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之冷笑,“最先提巫蛊案的,好像不是本殿下,正是诸位风闻奏事满嘴喷粪也无需负责的御史吧。”
右都御史方昭道,“殿下切莫断章取义,我等也是担心殿下一时不谨为人利用酿成大错。需知巫蛊之事最易为小人所乘,一旦牵涉其中,朝中百官,公府侯门、书香世宦,甚至宗室皇家,都是一场滔天大祸啊。我等御史或有言语不当之处,一片忠心却是苍天可鉴。”
朝中沸出一锅热粥。
太子轻微的蹙了蹙眉尖儿,穆宣帝问,“太子,你说呢?”
穆宣帝一开口,朝中喷发的火焰不得不暂且平息,尤其吵的脸红脖子粗的几位,更是敛一敛官服衣袖,欠身静听。
太子想了想,“儿臣以为大家都想多了。太平庵不过帝都寻常庵堂,庵尼所为,无非是家宅妇人之计。巫咒之事向来为世人所忌,说句谈之色变亦不为过。可既是妇人之计,便不过是些阴私小事罢了。三弟先时所审两桩案子,皆是如此。”
“或有人自太平庵得了些隐秘,认为是威胁旁人家的把柄,那就短见了,凡大家大族立世,不因功勋便因才德,立身持正,自不会为这些小人所趁的。太平庵不过小事,御史台莫担忧太过,三弟审案细致,倘有太平庵涉及到哪家,不妨提醒那家人一声就是。这样一来可对质事情真假,二则也可将这些阴私小事大白于天下。”太子不急不徐,声音疏朗,“我从不相信,妇人阴私可至一家一族衰败,也不相信,握人阴私便可捏一族把柄。若世家世族都这样容易为人掌控驱使,那才是贻笑大方。”
太子好言相劝,御史台也不愿再面对疯狗似的三皇子,穆安之既未输人也未输阵,见好就收,鸣金收兵,算是给太子一个面子。
至于太子,这样风度翩翩的储君风范,光明正大虚怀若谷,怎不令人心生向往?
便是跟着穆安之查太平庵之案,小朝会排在末端的郑郎中都不禁对东宫生出浓浓的好感之心。
穆宣帝满意颌首,他不希望太平庵这些污糟阴私事动摇臣心,太子将此事拿到太阳下曝白摊开了说,既省得人心存疑,也给许多暗中关注此案的眼睛一记回击。不要妄图以阴私威胁他人,阴私之事,难伤大雅,更难登大雅之堂。
明白里说,以南安侯府为例,南安世子否认此事,朝廷便未再作追究。
不过,要彻底解决太平庵之事,太子在偏于御座所设的宝座上略略侧身,提出另一个建议,“父皇,儿子看这太平庵一众庵尼言语惑乱,委实不成体统,这样的祸端,还是及早根除,以免再生是非。”
穆宣帝口谕:赐死所有涉事庵尼。
穆安之望向宝座上端坐的太子,如果以东宫利益计,太子当会视事态发展,待太平庵牵涉过大,穆安之彻底深陷泥淖不可脱身,彼时东宫出面平息此事,于东宫方更为有利。
不想太子竟立刻就要赐死庵尼,斩草除根,安抚臣心。
难不成陆家未就此事与太子沟通?还是东宫有旁的打算?
不会,这样大好的打击异己的机会,东宫为什么会放过?难不成他还当真看错了太子,也小看了太子?
穆安之心中思绪万千,太子美丽的眼眸平静望来,如同无风无息波澜不生的水面,内中所蕴幽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PS:今天要坐车从老家回杭州,一有车程就会各种烦乱,更新有些晚了。明天也是下午更新,大家下午安~~~~~~~~
☆、一零六章
早朝结束, 御驾与东宫仪仗远去,一向神鬼莫近的穆安之今日身边更是冷清孤寂, 朔风卷起袍摆,穆安之的神色亦仿佛比这三九朔风更加孤寒。
原以为有一场恶战的许郎中暗暗在心中拭了把汗,陛下与东宫迅速结束太平庵之案,无异于给朝中百官吃了一颗定心丸。许郎中瞥郑郎中一眼, 郑郎中的目光却着落在逆风走在前面的三皇子身上。
“看什么哪?”许郎中手肘轻撞郑郎中。
郑郎中没说话,自己似乎也说不清眼下心境。就见一个红袍官服蹦蹦跳跳追上去,端看这不端正的姿态,就知是唐家那位行二公子唐墨。
唐墨如今在刑部当差,差使与穆安之无关, 太平庵的案子, 刑部上下没人敢让唐墨沾手, 唐墨对此案估计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唐墨自入刑部就与穆安之关系不错, 平时就与穆安之亲近, 今亦如昨。
唐墨追着穆安之远去,郑郎中有些模糊不清的心境突然如被巾帕拂过的琉璃镜,瞬间清明。是啊,太子风采固然过人,今日平息太平庵之案,从朝局而论,或者是消弥一场偌大风波,可自太平庵本案而论, 那些被魇咒的苦主,那些隐于太平庵之后的险恶,是否也随今日至尊父子的处置就此深埋于地下,再无揭露之时。
官场朝局风云莫测,郑郎中心中对太子的那丝好感渐渐随着卷在脸上的冷风逐渐散去。
这些天连续审讯带来的疲惫袭来,郑郎中默默的随着大批官员向宫外行去。
许郎中心中一声长叹,望一眼前方大员中唐驸马与其长子唐沐的形影,提脚随上郑郎中的步子。
.
唐墨鸭子似的一声声“三表哥”总算唤得穆安之止步回头,唐墨连蹦带跳的跟上,气有些喘,“三表哥你走的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这小白痴不会现在都不晓得太平庵是怎么一回事吧。
唐墨嘎嘎咳了两下,极力挤出一丝正常的声音,“跟你一起去刑部啊。我这几天在家喝汤药,我娘说三五天就能好的,这都五天了还是这样子。阿简说我这嗓子没个一二年好不了。”唐墨说着说着又恢复了鸭子声。
穆安之愤慨之中都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一径往宫外去,问唐墨道,“你这是变声了?”
唐墨点点头,“我大哥变声那会儿也没这样,三表哥你变声时也不像我似的吧,我这嗓子都不敢开口说话了。”
穆安之心说,那是因为我们都没你话多。
唐墨嘀嘀咕咕的跟穆安之说些在家休养的话,又跟穆安之打听起太平庵来,穆安之道,“你还是回家继续喝药汤吧,太医的药还是有些效用的。”
“我不喝了,喝的烦,我跟表哥去刑部当差。”说着他就站穆安之车畔,一脸笑眯眯想蹭车的模样。
唐墨有个怪脾气,自从正经有了差使,就再不肯乘车了。的确,五品官阶,乘车未免有托大之嫌。唐墨对朝中事了解不多,规矩上却极是讲究,故他如今出门都是骑马,自家的马车都不肯坐。可他是自幼被娇宠长大,五更早朝的苦都没吃过,何况暑热冬寒,唐墨死撑了几天,终于寻到一个绝好法子,蹭车!
因与穆安之一个衙门,他是见天早上来蹭穆安之的马车。
穆安之想自己现在形势,怕也只有这啥都不懂的小白痴还待自己以同往昔。
两人说着就要上车,就见远方宫道一驾宫车驰骋而至,马蹄扬起冷尘飞灰,车厢都因太快的缘故摇的厉害,在骏马止蹄时依旧发出一阵声响,车头的玉饰金穗流苏飘摇不止,车门被从里打开,先是下来一个中年青衣侍女,随后扶着一位青年男子,一位头发花白郡主宫服的妇人缓缓走下马车。
这妇人鬓发半白,容颜老去,纵以穆安之过目不望的记忆力都记不得这妇人是朝中哪位诰命,只能说明穆安之从未见过这位妇人。
但……
穆安之的视线落到车楣的凤鸟与飘摇的金穗之上,这是郡主仪驾马车,非郡主不得擅用。他的视线扫过妇人的郡主大装与鬓间一支凤鸟步摇,在都郡主,他不认识的只有一位,便是嫁入南安侯世子为妻的信王郡主了。
何况,穆安之望向那位眉眼坚毅的青年,纵然见得少,他也知晓这是南安侯世子的嫡长子胡安黎胡大公子。
信王在今上登基前过逝,死前死后皆显赫至极,不过并不得今上喜爱,甚至今上登基后以新信王非信王嫡出为由,废黜信王爵位。这位早早嫁作南安侯世子夫人的信王郡主,穆安之从未见过,却也偶尔从宫人口中提及当年信王郡主艳冠帝都的风采。
旧时艳光已被眼角眉梢的皱纹遮去,或者唯有那挺直的脊梁与眼中的利光仍是当年旧模样。
信王郡主的目光也只是在穆安之与唐墨身上淡淡一瞥,继而向宗正令楚王世子走去。楚王世子先是一怔,继而面露惊讶,显然是记起这位久不露面的郡主来,楚王世子刚要打招呼,信王郡主劈头一句,“我,信安郡主穆青明,今日状告府内侧室周采巫蛊诅咒于我,敢问楚叔父以宗正令之名,敢不敢接我此状!”
早朝散后,依规矩走在前面的皆是官高位显的当朝大员,此时,朝廷六部九卿、宗室皇亲、连同穆安之、二皇子的目光都落在了宗正令楚王世子身上。
包括脸若冰霜的南安侯世子。
南安侯世子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大步上前,低斥长子一句,“你母亲病糊涂了,你怎么不说劝着她些,倒纵她出来胡闹。”
胡安黎上前半步挡在父亲面前,声音不高,却也能让众人听得清楚,“母亲一直在佛堂清修,从未请医问药,更未糊涂。父亲,母亲不问红尘,反为人所害,父亲当一道查出真相,还母亲一个公道。”
胡安黎身量高挑不让其父,眉眼俊秀,身如翠竹,带着年轻人的清秀瘦削,目光冷硬,不让分毫。
南安侯世子骤然大怒,挥起一掌便抽了过去。
胡安黎向后一避,奈何胡家以武立世,南安侯世子凌厉的一巴掌啪的落在胡安黎脸上,胡安黎当下被打的一个趔趄,唇角顷时洇出血来。
不过,胡安黎只是冷冷拭去唇角血迹,上前一步站回原地。
信安郡主眼中迸出血丝,声音都劈了,怒喝一声,“楚世子!”
楚世子年近六旬,漆色官帽外露出的鬓发也已半白,他圆团团的脸上此时收尽笑意,一片冷肃,细长的眼睛望向信安郡主,问,“郡主的话可当真?”
“自是当真!”
“本世子身为宗正令,主宗室法仪,既郡主有诉,我接下郡主此状!”楚世子道,“郡主在南安侯府遇险,郡主是否另移驾他处,还是由我另给郡主安排住处?”
南安侯世子道,“楚世子,这乃我南安侯府家中内闱之事,还请世子容我自行处理,倘我府中当真有谋害郡主之人,我定不让郡主受半点委屈。”
楚世子叹口气,“郡主乃宗室贵女,亲自状告周氏谋害于她,这便不是世子一家之事。”
信安郡主道,“我需要宗府保护我的安全,我需要我的儿子陪在我的身畔,我要三皇子殿下亲审我遇害之事!”
楚世子道,“前两件都依郡主之言,后一件实非老臣能做得了主。”
信安郡主的眼睛直直的盯住穆安之,穆安之并没有立刻应允,“我在刑部当差,郡主之事当由宗人府主持。我虽有心,怕是不合规矩。”
信安郡主冷笑,“若殿下还想查明三皇子妃被魇咒真相,我劝殿下接下我的这桩案子。”
朔风一阵紧似一阵,时不时还夹着细细雪碴扑面而至,冰雪沾染衣帽眉眼,远远的盘旋在宫殿群的上空,似是一片又一片的迷雾交织不散。
穆安之的视线穿透这冰雪朔风,他清晰的说了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一零七章
穆宣帝留太子在宣德宫偏殿说话。
昭德宫为早朝正宫, 穆宣帝的寝殿就在宣殿宫偏殿,起居早朝极为方便。宫人内侍服侍着穆宣帝去了头顶金冠身上龙袍, 穆宣帝对太子道,“你也换了常服,身上舒坦。”金冠是用极细金丝编织而成,皇家为天下至尊, 冠服皆循古礼制作,什么贵重的都往上头堆。尊贵是够了,穿戴起来也极为累人。
太子笑应,令内侍到东宫取他的常服过来。
“何需如此啰嗦。”穆宣帝直接令内侍取来自己的冬衣,与太子道, “你与朕身量相仿, 只是略瘦些, 穿我的衣裳是一样的。”
父子同衣,亦是美谈。
太子换的是一件银色暗纹棉袍, 腰间勒一条黑带, 身量高挑,眉目俊秀,穆宣帝眼神中透出欣慰,“倒有些文嘉少时模样。”
陆侯,字文嘉。
太子笑,“父皇说儿子像陆侯少时,倒是想像不出来。”
“他不似你性子好,因少时相貌过于俊秀, 一向不喜欢笑,时常板着个脸。以往帝都有人曾做诗说他,一笑百花艳,人家明明是赞他,却是叫他恼了,还跟人家打了一架,被睿侯责罚。”穆宣帝有些怀念,“你未曾见过你的大舅舅,他那人,当真世间难得。”
“母后想到大舅舅总会哭,时间长,也就没人敢提了。儿子听人说陆侯像极了大舅舅,可听父皇说,又觉不大似。或者是兵法战阵的天分相似,性情不似。”
“你这话说的大致不错。”
内侍呈上早膳,太子坐在穆宣帝身畔的位子,先为父亲布菜,“父皇多说说大舅舅的事吧。武将少有睿字封侯,儿子虽未曾见过大舅舅,想来他定是个睿智人物。”
“文可□□,武可定国,文武双全,世间难再。”穆宣帝不吝赞美。
“陆侯较大舅舅如何?”
“兵略不分伯仲,风采略有欠缺。”穆宣帝笑睨太子,“往日有人说你多像舅家,你总是不悦。外甥像舅,其实你并不似陆国公,倒更似睿侯。睿侯风采,天下独步,有何不悦?”
太子微赧然,“那也是儿子少时的事了,儿子总想更像父皇。”
“像朕好,像睿侯亦不错,朕喜欢你们聪慧纯孝,也喜欢你们玲珑剔透……”穆宣帝似是还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转而为太子添了一筷子玉兰片。
太子有些好奇,并没有追问,而是捧起瓷碟接过玉兰片慢慢吃着,“父皇说儿像大舅舅,表兄一直待儿冷淡,儿百思不能解。”
“这有什么不能解的,文嘉一向桀骜,你大舅舅在世时,他们父子关系也寻常。你像睿侯,他对你冷淡多正常。”
太子一时叫他爹的话噎个不轻,笑,“儿还以为是哪里不谨,得罪过文嘉表兄。”
穆宣帝一乐,“睿侯生前也常与朕报怨,说与文嘉简直是他上辈子的冤家,朕还常给他父子二人调解。”
太子听到这事,不禁也笑了起来。
至尊父子用过早膳,内侍总管方将宫门外信安郡主向楚世子状告胡家侧室,三殿下接下令状的事回禀。穆宣帝手中茶盏在几上一放,发出微微响动。
穆宣帝摇头,“安之还是太浮躁。”
“三弟嫉恶如仇,这是他的好处。”太子重亲捧起茶盏,为穆安之辩白一句。
穆宣帝接了茶,“你倒是喜欢他,以往他可没少对你不敬。”
太子眉眼间泛起水晶般的笑意,“生气时也生气,可三弟有他的好处,他断案公正,不畏艰险,不惧流言,这样的人,朝中也没几个。仅这腔的孤勇,就令人敬佩。”
“只盼他能明白你这番心意。”
“日久见人心,我们终归是兄弟。”
穆宣帝眼眸闪过一丝柔软,拍拍太子的肩,“你能这样想,很好。南安侯府的案子,你盯着些。”
太子颌首,“儿谨记父皇吩咐。”
.
穆安之接过信安郡主这桩案子,陛见时穆宣帝也只是问他一句,“你这手伸的倒长,从刑部伸到宗人府,怎么,宗室的事你也要管一管?”
楚世子倒想为穆安之说句话,当时信安郡主那话委实厉害,三皇子妃被魇咒的事都拿出来讲,三殿下只要是个男人,当时就不能推托。结果,可能是楚世子上了年纪,穆安之反应迅捷,他已是道,“陛下愿意让臣管,臣就管一管,不愿意,臣也乐得清净。太平庵这滩烂泥,要早知道是这样的泥淖,臣也不稀罕去抄。臣没那么高尚的情操,江山又不是臣的,是陛下的,是太子的,臣也没那费力不讨好的贱相。”
穆宣帝当时一盏茶就泼了过去,穆安之头微微一侧,避开兜头一片水面,水花落地溅为水渍。穆宣帝要泼谁茶,还是头一回见有人敢躲,当下震怒连杯盏一起砸过去,这一下即快且狠,穆安之若被砸中,非皮开肉绽不可。
杯盏飞掷而来之时,他腰身骤然一折,几滴茶水落在脸上,乒乓两声,杯盏落地,四分五裂。
要不是有太子死命拦着穆宣帝,楚世子老当益壮把穆安之从御书房拽走,父子俩非干起来不可。穆宣帝气的拍桌大骂,“混账混账混账!”连太子一并迁怒,“你拦着朕做甚!还不去处置了那混账东西!”
“父皇息怒。怕是三弟也觉太平庵之事难办,朝中又一向对此案有非议,也实在为难三弟,他难免有些委屈。再者,朝中反对声众,事涉实权侯府,倘他一味懦弱,反是难掌此案。倒不如摆出幅不好惹的模样,也能迅速裁决案情。”太子不急不徐的劝慰穆宣帝,“父皇就看在三弟年纪尚小,不能处处周全,原谅他吧。”
穆宣帝气的,“朕还要原谅他!他肚子里不知道多少大逆不道的话还没说出来!”
“三弟再不是这样的人,不妨儿子去劝劝三弟。让他只管放宽心”
.
楚世子也险叫穆安之惊着,将人拉出去后,再三的劝解穆安之,“殿下殿下,我的三殿下,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您且消消气。”
“我这已是好好说了,难听的我还没说哪。谁也别把谁当傻子,让我干这扎手的活,还要冷嘲热讽,难道我像软柿子,什么人都能捏一捏?”
楚世子连声道,“您可不软,我软,我是软柿子,要不,您捏一捏我。”柿子与世子同音,穆安之哪怕正在气头上也给楚世子逗的一笑,“您就别打趣我了。”
“可不是打趣,信安郡主之事还得劳烦殿下,我管一管宗人府琐事尚可,这样的审案断案的事,我可不成的。”楚世子好言劝道。
“不管不管。我手哪儿能那么长,还能伸到宗人府去,岂不叫人多思多言?”
“父皇不过气话,三弟怎么还入心了。”太子拂过天空漫过的雪粒,“外头冷,我那里有好茶,请三弟、世子同饮。”
楚世子最司颜色,连忙道,“宗人府那里还有些事,臣下次再领殿下赐茶。”
太子吩咐内侍一句,“替我送世子。”
穆安之拂袖便要走,却是被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扣住手腕。穆安之用力一甩,太子的手纹丝未动,反是更近一步,逼至穆安之眼前。太子明丽的双眸与穆安之的凤眸对视,太子轻声道,“我们天资相仿,不过我略长你两岁,比你进学早、习武早,你日.日勤学不绌,苦练武功,我亦如此。安之,别闹得太难看。三弟妹的案子,那个芳草不明不白的死了,你断难甘心。拿乔有个度,凡事都可商量。”
“商量什么,商量太子早朝时大仁大义,三言两语便要平息太平庵之案。不知是不是未卜先知此案与陆家相关?”
穆安之一手扣向太子扣住他的那只手腕,太子的手更快扣住穆安之另一只手,风雪席卷而至,眼瞅愈发紧密,冰渣化为雪片扬落,卷起袍摆,拂过衣帽,撞击脸颊鬓发。两张风格不同却都可用俊逸形容的面庞逼视相对,太子一惯温和如秋月春风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他淡淡道,“你的难处,我替你向父皇说了。信安郡主与侧室的案子,很快会有正式口谕降下,不会令你身份上为难。至于陆家是否与此案相关,你在刑部当差这么久,与其信口开河,不妨拿出证据来再同我说话。”
穆安之冷冷道,“放手。”
太子沾染雪片的眉眼浮起几丝笑意,“相比以前,我还真是更喜欢你现在的不驯,有些少时模样。”
穆安之抬脚便是一踹,太子双手一松,旋身避开穆安之的突袭,陆家出身武行,太子在宫中亦得名师教导,身姿优美仿佛雪中白鹤,足尖在雪地一点,继而腿形如鞭向穆安之扫去,来势之凌厉,全不似平日太子温良仁厚的模样。穆安之半分不惧,迎身而上,也不过顷刻间,二人交手十数招。
外头内侍宫人都吓傻了,立刻就有人跑到里头回禀穆宣帝。穆宣帝出来时,二人刚好停手,穆安之后退三步,太子纹丝不同,只是拢在身后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穆宣帝披着大氅站在伞下,静静的望着雪地中的二人。
太子回头到穆宣帝身边,优雅抱拳一礼,笑道,“自三弟开府出宫,许久没在一处,趁着雪意,一时技痒,还是三弟胜我一筹。”
穆安之两辈子都做不来太子这等虚伪应对,不屑冷哼,“太子过谦,我不及太子。”
转身一拢身上氅衣,抬脚便走。
太子交待内侍一声,“雪大,给三弟送把伞遮风雪。”
内侍捧着伞远远追上去,太子扶着穆宣帝回寝殿,笑道,“刚刚是一时言语不对付,儿子也真的是技痒,平时与侍卫对练,他们哪个敢拿出真本领来,也无趣的紧。”
“你是储君,身子强健原为处理政务,又不是侠客侍卫,武功懂一些便是,无需争胜。”
“是。”
穆宣帝想到什么,有些好笑,“朕看那混账与你不十分对付,你倒是比在意二郎更在意他?”
“三弟天资过人,不比儿子差,儿子一直很喜欢三弟。儿子并非故意赞他,二弟和其他弟弟们,天资皆不及三弟。”太子道,“父皇,信安郡主的案子毕竟是落在宗人府这里,还是得请父皇下一道口谕,特许三弟调查才好。”
穆宣帝令内侍跑了一趟刑部。
这桩眼瞅在朝堂已被压下平息的案子再被提及,整个帝都的目光都盯在了接审此案的穆安之与身涉此案的南安侯府身上。
一时,局势紧张,如在眉睫。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一零八章
穆安之六亲不认的形象伴随着他在昭德宫外与太子大打出手而在官场广为流传, 李玉华都听了一耳朵。不过,李玉华没放在心上。
反正原本她家三哥就不喜欢东宫, 俩不对付的人打一架也很正常啊。
李玉华就用她自幼在乡下耳濡目染来的朴实的世界认知解释,在乡下兄弟不对付,甭说打一架,打三五架也寻常啊, 就是她们妇道人家也会跟着扯头发对骂的。
故,李玉华还神秘兮兮的悄悄问穆安之,要不要她明天进宫给太子妃两句听听,她也可以帮着在蓝太后耳朵边说东宫的坏话。
穆安之正在吃茶,听到李玉华的主意险没摔了手里的茶碗, 手忙脚乱的把茶碗搁几上, 穆安之道, “胡说什么,我还用你去吹耳边风。太子妃正有身孕, 你可不许有半点不敬。省得被人挑出刺来, 倒反捅你一刀。”
“我没说对太子妃不敬,可三哥你都跟太子打架了,我也不能干看着啊。”
“你干看着就好。”
李玉华俩眼珠子骨碌乱转,穆安之知她素来主意大,只得与她道,“我与太子不睦,早便有之。何况,太平庵案子难处置, 我一味温良恭俭让,旁人只当我好惹,倒多来指摘,倒不如做出个恶相,想从我这里讨便宜也得先掂量掂量。”
李玉华想了想,“这不把名声弄坏了,倒叫人误会三哥。”
“名声不名声的,以后再说过吧。”穆安之又叮嘱李玉华一句,“万不可对太子妃不敬!”
“我晓得,我哪次进宫都离她远远儿的,这大着肚子的妇人最是麻烦,离她近了,她哪里不舒坦都得算我头上,我能给她这机会?”李玉华鬼精鬼精的,以前她们村里俩妯娌不对付,后一人有孕,可是仗着大肚子没少给那未怀孕的妯娌难看。
李玉华忽想到一事,她跟三哥也同房这么久了,每晚都会亲两下,结果,今早叫府中太医把脉也没诊出小娃娃来。也不知是不是三哥身体不行,阳气不足,影响她怀孕,晚上要不要多亲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