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姣来找顾怀袖,不过是想看看她态度,探探口风。
顾怀袖直接建议她去找她兄长,这不就是暗示了?回头要顾贞观问起来,她也好多一个托词,就是顾瑶芳要找她,也能栽到顾怀袖头上。
得了这回复,顾姣满面都堆着笑:“还是袖姐儿是个会说话的,我想着府里的规矩也该整饬一下了,回头还要给府里人裁衣裳,明儿有成衣铺的婆子来,三姑娘可记得莫出门。这就去找兄长说上一说。”
“可还是那家齐云斋?”顾怀袖眼皮子一跳,心头一紧,忽地问了一句。
顾姣没当一回事儿,只回道:“正是呢,还是齐云斋的白巧娘,人家说喜欢咱们家,愿意给咱家做衣服呢,也是福气。我走了啊,三姑娘您跟青黛继续聊着。”
“姑姑慢走,青黛你去送送。”顾怀袖微微一笑,不自觉地一捏荷包里揣着的玉佩,心底却是暗叹了一声。
该来的躲不了,催命的来了。
青黛去了一趟回来,便臭了张脸:“姑奶奶平日里待大小姐多好,别人捧着,她也捧着,说裁衣裳,还不都是她给大小姐找出来?如今眼见着人不好了,老爷似乎不大喜欢了,便落井下石,也够下作的。”
“墙倒众人推,你当她平日捧着我大姐是心甘情愿吗?”
怕是私底下不知忍了多少回,顾姣跟顾怀袖她们娘关系不好,顾瑶芳很得生前母亲的喜欢,一贯不爱搭理顾姣,都是顾姣热脸贴上去。今儿顾瑶芳在屋里发火,虽没传出什么消息来,可聪明人也知道顾贞观肯定是说了她什么,再加上前头那道士被撵走的事儿,便能确定个七八了。
“那小姐您也不该直接叫她去找老爷啊,回头大小姐那边听说这事儿,还不怪在咱们头上?”青黛抱怨着,过来给顾怀袖捏肩膀。
顾怀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瞧着外头太阳要下来,倒想出去走走。
“我若是一个字不说,大姐便不会怀疑我?你也是忒天真了,只要姑姑往我这边走过,这腥我便沾上,还跑得了?左右她都会怀疑,不若我成全她,早早地坐实了。原我是见不得她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顾瑶芳也别怪我。”
早年顾瑶芳下黑手的时候也没手软过,她这个时候圣母个什么劲儿?
不过是往井里扔了块石头,听听响,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她没工夫跟顾瑶芳计较,这人太蠢,早晚惹出事儿来。
“都不是什么好人……”青黛咕哝着,“姑奶奶手里攥着钱拿出去放印子,当然说手里周转不开了,怕是这一回拿捏住大小姐,便不放下了。”
放印子钱这事儿,顾瑶芳也听过,她也不搭理:“等二哥娶了媳妇儿,当家主母一换人,她迟早得吐出来。谅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不是个有胆略的,我父亲岂是个没准儿的人?他心里,有数着呢。”
从张家那一日他找自己说话开始,顾怀袖便当看明白了。
今天这道士一遭,她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只是不知道,顾贞观知道的,到底到了哪个程度?
“走吧,去园子里逛逛,松松骨头。”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往园中走。
作者有话要说:=3=
顾老爷有大招在后头呢。这章有个小伏笔,下面扒,喜欢本文的姑娘记得点个收藏,让窝住进你们の收藏夹哇


☆、第十六章 庶子明川

这已经是个暮春的时候,园子里的花也开始有凋谢的迹象,顾怀袖转了一圈,松了松筋骨。
看着太阳就要落下去,她跟青黛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说来纳兰公子的忌辰也快到了,老爷怕又要往京城跑一趟了。”青黛掰着指头算了算,纳兰性德乃是权相纳兰明珠长子,在世时乃是顾贞观往年至交,只可惜英年早逝,是个命浅的。
顾怀袖一听,心里咯噔地便是一下。
往年顾贞观都是自己去京城祭拜,偶尔带着家里人去,可这一年……
“我这心里老是觉得不舒坦……”
一副要出事的模样,顾怀袖压了一口闷气,看看天色,也不大早了,便回转身,朝着后头走,“罢了,还是回去吧,明儿还有人来裁衣裳。”
说起“裁衣裳”和“白巧娘”这三个字,顾怀袖便觉出一种难言的压抑来。
青黛跟在她后面,正想要问,不过此时顾怀袖偏巧看见回廊上一灰衣瘦削的小子快步跑过去,便是眼前一亮,忙开口道:“小石方!”
那灰衣的小子一愣,抱着满怀的瓜果蔬菜,回头一看,便瞧见顾怀袖,顿时露出一脸的喜色。顾怀袖往回廊台阶这边走,那小子也凑上去:“三姑娘好!”
眼前这少年,许久不见,个头看着倒也高了,可还是瘦猴一样。
这人是当初顾怀袖从京城救回来的,那个时候还是个小萝卜头,不过却是厨艺方面的天才,能把顾怀袖这样一条挑剔的舌头给伺候好了,自然是个本事人。
一见到小石方,顾怀袖眼睛都笑眯了:“小石方好,我还当你厌恶我吃得精细,一见了我就跑呢。”
小石方平日其实是腼腆的性子,刚开始笑得欢实,这会儿倒脸红起来。他那大眼睛眨了眨,想去摸头,可手被占着,也摸不到,于是只能尴尬:“小的才跑过去,赶着给您做晚上的吃食,一时没顾得上看周围,哪儿想到三姑娘在?”
青黛抱着手,一副不饶恕他的模样:“亏咱们小姐还惦记着你,去一趟桐城给你带回来那么些的好东西,有的人啊,一转脸就忘记了。”
顾怀袖也板着一张脸,看似对小石方这种蔑视她的行为不满。
她没说话,小石方心底这忐忑的,忙道:“这哪儿跟哪儿的话啊,小的这不是没看见吗?瞧青黛姑娘您说的,我给您道个歉成么?您别埋汰我了。”
“噗哈哈……”
青黛笑出了声来,摆了摆手,“逗你玩儿呢,看你一脸着急,莫是当了真?”
小石方横了她一眼,“早知道你埋汰我,回头要什么吃的,我就俩字儿:没有!”
说着,他扭身抱着一怀的食材,便给顾怀袖一躬身:“三姑娘,石方这就忙去了,您还是管管青黛姑娘吧,这迟早是个嫁不出的。”
“你!”
青黛气得柳眉倒竖,憋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顾怀袖才是笑得打跌,她掩唇笑着,不过一抬头看见走廊尽头过来个少年人,便咳嗽了一声,止了笑。
青黛跟小石方都不过是玩闹,这会儿瞧见有人来了,也收敛起来。
站在那边的少年,约莫十三四,身量还未长足,穿着天青的袍子,看着眉眼俱是清秀,是个生得好的,只是略微畏缩了一点。
顾贞观下面育有二子二女,长女瑶芳、次子寒川、三女怀袖、四子明川。前面三个都是嫡出,后面一个是妾柳氏所出,今年刚十四,也就是现在顾怀袖看见的这一个。
他似乎是有事从这边路过,见着自己三姐,也不好扭头就走,便上前来一拜:“明川问三姐安。”
顾怀袖一摆手,叫青黛跟小石方过去谈,她晚上的吃食还是需要商量一下的,最近想出些新吃法,还要青黛去说。
不过她一直看着顾明川,微微一笑:“一家人哪儿来的那么多礼,赶紧地起吧。这是才从家学回来?”
顾贞观挺重视教育子女,二哥顾寒川今年十九,虽材质平庸,不过平日先生拘束着,也只能发奋刻苦,竟中了个举人。虽说今年春闱没过,到底是顾家的希望。四弟顾明川是个庶出,却也早早地入了家学,被教导着要跟谁家的谁一样,发奋努力。
顾怀袖倒是觉得,这四弟瞧着,却比二哥要聪明许多。
顾明川确是下学回来,因为顾怀袖平日里为人处事也温和,所以他倒也不怎么紧张。
他眼睛跟他姨娘一样,那是漂亮的桃花眼,面容很是俊俏,这会儿略略地一弯唇,又带着几分腼腆:“刚刚下学,今日功课完成得早,先生夸奖一回,早放了我回来。”
“你也是个伶俐的,想必柳姨娘还等着你回去呢,我也不拉着你多说话了。”顾怀袖跟这府里的姨娘们没怎么接触,顾贞观有几房妾室,不过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正室能生养,顾贞观也不会把小妾扶正,没了那心思,自然也就没风波了。
这话正对顾明川的意思,虽说顾怀袖为人处事温和,可柳姨娘一向警醒着他,别随随便便地惹了三姑娘,见着了虽不说绕着走,千万也得悬着十二分的心。
这府里上下,单单柳姨娘一个能生下庶出的顾明川,自然也有点本事。
顾明川躬身又给顾怀袖行了个礼,这才转身退走。
顾怀袖就站在这回廊上看着,年纪虽小,心思却已经起来。这府里,向来是她大姐跟二哥的关系好,两个人能钻到一堆,顾怀袖是个落了单的,至于明川,也就是一名庶子,平日里除了他姨娘也没个人疼着,早年不见得如何,上了家学之后,看着倒是越发地长进。
“长进好啊……”
她整了整袖子,便朝着小石方跟青黛那边走过去,这两个人正聊得畅快。
“这南瓜粥也不错啊……”
“我小石方做的,哪一样差了?”
“瞧你这得意的,夸你两句你还上天了?一说粥,我倒是想起来,咱们小姐睡得浅,前儿在桐城张家的时候,那边端上来个什么枣仁龙眼粥,张家二公子说这能治心神不宁。”
“枣仁龙眼粥?诶,这倒是好粥啊,赶明儿我也做来试试,上一回翻药膳集,似乎还是哪个大家写的粥方呢。”
“难不成这还真能治?”
“能啊,枣仁龙眼可是好东西……哎?三姑娘,您回来了。”
青黛跟小石方正聊到兴头上,瞧见顾怀袖淡着一张脸走过来,觉得奇怪:“您怎么了?”
原本顾怀袖心情是挺好的,听着他俩又提起那劳什子的枣仁龙眼粥,心情就不美了。
“哪年的破事儿,还叨咕个什么劲儿?一个破粥也能说上个几年。”
她说着,手指头就去戳青黛额头,一脸的嫌弃。
青黛瘪了瘪嘴,心想着这不还是为了小姐您好么?管那粥是谁说的,能治好毛病不就是好粥吗?可是瞧着小姐瞄着自己的那眼神,她又怂了,弱弱回了一句:“奴婢知错了……”
嘴上是知错,背地里就是“你说多少次我都不改”,认错态度好有个什么用?
自己是这个德性,丫鬟也是这个德性,真把顾怀袖给气笑了,她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好了,那几个新式菜样,可跟小石方说了?小石方?”
小石方刚才还在偷笑,这会儿便点了头:“是,青黛姑娘已经同我说了。”
“那便好,你厨房那边还忙着,赶紧去吧,我们也回屋了。”顾怀袖斜了青黛一眼,便揪着她走了。
“大小姐眼见着是不成了,张二公子这样的人,真是难找啊……”
青黛逮住机会就要给顾怀袖灌迷魂汤,她觉得那张家二公子可是顶好的,当初看着顾怀袖受罚是心疼,回头来想想,竟然有人能压制得住顾怀袖这性子,也是稀罕。这不是茶壶配茶盖,刚刚好的吗?
顾怀袖头疼,她叹了一口气,使劲儿地摁了摁自己额头,有这么个叨咕的丫鬟,日子还能好了吗?
张廷玉这样的人,日后是个本事人……
不过真要论起来,顾贞观已经修书一封,叫人往桐城送了,快的话一两日便能到,这两家的事情怕也摊开了。
真不知道这隐藏颇深又沉默寡言的二公子,在被告知人家顾瑶芳看不上他的时候,是个什么感想。
不过话说回来,张廷玉就看得起顾瑶芳了?
想起那一句“天底下哪里来那么多蔡文姬”,顾怀袖这心底就微妙了起来。
不过更微妙的,怕还是那枣仁龙眼粥。
“张二公子说一句枣仁龙眼粥,人家厨子就乖乖地在第二日换了给您上的粥,奴婢觉着吧,这事儿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小姐……”
“你就成日里地胡说八道吧?当心我把你扔到我大姐面前,叫她撕烂你的嘴。”
顾怀袖冷冷地吐出来这么一句话,吓得青黛脸色煞白。
青黛连忙摇了摇手:“奴婢哪儿敢?”
不敢就好了。
顾怀袖懒得跟她计较,嫁人这事情,怕还是听天由命。至于张廷玉,有心,无心,一时也不是那么重要。她关心着的,还是明日裁缝家娘子来的事儿——麻烦也要跟着来,怕是那位爷又催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催命=3=
晚上八点有第二更,大家可以准时刷新,有小惊喜。
最后,求!留!!言!!!


☆、第十七章 翡翠扳指

顾怀袖天擦黑从园子里回了屋,晚上换了自家睡觉,果然是舒服了许多,可半夜里她还是起来了。
天依旧没放亮,她坐在自己梳妆台前头,只捏着那一枚玉佩,想着过不了几个时辰,那齐云斋的白巧娘就要来,心底难免有几分惴惴。
原本这事儿也跟自己没关系,谁叫顾瑶芳心眼没长对地方呢?
顾怀袖轻轻叹了一口气,念叨着自己倒霉,又去摸茶壶,才发现茶壶竟然是温的,怕是不久之前青黛起身给温上的。
她心下感动,脸上带了几分笑,只慢慢地倒了茶来饮。
按着她的习惯,坐了一小会儿,又将喝干了的茶杯翻过去,扣在茶壶边,躺回床上去了。
天亮起来,青黛也没多说,只帮顾怀袖揉着额头。
湘儿端了铜盆和帕子来,顾怀袖洗漱过了,便坐在妆镜前。她看了看那菱花镜,自己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嘴角略微一抽,顾怀袖嘀咕了一句:“就知道没好事儿……”
“每回裁衣裳您都心神不宁的,也不知在担心个什么。”
青黛灵巧地给她挽了个单螺髻,嘴皮子一翻,便又抱怨一声。
顾怀袖搭着眼皮,右手抬起来,用无名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眼下那一块青黑,只道:“你哪一日见我有个心神宁静的时候?”
“……”这倒也是,只是今儿格外严重而已,瞧着竟然像是一夜没睡好。
青黛听着顾怀袖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聪明地闭了嘴,抽了粉盒出来给她眼下打上一点,只求能见个人。
她是心里装这事儿,又不能说,一面担惊受怕,一面又憋得慌。这些个爷,成日里就是故弄玄虚。真要这么缺这个东西,自己去找顾瑶芳不就好了?纯属有病!
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吐出,顾怀袖收拾好了,便伸了个懒腰。
“今日早晨吃的什么?”
一面往外头走,顾怀袖一面说着。
青黛闷笑了一声:“枣仁龙眼粥。”
“……”顾怀袖停下脚步,扭头,只指着青黛道,“你就这样作吧!”
“是,是,是,是奴婢作。”青黛没介意,依旧引着顾怀袖坐下来,将那钵盂之中的粥盛出来,放在了顾怀袖眼前,看得顾怀袖叹了一口气。
“你跟着小石方这样苛待我,哪儿还有个下人样子?”
不过甭管这粥是怎么来的,小石方的手艺自然比张家的厨子好,入口软糯,枣仁甜酸,龙眼清香,一顿饭吃得是神清气爽,别提多舒服。一碗粥见底,顾怀袖眯着眼道:“这粥养神不养神,不是看粥,看厨子。”
张家那粥,味道着实不怎样。
心里将两家厨子比较了一番,这一顿饭也差不多了。
端了茶,漱过口,顾怀袖看了退出去的湘儿的背影一眼,又问道:“可知道那裁衣裳的白巧娘什么时候来?”
“按着往日的规矩,也就是半个多时辰之后的事儿,小姐您现在?”
“我去书房看看书,外头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昨儿姑奶奶去顾贞观面前告了芳姐儿一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顾怀袖有此一问,青黛便答:“状是告了,说是姑奶奶笑着从老爷屋里出来的,怕这一状是成了,只是大小姐那边还没什么反应。”
反应?这个时候怕还没开始呢,今日方是开始闹腾的时候。
顾怀袖定了定神,挥手让青黛出去了,自己往书房里走,也不是去看书,而是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没半个时辰,青黛便又进来了。
后头跟着姑奶奶顾姣,还引进来个皮相白净的妇人,眉目清秀,举止之间看得出与别人不一样。
这就是那齐云斋的裁缝娘子了,名为白巧娘,传是当初在宫里侍奉过已殁的孝懿仁皇后佟佳氏。年岁到了放出宫来,本是个汉军旗的,出来只嫁了个商人,在江南跟着过营生,日子也算是舒坦。
向来因着她在宫里做过事,外头人听说,都格外高看她一眼。又因为有手艺,所以家家户户都觉得找白巧娘做衣裳很有面子。只是人人都找白巧娘做,白巧娘却不是人人的生意都接,要她看得顺眼的才给做,否则就是给百二十两银子也休想请得动她。
做个裁缝娘子做到这份儿上,也是本事人了。
顾怀袖被请出来,抬眼便瞧见这清秀沉稳的夫人,宫里出来的,果真跟别处不一样。站在那里双手都轻轻地扣在腰侧,微微垂着头,目光也是沉沉稳稳的,并不到处乱看。
“不就是裁个衣裳,量个尺寸,还劳烦姑姑跑一趟,也是辛苦您了。”顾怀袖先跟顾姣打了招呼。
“这不是顺路吗?我那边还算着账,这得回去看着,三姑娘您要做什么都跟巧娘说,我回头再来。”
兴许是昨日告状成功,今日的顾姣满面都是笑容,走起路来脚下都带着风,一脸的得意,好不威风,话还没说完便已经笑着出去了。
于是这屋里,便只剩下青黛、白巧娘跟顾怀袖了。
顾怀袖抖了抖自己身上穿着的湖蓝色衫子的大袖,上头用银线绣着祥云,她抬眼对青黛道:“你去泡杯壶好茶来,我这边让巧娘量量尺寸,再着厨房做些点心。”
“是。”这宫里出来的裁缝娘子,地位似乎的确不一样,反正小姐对这一位白巧娘是挺客气的。
青黛躬身退走, 而白巧娘站在屋里头,安安静静不说一句话。
等到青黛走了,她才微微地笑起来,也不是长得多好看,但是瞧着端庄,看着跟普通的体面妇人没什么大区别。可因着在宫里年岁久,整个人的见识都不是寻常人能比,所以眼底透着一股子通透。
她叹了一声,拿了一把尺,便朝着顾怀袖微微一礼:“三姑娘今岁这身量越发长足了,看着去年裁的衣裳都短了一小截儿。”
一开口还带着京片子的味道,在京城的时间,显然占据了顾怀袖眼前这女人生命中的大半。
她张开双臂,等白巧娘上来给自己量,嘴上却笑道:“身量长,脑子不长,也没什么用。”
白巧娘看着是个腼腆清秀的,只抿着嘴一笑,“三姑娘是个通透人,何必这样妄自菲薄,您若要真是个没长着脑子的,怕是这天底下都没聪明人了。”
顾怀袖也笑笑,不搭话了。
这屋里屋外的也没别人,白巧娘也就继续说下去了:“若三姑娘是个糊涂人,这顾家早不知去哪儿了,上上下下的,又有谁知道三姑娘的本事呢?能忍得,本就是很好了。人生在世,谁不是个忍?三姑娘忍得、让得,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强压了怒气,顾怀袖其实很想直接把这白巧娘轰出去。
这巧娘虽句句都是夸,可带着一种难言的高高在上的感觉,毕竟她为着那位爷做事,又是宫里出来的,自然不一般。她顾怀袖自问惹不起这样的人,也只能道一句:“我向来是惹不起,也就只能忍了,这辈子不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命吗?”
“越是贪生怕死,越是能有作为呢。”巧娘收了尺,一看,嘴里咕哝着记了一下,又重新给她量肩,“不知道三姑娘那翡翠扳指找得怎么样了?”
“没找见,我也不知她是藏哪儿了,总不能我到她屋里去搜吧?”
顾怀袖咬牙,顾瑶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跟位不靠谱的爷厮混在一起,怕是早有肌肤之亲,不然见着张家也该嫁了。谈情说爱就谈情说爱,在顾怀袖这眼底也不算是什么大罪,总之与她不相干,偏还拿了人东西,那一位自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催逼,只知道使唤另一位煞星爷办事儿,倒霉的还是她这个知情的三姑娘。
她的回答,也在白巧娘的意料之中,去年来的时候,问着也是这样的话。
白巧娘手很稳,量了肩膀,又换了两条手臂,接着是腰,还有身高,她一面忙,一面道:“巧娘听说京城里头明相长子纳兰性德的忌辰将到了,爷那边的信说了,若是大小姐也跟着去,这事儿就不妙了。他想着,三姑娘还是早日找见那扳指,大家都能睡个好觉,不知三姑娘意下如何?”
“四爷说的话,自然是都对的。”顾怀袖真是一张脸都要抽起来,偏还要做出副无甚大碍的样子,她也憋得慌,只觉得每次量尺寸都跟上刑一样,“我找个机会再试探一二吧,巧娘费心了。”
“巧娘也不是为难三姑娘,也就是帮着主子们做事儿,不敢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说法,倒是三姑娘要操的心还多,您一个人,可关系着这顾府上上下下几十口呢。”
白巧娘收了尺,已然将这尺寸记下了,看顾怀袖整理着自己袖口没说话,又慢慢道:“今年京城里时兴粉蓝缎面十二幅的绣裙,回去我为三姑娘制一件出来,还是送到府上。”
“又要劳烦您了,青黛这丫头也是,怎地还不回来?”
她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又掩唇一笑,道:“巧娘坐一会儿吧,喝口茶再走。”
“不敢了,这会子还忙着呢,三姑娘的好意巧娘心领了,巧娘告辞。”
白巧娘没多留的意思,说完便福了福身,小步退着到了门口,而后又一礼,这才转身走。
青黛端着茶点进来,却看到顾怀袖一手按在雕漆桌边,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顿时大惊,忙放下茶盘:“小姐,您怎么了?”
“不碍事,也就是昨日没睡好,有点恍惚了。”
顾怀袖摆了摆手,坐下来,闭着眼睛,“中午不吃了,我去睡一会儿,你叫小石方别忙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26日,也就是下一章开始,更新时间调整到早上9点。
第二更,求留言冲榜_(:зゝ∠)_


☆、第十八章 张家廷玉

最近闹所谓“匪患”,别的人倒没忙活,把个张英忙得晕头转向。
安徽桐城,春雨连绵,下了小两日。
张家大宅,后院里张廷玉、张廷璐兄弟俩靠着走廊边,往外头走。
张廷璐年纪小,虽已经十七,不过在众人眼底乃是个没长大的臭小子,张廷玉看他不长进,只教训他道:“你也紧着点心,那顾家的二公子今年都是个举人了,你十七,人家十九,莫堕了我张家书香世家的名头。”
张廷璐见不得自家二哥这死人脸,只哼哼道:“我见过那顾寒川,不过是个死读书的书蠹,资质平庸的蠢货,要学不该学咱大哥吗?中个举人算什么,今年春闱,那顾家二公子不也去了吗?还不是铩羽而归?咱大哥,可是十八年的进士。”
张廷玉那微微弯着的唇角,就这样慢慢地拉下来一点,他背着手往前面走,一副老成的模样:“你就嘴犟吧。”
“我这是大实话。”张廷璐朝天翻了个白眼,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往张廷玉身边凑了凑,撞了撞张廷玉隔壁,压低了声音道,“二哥,我听说无锡顾家来了信,怕是那边有消息了,你都不去问问?要不我去娘那里,给你打听打听?”
“有什么可打听的?”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眼见着这一桩婚事怕是不能成了。
当初顾贞观还在张家大宅做客的时候,张廷玉便有了预感。
张廷璐看张廷玉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瘪了瘪嘴:“二哥你都对这种事儿都不关心,真不知天底下有什么能让你上心?唉,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说顾家的大姑娘不嫁给你了,那他家三姑娘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