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 作者:时镜
文案
重生回脚踏四条船的作死时代
皇帝的后宫,就是我的后宫;
皇帝的朝堂,就是我的猎场。
前世,姜雪宁是个标准的玛丽苏,为了皇后宝座,到处勾搭,瞎他妈搞。
和上司谈恋爱时,下属是备胎;
和学生谈恋爱时,先生是备胎;
和皇帝谈恋爱时,反贼是备胎;
和女人谈恋爱时,男人是备胎……?
每天都是修罗场!(误)
反正不管谁当皇帝,她就要当皇后!
男人们以为走进了傻白甜的心房,没想到是走进了渣女的鱼塘,而且这货还兼职海王。
某天船翻了。
她死了。
上天给了她一个重来的机会。
她发誓痛改前非。
万万没想到,偏偏重生回【已经】脚踏四条船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再改!!!
姜雪宁愤怒了:贼老天溜我玩!信不信我暴脾气上来十条船都踏给你看!劈腿我是专业的!
上天心肌梗塞:万一又翻船怎么办?
姜雪宁冷漠脸:凉拌。
好吧,都是嘴炮。
怎样才能在不得罪大佬们的前提下安全分手?
好难o(╥﹏╥)o
备注:
1、1V1,其实好像比文案正经一点?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穿越时空 宫斗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雪宁 ┃ 配角:谢危,张遮,燕临,尤芳吟,沈芷衣,沈玠,萧定非,周寅之
第001章 晴阳覆雪
“很小的时候,婉娘告诉我,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后,皇后居住的宫殿就叫做‘坤宁宫’。我就问婉娘,坤宁宫是什么样。”
“婉娘说,她也不知道。
“我坐在乡间漏雨的屋檐下,便想,如果能变作那天上飞过的鸿雁,能飞去繁华的京师,飞到那紫禁城里,看一看坤宁宫是什么样,该有多好?”
宫门幽闭,仅左侧一扇窗虚开。
天空阴沉,光线昏暗。
往日热闹的坤宁宫里,此刻一个宫人也看不见了。
只剩下姜雪宁长身跪坐于案前,用白皙纤细的手指执了香箸,在案上那端端摆着的错金博山炉里轻轻拨弄,丝缕般的烟气自孔隙中悠悠上浮,她织金锈凤的衣袂长长地铺展在身后,繁复的云纹在幽暗中隐约游动着点点光辉。
“后来,我果然到了京师。老天爷跟我开了个大玩笑,给了我一颗不该有的妄心,却让我在乡野田间长大,没养出那一身京中名媛、世家淑女的气度,还偏把我放到这繁华地、争斗场,仅施舍予我一副好皮囊……”
姜雪宁的容貌是极明艳的,灼若芙蕖。
蛾眉婉转,眼尾微挑,檀唇点朱,自是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又因着这些年来执掌凤印、身在高位,养出了三分难得的雍容端庄。
低眉敛目间,便能叫人怦然心动。
尤芳吟在她侧后方静立良久,听着她那渺似尘烟的声音,想起她在世人眼中机关算尽、争名逐利的一生,忽然便有些恍惚起来。
竟有一种悲哀从心头生起。
她们都知道,她已经逃不过了。
姜雪宁忽然就笑了一下:“芳吟,这段时间,我总是在想,我果真错了吗?”
小时候,她被婉娘养大,不知自己身世,在庄子外的田园山水里撒野,是一只谁也管不住的鸟儿,只有婉娘的胭脂水粉能让她回家。
婉娘出身瘦马,是女人中的女人。
她说,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只有男人能征服;而女人,只需征服男人,便也征服了天下。
辗转回京后,她认识了勇毅侯府的小侯爷燕临,他带她女扮男装,在京城里肆意玩闹,连她爹娘也不敢管教太多,颇有几分竹马青梅之意。
后来勇毅侯府牵连进平南王谋反案。
燕临一家被流放千里。
那尚未及冠的少年在夜里,翻了姜府的高墙来找她,沙哑着嗓音,用力地攥着她的手:“宁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姜雪宁却对他说:“我要嫁给沈玠,我想当皇后。”
犹记得,那少年时的燕临,用一种锥心的目光望着她,像是一头挣扎的困兽,红了眼眶,咬紧了牙关。
那一晚少年褪去了所有的青涩,放开了她的手,转身遁入黑暗。
五年后,她已是沈玠的皇后。
登上后位的路并没有那么顺利,所以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像燕临这样的人还有不少。
比如吏部侍郎萧定非。
比如锦衣卫都指挥使周寅之。
甚至,是后来殒身夷狄的乐阳长公主沈芷衣……
只是,谁也没想到,昔日少年会有卷土重来的一日。在边关立下战功后,燕临投了谢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披甲归来,率军围了京城,控制了整座紫禁城,也将她软禁。
沈玠被人下了毒,缠绵病榻,不理朝政。
他便堂而皇之地出入她宫廷,每每来时屏退宫人。
朝堂内外,无人敢言。
人人都知道,他是谢危的左膀右臂。
谢危屠了半座皇宫的时候,是他带兵守住了各处宫门,防止有人逃走;谢危抄斩萧氏九族的时候,是他率人撞开了紧闭的府门,把男女老幼抓出……
如今,他便与那一位昔日的帝师谢危,站在她宫门外。
沈玠已经驾崩,留下诏书命她垂帘听政。
然而从宗室过继来的储君,尚未扶立登基,便在赶来京师的途中,被起义的天教乱党割下头颅,悬在城门。
现在,轮到她了。
姜雪宁轻轻眨了眨眼,浓长卷翘的眼睫在眼睑下投落一片淡淡的阴影,让她此刻的神情带上了几分世事变幻难测的苍凉。
尤芳吟有些怅然地望着她。
她却已搁下了香箸,盖上香炉,取过了案上那四四方方的大锦盒,打开来。里面端端地放着传国玉玺,和一封她一个时辰前写好也盖了印的懿旨。
懿旨里写,她自愿为先帝殉葬,请太子太师谢危匡扶社稷,辅佐朝政,擢选贤君继位。
姜雪宁忽然抬首向窗外看了一眼。
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一夜的雪已经停了。
耀眼的阳光从阴沉的云缝里透出来,照进这阴惨宫廷的窗内,投下一束明亮的光线。
她呢喃了一声:“若早知是今日结局,何苦一番汲汲营营?还不如去行万里路,看那万里河山,当我自由自在的鸟儿去。这辈子,终不过是误入宫墙,繁华作茧……”
尤芳吟默然无言。
姜雪宁便问:“芳吟,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还会来吗?”
尤芳吟是姜雪宁认识过的所有人里,最奇怪的那一个。
她本是个伯府庶女,笨拙可怜,一朝跌进水里竟然大变了性情,从此抛头露面、经商致富,开票号、立商会,短短几年间便成了江宁府首屈一指的大商人。
叫她“尤半城”也不为过。
只是她运气不好,在这一场宫廷朝堂的争斗中,先站错了队,后来虽也投诚了谢危,可这些日子以来也被防着,软禁在这宫中。
两人惨到一块儿,倒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姜雪宁听她讲她白手起家的经历,好多都是新奇的话儿,还听抱怨她经商时去过的海外夷国,连蒸汽机都没出现。
蒸汽机是什么,姜雪宁不知道。
但尤芳吟总说自己并不是这儿的人,而是来自一个很远的、已经回不去的地方。
她还说,前朝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如果知道了它,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一场争斗中行差踏错。
只是可惜,她知道得晚了。
尤芳吟幽幽地叹了口气,苦笑:“这鸟不拉屎还净受气的时代,谁爱穿谁穿去!”
姜雪宁好久没听过这么粗鄙的话了,恍惚了一下,却想起时辰来,只忽然扬声喊道:“谢大人!”
朱红的宫墙上,覆盖着皑皑的白雪。
宫门外黑压压一片人。
燕临按剑在侧。
为首之人长身而立,闻言却并不回答。
姜雪宁知道他能听到。
这是整个大乾朝心机最深重的人。
圣人皮囊,魔鬼心肠。
两朝帝师,太子太师,多少人敬他、重他、仰慕他?却不知,这一副疏风朗月似的高洁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戾气横生、覆满杀戮的心:天子所赐的尚方剑下,沾满了皇族的鲜血,杀得护城河水飘了红;抚琴执笔的一双手里,紧扣着萧氏满门的性命,受牵连者的尸体堆叠如山。
这是唯一一个她穷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讨好的人。
“您杀皇族,诛萧氏,灭天教,是手握权柄、也手握我性命之人,按理说,我没有资格与您讲条件。”姜雪宁眼底,突地坠下一滴泪来,烙在她手背上,“我这一生,利用过很多人,可仔细算来,我负燕临,燕临亦报复了我;我用萧定非、周寅之,他们亦借我上位;我算计沈玠,如今也要为他殉葬,共赴黄泉。我不欠他们……”
一生飘摇跌宕的命迹,便这般划过。
匕首便在她袖中。
她轻轻将其拔i出,寒光闪烁的刃面,倒映着她的眼和鬓边那一支华美的金步摇。
姜雪宁的身体颤抖起来,声音也颤抖起来,眼底蓄满了泪,可她也没资格去哭,只一字一句,泣血般道:“可唯独有一人,一生清正,本严明治律,是我胁之迫之,害他误入歧途,污他半世清誉。他是个好官,诚望谢大人顾念在当年上京途中,雪宁对您喂血之恩,以我一命,换他一命,放他一条生路……”
谁能料得到,薄情冷情仿佛没有心的皇后娘娘,如今会有一日,以己之命,换区区一刑部侍郎?
究竟是她没心,还是旁人没能将这一颗心焐热呢?
宫门外那人久立未动。
过了好久,才听得平淡的一字:“可。”
真是好听的声音。
还像很久以前。
姜雪宁释然一笑,决绝抬手——
“噗嗤。”
锋锐的匕首,划破纤细脖颈上的血脉时,竟是裂纸一般的声音,伴随而起的,似乎还有宫门外谁人长剑坠地的当啷声响。
她也倒下去了。
精致的金步摇砸在地上,上头镶嵌着的深红宝石碎了又飞溅出去。温热的鲜血,顺着台阶,在冰冷的地面上慢慢浸开,像极了她年幼时常光脚踩着玩的那条浅浅的溪水。
误入宫墙,繁华作茧。
这坤宁宫,终成了吞她骨、葬她命的坟墓。
窗外晴阳出来,照在雪上,一点一点,到底慢慢化了……
*
好长的一梦,梦里一世因果全都混沌,唯有刃锋过颈时的感觉,清晰至极。
真疼。
姜雪宁想,早知道,该选个不疼的方式去死。
“咳。”
梦里好像有什么压着她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于是她咳嗽了一声,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
然而这一看却吓着了。
她躺在一张凌乱的榻上,更确切地说,是躺在两个男人中间。近在咫尺处,是一张隽秀儒雅的青年的脸,几乎与她气息相交,甚至还抬了一只手来大大咧咧地揽住了她。
姜雪宁简直头皮一炸。
这场景,不得不让她想到当初燕临返朝后,将她软禁,总是悄无声息踏入她宫中,让她连觉都睡不安稳……
她一下把这人的手甩开,翻身从榻上站了起来。
那青年醉梦中掀开眼帘,倒奇怪她这般举动,只半坐起身来,还要伸手去拉她:“唔,姜兄我们继续睡——”
“放肆!”
好歹是当过皇后甚至号令过百官的人,姜雪宁听他出言不逊,还见他举止放浪,完全下意识地一巴掌朝他脸上甩去!
“啪!”
这一声响亮得很,终于惊动了软榻另一头枕着剑酣睡的玄袍少年。
他睁开眼,是长眉挺鼻薄唇,自有一身锐气。一看这场景,有一刹的茫然,可紧接着就瞥见了华服青年那凌乱的衣袍和右侧脸颊上五道微红的手指印,以及姜雪宁那一张又惊又怒的脸。
“铮”地一声,少年反应过来,瞬间跨步挡在姜雪宁身前,拔剑出鞘,剑尖压在了青年脖颈!
尚存一分青涩的面容上覆满冰霜。
他寒声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青年一则惊讶于他竟这般冲动敢拔剑向自己,二则又委屈又无辜,不由捂住了自己的脸颊:“能做什么?本王又不断袖!”
少年眉峰皱起,看他的眼神十分怀疑。
本王……
姜雪宁忽然愣住了。
直到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闻见自己一身酒气,发现自己穿的是银线绣竹纹的青袍,作少年打扮,刚才打人的手掌上也传来火辣辣的疼。
女扮男装。
不是在梦中。
而那被剑指着的青年的脸,和这挡在她身前的少年的身影,终于渐渐从她记忆中浮了上来:一个是后来当了皇帝的临淄王沈玠,一个是后来当了乱臣的小侯爷燕临!
这就是尤芳吟常念叨的“重生”吗?
她前世小心谨慎,哄得男人们团团转,这一世刚开始就甩了未来皇帝一巴掌……
现在跪下来谢罪,来得及吗?
第002章 燕临
在这看似短暂的片刻里,姜雪宁脑海里如潮一般涌上来太多太多东西,千般梦幻,百感交集。
是重生了。
可掐着手指头算算,老天爷实在算不上对她眷顾。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如此。
尤芳吟给她讲的那些故事里,抱憾重生的人们,往往都能好运地回到一切刚开始地时候,利用上一世的所知,弥补遗憾,趋吉避凶。
可她倒好。
重生回来的这个点,说前不很前,没办法从源头就把事情给避免了,说后也算不上,毕竟未来还有很多事没发生。
女扮男装是她十四岁回京后才有的事情,一直持续到了十八岁被宣召进宫为乐阳长公主伴读。在这期间,她总是和燕临在一起,为的就是不受拘束,从京城东玩到京城西。
有燕临在,她什么都不怕。
少年出身将门,曾在边塞待过一段时间,有着京城里大部门男儿都没有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仗剑而行,总在她身边,疼着她,护着她。
原本一切都好。
但在她十八岁这年,也就是永安四年的初秋,她照旧一身男装,跟着才从宫里伴读回来的燕临去逛庙会,途中竟然遇到了微服出行的临淄王沈玠。
姜雪宁那时不知沈玠身份。
她只能看出这温文儒雅的华服青年与燕临熟识,而且身份较为特殊。因为燕临在撞见他的第一瞬间,脱口而出的那句是:“您怎么出来了?”
燕临是什么身份?
堪与萧氏一族比肩的勇毅侯府里,早早由圣上钦点下来的世子,很得宫中喜爱,走到哪里,别人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小侯爷”的尊贵。
能让他用一个“您”字的人实在不多。
后来,就稀里糊涂变成了三个人一起逛庙会。
沈玠曾好奇地问起她的身份。
燕临有私心,且女扮男装这件事他自己知道就好,不必要让别的人也知道,所以只跟沈玠说,她是姜侍郎府上一个远房表少爷,因脾性对他胃口,所以常在一块儿玩。
沈玠那时并未怎么怀疑。
顶多也就觉得这姜家小表少爷长得太阴柔、太女气了些。
毕竟,谁能想得到,燕临胆大包天敢带着女扮男装的高门小姐,在这人挤人、人挨人的大街上逛?
姜雪宁就这么用姜家远房表少爷的身份认识了彼时还是临淄王的沈玠,后来机缘巧合知道他身份后,又听闻京中风传圣上无子,有立沈玠为皇太弟的意思,于是原本随意的接触,就成了有意的接近。
最终她得偿所愿,嫁给了沈玠。
没两年圣上便因病驾崩,传位给沈玠,她也成了皇后。
只是沈玠虽自幼在宫廷中长大,却不同于他其他兄弟,心地良善太过以至于优柔,性情温和太过以至于懦弱,虽有手腕却不忍心对人施展,以至于连朝野上下文武百官都弹压不住,总要新封的太子太师谢危替他处理、周旋。
末了更是为人毒杀。
姜雪宁那时已被燕临软禁,竟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
太过善良的人,是当不了帝王的。
这是姜雪宁上一世从沈玠的悲剧中所能获得的唯一启示。
如今,她恰好重生在了刚认识沈玠不久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了些牵扯,但万幸的是牵扯还不算深。
也许还来得及改变?
这一世可不要再入宫了,那坤宁宫便是她的坟墓。
布置得简单的房间,尚算雅致。
初秋微凉的空气里,还浮荡已经变得淡了一些的昨夜酒气。
紧闭的窗户外面,隐隐传来远处集市上嘈杂的声音。
燕临手里还举着剑,虽是少年人的身量,却已能看见清晰的腰背曲线了,抿直嘴角,脸上不带笑时,已有几分摄人。
他暂没理会沈玠。
只回过头来,低眉间那声音里的冷寒也褪去几分,像是怕吓着她似的问:“你没事吧?”
姜雪宁终于从乍然意识到自己重生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少年那灿若晨星的眉眼近在她咫尺,尚未浸满燕氏一族遭难时的苦痛,亦未被那宫廷重重争斗的黑暗侵蚀。
干净,明亮,又耀眼。
像是天上悬挂着的灼灼的骄阳烈日。
他应该是才带她认识了沈玠没几天,而沈玠刚才还口称她为“姜兄”,想必也还没有识破她身份。那么相对的,现在的她,也不该知晓沈玠的身份。
即便沈玠刚才一句“本王”已经说漏了嘴。
姜雪宁年少时脑子虽不大好使,可进宫之后耳濡目染,就算是个榆木疙瘩也能染上几分聪明劲儿,所以眨眼之间,她已然想好了应对眼下这场面的方法。
“没事……”
姜雪宁声音微颤,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是一副惊魂甫定模样。
“是我做了个噩梦,魇着了。”
说着,她重又抬眸,连忙搭住了燕临持剑的臂膀:“都怪我刚睁开眼,没分辨清楚。刀剑无眼,燕临,快把剑放下,伤着人就不好了。都是误会!”
燕临这才又看了沈玠一眼,将信将疑地收剑还鞘。
沈玠被他这眼神看得哭笑不得:“怎么,人都说了是误会,你还想真杀了我不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姜雪宁前世没遇到过这一出,可此刻听了沈玠的话,却没忍住腹诽:往后可不就是想杀了你?
上辈子沈玠这倒霉皇帝被毒死,要么是谢危搞的,要么是燕临干的。
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都是他们一党。
看着他们现在一个临淄王,一个小侯爷,说话间感觉彼此关系还不错,谁能想象再过得几年便要斗个你死我活?
燕临也没把沈玠这玩笑话放在心上,但回想起方才的冲动,也的确不大好意思,咳嗽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题:“咳,那什么,你脸没事吧?”
好歹也是堂堂的临淄王。
虽然宁宁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可沈玠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宫里面最近甚至有消息传说皇上膝下无子身体又不好,有想立沈玠为皇太弟的意思。沈玠白挨一巴掌,要真生起气来,他一个勇毅侯府的小侯爷未必能替她兜得住。
好在沈玠脾气是真的好。
他向来是个通情达理不轻易动怒的人。
当下也只将自己稍显凌乱的衣袍略略一理,然后抬手一摸自己脸颊,向他们笑:“脸自然是没什么大事,可将来怕是不敢再跟你二人共饮到天明了。”
不然一个梦魇,一个拔剑。
他这临淄王才没当两年,怕就要去阎王府上报到了。
姜雪宁也不禁有些赧颜。
平心而论,沈玠的样貌生得也是极好的,尤其笑时两眼微微弯一点,儒雅温润得像是一块美玉。
她当年嫁给他后,从未争吵过一次。
原因很简单,一则沈玠脾气太好,二则他真正喜欢的不是她,三则她也不喜欢他,她只是喜欢那位置,所以旁的事都不能牵动她心。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大约算得上“举案齐眉,帝后和睦”吧?
姜雪宁上辈子活到最后那段时间就已经后悔一生钻营、辛苦入宫了,这一世可是半点也不想再招惹上这位未来的倒霉皇帝,但万万也不能得罪了他。
虽然凭了解觉得他动怒的可能极低……
可万一呢?
她眨了眨眼,目光落在沈玠左侧微红的脸颊上,讷讷道:“都是我闯下的祸事,冒犯了公子。听人说鸡蛋敷脸能消肿,我叫人给您拿一个来,将功折罪?”
要说心里没气是不可能的。
平白无故一耳光过来谁能受得了?
可在他一转头触到这姜家表少爷那浸了水似的目光时,只觉这十几岁的纤弱少年面如傅粉,生得唇红齿白,许是年纪未到,脸部轮廓还很柔和,更衬得那五官精致,竟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沈玠心里那原本就不多的气,一下就消了大半,正想说一会儿还要进宫陪皇兄听谢先生讲学,是需要把这张脸处理处理,好歹别叫人看出来。
可没想到,燕临撇了嘴,把姜雪宁一拉:“这等小事,自有下头人帮他料理,虽没同你明说,可你瞧着他像个普通人吗?你且歇着。”
姜雪宁:“……”
她也没说要自己动手做啊。
沈玠被噎了一下,目光在燕临拉着姜雪宁的那只手掌上一顿,然后才道:“昨夜贪杯误事,眼瞧着就是谢先生讲学的时辰了,咱们还是快些各自收拾散了,待改日有空再聚吧。”
燕临便道一声:“好。”
然后转头对姜雪宁道:“我送你回去吧。”
沈玠:“……”
他是微服出来,燕临难道不该送他回去吗?
他再一次转眸,看了看燕临,又看了看这位“姜家表少爷”。
姜雪宁不由得头皮一麻。
少年人的一腔赤诚,尚且不大懂得遮掩,喜欢便要护在身边,在意便要全表现出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捧在手心里。
可惜她配不上这样的喜欢。
姜府是要回的。
只是刚重生回来,姜雪宁实在需要一段安静的时间,好好地把脑袋里乱糟糟的念头都整理清楚,况她现在见了燕临这张脸,实在有些复杂。
便对燕临道:“不了,我想自己回去。”
当年的她,性情是出了名的娇纵
一半是因为她父亲姜侍郎心中有愧,不大敢管她这接回京的女儿;另一半都是燕临惯的。
所以她要自己回去,根本不需要想什么理由。
果然,燕临也真的没问为什么,像是早已经习惯了她的任性与娇纵,只道:“那我叫青锋远远跟着你。”
青锋是他两名贴身随从之一。
姜雪宁知道,虽有拒绝之心,可看了看他神情,暂时还是把这想法压了下去,乖乖点了点头。
燕临这才交代下去,与沈玠收拾停当,从客店中离开。
*
回宫途中,沈玠回想起先前客店中种种细节,总觉得不那么对劲,尤其是燕临维护着那姜家表少爷拔剑来压在他脖子上的时候。
再一想,那少年体态纤弱,样貌出众……
沈玠眉头微蹙,忽然觉得自己痴长燕临几岁,有些话还是该提点着他,便撩了车帘道:“咳,燕临啊,虽然目下京中有些文人颇好男风,那姜家表少爷也的确好看,可你乃勇毅侯府世子,将来婚娶……”
沈玠坐的是马车。
燕临却是骑了一匹马,同马车并行。
马俊,人更俊。
可听见他这一番话,他脸都黑了半截儿:“殿下,我不爱男人。”
这回轮到沈玠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了:“那你对那位姜家表少爷?”
“她不是姜家什么表少爷。”
燕临也想起刚才的事情来,尤其方才姜雪宁看着沈玠的目光,让他心里不那么舒服。
乌沉的眸底,便闪过了几分思量。
怀着心事的少年,忽然便朝着旁边沈玠道:“她是姜家的二姑娘。”
“噗!咳,咳咳……”
才在马车内端起一杯茶水来喝的沈玠一下呛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难怪他先前紧张得要拔剑……
“你,你竟然——”
燕临却不觉得有什么。
他人在马上,一身玄袍衬得身量越发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