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跟前,有何不能说的。老马也是个仔细人,朕也没你那么大嘴巴。”
秦凤仪看景安帝心情不错,便说了,道,“自来钱财关乎权势,市舶司这事,想根除的话,眼下也不能办这事,但是,以后待闽王百年,另给闽王子嗣以封地便罢了。闽王一支不在闽的,自然,鞭长莫及。再着个能臣,把市舶司清理干净,便罢了。或者,不要动闽王一支,防范着他们些。把泉州的市舶司关了,港口也关了,不就是一年两百来万银子么。另寻什么地方建不了港口啊,苏杭一带,都可建港。重新建港,重建市舶司,谁的手也伸不进去。”
“说得容易,你知道港口修建得多少银钱?”
“陛下,您要是跟别个人说银钱,他们清流上来的,有些个酸生,还觉着谈钱铜臭气,他们也不懂这个。你跟我这里说银钱,陛下,要是这事儿让我干,我根本不必朝廷出钱。”秦凤仪笑,“这做小生意与大买卖的区别,陛下知道在哪儿么?”
“行了,别卖关子了。”
“小生意呢,支个小摊子,租个小铺子,都是自己个儿辛辛苦苦攒的银钱来经营,故此战战兢兢。可大买卖不同,到了大买卖,都不是用自己的钱,起码一半是用别人的钱。大买卖都是这样的。”
“这话有点儿意思。”
“有意思吧。”秦凤仪道,“朝廷上的事,要从商贾事上论呢,就俗了。我近来给宗学的那些小崽子们讲太|祖皇帝打江山的故事,您想想,太祖皇帝落魄时,一刀一马一人而已。他老人家打天下时,钱粮人马,都是哪儿来的?难道是祖上传下来的?太祖皇帝之人,我看他也曾经经商求生,结果,铺子很快就倒灶了。他这人的本事,就不在三瓜俩枣的小铺子上头。他的本事在于,他口才好,人品立得住,有的是人愿意投靠他。待他渐渐壮大,钱粮自有出处。所以,越是大事,银米上的事就越不是一家之事。您寻对了法子,自有人愿意捧上真金白银。”
景安帝当天留秦凤仪在宫里用膳。
第257章 二雷
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 这件事还是要自景安帝的两位宠妃说起, 景安帝新得的一对姐妹花,双生姐妹, 自相貌看, 没有半点差别, 皆是生得肤若凝脂, 面若桃花,正值十六七的好年华,且,一人擅琵琶一人擅绿腰。景安帝颇是喜爱,这男人哪, 哪怕是帝王,有什么好东西也爱显摆。
正值八月十五, 宫中有中秋宫宴。
要说以往, 秦凤仪的品阶都不够参加的,现在今非昔比了,纵他的世子之位未经册封,但愉王除了他没别个儿子, 在别人看来, 就愉王与陛下这样融洽的叔侄关系, 秦凤仪册封世子是早晚的事, 故而,宗人府给秦凤仪置办一应出行的行头,都是按世子规制, 就是别人称呼秦凤仪,也都是“愉世子长、愉世子”短的了。
故而,这中秋宫宴,自然有秦凤仪一的份,非但秦凤仪要去,李镜也要随愉王妃一道进宫的。
自来这宫中的宫宴,男人这边自然是景安帝主持,女人那里则是裴太后、平皇后主持了。秦凤仪的座次还很不低,他便坐在寿王之下,离御前很是亲近。
能进主殿的除了宗室王爵,世族豪门,便是朝中大员,便是一些宗室的闲散公爵,都是放到偏殿的。今中秋佳宴,景安帝心情很是不错,君臣一堂说说笑笑,亦是和乐。宫中乐坊自然也有歌舞呈上,待大家赏过宫中舞乐,景安帝又命两位美人出来给大家弹琵琶舞绿腰,秦凤仪正是年轻,且是欢脱的性子,他平日里对自家媳妇自然是真情真爱,但见这对姐妹花出场,不禁叫了声“好”,景安帝笑道,“她们还为奏乐舞蹈,好在哪里?”
“凡是双生花,多少总有些不同的,陛下这一对,却是如对镜中人一般,自然是好。”说着,秦凤仪一脸笑,拱手道,“小臣恭喜陛下。”
景安帝瞥他一眼,道,“凤仪你擅琵琶,也看看她们的琵琶如何?”
姐妹花对着景安帝微身行礼,抱琵琶的那位美人坐在一张绣凳之上,五指轻划,当下琵琶声起,另一位美人则身随声动,舞姿蔓妙,难以形容。不要说秦凤仪这正年轻的,便是郑老尚书这上了年纪了,也颇觉着乐好舞好。
待得乐舞结束,大家纷纷举杯,大赞琵琶好舞姿美,秦凤仪还悄悄在寿王耳际笑,“陛下可真是好福气。”
寿王小声问他,“是不是羡慕了?”
秦凤仪正色道,“我可是有媳妇的人了,再说,我跟媳妇是贫贱夫妻,我此生,再不染二色的。”
在寿王看来,秦凤仪有许多行为当真是异于常人,就拿这夫妻关系来说吧,秦凤仪又不是没本事的人。不要说现在愉王世子的身份,就是先前七品芝麻小官儿,秦凤仪初入官场就得陛下青眼,而且,他的手段,一看就非池中物。但,秦凤仪为人,不要说寻常男子的风流韵事,听闻他家中妻子纵是有了身孕,秦凤仪也未曾纳宠。要说秦凤仪怕媳妇,这话要是打趣秦凤仪,寿王兴许听听,可在实心里说,秦凤仪这样的本事,怎么可能是怕媳妇的人。
秦凤仪如此,只能说夫妻二人情深了。
但,这于京城官宦人家,当真是极怪极怪的一件事了。
大家欣赏过陛下宠妃的琵琶舞蹈,便继续饮酒了,秦凤仪也未当如何。然后,他的记忆就停留在去在恭房方便时了。待秦凤仪再醒时,他觉着脸上有些疼,然后,兜头一盆冷水,八月天,已是冷了的时节,秦凤仪睁开眼,就觉怀里软绵绵的,他顺手还摸了一把,以为是他媳妇呢,可又摸着不像,他媳妇不是这种手感呐。
秦凤仪刚睁开眼,就听得一声女人尖叫,那一声尖叫何其凄厉,竟震的秦凤仪耳膜生疼,秦凤仪猛然将眼睛睁大,先是怀里半裸的女人,然后,门口景安帝正铁青着双眼盯着他,身后还有一干子重臣。秦凤仪再一瞧,也吓得大叫一声,他,他,这女人不是他媳妇!
一瞬间,秦凤仪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了,他不是在宫里参加中秋宴吗?再四下一打量,这不是家里啊!秦凤仪当时冷汗都下来了,愉亲王已是一幅摇摇欲坠的模样,秦凤仪大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半裸的女人哭道,“陛下,妾身原在室内休息,并不知,并不知——”然后,咣当一下子,一下子就撞到边儿上方胜形的矮几上,顿时撞的头破血流,没了声息。
秦凤仪脸色惨白,以他天下第三聪明人的智慧,他已是明白,他陷入了一个月中难言的境地。秦凤仪急道,“我要是能撞死一证清白,我也就死了。可如今情势,就是我撞死了,也清白不了!这是哪里,我根本不晓得——”
不待秦凤仪说完,景安帝转身离去,秦凤仪急道,“你,你别告诉我媳妇!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远远的,只听到寿王求情的话,“皇兄,凤仪绝不是这样的人。”
似乎还有平郡王的话,“愉世子并非这等人品。”
再远,便听不到了。
…
一时,有两个小内侍来,用一床被子裹了那半裸女子离去,另来了两个内侍,抬来一桶清水擦地,此时,秦凤仪才发觉,这是陛下冬天常用的暖阁。而刚刚那女子,正是姐妹花中的一人。
秦凤仪思量着这事到底如何发生的,可他的记忆只到去恭房小解为止,再多的,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而且,他身体的感觉,并不似办了那事儿了。只是,眼下如何能说得清,他早不是童男子,那女人,既是陛下的人,自然更非处子之身。
妈的,这想想也知道啊,他怎么会失心疯的动陛下的女人好不好!他又不是没媳妇!
秦凤仪这里团团转的时候,宫里的消息何其迅速,裴太后那里得知宫中竟出了如此丑事,立刻就推说累了,结束了宴会,打发众人去了。
此时,一屋子宫妃贵妇还不晓得哪里事呢,不过,太后娘娘推说累了,大家也只好散了。李镜扶着愉王妃出宫,还是长公主自幼在宫里长大,宫里人头且熟,长公主的女官悄悄告知了长公主此事。长公主素来很喜欢李镜,何况与愉王妃也是婶侄关系。长公主想着愉王妃上了年纪,还不敢告诉愉王妃,只是打发身边侍女悄悄告知了李镜,李镜听后,脸色当下大变。
李镜直接就过去,同长公主道,“我家相公的性子,阖京城都深知的,纵我当初在孕中想为他指两个通房,他都与我闹性子不愿意,如何会做下此事。”
长公主轻声道,“连我的侍女都晓得的,怕是宫中已是传遍了。”
李镜索性也不再小声,正色道,“我家相公断然不是这等样人!”
寿王妃连忙劝她,“你莫急,倘阿凤是冤枉的,自能还他清白!”
李镜气到浑身颤抖,道,“这样的事,纵相公是清白,可是,多少小人就爱传些莫须有之事。这些个小人,纵是无风还要捉影呢,何况,相公这是为人有意诬陷!”
大皇子妃小郡主正听到这话,小郡主淡淡道,“世子妃你也莫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况,宫闱森严,也不是等闲就能冤枉人的。世子若是清白,自然能还他清白的。”
愉王妃此知也晓得是什么事了,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还有位宗室国公夫人道,“愉世子妃想一想,愉世子可是得罪过什么人?”
小郡主立刻道,“您这是什么话,愉世子得罪了人,难道人家能往宫里来报复他。”
李镜听着她们这些不阴不阳的话,况她正是担忧丈夫的时候,此事便是今日能决,能查出丈夫清白,但,丈夫名声也是彻底毁了的。不,这虽是极大的祸事,却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电光火石间,李镜已是拿定主意,她正色道,“镇国公夫人说得不错,我相公的确是得罪过人,而且,怕得罪的就是这宫里的人!”
那位镇国公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忙问,“是哪个?如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皇子妃们都在,世子妃不如说一说,世子得罪宫里哪个了,要设此局害他?”
“不是相公得罪谁,是相公的身世得罪了谁!”李镜看向平皇后、小郡主与诸多或担忧或兴灾乐祸的诸人,沉声道,“相公有今日之祸,皆因为,相公并非愉王之子!”
“阿镜!”愉王妃一声惊呼,意欲阻止,李镜却是上前一步,厉声道,“今有人竟行此歹毒之事陷害我夫,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你们还记得当年陛下元配王妃柳王妃的话,就知我夫因何被害了!他不是愉王之子,他是陛下与柳王妃的儿子,他才是今上元配嫡出!”
李镜说着,眼泪便滚了下来,她此话一出,整个慈恩宫外顿时鸦雀不闻。
平皇后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小郡主先喝道,“世子妃不要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皇后娘娘去问陛下,当日与我夫滴血验亲的,究竟是他还是愉王,便晓得我是不是胡说了!”李镜当真是凭着一股子孤勇之气,她直接走出后宫,到了陛下举办宫宴的永宁宫,她现在已是世子妃的品阶,侍卫见她并不敢拦。只是,眼下中秋大喜的日子,景安帝逢此打脸之事,今已是将诸臣打发出去了,皇帝陛下要一个人静一静。
李镜到时,诸多臣子还未散去,正乌泱泱的在永宁宫偏殿外头商量这事呢。
景川侯也在其间,更是为女婿担忧,就见闺女来了。
景川侯忙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李镜先问,“相公呢?”
“眼下还无事。”
李镜又问,“陛下呢?”
“陛下有些乏了,在休息。”
李镜少时随大公主做伴读,小时候不懂事,也来过前殿,只是记忆已是不清。李镜问她爹,“陛下就在屋内休息么。”
景川侯道,“你先回去,我想想法子,阿凤的人品,不会做出这样事的。”
李镜哪里肯走,她三两步到偏殿门口,曲膝便跪下了,而后高声道,“陛下!您亦知我夫为何为人所害!而至今时今日,不为我夫,只想想地下可怜的柳王妃!当年柳王妃在宫外九死一生为陛下诞下一子,陛下怎忍他受此诬陷!陛下,求陛下还我夫清白,也请陛下还自己儿子一个清白!”而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方则起身。
整个在偏殿外的重臣群体,仿佛集体被雷霹了一般,皆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李镜放了两个雷之后,她方施施然的出宫回府去了,她出宫前还留下一句话,“我的丈夫,有神仙公子之名,京城多少闺秀倾慕,他自来京城起,收到的花帖没有一千张也有八百了,也没见他就对谁动过心。他若是个风流人,一时头脑发昏犯下这样的过错,还有可能。可以他往日人品,诸位大人都是晓得的,说他对宫人无礼,我是不能信的!”
“我信我的丈夫,想来,陛下亦是信自己儿子的!我们不争名不争利,到头来还要为人陷害至此,既如此,就别怪我把事情都抖出来!若是我的丈夫在宫里有个好歹,就是有人意图谋害陛下的原配嫡子!”
说完,她便大大方方、扬眉吐气的出宫去了。
第258章 睡得好
秦凤仪常说, 他是天下第三聪明之人, 陛下是天下第一聪明之人,而比他还略高一位的, 就是他媳妇, 天下第二聪明之人。
以往人们听这话, 都觉着, 这姓秦的脑子又有病了吧?
如今看到,李镜不一定是天下第二聪明之人,但,就依这女人啥都敢说的性子,还真不愧是秦凤仪的媳妇!
真是个神人哪!
夫妻俩都是神人!
消灭一个丑闻最好的办法, 就是暴出一个更大的丑闻来。
于是,李镜很不客气的直接把天捅了个窟窿出来。这下子好了, 没人再寻思秦凤仪宫里这点事儿了, 大家都开始震惊于秦凤仪的身世到底如何了,倘真如秦凤仪他媳妇说的那般,秦凤仪是柳王妃与陛下的儿子,那么, 这便是妥妥有原配嫡子啊。而且, 纵秦凤仪年纪上较皇长子要小一岁, 但, 秦凤仪若是柳王妃之子,其出身尊贵,必在诸皇子之上, 包括皇长子!
李镜把天捅破就回府睡觉去了,愉王妃都不晓得说她什么好了,只得什么都不说了。愉王妃倒是一宿没睡好,半宿了还在跟老头子商量,“凤仪这事,可如何是好哟。”若秦凤仪这身世没暴出来,让他继承愉亲王府这支,愉亲王夫妻都是愿意的。如今他这身世之事一出,不要说皇家,便是平民百姓家,也没有过继元嫡之子的道理。只是,这些天的母子的关系,秦凤仪一向会讨人喜欢,愉王妃心里就放心不下,还有阿阳呢,阿阳自满月,白天都是跟着愉王妃的,愉王妃也放不下阿阳,想到秦凤仪这身世竟然给暴了出来,简直是愁的不轻。
愉亲王叹道,“眼下就要看陛下是个什么意思了。”
愉王妃跟着叹气,道,“这个阿镜也是,如何就把事都说了出来。阿凤这样的身世,哎…”
“要是不说破,凤仪在宫里我都不能放心!”愉亲王道,“何况,这种有碍人伦的污名,岂是好背的。凤仪以后如何在京里抬得起头来!”
“我何尝不知这个理,只是,阿凤这身世,原是最尊贵不过,可他是在民间长大的,不要说朝臣,便是宗室这关就不好过。莫说他是柳王妃之子,便随便是个外头长大的庶出皇子,想认祖归宗都不容易,何况,他是元嫡之子。”愉王妃道,“纵是能与陛下滴血验亲,可怎么证明他是柳王妃之子,柳王妃已是过逝了。哎,这孩子,真是有命无运。”
愉亲王听了“有命无运”四字,没说什么,却是想着,倘秦凤仪无此运,他原在扬州长大,焉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就到了京城来。而且,这孩子何等的出众。愉亲王不瞎,几位小皇子暂且不提,便是几位年长皇子,这也是愉亲王看着长大的,不说别人,便是皇长子,在愉亲王看来,就远不及秦凤仪。只是,皇长子到底有个了不得的外家。而且,皇长子一路长大,他身后那些纠杂不清的势力,怕也不能轻易让秦凤仪认祖归宗。
愉亲王听老妻嘀咕一回,淡淡道,“先睡吧。”
愉王妃道,“我哪里睡得着?你说,凤仪先时是不是就知道他的身世了?”
“他那性子,倘是知道自己身世…”压低了声音,愉亲王道,“他若是知道陛下才是他父,倒是没什么,让他认我,他也认得挺顺溜,这孩子,心地宽。可如果他知道柳王妃之事,焉能不翻脸的!当初就是顾及此事,方叫他认在咱们这一支。”
“柳王妃当年是怎么回事,如何就出了宫了?”
“我也不大清楚,那时候乱糟糟的,皇兄突然在北地陨身,朝中群龙无首,忙朝事还忙不过来呢,宫里的事,更不晓得。”愉亲王道。
想到柳王妃,愉王妃不禁一叹,这才是真正有命无运之人呢。
愉亲王夫妻夜深方睡。
宫里,慈恩宫的灯烛也是亮了很久,景安帝怒火之后,还得跟他娘商量秦凤仪这宗室,裴太后道,“若是认子,问题倒是不大,滴血验亲,即刻分明。可说他是柳氏之子,由何可证?”
景安帝叹道,“这也只得委屈凤仪了。”
“这样倒是最妥当的。”裴太后道,“你若认他为柳氏之子,大郎怎么办?他的位置当如何尴尬?况,只认做庶皇子,对他,对朝廷,都好。”
景安帝恨声道,“今日之事,蹊跷之处众多,还请母后彻查!”
“我晓得,宫里的事你放心。今日是有心算无心,不然,焉能有这等事!”裴太后想了想,还是与皇帝儿子道,“我知道,你喜欢凤仪,只是,他的身世,你还是少疼他些的好。”
夜深了,景安帝起身,道,“母后也早些休息吧。”
裴太后问,“你去哪里?”
“我去看看皇后,她怕是现在也未睡呢。”
“去吧。”
平郡王府。
老郡王老郡王妃也失眠了,老郡王妃震惊过后就是掉泪,“这是哪辈子的冤孽啊。”
“闭嘴!”纵是室内并无他人,老郡王也是低喝,“这话岂是能说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平郡王妃哽咽道,“当初柳王妃,谁也没怎么着她啊。她既有身孕,想生便生,如何跑到宫外去。二十多年了,又有这么个儿子来京里,是个什么意思?她走了,咱们大丫头做了皇后,现在岂不是说是咱家害的她吗?天地良心,咱们大丫,什么都没做,偏要担这样的名头儿,我想想,就为大丫委屈。”
“好了,说这个有什么用。”
“要说凤仪那孩子,我也喜欢,他与咱们阿岚,交情亦好。只是——”平郡王妃低声道,“若他是元嫡之子,大皇子可怎么着啊?”
“明日你便进宫,同皇后娘娘说,凤仪身份不同,倘是庶出皇子,还好过继愉王府,袭愉王之位。既是柳王妃之子,身份更在大皇子之上,请陛下一定要认下凤仪才好。”
平郡王妃大骇,“这岂不是要,要——”
“你放心,不论宗室,抑若清流,都不会坐视此事的。”平郡王淡淡道,“陛下若认他为子,这只需滴血验亲,既是龙种,自当认下。可柳王妃怕是早过逝了,拿什么来证明他是柳王妃之子呢?再者,就凤仪的性子,他愿不愿意还得两说呢。”
“堂堂皇子之尊,他能不愿意?我看他认愉王就认得挺乐呵,一口一个‘父王、母妃’的,叫得别提多亲了。”
“他若是这样的庸人,当初就不能一入翰林便为陛下青眼!我告诉你,你少在娘娘跟前哭诉先时说的柳王妃那些话。柳王妃之事虽则与咱家无干,娘娘如今怕也得为小人所非议,可如果当年柳王妃没有出宫,她就在宫里生下凤仪,先不说谁尊谁贵,凤仪这样的资质…”平郡王话未说尽,转而道,“总之,要让娘娘拿出一国之母的气派来,给凤仪的赏赐,只能多,不能少。断不能依庶皇子之例,必要以嫡皇子之例,明白吗?”
平郡王妃点头,“这你放心,只要陛下不认他为嫡皇子,一点子东西算什么。他既在外吃了这许多年的苦,原也该多赏赐些的。”
平郡王妃又是不放心,“王爷,你说,陛下这样的喜欢凤仪,会不会,执意要认他为嫡皇子?”
“不会。”平郡王笃定道,“陛下对他,原本是对年轻臣子的喜爱,至于父子之情,自小未在一处,能有多少呢?大可不必惊慌失措,娘娘越稳越好,还大皇子那里,必要让娘娘说服大皇子,对凤仪一定要兄友弟恭,不论凤仪如何,大皇子要拿出长兄的气度来!”
“成,我晓得了,你放心吧。”平郡王妃又有怀疑,“阿镜既知此事,难不成,凤仪能是不晓得的?”
平郡王思量片刻,摇头道,“他定不知柳王妃之事,凤仪不是能沉得住气的性子,我观他脾性,虽则寻日间有些跳脱,却是天生有一股刚性,他若知生母之事,焉能不闻不问?”
“或是天生便有此心机呢?”
“不可能,他才多大,断无此心机。”平郡王恨恨地,“不知何等人,行此鬼祟之事,要害凤仪声名!”倘不是因此宫中之事,李镜断不可能把事情抖出来的。
平郡王妃道,“那阿镜焉何知晓?”
平郡王沉默片刻,道,“当年柳氏离府,不知去向。陛下登基后曾着景川出过几次外差,想来,景川是知道的。”
“难不成,景川是有意让阿镜嫁了凤仪?”
“你想哪儿去了,景川对陛下何等忠心。”平郡王叹道,“怕是阴差阳错啊。只是,当初阿阳身上那胎记之事,二丫头便知秦家血统有异,是景川带秦氏夫妻进的宫,从滴血验亲时起,景川怕就知道了。”
平郡王妃道,“景川怕是有自己打算的。”
“这是什么话?”平郡王正色道,“女儿们嫁人,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大丫头嫁的陛下,大皇子是皇室中人,咱们不过大皇子外家。就是二丫头那里,景川也是堂堂侯爵,并非我平家附庸!你以为景川是何人?他岂是那等鬼祟小人心思!若他早知凤仪身世,断不会令阿镜婚配!就是如今,也是景川是景川,凤仪是凤仪,他们虽为翁婿,也各为各的家主,岂可混为一谈!你这样想,就想错了景川!”
“好了好了,我晓得了,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平郡王妃连忙道。
“这样的话,说都不要说。娘娘是咱们亲女,二丫头难道就不是了?这原是他们皇家之事,我等外臣,私下说一说也只是私下的话,可说到底,终是皇家之事,与咱们家,与景川家,并无相干!”
平郡王妃生怕丈夫再动怒,再三应下,服侍着丈夫歇了。
当然,睡不好的还有秦凤仪,他一会儿担心如何自证清白,一会儿担心要是媳妇知道他这事不得气死啊。没想到,待得稍晚一些的时候,还有马公公带着内侍给他抬了一小桌的饭食,瞧着还都是扬州菜色,狮子头啥的都有,还都是秦凤仪爱吃的。秦凤仪正端坐在暖阁的炕上想事情呢,突然有人进来。秦凤仪连忙起身,见是马公公,连忙上前拉了他道,“老马,我真是冤死了!”
马公公躬身见礼,“殿下勿急,眼下天色已晚,殿下饿不饿,老奴奉陛下之命,给殿下送些吃食。”
秦凤仪瞧一眼菜色,就是眼睛一亮,道,“陛下是不是知道我是冤枉的了?”倘不知他清白,陛下如何肯打发人给他送这些吃的?
马公公扶他坐下,温声道,“今日天晚,殿下就在宫里歇一夜吧。这是宵夜,殿下只管享用。”
“唉呀,我哪里有心情吃东西,我问你,是不是我的事已分明了?究竟是谁陷害我?”秦凤仪还是要问一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