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一脸忧国忧民,对徐叁道,“老师你日日为国为民的劳累,朕赏你金银怕更招人嫉你妒你,这是两篓子鲜鱼,别院里小池塘里养的,老师带回去,若是吃的合口儿,尽管跟朕说,朕再命人给老师送好的。”
若往日听到这等贴心话,徐叁得感动的飙出泪来,今日今时,徐叁忍着吐血道,“谢陛下赏。”您老怎么忽地又正常了呢?
“此皆臣等份内之事,陛下宽宏,是臣等的福份。”
明湛喜的一握徐叁的手,恳切道,“老师与朕想到一处儿去了。”可不是么,像他这样宽宏大量的皇帝,哪儿有啊!竟碰到这样一群不惜福不识好歹的大臣。
徐叁唇角抽了又抽,硬是给明湛噎的一天没吃饭。至于明湛赏的鱼,徐叁从此就落下了个毛病,不论清蒸红烧还是油炸平煎,他一见就饱。
一江南人,自此再闻不得鱼腥。
至于,李评李大人。
一番算计,既没得了铁面名声,更招了明湛厌恶,心灰之下恨不能去死。可实际上,他真不敢死。
一则怕死。
二则,明湛放了狠话,要死请早。可越这样,李评大人真有点儿不敢死了。一个皇帝,他真的撸了袖子不打算讲理,李评自个儿死好死,可他上有老娘下有妻儿,他一死,明湛名声必臭,皇帝迁怒起来,那后果真有点儿难以想像。
故此,李大人没死。
不过,为了颜面,他请了病假,打算徐徐图之。
明湛第二日就收到了李评大人的请假折子,叹一声,“也不知李大人是真的病了呢?还是跟朕唱对台呢?”
“唉,你们一个个的身娇体贵,朕说他三两句这就跟朕罢工呢?想昨儿个,朕险些给你们气的厥过去,吃了两幅清心降火汤才没死,今天一大早还要做牛做马的来早朝。”明湛一咏三叹,“瞧瞧李大人,多么逍遥,跟李大人一比,朕这哪儿是皇帝啊,纯粹受气包儿?”
左都御史王大人不得不站出来为手下人说句话,“陛下,李大人万不敢有此心的,定是真的病了。”
其实叫王大人说,李大人这事儿干的真不怎么地道,明湛是皇上呢。在王大人这位超级老御史的眼里,明湛还真不错,年纪比他孙子还小,做起皇帝来却有模有样。尤其明湛对人随和,没架子,王大人虽铁面无私些,在内心深处也挺窃喜于皇帝陛下对他的亲近。
这次,明湛就搬了个家,从宫里搬到别院来住。
真不算个事儿,你就是说,点一点也就罢了。结果,李大人拿出来大作文章,明湛翻起脸来绝对是六亲不认。坊间传说,这位皇帝陛下在少年时期一时恼怒还曾经差点儿挠花镇南王殿下的脸,那是亲爹呢。
李大人与皇帝陛下没啥过命的交情,又撞枪口。王大人为了挽救御史们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不得不替李大人辩白一句。不过,怕没啥大用是真的。
“行了,朕知道,他就是有什么心,也不敢当着朕的面儿跟朕说呢。”明湛的眼睛落在王大人身上,牵起唇角,闲闲道,“既然李大人身子不好,老王,你推荐两个可用的人,让他们代替李大人的位子吧。内务府备些药材,给李大人送去,叫他慢慢养身子罢。”
别看李大人说死不死,明湛说换人,定能换人。
明湛早上把找他麻烦的老家伙换了,格外高兴。
下了朝,遛遛达达的对何玉说,“小玉啊,今天天气可真不错啊。”
“陛下圣明,眼瞅着就要下雨了。”已经入夏,天有些闷,有些暴雨的苗头儿,何玉笑,“陛下您快两步儿,一会儿雨来了,虽说奴才带了伞,若打湿了龙袍也是奴才的罪过呢。”
明湛笑,“再催你就背我走。”
何玉祭出终极武器,三步并两步蹿到明湛耳边儿,悄声道,“承恩公去找杜若王说话儿了。”
明湛险些给绊个趔趄,也不用人催,凌波微步,急吼吼跑回去捉奸。
18、心术 ...
事实上,明湛心里也清楚,魏子敏追求了二十年也没把阮鸿飞追到手,基本上这辈子没戏。
不过,明湛就是这种小心眼儿的人,他坚决杜绝阮鸿飞一切出轨的可能。他可是堂堂正正的男人,如今又做了皇帝,若是被人给戴了绿帽子,自己就该去跳河直接变个大王八,这辈子都不用再当人!
蹑手蹑脚的回了院子,明湛摆摆手,不命人通报。
摇光却已先一步迎出门,笑着行一礼,“陛下,您下朝了啊。”
咳一声,明湛马上正容挺身,摆出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我与小光心有灵犀啊,不见你家先生来迎我,你倒是特意出来了?”
“承恩公大人来了。先生在里头听到陛下的脚步声,特命属下出来迎接陛下的。”
竟然忘了人家懂武功的事儿,耳聪目明的,给明湛的捉奸大业带来了难经逾越的艰险繁难。
明湛郁卒,抬脚进门。
进门就听到阮鸿飞洒脱的笑声,明湛心里嘀咕,靠,见着小情就这幅狗德行,真叫朕看不上啊。
“下朝啦。”阮鸿飞笑着唤了一声,坐在榻上没动。
魏宁起身见了礼,明湛摆摆手,“子敏坐吧。一大早的过来,可是有事?”没事儿,大早上的来找别人老婆,哼,居心不良啊!挖墙角挖到皇帝头上,活够了吧?明湛心里盘算,思量着魏子敏的来意。
“是这样,上次陛下说的,命臣去岛国长驻为使臣的事,正好天枢过来,说那边儿的大使馆已经建好,可以过去了。”魏宁温雅一笑,似明白明湛心中所虑,恭恭敬敬的递了盏茶予明湛,“臣想着,近期就过去。不知其他使馆里的人手儿官员,陛下可挑好了?”
“除了要跟过去的百名侍卫,朕想着恩科结束后,擢选几个进士一道过去,也看一看海外岛国风情。新进士,开始顶不得什么大用,另外,你在朝中挑几名吧,关键是你自己用着顺手儿。”
明湛有自己的手段,如今越发圆融,从选使官一事便能看出一二。
魏宁会心一笑,“是,臣拟了折子呈交陛下。”
“你怎么没去上朝啊。”明湛叹道,“一个个的翘班,扣你俸禄又担心你没面子。”
魏宁不解,“是陛下给臣的假期哪。”再一寻思,“莫不是李御史没上朝?”
“唉,也不晓得怎么就病了。”明湛剖心剖肺的对魏宁诉苦道,“朕十分担心哪,你说这万一李大人有个不好,岂不要算在朕的头上吗?”
魏宁对明湛不大了解,但也并非一无所知,干笑两声,真不好落井下石。瞧陛下的模样,是不想给李大人留退路了啊。
阮鸿飞一瞧明湛那笑中藏着三分坏水儿,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便道,“你要不要先去换衣裳,该用早膳了。难得子敏来,我命厨下做了子敏喜欢的饭菜。”
明湛开始手心儿发痒,这是只见新人笑啦!话说,魏子敏也算不得新人吧!明湛有明湛的心眼儿,他眼珠子一转,笑问,“怎么天枢没一道儿来啊?朕跟他一见如故啊。”
“天枢昨天晚上才到,赶路有些急了,身子不大好,养着呢。”阮鸿飞代为回答。
明湛挑一挑淡淡的小眉毛,笑一声,“什么时候我去瞧瞧他,唉呀,我跟天枢真有说不出的投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着去了里间换衣裳。
魏宁颇是不安,很有些担心明湛移情天枢的意思,在他看来,明湛的确有些贪人好看的毛病。
虽然天枢与阮鸿飞比是差了些,可也眉眼俊秀,上等容止。
这,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啥意思啊?
阮鸿飞也不好跟魏宁说,明湛没读几本书,学问上不大有,其实明小胖绝不可能有别的意思。这胖子天天贼心烂肠的琢磨着如何反攻呢,再者以胖子的行事准则,偷人的代价太高,以胖子这浑身的懒肉懒筋,干这事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别提竟在他面前大咧咧的说出来。不定要发什么坏水儿呢。
只是阮鸿飞并不愿意明湛将坏水儿发到魏宁与天枢身上,接着吩咐何玉去传膳。
明湛穿着内务府送来的新衣,有些紧绷绷,在里面小声抱怨,“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做衣裳的,莫不是没量过小爷的身量?还是内务府面料不够用?算了,另拿件旧的来,这个哪里喘得上气啊。”简直能把人勒个半死!本来想着在魏宁面前换了锦绣新衣来吸引阮鸿飞眼球儿的。
明湛声音不大,阮鸿飞在外间儿却听的清楚,笑道,“这个月起码胖了三斤,上回你骂人家衣裳做的肥了显不出你的玉树临风,这次可着尺寸做,谁能料到你肥了呢?穿不下就穿不下,天天倒饬什么呢?随便找件宽敞的换了,快出来出吃饭。子敏早明花有主了,你再照镜子他也瞧不上你。”明湛从不喜欢穿新衣,内务府新鲜衣裳送来,总要叫人洗几水再穿,说这样软乎。如今已是四月末,新衣向来是月初奉上,五月新衣尚未得,且这个月明湛没少胖,衣裳又是严丝可缝的比着明湛的身量做的,没个不小的道理。
明湛死不承认自己发福的事儿,换好常服从里间出来,硬是拉着魏宁问,“子敏,你说说,我胖了吗我胖了吗?”
“子敏才回来几日,要是他都能看出你胖,你得胖成什么样儿啊,那还有法儿看嘛。”
说到此事,阮鸿飞也觉得怪。别人越是忙碌,就会憔悴瘦削,脸色不好,气血不调之类的。轮到明小胖这儿,越忙肉长的越快。
究其因由,不过是明湛太擅保养。只要稍一忙碌,不必别人提醒惦记,他自己就会找来太医院的太医开出药膳,还要求御膳房大厨炖的色香味儿俱全,万不能有药渣子的苦味儿啥的,就怕万一忙起来把自个儿累坏。
待凤景乾完全放权之后,明湛的确是忙的很,可再忙,由于明湛注重滋养休息,肉是蹭蹭的往上长,不胖都难。
明湛瞪了拆台的家伙一眼,对魏宁睁眼说瞎话道,“阿宁,现在忙的很,把我脸都急肿了,瞧着像是胖了似的,其实根本没胖。”
阮鸿飞眼中寒芒一闪,扫一眼明湛水嫩嫩粉嘟嘟的脸蛋儿,真难为你好意思把这珠圆玉润的好脸色说成是肿出来的,牵起笑来拉明湛坐下,阮鸿飞刺明湛一句,“那一会儿我给你配幅药消消肿。”
“好啊。”明湛向来把瞎话当真话说,他应起来半点儿不脸红。
阮鸿飞揶揄一句,“难得肿出了双下巴。”
明湛拿起裹在绢丝帕里的银筷,忧愁道,“谁说不是呢,竟是整张脸都肿了。飞飞,我这不是得了绝症吧。”一筷子红烧肉下去,放阮鸿飞碗里,阮鸿飞瞅着红腻腻的肉片,眉毛一挑,给明湛搁回碗里,体贴的说,“你既然身虚体弱,就多补补。”死胖子,只嫌胖的少,还吃肉呢。
明湛一脸为难,叹道,“我向来喜食清淡,可有什么办法呢,身子要紧。只得把肉当药吃了。”搭拉着嘴角,不情不愿意怕搁嘴里,扒两口饭,偷笑着吃了。
阮鸿飞实在不喜欢油腻,给明湛夹了一筷子小青菜,明湛面儿上欢喜内里堵心的对魏宁道,“瞧,飞飞最了解我的口味儿。”反手给阮鸿飞一筷子红烧鱼。
阮鸿飞不得不给明湛还回去,温声道,“你尝尝,今天这鱼烧的不错。即便不喜鱼腥,也多少吃两口儿。”
明湛愁眉苦脸,“只得依你了。”裹着青菜,把鱼吃了。
一顿饭,就被明湛口是心非的吃完。
魏宁再次甘拜下风,他第一次觉得,阮鸿飞不喜欢他,完全不是他的错。实在是,他再也料不到阮鸿飞喜欢的是明湛这样厚脸皮死别扭的人类。
明湛的本事,他就是想学,也学不会。就拿把脸胖说成脸肿这档子事儿吧,魏宁就开不了口,要换了他,还不得羞愧的钻地缝子里去。人家明湛就脸不红气不喘心不慌的,硬说自己是脸肿。
肿,肿的白里透红呢,跟熟透的水蜜桃儿似的。
魏宁哭笑不得的用了一餐御膳,便识趣的告退了。
魏宁刚走,明湛就翘起嘴巴,不悦的问,“当着魏子敏,你干嘛老落我面子啊?我就胖了,怎么啦?你前儿不是还夸我胖点儿好嘛,今儿又嫌弃我。我就去上个早朝,你就跟人勾搭上了,你对得起我的?”
阮鸿飞狐狸眼一弯,乐了。伸手将明湛拉近,一手揽着明湛的肩,一手去摸人家的小圆下巴,心情无端飞扬,笑道,“你这是哪里来的歪话,我若对子敏有意,早就成了,还能轮得到你。”
明湛不依不挠,“那你也不该在魏子敏面前落我面子。”
“我说你怎么忽然冒了傻气呢,合着是吃醋了啊。”阮鸿飞得承认,他就格外喜欢看明小胖一张醋脸。
明湛两只眼睛往上斜翻白,飞了阮鸿飞一对白眼球儿,“我可听说了,在外头,不守妇道偷人什么的,可是要绑成棕子沉塘的。”
“别胡说八道,你把李评给罢官了?”阮鸿飞问明湛正经事。
明湛改走委婉风,细声细气,慢调斯理地“不是,李御史身子不适请了病假,他那摊事儿总不能没人接手,我派了人顶了他的位子,又赏了他药材,让他好生养病。反正他年纪也不轻了。”最好能回老家养。
阮鸿飞道,“李评是李平舟的妹夫,下去也好。如今李平舟为相,你若是想用李平舟,就不要再让李评上台。李平舟三朝元老,与林永裳也有座师之名。林永裳主持你登基后的首次恩科,定会威望大增,何况先时林永裳出身平平,得罪了不少人,却能平步青云,这里头有他的才干,有大贱相护,更有李平舟的功劳。”
“我本来也想用林永裳的,这是个能人。”
“用,要怎么用?”阮鸿飞身子斜倚着榻上迎枕,温言含笑,“你把李评拿下去,这步是对的。李平舟一日为相,李家其他人,不能任三品之上朝官。李平舟原就是三朝老臣,威望够了,人脉有了…我原以为你会让徐叁做主考官,谁知道你怎么点的林永裳?”
明湛道,“徐相早就是我的先生,他要当主考官,岂不是让这些进士与我同辈了。”
“少跟我说这些鬼话,你跟我也不同辈,还乱伦呢,怎么也不见你消停会儿。”阮鸿飞嗔明湛一眼,小胖可不是个拘泥的人,阮鸿飞叹道,“李平舟素来忠心,只是朝中断没有一相独大的事儿,徐叁是大贱留给你的人。你点徐叁为主考,他虽为副相,却先有帝师头衔儿,再为一任座师,在朝中立马能与李平舟抗衡。大贱帝王心术,谁想你根本不领情。”
“啊?”明湛抓抓脸,“我根本没想到这儿啊。我就是觉着徐叁太过圆滑,这我刚登基就让他主持恩科,怕他不感激我。你们不是讲究,那个,要恩威并施的嘛。我得先给他弄俩槛儿,为难为难他,等他愁的要生要死的时候,再啪达给他个恩典,这样他岂不是更忠心么。”
阮鸿飞打量明湛一遍,“以往瞧着你是个聪明人,竟连大贱的意思都没瞧出来。唉,这要大贱知道你笨到这个地步,不定怎么懊悔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似的,九曲回肠十八个弯的。”明湛瞥阮鸿飞一眼,“我是个实诚人。”
明湛忽地一笑,趴在阮鸿飞身上赖着,美滋滋地,“飞飞,你担心我吧?”不然阮鸿飞很少这样直接问他朝中事。
“担心你做什么,看你挺做事挺云里雾里的,提醒你一声罢了。”
明湛拈着阮鸿飞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我那是装的。我看以前父皇上朝,一张龙脸高深莫测,我学了好些日子,也摆不出那表情。你不知道,我没心眼儿,喜怒形于色。所以得想别的招儿,东一榔头,西一棒棰的好叫他们摸不着我的路数呢。”
明湛鲜少谦虚,阮鸿飞险些将早饭吐出来,心道:追求老子的人成山成海的,最后竟然着了这小无赖的道儿。小无赖若是实诚,天底下真是没不实诚的人了。
阮鸿飞认真建议,“小胖,你都是做皇帝的人了,以后可以不必这样谦虚。”
“哦,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假眉假眼的呢。”
今天明小胖说话格外招人来火,阮鸿飞掐他屁股,明湛唉哟喊痛,俩人笑作一团,腻腻歪歪的说了不少话儿,待时辰一到,明湛才过去议政。
李平舟大人颇有几分心烦。
为了就是他的倒霉的御史妹夫——李评。
别看都姓李,他们以前真不是一家,八百年前没啥联系。李评家也是几代书香,帝都里有些名气的人家儿,不然李平舟也不能将妹妹下嫁。
从衙门里回家,果然他家妹妹已回了娘家,半头银发的陪在满头银发的老母亲身边儿抹眼泪呢。
李老太太正在埋怨女儿,“女婿好生糊涂,皇上就搬个家,换个地方住,碍着他什么事儿了。他在朝中,多少事情不去办,偏把眼睛放在皇上私事上,难怪皇上不喜欢。”
众所周知,除了李大人得皇上青眼,李老太太与明湛关系更不是一般的好。故此,也难怪李氏回娘家搬救兵。
李氏擦一把老泪道,“您女婿一片忠心也是为了万岁爷着想呢,毕竟太上皇刚走,皇上就这样高兴的搬别院,影响也不大好呢。”
李平舟抬脚进门,劈头便是一声喝斥,“还不闭嘴!”
19、...
李平舟正头疼妹夫的事儿呢。
白天明湛早找他说过话儿,“老李,听说李御史是你妹夫啊。朕让他回家养病,你没意见吧?”
李平舟险些给明湛跪下,陛下您这是啥意思啊,连忙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焉敢有他意。何况陛下|体恤老臣,李御史原就身子不大结实,趁此机会,好生将养,这都是陛下的恩德。”
“唉呀,原本想诈诈你,看李御史给我添堵有没有你的份儿。”明湛笑嘻嘻的剥了颗松子扔嘴里,“看来老李你是清白的啊。”
李平舟简直无语。
他自认为见多识广,自德宗皇帝到明湛,已历经四任帝王,伺候了前三任帝到,到了明湛这儿,反倒是无所适从、力不从心了。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简在帝心,不仅他,连他妈都简在帝心。可只有李平舟自己知道,他这首相当的多苦逼。自明湛登基,李平舟这头发就一把一把的掉,到如今,他不得不学起那些头发少的妇人,戴起假发,这样才能勉强的梳起个髻。幸而在外出入都戴着帽子,等闲也没人能瞧出他脑袋上的头发是真还是假。
今天明湛又真真假假的问他这些话,李平舟险些厥过去,手里被塞了一把东西,明湛摇摇晃晃的走了。
李平舟低头瞧,明湛是从荷包里抓了把松子儿给他。
徐叁自后头走来,眼睛斜扫,笑道,“李相深得陛下信赖,实在羡煞下官哪。”都解衣推食了,饶是徐叁也难免酸几句,羡慕倔老头子命好。
李平舟分了徐叁一半,俩半大老头儿一路走一路嗑,吐了一地松子壳儿。李平舟道,“陛下说今年官员的禄米全折成银子,直接发现银。”
虽觉得陛下赏的松子仁儿格外香甜,到底不再多说酸话,徐叁便顺着李大人的话道,“这样倒是省了不少事。”
李平舟笑了笑,与徐叁说起禄米与银子的换算。
好不容易打发了吃干醋的徐叁,待到落衙,李平舟一迈进家门,就听说妹妹来了。李平舟正想着好生叮嘱妹妹几句,叫妹夫长久的养病,哪知刚到母亲房外就听到妹妹的怨怼之言,顿时怒上心头,出言冷喝。
李氏给兄长吓一跳,回过神就是默默无语两行泪。
李平舟冷眼扫过侍候的丫环,李老太太已道,“丹朱,你先下去吧,外头守着,别让人进来。”
丹朱施一礼,悄声退下。
李老太太皱眉,斥女儿道,“你越发没个规矩了,皇帝也是好随便议论的!”
李氏自知失言,只管低着抹泪。
李平舟已在母亲下首坐下,问妹妹,“你来做什么?妹夫身上不好,你不在家照看,倒回娘家来,是何道理?”
李氏将手里的帕子扭成一股儿绳,再旋着松开,低声道,“还不是为了你妹夫。”
“病了就养着,我又不是大夫,找我能有什么用?”
“大哥。”李氏嗔一句,“你妹夫病的又不重,如今传的倒像是怎么着似的。”
李平舟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既然没事,装的哪门子病?又装给谁看!皇上都赐药了,叫他老实养着,别再自做聪明。”这要是皇上的老娘老婆的,有事儿没事儿的装病什么的,也能叫皇上多瞅几眼。自己妹夫跟皇上屁的关系都没有,刚把皇上得罪个半死,接着装病,这不是现成的把柄往皇上手里递么。
李平舟咬牙,蠢都不足以形容那个蠢货!
李氏含泪,去拽母亲的衣袖,目露祈求。
李老太太无奈,叹口气,先说女儿,“这事儿是女婿的不对。”又问儿子,“你妹夫的差事还在不?听你妹妹说,你妹夫病的不重,这要是好了,还能去做官不?”老太太出马,一针见血,李氏也忙认真倾听。
李平舟叹,“皇上刚赐了药,您说,妹夫这病能不能好?再者,是妹夫自己递的请假折子,这事儿,怨得了谁?”
李氏泣道,“你妹夫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的御史,当朝被骂的狗血淋头,实在羞于见人,方请了病假,想躲个羞。谁知今儿听你外甥说,皇上将你妹夫的差使派了别人,这可如何是好。”
“他都病了,一时半会儿的当不了差,他那位子,每日不知多少事,自然要有人顶上。”李平舟缓声道,“你先让妹夫好生养着吧,这事,也急不得。”
李氏是听了丈夫的话,来娘家打听消息,听了兄长的话,到底也不敢做让丈夫马上官复原职的美梦,又啰嗦了两句,便回家了。
待女儿走了,李老太太叹道,“你妹夫真是糊涂,怎么没与你商议一声?”
李平舟没说话。
李老太太不再操心女婿,她这一生经历了无数坎坷,丈夫早逝,儿子遭流,在她看来,除死无大事,女婿顶多是罢官,算不得什么。李老太太笑道,“今天太后娘娘派了太监送来了帐本子。”
“什么帐本子?”李平舟不解的问。
李老太太慈和的面孔上露出一丝骄傲,笑道,“上次太后说开药堂,我不是捐了千两银子么。如今药堂可救了不少人,从药堂开张到这月十五的帐,太后差人给我送了来。说是捐银千两以上的都有一份帐目,还在药堂外头张帖了一份儿。”
“太后娘娘可真细致,咱们捐了多少银子,用了多少,都用在哪儿,如今还剩多少,一样样的清楚的不得了。”李老太太笑,“其实哪里用这样,信不过谁,咱们也信得过太后娘娘。当初我要捐银子,你还不乐意,不说别的,单是惠及老人这一样,就积了无数功德呢,比烧香拜佛都强。”
见儿子脸色板板的也不附和一二,李老太太就有些不大高兴,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这药堂是我们这些女人开的,不应该是不是?”
“母亲,我可不敢做此想。”李平舟忙道,“我是在想,那善仁堂如今去瞧病的人都要排队呢,天下人都对太后心存感激,若是这药堂能开遍帝都,天下老人都能受惠了。”再奉承母亲一句,“这里头也有母亲的一份儿辛劳呢。”
李老太太笑,“都是太后娘娘的主意好呢。”
李平舟忍不住说一句,“皇上早在云贵就提倡过药堂给穷人免费的事,如今善仁堂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而已。”不得不承认明湛虽然平日里不着调,办的事一件赛一件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