前唱戏,平白堕了自己那嫡出的身份。
便是冯霜止这等思想开明的人,也不见得能忍了这样出格的行为。
现在和珅的地位一日比一日地高起来,连带着现在的和琳也很被人看好,想要攀这一门亲事的人不在少数。昨天晚上那消息一出,今日有关于纳兰跟苏凌阿府上的种种事情便已经传入了冯霜止的耳中,这里面有多少人在掺和,就说不定了。
苏凌阿摆明了是要来巴结和珅的,只是和琳跟那远兰倒像是真心相互喜欢的,冯霜止一时也犯了难,她一不想要苏凌阿这样的亲家,也不想跟这人搭上任何的关系,更不想让和府跟那纳兰扯上任何的关系。
苏凌阿这样的蠢货,若是和珅收来利用利用,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利用跟别的事情毕竟是两样,不可能将苏凌阿放到一个很高的位置上。
冯霜止想了一会儿,又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道:“那远兰小姐既然伤了,便找个人去送点伤药……微眠,这事儿你去办。”
她特意点了微眠,微眠也清楚,一旦需要自己去办的事情,多半是不怎么简单的。
冯霜止的目的,肯定不是单纯地让人去看看远兰那么简单。
微眠了解冯霜止,比起贴心的喜桃,她更像是冯霜止的谋士,因为她是一个颇有胆气和手腕的人,便能够帮助冯霜止做一些喜桃做不到的事情。
喜桃固然能让冯霜止开心,可是有的事情,只有微眠这样的人能做。
她应了声下去,便带着人去苏凌阿的府上了。
苏凌阿这边没有想到和府那边竟然来人了,这样关切远兰,一面又心惊于和府消息的迅速,竟然是毕恭毕敬,像是迎接姑奶奶一样将微眠迎了进来。
微眠倒是没有怎么装腔作势,只平直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便想去见那远兰。
苏凌阿即便是为难,也不好拂了和府人的面子,只说叫远兰出来,微眠哪里敢让她出来,回道:“哪里敢劳动远兰小姐,奴婢去看看便好。”
苏凌阿于是不敢说什么,因为不知道她真实的来意是什么,便只能引人进去。
远兰没有想到和府竟然会来人,家里这些不堪的事情,她不想让和府人知道,怎么说她也是心仪于和琳的,如果因为……如果因为纳兰……
远兰不敢想下去,便去招呼微眠。
微眠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给远兰行了礼,让人放下了她带的东西,“我家夫人听说了您受伤的消息,特意嘱咐奴婢来送东西,您这里的事情,我家夫人终究是挂心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