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么,秦大将军在帝都遇刺了,还叫人伤了左臂。”
“这怎么可能啊。”唐墨根本不信,“你又不是没见过,正二品大员身边,哪个没有侍卫保护。何况是秦家,秦家是掌龙虎营的,秦大将军身边绝对少不了亲卫,何况秦大将军自己就是高手中的高手,除非像在河南那次有千军万马围剿。在帝都,三五个小贼能逃过禁卫军的眼睛还罢,再多不可能了。”
“咱们在帝都离得远,何岚陪何总督回帝都述职时亲耳听闻的。”
唐墨放下小桔子,很严肃的伸出一根手指,“首先,要杀秦大将军,绝不是单个高手能做到的。徐师傅是宫中第一高手,我的武功不及他,与他生死相搏,他要伤我是可能的,但是,凭他一人之力,绝对没有杀死我的可能。因为我也是一流高手,打不过我还能跑,逃命不成问题。你明白要杀秦大将军这样的高手有多难了吗?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帝都是什么地方,刺杀只在片刻间,一击不中,便会被人发现。拿杜长史当初遇刺之事来说,他会被刺,是因他本身武功寻常,刺客方敢一试,提前布置下□□都未成功,何况秦大将军?没人会在帝都刺杀秦大将军,因为只要有我这样的武功见识就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你的意思是?”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即便是真发生刺杀之事,也是一场心知肚明不会要秦大将军性命的刺杀。”
“那就是假的刺杀。”陈简心脏砰砰直跳。
唐墨想不通了,“可谁会闲着没事做假刺杀大将军啊,难道好玩儿?”
“不。这可不是为着好玩儿!”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但是,大家因秦大将军的身份的蒙蔽了正确思路,最简单的思考就可以,这件事哪家得到的利益最大?
只有秦家与林程,秦家得尚公主,林程成为权掌禁卫四军之上的大将军。
北疆的冬天傍晚总来的很早,陈简望着四合暮色,可惜新伊离帝都太远,所知信息有限,但陈简笃定,不论秦家还是林程,必有一家所谋甚大!
上次殿下在河南境遇险,便是秦家人护卫,而当时及时救下殿下的是禁卫军。
那么,还是秦家嫌疑更大。
这样的人掌龙虎营十万精兵,帝都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二八四章

第二八四章
裴如玉私下跟穆安之吐槽柳家,“都是柳家给陛下坐的病, 陛下一阵子一阵子的, 先前重寒门,对勋贵子弟多有压制。如今寒门大概是让陛下不放心了, 便又起用勋贵。你去问问柳家大姨,看她认不认得龙虎营秦大将军。秦家原出身禁卫,那时禁卫军是老国公麾下。”
“是这个理。彼时秦大将军在禁卫怕是官职不高,我看姨妈对北疆的事知道的更多。我去问问,说不得知道一二呢。”真正卷入这股浪潮时就知道, 什么情分上的别扭,是完全顾不得的。你必需要时时刻掌握更多的消息, 更多的情势,不然,周围那些看不到的危机, 会随时要了性情!
而穆安之代表的不是他自己的性命,他有媳妇, 他媳妇肚子里还有他两个骨肉,他的至交,他的忠臣, 他的亲戚,一旦穆安之不稳,这些人就如覆巢之卵, 没人能够保全。
穆安之过去请教郡王妃, 郡王妃竟是知道的, “秦议啊,他原是我父亲身边的亲卫,因做事机伶体贴,父亲抬举他,便让他到禁卫军做了个小旗。在禁卫军时,因其勇武仗义,升官也升得快,不过,后来他与陆伯辛比武落败,就离开禁卫,到龙虎营就职了。”
“我听说秦仪是正宗少林武功,他既是老国公的亲卫,武功是跟谁学的?”
“秦议的父亲原是北疆军的一个小百户,他父亲就是很寻常的人,秦议却是少有志向。小时候就去学中读过书,因是军户,他本身也不是科举的材料,待识些字也就不念了,将军中的几套军拳学会后,每日拳脚刀箭不间断的练习,可惜家学寻常,再如何练也成不了高手。秦议说服他爹,花了家中大半辈子的积累,求了族中一个在见识的长辈,又不知通了几门亲朋关系,求到我父亲身边的一位供奉,想拜那供奉为师。他资质中上而已,却极为刻苦,那供奉也说他来日必有出息,只是他太过钻营,来日不是大胜便是大败,所以,纵武功倾囊相授,也未收他在门下。我父亲倒是喜欢他的上进,后来便收他做了亲卫。”郡王妃道,“自柳家势败,多少门人受了牵连,秦议如今是做官做的最好的一个了。”
穆安之心下一动,“姨妈你这么了解他,他未受牵连,可见当时官职不高。”郡王妃却是生来尊贵,以后两嫁贵婿的国公府嫡女。
“我当时也觉着他日.后必有出息,你母亲不喜欢他。”郡王妃看穆安之脸色一瞬间的迟滞,不禁苦笑,“不好提你母亲的话题,是吧?”
“没有,我对她记忆不深。”穆安之用理智压抑着心中复杂的感情,问,“她为何不喜?”
“你母亲的性子与我不大一样,她知此事后说秦议太过急功近利,供奉师傅那样一说,他便真不拜师了?兴许供奉师傅有意那样说就是为了考验他,他如此还跟供奉师傅习武,可见的确是将利置于义前,这样的人,再会钻营也无大义。”郡王妃叹气,“你母亲凡事看得太透,可事情看得太透也没意思。”
“那她为何会嫁给陛下?”
“不得不嫁。”郡王妃感慨,“你别听那林老头儿胡说八道,他懂什么,不过书生意气拿柳氏女三代嫁入中宫的话生事。外头那些个酸书生说起来就是柳家联姻大族,把持朝政的话,哪一个公爵侯府不是联姻大族,难道要给家里孩子寻个破落户人家做亲?再说把持朝政,朝中重臣,必然对朝政有所影响。那些书生,平时说的比谁都清净洁白,也不过是想把朝中显贵弄下去,他们自己当政。”
“这不是我为自己家辩解,当朝有爵人家,哪个不是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与皇家有几辈子情分的。这些事,书生们即便知道也不能真正理解。柳氏女初次为后是自孝文皇后始,柳家最早是掌东南兵马的,那时西北生变,驻扎西北的彭侯战死沙场,一族人皆殉城而死,柳家被急调西北平定战事,男人们在前线打仗,当时是我的□□母怀有身孕,因牵挂西北战事,生产艰难,产下一女后便过逝了。孝义皇后听闻后心中怜惜,便接了这女孩子养在宫中,后来入主中宫,这便是孝文皇后。”
“孝文皇后无子,所有庶出皇子,谁能过继给皇后,便有了嫡子的名分,就代表着一只脚迈入东宫。不是我说话难听,谁不想过继给皇后做嫡子,谁不想娶柳氏女?你以为是柳家用尽心机手段求来的这桩亲事,那就错了?昭皇帝过继孝文皇后之后,其实不放心,后来殷殷求娶,再添一层联姻,再多一重保证。”郡王妃道,“先帝的嫡母,便是这位孝睿皇后,也是我嫡亲的姑祖母与外祖母。先帝原配,是我的姑母,那位孝敬皇后,是先帝继后,孝敬皇后是先帝皇长子郑王之母。柳家原本没打算让你母亲嫁给皇子,因为论年纪,我与郑王年纪相仿,柳家如果有再让家族出一位皇后的意思,会令我嫁进皇室,我的性情也比你母亲更合适。”
“是出了什么事?”穆安之忍不住问。
“因为一桩案子。现在去翻史书,书上也是写孝敬皇后出身琅琊王氏,她当年入宫的确是以王氏女的身份。不过,只是王氏旁支,那个旁支也不在琅琊,而是在陕西一户小户人家,那户人家姓王,据说祖上是琅琊王氏迁到陕西的分支,后来家中富裕,给子弟捐了个官,那王大人熬到四十岁,在琅琊做个七品知县,因都姓王,便联了宗。孝敬皇后初入宫时位份亦不高,但她为人精明隐稳,再加上运道不错,生出先帝长子,且擅逢迎,为人颇有心机,慢慢的位份便升了上去。再加上孝睿皇后过身,先帝一向钟爱郑王,对于她而言,后位仅一步之遥。”
“但当时,二皇子生母戚贵妃出身豪门戚国公府。”郡王妃道,“你明白吗?那不仅是后位之争,也是储位之争,帝位之争!”
“柳家卷了进去?”
“你与东宫之争,凡朝中大员国中豪门,哪一个能置身事外?”
“也不是一开始就……”穆安之想说,跟着我的都是跟我亦友亦臣……都是有交情的。
郡王妃道,“都一样,你觉着依附我们柳家的都是冲着我家权势来的?”
“不是这意思。”穆安之立刻否认,而后道,“主要是几乎所有提及柳家的人,都是一幅柳家当年权势滔天的模样。”
“没那么夸张,论家族悠久,没有哪个家族能及唐家。可唐家不掌兵权,还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两位瞧着笨笨的,故帝室放心。豪门也有兴衰,但自靖南公柳扶风之后,柳家每代家主都称人杰,与帝室同长,就显的煊赫了些。可哪个家族不愿意子弟出众呢?已经在公府侯门……”郡王妃摇摇头,“不说这个了,当年孝敬皇后与戚贵妃后位之争,引出一段案子,先帝带诸皇子秋狩,二皇子被一头猛虎惊了马,摔下来,摔断了腿,从此不良于行。负责秋狩护卫的是禁卫军,殿下大概也听说过,柳家掌禁卫多年。”
“这件事岂不太过蹊跷凑巧?”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偶然,可柳家与郑王、二皇子皆无干系,何况,即便柳家真支持大皇子,也不必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柳家便是一张百嘴都说不清,因为孝敬皇后很快提出郑王与我的亲事。父亲心中非常恼怒,我继而与纪皓定了亲事,也算避了嫌弃。但紧接着,郑王便定了戚公府嫡出的姑娘为正妃。”穆安之神色微震,想难道为了帝位,就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郡王妃的眼眸洞悉人心,郡王妃道,“只要正经拿出脑袋来想一想,二皇子出事,受益最大的便是郑王。但未来的帝王人选关乎到一个家族几十年的兴衰,命运的关键时刻,有多少人会讲情分。郑王妃之位便是孝敬皇后郑王一系与戚国公一系的和解,郑王妃这位,便是和解的条件。”
“戚国公府原就是二皇子在朝中最大倚仗,戚国公府都认为这只是意外,此事就此揭过。孝敬皇后登上后位,戚贵妃在宫中郁愤而终,二皇子向先帝要了雍城为封地,从此离开帝都。但这件事情并没有完,孝敬皇后的老家就在雍城治下的一个小县城,二皇子指名要雍城为封地时,孝敬皇后便百般阻拦,不怕告诉殿下,当时二皇子求到我母亲,我母亲是先帝的长姐,在皇家还能说得上话,她与诸皇子的血亲是一样的亲疏,她也很怜惜二皇子断腿之事,就替二皇子要到了这处封地。”郡王妃双眸冷冽,“二皇子这一去,便把孝敬皇后的老底子都掀了出来!”
“什么琅琊王氏的分支?当时先帝采选妃嫔,各地方举荐的都是官员女子,王氏也在遴选之例。但,那王县令是个有自知知明的,品度女儿的相貌手段,再算算自己官位,即便有幸入选,怕也不是有造化之人。这王县令眼光非常不错,王姑娘性情急躁无甚心机,但王姑娘身边的一位侍女相貌上乘且性情沉稳,聪明却不外露。王县令便收这侍女在膝下,顶了王姑娘的入选之名。这就是孝敬皇后的来历,她并非官家女,原是凭人买卖的奴婢出身。”
穆安之不予评价,“可即便如此,孝敬皇后在宫中多年,且育有大皇子,没功劳也有苦劳,她向先帝陈以内情,哀求认错,未必会追究此事。”
“对。先帝的确没有追究。这里面又发生了许多事,二皇子难释坠马心结,更因贵妃之死积愤已久。”郡王妃至今说及前事犹是忍无可忍,“二皇子坠马之事是孝敬皇后做的生平最愚蠢之事,这个蠢妇,她犯了大忌!自来权势相争,你若真有把死对头灭族的本事,旁人也只有服你。可如她这般,令二皇子摔伤致残,二皇子只要是个男人,绝咽不下这口气!”
“孝敬皇后登上后位大概是非常得意的,她再度有妊,产下了一位小皇子,这就是先帝十皇子。在十皇子满月酒时,二皇子袖中暗藏鱼肠剑入内庆贺,一剑杀了十皇子后,自己也饮剑自尽。”
穆安之震动,“这要杀也该杀孝敬皇后吧,就是不杀孝敬皇后,杀郑王也行,十皇子不过婴孩,最无辜了。”
“生死只是一瞬,痛苦的是活着的人。先帝与孝敬皇后都大病一场,但朝中纷争永远不会停,先帝觉得一切皆因皇子争储而起,于是,先帝准备立储。郑王的储位已是板上钉钉,孝敬皇后建议与郑王交好的信王到禁卫军当差。”
穆安之心说,这岂不是把柳家得罪完了。郡王妃唇角翘了一下,“若只是这一件事,柳家绝不会与郑王为敌,但孝敬皇后因十皇子这事迁怒我母亲,她认定了是我母亲帮助二皇子就藩雍城,二皇子所有作为,幕后都是柳家指使。”
“这是疯了吧?”这怎么可能?二皇子倘有柳家为靠山,如何会偏执到亲自携剑入宫杀人。正因二皇子认为报仇没了指望,才会走到绝路!
“一则是因十皇子之死,那毕竟是她的亲骨肉,人往往不会恨自己,而是另找一个愤怒的对象。还有一件事,她心虚,她与玄甲卫程家勾结之事,是她谋害二皇子的把柄,她担心会被我父亲察觉,因为我父亲一直在暗中追查围场之事,所以,她急不可耐的让信王入职禁卫军。”
“心急又心虚,让她继续铤而走险,她谋算到我父亲身上,以至家父母失和。柳家立族以来,从未与皇子为敌,但这一次,如果凭郑王立储东宫,孝敬皇后对柳家的敌意会令柳家万劫不复。也许孝敬皇后前几十年过的太过隐忍,面对那唾手可得的至尊之位,她实在忍不住也忍不得了。郑王失爱于先帝,当然有柳家推波助澜,但归终究底是程家案事发。孝敬皇后在凤仪宫自尽,先帝都未令她附庙,可见对其人厌恶之深。”
“郑王就藩之后,先帝身体便不大安稳,诸皇子中,谁是承继大统之人?我母亲过逝后,父亲也多了病痛,先帝好歹儿子多,可我家只有兄弟一人,我那弟弟不大成器,可也没其他挑选。柳家世代武将出身,他连刀都没怎么摸过?而且,经郑王之事,柳家终于到了退无可退、进无可进之地。略知内情的都认为是郑王得罪柳家,柳家便将郑王从触手可及的东宫储位赶了下来。”
“那时,阖帝都盯着的,便是太子人选与小妹的亲事。”郡王妃道,“我听说今上对你颇是刻薄,他那是因为自卑。先帝选中他,不是因为他才干如何出众,而是经郑王与二皇子之事,先帝对于皇储的第一要求是,必需是一位仁君。先帝剩余诸子中,今上最是心慈意软。蓝娘娘是个敏锐的人,她发现先帝对今上另眼相待后,只交待今上一件事,那就是让今上与柳家交好。但凡有宫中给柳家赏赐,蓝娘娘对小妹的那一份都格外细致,你别以为是你母亲求着嫁给今上的,当年是他们母子苦苦求来的这桩亲事。他当然会对你冷淡,看到你他兴许就会想起当年对你母亲许下的那些三世鸳盟的情语,脸皮再厚,谁知道心里怎么想。”
“未来储君表现的一往情深,非卿不娶,先帝也屡次跟父亲提及亲事,要怎么才能回绝?根本回绝不了。”郡王妃叹口气,“柳家终是败在子弟无能,陆氏女一进宫,你母亲便让我准备退路了。或者先帝的眼光终是不错,今上的确心慈意软,我还活着,你也活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PS:一章写不完,困了,明天继续~~~

☆、二八五章

第二八五章
郡王妃这一通讲古, 穆安之甚至想, 要是早些认识大姨,估计他不会在穆宣帝身上浪费那些感情。
好在, 他早也便不在意了。
只是如今更清楚,当年的事, 到底因果为何?
郡王妃一向嘴皮子俐落,她并非阴谋诡谲之人,故而凡事格外格外痛快。郡王妃还格外赞穆安之一句, “看你待安黎那样好, 就知你是个有心胸的,来日必成大器。”
如今, 穆安之亦不谦虚, 他道,“有朝一日我出息了,姨妈可有什么心愿。”
“自然有。要说无能是罪,我阿弟自然是罪该万死。可要说他谋反,那断断不能,他没那个本事。殿下将来龙登大宝, 请重审柳家案。”郡王妃神色无比郑重, “生死乃天命,柳家高官显贵多年, 技不如人, 被人算计, 那是子弟无能, 我没半分不平。只是待我翻了身,我得给家里要个公论。”
穆安之点头,“这是自然。”穆安之做了皇帝也不能让外家背着谋反的名声,倘这名声是真还罢,尤其连柳家的死对头林老先生都说当年柳家案子着实冤枉,何况,他那个名义上的舅舅,听着着实不是个能有谋反本事的。
是的,谋反不需要本事吗?
起码穆安之现在干的,也就是这勾当的。
他那舅舅,估计连他十之一二的才干也没有。
穆安之很能体恤柳大姨的心情,能让他视为亲人的人很少,柳大姨且算半个,穆安之说,“待来日,若姨妈看谁好,过继一子在柳家门下,也可延续宗祠香火。”
郡王妃心下发酸,“也好。”
说到柳家当年之事,穆安之道,“我看姨妈待陆侯很亲近,想来当年家中与睿侯关系也好。可为何还有陆家送女入宫之事?”
要说郡王妃也不像是会受好话蒙蔽的人。郡王妃竟是四下瞟一眼,其实屋里的人早打发出了院子,再保险不过。穆安之也意识到郡王妃要说的必是一件极为机密的事,跟着心脏微微提起来。郡王妃示意穆安之坐近些,穆安之几乎是挨着郡王妃坐了,郡王妃先问他,“是不是你知道什么?”
“不瞒姨妈,我就藩前曾收到睿侯的一份可观的生意银两,还有他的遗笔书信,说是对不住我,让我若有远志便收下,若没有也不必操心,打发送信的人回去便好。”穆安之相信,他与郡王妃尽管以往也不熟,却有着共同的利益。
“果然如此。”郡王妃与穆安之道,“陆国公一向阴险,我看你待陆侯亦颇是看重,想也是将陆国公与睿侯区别而待的。当年,陆伯辛在西北建不世之功,他当时已经率兵攻入王宫,北疆主帅,身边护卫何等严密,他却是遇刺而死。听说他在死前只说了一句话,‘我实在是太痛了’,便撒手人寰。”
“陆伯辛可不是那些荣华堆里养大的纨绔,他当年便以悍勇著称,他会那样说,不是说伤口疼,他是指刺杀他之人,让他痛不可耐。你以为,幕后指使此事的人是谁?”郡王妃眉眼间的冷酷几可凝霜。
“真的是陆国公干的?”穆安之以往也有过这等怀疑,却怎么也不愿相信,“可那时,听说帝都赐陆伯辛公爵的圣旨都写好了,陆家这般,岂不自断双臂?”
“因为陆伯辛一直对你们母子非常关照,当年你母亲有妊,我困在晋王府,柳家已败,就是他护住了你们。他若是假意,只作冷眼旁观,你母亲不一定能顺利生下你。后来你回宫,也是他早写好的折子,帮了大忙。这都不是假的,而且,这些没有一件是从陆家利益做的事。看他所做,就知这人心肠是什么样子的,他的确是念着当日旧情。只是,看不出陆国公阴狠至此,他们可不是寻常兄弟,听闻少时颇是不易,相互扶持长大。富贵不过刚入眼,就这样按捺不住性子杀了长兄。今上还敢立陆氏子为储,将来陆家为祸时,他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谋反了。”
郡王妃讽刺的说。
纵穆安之也听的手脚发冷,是啊,就如郡王妃说的,兄弟相残不罕见,罕见的是如陆氏兄弟这样一路扶持长大,陆国公竟能下这样的毒手。
亲兄弟都这般,那只是甥舅亲的东宫太子,在陆国公眼里,怕也没几分血亲情的。
“可惜这事陛下不知,不然就有陆国公府的好看了。”穆安之道。
“他早晚自食恶果。”郡王妃道,“我父亲当年也有一些旧家将,后来都回了西北。他们多是官职不显,不过说来也是几辈子陈人,我把名单给你,秦议的事,你若要细查,找他们问,会有更多线索。”
这名单就放在一个木匣中,墨迹还新,却是早就写好的,可见郡王妃一直等他来取。穆安之有些惭愧,郡王妃见状笑了,说道,“要是你一见我就亲亲热热,我反是不敢给你。这样就好,为上者,不要轻易信人,却也不能不信人。”
“还有些事,我一时也琢磨不透。”郡王妃道。
“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穆安之问。
“这是我的一点私事,殿下暂做不知吧。”
“我原也不知。”穆安之眉眼间晕开一抹浅笑,那是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笑,“姨妈没旁的吩咐,我先去了。”
郡王妃起身相送,穆安之连忙拦了,自己出去。
天色已近傍晚,西天紫蓝火红的晚霞如同燃烧的天火,待穆安之回房,见木香姐阿秀还有自己的老友裴如玉都在,阿秀见到穆安之便扬着小奶音儿喊,“岳父~”小脚一抡,一下子将皮球踢到穆安之跟前,穆安之笑着截住皮球,过去把阿秀抱起来抛两下,再亲两口,“阿秀想岳父没?”
阿秀浑身痒痒肉,一亲便笑,这孩子还天生一幅好堂音,“想~”
裴如玉都没脾气了,立刻与李玉华道,“娘娘这胎必是世子,别听殿下瞎说。”
李玉华笑,“没准儿像红梅姨一样是龙凤胎,要是一儿一女,闺女便许给阿秀做媳妇。”
“那样就更好了。”反正不论如何,必要先把世子生出来。
李玉华见阿秀的小胖胳膊搂着穆安之的脖颈,笑道,“阿秀一直等着他岳父哪。”留木香姐一家子,“吃了饭再走吧,我这里添了个山西厨子,特别会烧菜,尤其蒸的那酸菜包子,腌的酸萝卜条儿,炖的酸汤鱼,木香姐你尝尝,包你吃不够。”
两家自来亲近,白木香笑,“那是得尝尝。”
晚饭后,穆安之与裴如玉到书房说话,将郡王妃告诉他的事大致同裴如玉讲了,裴如玉道,“怕秦议要应了柳娘娘那话了。”
穆安之道,“秦议与睿侯深有旧怨,可倘睿侯之死与陆国公有关,陆国公与秦议怕早有关连。”
“你当时在河南境遇袭之事也能说通了。”裴如玉眸中隐忧微现,“陆国公与秦议二人,一人在朝多年,独无兵权。一个领帝都重兵,却无议政。当真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和。”裴如玉缓缓看向穆安之,“宫里危险了。”
“看来,陛下赐婚,是要稳住秦家。”穆安之探身过去,“我倒是相信秦议遇刺是真的了,大约陛下是真想除了他,只是没能成功。陆国公再老奸巨滑,到底没兵权,好对付。”
“也有可能是陆国公或者秦家自己作的一出戏。”裴如玉道,“不过,陛下不可能没有警觉。帝都的事咱们鞭长莫及,只盼陛下太子能多撑几年,能让咱们再练出几万兵马。”
裴如玉决定搞搞迷信活动,“年前大祭,殿下带着群臣好生祈祷,勿必请历代先帝保佑帝都再太平三年。”
“放心,别说三年,五年他们也能撑下来。陛下与太子都不傻,姓陆的姓秦的再有野心,各地藩王都在,姚国公南安侯驻兵在外,他们谁敢篡位,各地兵马必然勤王。”穆安之冷酷无情的表示,“不怕他们反,就怕他们不反!让他们先斗吧,他们斗的欢,咱们这里才能太平!”
裴如玉道,“胡大人那里,多招些人手。”
“慢慢来,先让安黎练练手,练好一千人,再加到三千、五千。”穆安之倒还沉得住气。
“听说杜长史常跟唐墨一起去陆侯府上,”裴如玉道,“杜长史还真是机伶,不妨让他先敲边鼓试探一下陆侯,看陆侯可有再多练些兵马的意思,毕竟胡大人一时难领大军。查秦议的事,殿下别瞒着陆侯,倒生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