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霜止跟伊阿江都觉得古怪,昔日里说什么仇敌的两个人,现在都是成了干兄妹,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直到走出了永贵府,解决了这一次的危机,冯霜止才有些回过味儿来。
和珅拉着她的手,道:“家有一妻,当真是什么麻烦都解决了。”
冯霜止跟伊阿江成了兄妹,这怕是整个京城里现在最大的笑话了吧?只是冯霜止跟伊阿江都没什么感觉。
原本和珅闲在家里,官场上都觉得和珅这一次怕是爬不起来了,可是这么快地解决了安明案残留下来的影响,并且与永贵之间改善了关系,众人又知道是自己的判断错了,之前落井下石的人都不免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和珅的确沉寂了一段时间,可是他自己一点也没慌张,便带着冯霜止吃遍京城美食,甚至出去踏青,从花鸟市场上买了不少的有趣儿的玩意儿。
乾隆本想着看看和珅要怎么办,不想收上来的消息竟然更加有趣儿。
这和珅竟然似乎根本没有将他自己的落职放在眼底,带着自己的夫人到处游玩,也是逍遥快活得很。
钱沣成为御史之后,还跟窦光鼐成为了一派的人物,而以阿桂为首武将也是一派,刘墉纪晓岚等人又是另外一个派别。至于贪官污吏们,那又是别的分类了。
和珅到底属于哪一派,现在还没个定论,乾隆想着以前和珅说的有趣儿的话,便又将和珅召进宫,说要一起说话逗趣儿。
和珅这边表面上看着没事儿,暗地里已经在开始疏通,如今乾隆让他进宫的消息传来,和珅便知道,事情已经有了转机了。
冯霜止只是握住了他的手,问他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可能一直挂在这个位置上,总归还是要起复我的,我不过是降两级留任,留任到什么地方他还没说呢。”和珅收拾了一下,便要进宫了。
冯霜止只为他整理了一下袍子,心里复杂极了。
官场步步险恶,一不小心便要面临万劫不复,和珅走着这官场上,又该如何辛苦?
他是天生适合在官场上生存的人,该心狠手辣的时候从没手软过。
当下他吻了冯霜止的额头,便跟着宫里的旨意进宫去了。
和珅走了之后不久,冯雪莹便来拜冯霜止了,说了伊阿江最近的情况。
伊阿江因为通风报信被自己的老爹罚,最近应该缓过劲儿来了。
“你不知道,他跟我说一直睡不好,只要想到昔日的仇敌成为了今日的干兄妹,便觉得事情不大对。”冯雪莹笑得有些夸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儿的事,“当年你们掐得厉害,现在有这样的局面,便是我也没有想到的。”
别说是冯雪莹了,冯霜止自己都还惊讶呢。
她笑着摇了摇头,只说:“都是天定的。”
冯雪莹低头一笑,却有些羞涩的模样,她居然对冯霜止道:“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妹妹的,只是不知道妹妹……”
冯云静已经去了,冯霜止跟冯雪莹之间的关系却奇异地变得密切了起来。
大约是因为冯雪莹已经有一种要看透了的感觉吧?
“姐姐有喜事?”
“嗯……我……有身孕了……”
冯雪莹忽然之间双颊绯红,似乎这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样。
冯霜止一愣,接着才笑了一声:“这样好的事情,你怎么先告诉我?伊阿江他知道吗?”
冯雪莹道:“我还没敢告诉别人的……伊阿江有两房小妾,都是厉害的人,我现在有些担心起来……”
一听这话,冯霜止便骂伊阿江是个害人不浅的。
冯霜止道:“这消息你肯定还是要告诉伊阿江的,你们毕竟是夫妻,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得要他先知道。小妾怎么厉害,他也不敢宠妾灭妻,你是不是太忧心了?”
冯雪莹叹了一口气,道:“我……霜止你不知道,他对我没有半分的情义,一切都是机缘巧合,若不是当日将我的车认错了,哪里又有如今的这些事情?他不喜欢我,我便害怕他不喜欢我腹中的孩子……”
这才是冯雪莹来说话的根源,她心里害怕,想要找一个生过孩子的冯霜止来说说话。
只是很冯霜止却道:“他喜欢或者不喜欢,与你又有何相干?他不喜欢,这个孩子你便要去打掉吗?你毕竟是永贵大人的儿媳妇,若是能得个一儿半女,自有他们护着你。伊阿江是扶不上墙的,永贵大人现在卡着他,你只要得了公婆的喜欢,他又哪里敢弄出什么别的来?姐姐只管放开了自己的这些事……”
这话简直像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冯雪莹像是忽然之间便悟了,她有些惆怅,想起自己昔日那些苦日来,手掌按在自己的腹部,差点便哭出来:“也对,是这个孩子给了我希望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是我太担心了……”
怀孕中的人,总是无法控制自己地胡思乱想,冯霜止道:“姐姐还是早些回去吧……刘全儿,去备好车马……”
冯雪莹握了握冯霜止的手,只不过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便走了,临走时候她笑得带了几分腼腆,一点也不像是冯霜止许多年之前认识的那个冯雪莹了。
她觉得冯雪莹变了好多……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冯雪莹的背影,她总觉得像是要发生什么,有一种特别奇怪的微妙预感。
冯霜止将自己脑海之中的那些奇怪情绪甩开了,便又去问了和珅回来没,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她到了书房,收了从江南那边寄过来的一封信,乃是喜桃的。
喜桃终究还是嫁出去了,嫁给了那范宜恒,只是范宜恒外派出去,这个时候到了江南的地界儿,喜桃便写信回来跟她说那边的情况。
之前喜桃跟在冯霜止身边的时候,也听人说过漕帮那边的趣闻,今日的信中,却写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冯霜止将这信折好了,便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无巧不巧,这范宜恒调任到了扬州附近去,喜桃又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人,她少不得直接修书一封回去指导喜桃了。
喜桃便能够成为一条线,冯霜止的眼线。
她让喜桃继续探听她信里之前写下来的消息,同时也让她小心着。
之前喜桃嫁出去的时候,她是没有想到这事情还能为自己带来好处的。
如今既然用上了,其实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和琳的亲事一直压在那里,原本冯霜止挑了很久,也没挑出个什么来,可在她给喜桃写信的时候,却听外面有奴才们在嬉闹,一凑过去听,才听到是在说二爷——和琳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一群人八卦?
冯霜止知道这些消息,肯定是自己身边的丫鬟们最清楚,于是一问,才知道和琳近日竟然看上了一位姑娘。
这可不得了了,一细问,原来是那浙江处事道苏凌阿的女儿远兰,只是前些天踏青路上遇到的,已经有过了接触。
冯霜止这下轻松了,直接将所有的事情放下,媒婆什么的都不需要见了,只等着和琳带回好消息来。
只是很这苏凌阿的名字,当真是熟悉无比的。
冯霜止回忆了很久,才想起这是什么人来——和琳未来的老丈人,也是和珅日后的助力之一。
只不过这人庸俗,不知道真实的苏凌阿是什么模样……
下午的时候,和珅终于回来了,只是伴着和珅回来的,还有无数的贺礼。
冯霜止有些惊讶,听了刘全儿的禀告之后,便要走出去,只是还没走两步便看到和珅回来了,他满脸都是笑容,便拉了她的手,往屋里走,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皇上命我明日起去军机处行走了。”
军机处!
雍正朝之后大臣们权力的核心!
这地方便跟明朝的内阁一样,非皇帝心腹不能进,和珅凭什么进去?
冯霜止有些不敢相信,只道:“为什么?”
和珅让她附耳过来,却要细说今日议罪银一事,只是还没等开口,便听外面刘全儿过来,说又有人送礼来了,他只眉头一皱,便冷然道:“一个不收,全部退回去。”
冯霜止也知道现在和珅是风头正盛,之前因为安明案被降二级留用,不少人看着觉得他是爬不起来了,可是一进宫回来竟然直接入值军机处,多少大臣想也想不来的美差,如今竟然落到和珅的头上。
此前是因为安明案有嫌疑,所以和珅现在注意着一些,并没有任何的过错。
尤其是,乾隆喜欢的就是这一套。
她没说话,与和珅一道进去了,便问他之前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珅表情有些古怪,只道:“我离职之后,户部的亏空情况到底还是被查清楚了,福康安也是个有本事有胆子的,那样的情况都敢往上面报——户部和内务府皇上的小金库,几乎都要空了,皇上愁着呢,我觉得皇上是越老越糊涂了。”
冯霜止皱紧眉头,“这节骨眼上找你,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即便是要起复,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话啊。”
“到底夫人是看明白了的,这是一桩苦差事,便直接推给了我。”和珅冷笑了一声,便直接走到书案前面起笔,脸上的表情带着无尽的嘲讽,“这一般人没安什么好心。一个个自誉为清流,其实都是庸碌之辈,没本事解决这个问题,要找个人来替,他们办不了的事儿让我和珅来办,我便让他们膈应着,如今这事儿也是真没办法了……你可知道雍正爷说的养廉银一事?”
“这我知道……为了防止贪污,所以发了养廉银,这有什么?”冯霜止左手掐了掐自己的右手,以往说是雍正爷也没少跟江南那边的盐商们交往,有人说户部之所以能够扭亏空,还都是在盐商身上下了功夫的,现在和珅跟连霜城搭上了线,大约会有办法?
只是和珅却摇了摇头,像是看明白了冯霜止内心的想法,他道:“我只是顺着养廉银,给改了个议罪银。谁能保证自己不犯错儿?先给一笔钱压在皇上这里,回头犯了错能给判轻一点……我原本是故意说出来让那般自诩清流的老头子们生气,不想皇上听了竟然……”
之前和珅说皇帝是越活越糊涂了,多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养廉银还好说,后面这个议罪银却是荼毒无穷的,冯霜止有些心惊,这些细节跟自己想象之中的有些差距,可是真正遇上了,她瞧着和珅那说不出是喜是怒的眼眸,又觉得复杂极了:“议罪银……后面如何?”
“多位大臣劝阻着,皇上当然不会说什么,只是他摆了帘脸子,分明是不高兴的。还没散,便直接说了我起复的事情,入值军机处——如此大的殊荣,便是直接打那群老臣的脸,你没瞧见那一个两个的脸色,真是说不出地精彩。”
此刻他终于笑了,不过是冷笑,却是说乾隆糊涂。
议罪银不会减轻官员贪赃枉法的情况,只会加重这种趋势。谁能保证自己不犯错?所以都想要先交一笔银子上来,可是本朝官员的俸禄实在太少,从哪里来?还不是只能贪。
刘全儿叩门道:“爷,外面大人们在聚贤楼摆了酒,说请大人去喝,人都齐全了,硬要拉你去。”
冯霜止一听,便知道事情是定下来了,如今和珅如日中天,不好不去,她只道:“三杯酒什么的都是玩笑,这种场合便罢了,只是你总归是少喝一些,早些回来。”
和珅点点头,又写了东西,便转身收拾着走了。
冯霜止看着和珅的背影,忽然就有些茫然起来。
他走的时候是下午,到了天暗了也没回来,冯霜止派人去探,却说是又拉着伙听戏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哒
明天再写情敌吧,和大人可是很抢手的,苏凌阿小女儿纳兰2333333333
第五十七章 纳兰
苏凌阿家有两女,一为大女儿远兰,年方十七,正是待嫁的好年龄,小女儿纳兰,只有十三,却也是伶俐可爱,很得苏凌阿的喜欢。
苏凌阿乃是满洲正白旗他塔拉氏的人,雍正是三年的时候便已经考取了内阁中书,乾隆十年才到江苏镇江府理事同知、扬州知府,原本还算是一帆风顺的升迁道路,便慢了下来。在乾隆二十七年的时候,因为失察之罪被降职,后面就再也没有好过。
当了这四十多年的官了,也是妻妾成群的人,在这官场上总是不如意。
苏凌阿一直想要往上爬,可是一直缺少朝中的人帮衬,还是那句话——朝中无人难做官。
今年京察刚过,苏凌阿就盯上了和珅,原本他是想要在和珅刚过升任户部侍郎的时候便上来巴结的,只是前两天忽然之间出了安明案,和珅似乎又一下消沉了下去,苏凌阿忽然就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他左思右想了一阵,还没出结果呢,便听说自己的大女儿跟和珅的弟弟和琳之间看对了眼,心里正在想这是福是祸,不想却立刻传来了和珅入值军机处的事情,这可不得了了,他那满布着皱纹的手几乎是立刻打翻了手边的茶杯,激动得难以自已了。
自己的大女儿竟然跟和琳看对眼了,当下苏凌阿便高兴极了。
这上午便拉着远兰的手,要她好生讨好和琳,千万别失了和琳的欢心和好感,小女儿纳兰便坐在一旁玩着手中刚刚摘下来的桃花枝,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看着自己阿玛跟姐姐说话。
苏凌阿这边跟远兰说完了话,回头来瞧见自己这模样乖俏的小女儿,忽然心思一动,便叫她过来说话。
纳兰没有想到阿玛还有话对自己说,她本是陪着姐姐来这一趟的,这个时候却有些迷糊了,走过去之后,便见到苏凌阿看着自己一脸的笑意。
老于算计的苏凌阿,好不容易攀上了和珅这大树,这个时候是怎么也不想放手的,只想要将两家的关系结得更深。
当下,他对纳兰说了几句话,便让纳兰下去了。
下面在聚贤楼开了酒席,便是要为和珅庆祝的,前些日子忽然降二级留用,今日却直接一步登天一样直接进了军机处,虽说只是入值,可是距离军机大臣的位置似乎也不远了,便是皇上一向宠爱的福康安都没这个本事,现在却被一个普通出身的和珅给拿住了,真是让众人有些不敢小看了。
这个时候,朝中的众人才开始真正地另眼看待这个不一样的和珅。
大起大落的表面下,必然有一颗长于算计的心。
聚贤楼上,可谓是觥筹交错,和珅知道今日是不能不喝的,不收礼是一回事儿,那是做给皇帝看的,那毕竟是暗地里的事情,即便是礼物被送回去了,众人也不能说什么。可是在这聚贤楼上,都是面对面地喝酒说话,不能真的拂了谁的面子。
冯霜止很聪明,一早便说了酒是要喝的,只是不能喝多了。
和珅也能够将家里的悍妻当做是借口来推酒,众人知道他惧内的名声,劝酒也不会太过厉害,和珅喝了个五分醉,却装出了八分醉的样子。
福长安与和珅交好,却是知道和珅的德性的,他端着酒杯就走上去,说跟和珅相识也算是有几年了,他敬的这一杯酒,他一定是要喝的。
和珅看着福长安那眼神,便知道自己是必须喝了,只是一边讲那酒杯端起来,还要一边说自己很为难,要多能装有多能装。
众人继续喝酒,你来我往,正是交流感情的好时候。
苏凌阿来得比较晚,便在一旁坐着,他身边跟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看上去年纪很小。
当下便有人坐在他身边,手一指站在他背后的人道:“这小厮长得倒是清秀,莫不是大人您……”
苏凌阿面色一变,心里不喜这人的轻浮,只因为后面站着的这小厮,乃是自己女儿女扮男装,没道理被这人这样说。
后面站着的便是纳兰了,她心里哼了一声,只想呸这狗官一脸,面上却不能有任何的表情,只低着头站着,一句话不说。
喝过了酒,之后便到了聚贤楼下面的戏园子里看戏。
众人都恭喜着和珅,偶尔上去说一句话,更多的人是在听戏的。
眼看着天色渐黑,下面却来了一顶青色的小轿,里面坐着的便是冯霜止,这个时候她掀了帘子下来,便听到了聚贤楼下面那戏园子里传来的声音。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徽州戏子,一口的外地口音,略带着几分尖细,悠悠地从里面到了外面。
冯霜止进了聚贤楼,里面的掌柜的正在打算盘,抬头看到进来了一位女客,有些惊讶,不过却很和蔼地笑道:“这位夫人,今日聚贤楼已经被人包下来了,你再迎客进——”
冯霜止只一摆手,刘全儿心里冒着冷汗,上前给那掌柜的一锭银子,说道:“我们是和府的,夫人不过是上去看看,你担心什么?”
“……”掌柜的忽然有些无言,想说“正是你要上去看我才担心”,可是后来又咽了下去,这和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硬茬儿,不好对付呢。
看冯霜止转身往楼上去,那掌柜的便想要上去通风报信,不想冯霜止走到楼梯上,便回头一望,正巧撞见这掌柜的尴尬地招手让下面的小二过来。
她微微一笑,心说自己哪里可怕到了那个地步?不过是因为太过担心和珅,怕他是被人灌醉了,早些来看看……别的担心不是没有,只不过不会对旁人说出来罢了。
“掌柜的不必惊慌,只当我是听戏的便好。这徽州的戏子,能请来也是本事。”
掌柜的听她声音迤逦地说完了这话,又见她回转身,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地直接往楼上走,便举起了袖子狂擦冷汗。
刘全儿眼看着要跟上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什么,又退回来,凑到掌柜的耳边问了一句:“我家爷,现在是在上面听戏吧?”
掌柜的看着和珅,总觉得这人跟自己一样,似乎是有些忌惮着那和夫人的,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刘全儿的身份,便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拉刘全儿的手,哭道:“我哪里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听戏呢?您又不是不知道大人们有时候玩儿得厉害,戏子们肯委身的也不少,我这只是给了个园子让他们唱戏,到底里面的爷们儿在玩儿什么小的也不清楚啊。”
刘全儿真是听出了一身冷汗,有些大人们喜欢狎玩戏子,自家爷应当是不好这一口的,只是不知道自家夫人如果上去看到什么场面……
刘全儿忽然觉得脚底下冒凉气,根本顾不得跟这掌柜的再说什么了,转身便跟上去,快走两步到了冯霜止的身边,准备见势不对就直接拦住冯霜止。
只是还好,他们上去之后,听戏的地方在那一圈回字形的围廊上,他们现在不过是刚刚走到了大堂上。
苏凌阿正好是坐在边上的,他正跟旁边的人说那戏子的相貌。
“你们瞧这戏子,那眉毛画得,啧……真是勾人得很……”之前说女扮男装的那个纳兰的人手指着台上一个旦角,眼神带着些淫邪。
这便是朝下的官场百态,如今坐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朝廷命官,听戏狎妓,说不出地风流,不知道的这是到了什么秦楼楚馆,而不是聚贤楼下面的戏园子。
这污言秽语进了冯霜止的耳朵,听得她面色一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冯霜止站在这大堂上,并没有往戏园子那边绕过去。
距离冯霜止站的位置最近的苏凌阿接了那人的话,“说唱戏,我家这小厮也会一些的——”
“哟,苏大人您家的小厮还真是厉害。”那人有些夸张地喊了一声,便招呼了众人道,“苏凌阿大人说他家的小厮也会唱戏,这大话可是不能说的,您这小厮看着是细皮嫩肉,可是唱戏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别乱说啊!”
那小厮自然是女伴男装的纳兰,她听了这话,心里的傲气竟然被激了出来,也不按照苏凌阿之前的剧本走了,只站出来道:“奴才还真会唱一段事儿,张大人您可别瞧不起人。”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真好下面的戏目到了尾巴上,浓妆的戏子们下场,众人也没什么可看的了,于是都来看苏凌阿身后那小厮。
说来那小厮的模样也真是好,眉毛细长,有一双秋波杏眼,小鼻子小嘴儿,瓜子脸,下巴有些尖,竟然是一副标准的“男生女相”,看这模样俊俏,竟然不输给那台上方才下去的当家花旦几分。
顿时有些人起了心思,要这小厮来一段儿。
和珅在后面看着,没说话,他喝了个半醉之后又被人给灌了几杯,尤其是福长安这个知道和珅酒量深浅的,更是灌酒的主力,他一个人劝酒也能劝个几杯。
现在看和珅似乎有些醉意了,他才给自己满上一杯,笑说道:“往日和大人您是惧内,今日喝醉了,也是好事啊。”
和珅心说哪里来的好事,分明是要坏事还差不多。
冯霜止虽然没进来,只是用耳朵听,可是在她身后的刘全儿已经悄悄将自己的身子探了个一半出来,因为冯霜止是面对着回廊这边,虽然有屏风等东西遮挡,但她毕竟是背对着刘全儿的,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刘全儿已经探出了身子给和珅打手势。
和珅不动声色的将那边的情况收入了眼中,心里叫苦,只盼一会儿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若是自己那小心眼儿的夫人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哄回来。
“哪里来的什么好事……只盼别……”
“唱啊!”
那边不少人忽然喊出了声,和珅的话被打断了,他看向那边,也不清楚那边的人究竟是在闹个什么,只问福长安道:“怎么没见你三哥?”
他三哥便是福康安,今日福康安是来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人影。
说是为和珅摆的酒席,其实还是整个朝廷官员上下的大聚会,大半个朝廷的官员都来了,除了钱沣那边的反对派,便是连刘墉纪晓岚这样的文官都来了,跟众人喝成一片。
纪晓岚是个酒量好的,喝一杯便能吟一句诗来,在喝醉之前很得了众人几番赞叹,只是现在喝醉了便开始说胡话,刘墉笑他是个酒品不好的,众人也就笑笑。
王杰也来了,便跟纪昀这边坐到了一起,远远地看了和珅那边一眼,没在福长安的身边看到福康安,也觉得奇怪。
他只是因为陈喜佳的关系,对福康安关注得多了一些而已,现在扭头看出口拐角处的时候,却意外见到了刘全儿,又见到刘全儿手舞足蹈地在跟和珅那边打手势,他似乎一下便明白了什么。
刘全儿有事儿不能直接过来吗?远远地在那边打手势,只能说是是有什么阻挡了他,让他不能这么轻松地便出来直接跟和珅说,而且瞧这鬼鬼祟祟的模样,便知道那藏在暗处的人是谁了——冯霜止。
虽然跟冯霜止见面的次数是一只手便能够数得过来,可是冯霜止这妇人却在王杰脑海之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因为她每次出现的场合都太特殊。
如今知道冯霜止来了,王杰倒是忽然之间想要看一点好戏了。
那边的人正在起哄,想要苏凌阿带来的那小厮献艺。
不想那小厮竟然很有几分骨气,说道:“奴才一无戏服,二无戏装,三无戏台,即便是唱出来也没味道,奴才想下面的老板借我一身衣服,登了台唱戏。”
只听到这自称从“奴才”变成“我”,和珅就知道这小厮的身份大约不简单的。
看苏凌阿,却还没露出什么异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便起身,向着众人一拱手,“诸位大人——”
众人以为他要推辞,近日京察回京述职的孙士毅便大喊道:“不就是唱一口儿吗?何必如此忸怩?且让他上去。”
别人也都道:“且让他上去。”
苏凌阿其实倒不是要推辞,不过是想要问问,见大家都支持,也就让纳兰下去换衣服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