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舅妈更是喜的了不得,觉着陈萱果真是个极靠谱的人。
两位舅妈也再三拜托陈萱对孩子严加管束,很诚恳的说,“要是她们做错事,可千万别姑息,教她们个乖,是为她们好。”
陈萱也点头应了。
其实,王家挑也都是挑性情稳重的孩子。何况,这年头的乡下女孩子,都是自小做家事的。俩孩子一个叫桃花,一个叫桂花,都是自花字上取的,话并不多,稳重有眼力,帮着把行礼搬车上,也要带足水壶水果还有些路上能吃的干粮之物。就是跟家人分离的时候,难免有些离别伤感,好在大妹李氏都是她们的姑姑,魏家也是实在亲戚,于是,两人也就此挥别父母,跟着魏家离开了家乡。
大妹在路上就开始教两个侄女洋文了,先从简单的话学起,每天也不用多学,学一两句,只要记得牢,待到北京后也学了十来句呢。学得慢不怕,积少成多呢。
陈萱回北京后事务就忙了起来,她已经在一流大学做博士后研究课题,这些年在波士顿,陈萱也结交了很多朋友。有许多朋友在国外取得文凭后回家任教,或者是做各自行业的研究。如今陈萱回北京,自然要跟朋友们联系。
魏家这样的买卖人家,一时间竟也有些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身的意思。魏家的魏杰魏明魏云不提,这本就是魏家的孩子,就是赵丰赵裕两对小夫妻,也会时常过来,毕竟有些个学术界执牛耳的人物,他们也并不能经常见到。如今,这样的人物已是与陈萱平辈论交,大家谈论着当今的科学,不涉经济不涉政治,只凭科学的魅力,已足以令晚辈们仰慕不已。
最有趣的是魏杰的妻子王氏,王氏是个极机伶的孩子,时常去太婆婆魏老太太身边孝敬。因她有眼力价儿,嘴也乖巧,直把魏老太太奉承的头晕目眩,私下给了她不少好东西。王氏也很因此自得,结果,王氏发现,自己到底还是眼力差些。原以为太婆婆已是了不得了,如今看来,太婆婆只是有钱,这位二婶子却是有“势”啊。
于是,王氏除了太婆婆那里孝敬依旧,又打叠起千百样的机伶来陈萱这里奉承,嘘寒问暖好不周到。
陈萱因为经常看到王氏在她跟前儿来说话,还以为王氏有什么事哪。陈萱把这事儿跟阿年哥说的时候,还说哪,“我倒是想问问她是不是有事,又怕年轻孩子脸皮薄,倒叫她不好意思。”
阿年哥的回答言简意赅,“她的事就是想奉承巴结你,没别的事。”
“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子,还特意用巴结谁不成?”
魏年想到这个侄媳妇也好笑,道,“天生这样的圆滑人,随她去吧。阿杰的性子有些个老实了,有这么个媳妇也好,夫妻互补。”
既然没事,陈萱也就没再把王氏放在心上,又有楚教授下帖子请他们夫妻赴约。魏银听说是楚教授的帖子,必要一起去的。
自打文先生离开北京,如今北京的文化界沙龙便当属楚教授的沙龙了。魏心也要跟着一起去,因为她听妈妈、姑姑都说起过这位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
陈萱也很愿意带闺女去参加,认为孩子们多参加这样的文化沙龙能长见识。她原想要带着魏宇魏宏都一起去,魏宇魏宏却另有事要做,对沙龙兴趣不大。陈萱也便没强求,与魏心道,“你小时候我也常带你去,还有文先生家的沙龙,当年在北京城也是极有名的。可能你不大记得了。”
魏心记忆深刻的都是小时候跟大姑收拾草莓园,大姑收拾,她摘小草莓吃的事了。还有跟大姑一起吃馄饨之类云去,对于沙龙的印象,已经极浅了。不过在波士顿,也有各式各样的聚会,魏心并不陌生。魏心说,“兴许一见面就能想起来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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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萱平时都是西装裤女式衬衣的打扮多一些,因为是楚先生的沙龙,她特意换了一身水蓝底的暗花旗袍,首饰依旧是一套珍珠首饰。陈萱一向认为,没有比珍珠更适合旗袍的气质了。
魏银则是西式长裙的打扮,至于爱丽丝.魏,她一向是中式长袖绸褂配大长裙的装扮,尤其这孩子自幼偏爱大红大绿明黄亮蓝各种鲜艳色彩,这审美估计是一辈子难改了。陈萱有时跟爱丽丝.魏一起出门,都有人误会魏心是什么电影明星,倒不是爱丽丝.魏如何美貌出众,而是穿这么夸张的,一般都是干演艺行业的。
爱丽丝.魏却是从来不怕人看的,她那性子,恨不能多多的人关注她才好哪。
楚教授是文人,他的沙龙,自然是文人居多。爱丽丝.魏一去,立刻成为焦点。她那种夸张的打扮,楚教授都多看她几眼,陈萱几人跟楚教授寒暄过,介绍爱丽丝.魏给楚教授认识,这丫头,握着楚教授的手直夸赞了楚教授五分钟不止,还很认真的说,“以前我常听我爸妈、我小姑说起您,楚伯伯,我爸妈常跟我说,您的翩然风度,鲜有人及。我真是见您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楚叔叔,您这样好的气质,有什么奥秘和诀窍吗?”
楚教授被她逗的哈哈大笑,楚教授也是四十几许的人了,被小姑娘如此恭维仰慕,顿时龙心大悦,与爱丽丝.魏道,“诀窍奥秘可不能轻传的?”他还逗起小姑娘来。
爱丽丝.魏与楚教授简直如多年未曾见面的老友一般,足聊了有五分钟,爱丽丝.魏才去找楚太太聊天去了。
楚教授笑,“记得上次见这孩子还是她小的时候,一转眼就是大姑娘了。”
魏年谦虚,“聒噪的很,成天叽叽喳喳的。”
“孩子活泼才可爱。”楚教授是很享受小姑娘的仰慕啦。
陈萱魏银都与楚教授坐下来说话,魏银还说,“您可太不够意思啦,只给二哥二嫂下帖子,也不给我下份儿帖子。”
楚教授笑道,“这是我消息不灵通的罪过,只听说魏先生魏太太回国,倘知晓魏小姐也一同回国,我早应该亲自过去拜访。”
楚教授说话,永远会给女性留足面子。能再见到楚教授,魏银心情也是极好,眉眼间都是笑意,“您就是不请我,我也要来。不过不是来看你,我是来看楚嫂子的。”
多年未见,楚教授的沙龙里有许多老面孔已是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新面孔。楚教授为魏家三人引荐了不少朋友,有些人其实是大家共同的朋友,因楚教授本身就是流洋一派的名人,所以,他的沙龙里聚集的也多是些留洋回过的学者。
魏家三人这些年亦是没撂下学问,尤其陈萱还在大学做研究,不过,最受欢迎的除了学历最低的爱丽丝.魏外,就是学艺术的魏银了。大家总少不了以貌取人,尽管陈萱相貌气质都不差,但较之魏银那种夺目的美丽还是略有逊色的。如魏银这样美丽的女子已是少见,何况魏银除了美貌外,更不少学识,这就更为罕见了。
当然,魏家一行不论相貌和气质,都是上乘。
楚太太见着魏家人也很高兴,大家不论是谈及旧事,还是说这些年的变化,都是极有话题的。一直在楚教授这里用过午餐,待到傍晚,魏家一行方告辞离去。
楚教授还与陈萱定下了一场在北京大学的演讲,陈萱有些意外,并不是演讲的事意外,陈萱已经去过北京大学的农学院给学生们上过两节课了。只是,陈萱的专业是农学,楚教授是文学院的院长,在陈萱看来,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专业,让她去给文学院的学生演讲,她都不知道要讲什么。
楚教授诚恳道,“魏太太的学习经历,就值得所有向学的人学习。”
陈萱读博士时就做过助理教授,不论是讲课,还是演讲之类的事,她并不发愁。陈萱需要几天准备的时间,楚教授欣然应允。陈萱是那种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当天晚上待孩子们睡后,她就在小炕桌儿上写演讲的稿子,修修改改的,一写就是半宿。
待陈萱熄灯躺下睡觉,魏年问她,“写好了?”
陈萱吓一跳,“阿年哥你还没睡哪。”以为阿年哥已经睡了呢。
“没。”魏年心里很高兴,回乡那几日,妻子的情绪一直不大好,魏年还是喜欢看她这神采弈弈的忙碌模样。魏年把薄被给她搭在身上,“待定好日期后跟我说一声。”
“阿年哥你也要去啊。”
“那是当然,这么荣光的时刻。”
陈萱始终是有些害羞的性子,不好意思的说,“那等我跟楚教授确定下来就跟阿年哥你说。”
夜色很美,今夜是十五,有月光透过窗帘,陈萱眼睛亮晶晶的望向他,魏年弯起唇角,探过头在陈萱唇上轻覆一吻。陈萱刚想说什么,险被爸爸妈妈挤扁脑袋的四宝就哼唧着醒了,迷迷蹬蹬的站起来,软软的说,“爸爸,尿尿。”
魏年长叹,“孩子就是电灯泡啊。”刚想跟媳妇浪漫浪漫。
陈萱轻笑出声,起身拉亮电灯,四宝儿闭着眼睛站在炕上,魏年下去端尿盆,然后一手尿盆,一手小鸟的给儿子对准方位,以免尿外头去。四宝儿尿好后,就继续闭着眼睛倒下睡了,连被爸爸乾坤大挪移的挪到二姐魏宏的身边都不晓得。
小小的四合院里,有圆月高悬,有夏虫鸣唱,夫妻二人没再说别的话,就是这样舒舒服服的在家里的炕上睡去。
第218章 番外小团圆之十一
陈萱与学术界的人来往起来简直如鱼得水, 陈萱去北京大学演讲的那天, 魏年收拾的西装革履, 带着孩子们都去听了。陈萱开始仍是有些害羞, 但是她准备充分, 发挥的很好。陈萱不是那种言语玲珑之人, 但她说话一向能打动人,不得不说, 这是陈萱独特的本领了。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孩子们也都很为妈妈骄傲,主要是,都觉着妈妈很厉害呀。魏心还好, 她是大孩子了,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开始形成,而且, 魏心一直都知道妈妈很厉害的好不好。像魏心,其实陈萱从不打骂孩子, 可魏心就是有些怕妈妈,她觉着爸爸比较好说话。魏宇也是如此,魏宏和刚走结实路的四宝儿则更依赖妈妈些。
妈妈演讲结束后,魏宏还很端正着漂亮的小脸儿向妈妈表达了祝贺,认为妈妈讲的很好。
陈萱笑着摸摸二女儿的小脸儿,鼓励的说, “以后阿宏你肯定比妈妈更厉害更出色。”陈萱认为自己起步终是有些晚了的。
魏宏很郑重的表示,“尽量先赶上妈妈再说。”
魏心道,“那你得赶紧念书啊, 不过也不用念的太快,你再跳级就要追上阿宇了,阿宇压力可就大了。”
有魏宏这样的妹妹,压力真的是挺大的。魏宇道,“这有什么法子,明年我争取也跳一级,不然让阿宏追上可太没面子了。”他都不用父母鞭策了,有魏宏这个妹妹就是最好的鞭策啊!魏宇苦兮兮的想着。
依魏宏的智商,她是从来不参与这种无聊话题的。
演讲后的午宴是楚教授主持的,自是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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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在任何年代,一个人的成功还不算最终的成功,因为不论哪个民族,哪怕是流行小家庭制度的西方,大家除了关注个人外,也会关注这个人的婚姻、儿女。
陈萱本身的经历已足够令人瞩目,但是,陈萱在家庭、儿女上的成功,也为她加分不少。尤其是魏年这样的英俊,风采这般的迷人,就是孩子们也很有礼貌,尤其有个爱丽丝.魏,特别会自吹自擂。当然,爱丽丝.魏不仅仅是吹牛,她已经是个有筷理想的孩子,看打扮都以为爱丽丝.魏以后要走艺术路线的,实际上她是个机械迷,对于理工类学科更是到了痴迷的程度。大学里的教授自是不乏见识与阅历,楚教授这样的文科教授更觉着爱丽丝.魏简直就是个机械天才。
若不是陈萱他们还要出国,对孩子的计划也是在国外升学,楚教授当真有心把爱丽丝.魏介绍到机械系念书。
除了学术界的交往,魏金一家与魏时一家是否要一起出国的事也提上了日程。因为现在出国不似以前方便了,以前也不用什么手续,直接买张船票就能出国,现在不同,现在已经需要政府的审批手续。
如陈萱魏年他们是不必的,他们从美国回来,有身份有事业,直接再出国就是。但如果是第一次出国的人,要有政府部门审批的。所以得提前确定下人数。
魏时先前是不愿孩子们这时出国的,不过,有李氏在,最终确定魏杰一家和魏银出国留学,魏明的专业是中医,这个专业在国外也没什么可进修的余地,在国内工作积攒经验是一样的。
至于魏金家则比较复杂,魏金是想一家子都出去的,结果,赵老太太就开始作妖。赵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脑子有病,她竟然想让二房跟着魏家出去,让长房留下来给她尽孝。
这简直都叫人不知如何评价此老太太的异想天开了!
连爱丽丝.魏都说,“跟他家二房又不是亲戚。”她们一家这次回国,是想大姑一家大伯一家一起出去过太平日子的。跟赵家二房完全不相干啊,她大姑又没嫁给陈家二房。
好在,现下孩子们都大了,赵老太太也做不了主。可她好像就捏着这事儿做个威胁似的,还说要是不带二房的人,长房也不许出去。直把魏老太太气个好歹,险要撸袖子到赵家去与那老婆子撕扯一番。
就是魏金也险气出好歹,第一次在丈夫面前骂了那心眼儿歹毒的老婆子一顿。要只是魏金自己,她估计不然这样生气,可女人一旦做了母亲,事情又关系到自己的孩子,母亲这个身份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可能在若干年后,媳妇骂婆婆不是什么大事,可魏金是旧式媳妇,这事就十分不得了了。要不是气急了,她再不满赵老太太,也不会口出恶言。如今真是忍无可忍。魏金两眼蹿火,直接喷了丈夫一脸,“你要是敢答应那死老婆子,这会儿就跟我去政府把离婚证办了!现在也不是从一而终的年代了!咱俩一拍两散,我跟儿子们出国,你就在国内跟那偏心的死老婆子过吧!”
好在,赵姐夫虽是个软弱人,如今孙子都有俩了,自然识得好歹。其实,这做爹的,也是盼着儿子出息,光耀门楣哪。赵姐夫在光耀门楣上做的一般,不过,他自认俩儿子都比自己有出息。赵姐夫先扶妻子坐下,魏金一掌将他推开,赵姐夫好声好气的安慰妻子,“我也是才知道,并没有答应老太太。你看你,咱们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也至于生这样大的气。你想想,我又不傻,兄弟侄子再亲,亲得过媳妇儿子吗?我也是生气,这不回来跟你商量对策么。”
“有什么可商量的,你当时就该顶回去!”
“你以为我没顶回去啊,我刚说不成,老太太就满地打滚拍腿号丧,我实在受不了那个,就先抽身回来了。”赵姐夫给妻子倒杯水,叹气道,“我这一辈子是有限了,好容易俩儿子念书有出息,是咱家的出头。我瞧着阿年这一出国,比以前更加的出众。咱们阿丰阿裕,也都是燕京大学毕的业,他俩的媳妇也都是大学生,现在并不禁女子学习工作,索性叫他们都出国。我是想着,要不,咱们就别出去了,叫孩子们出国就是。我听说船票可是不便宜。”
魏金啪的一拍桌子,“儿子媳妇孙子都出去,咱俩不去?那咱俩在北京干什么,天天给那偏心眼儿的死老婆子当牛做马?”
“不是这么说。孩子们出国是为了念书,咱俩出国做什么呀。如今在北京,草莓生意也还不错。”
“不错什么呀,都知道这是个贵物儿,市面儿上的草莓越来越多,价钱跌去好几成。就光凭着草莓,还能有几年好光景?再说,你也想想,王大妹出去这几年,都能跟咱小丫头合开餐馆,我就不信我比人差了?”魏金气呼呼地,“老天爷还饿不死瞎家雀,咱们出去还能饿死不成?你看王舅爷家,多精明,又从家里送了俩小丫头跟出去干活,虽说是做家务,可到底也是出国了。洋人那里的条件儿比咱们这儿好,咱们过去,寻个差使干干,多少总能挣几个,也能帮衬着孩子些。不然,孩子们过去,又是念书又得挣钱还得养孙子,多大的开销。难不成都指望着阿年?我可没这么大脸。就是船票再贵,现下算我借我兄弟的,以后挣了钱我也能还上!可咱这一家子,这些年从没分开过,要我见不着儿子见不着孙子,我活不成!”
赵姐夫其实也活不成。
赵姐夫想了想,一拍大腿,拿定主意,“成,那咱们就一家子都出去!”
赵姐夫虽拿定主意,他着实是个没手段的,就想着凭老太太嚎呗,等他们一家子一出国,也听不见了。魏金现下也不指望丈夫了,把大儿子召来说这事儿,让大儿子帮着想主意。都说外甥像舅,赵丰其实长的不像舅家人,不过,他也不像父亲,相貌上更像他娘,跟爱丽丝.魏像亲兄妹,也是细眉细眼白面皮的那一等相貌。赵丰想到祖父母就有几分看不上眼,嘿笑一声,“奶奶便是打的如意算盘。”
“谁说不是!”魏金哼一声,道,“你爹是个心软的,你奶奶专克他这种说不上话的性子,好不好就要撒泼打滚,叫人瞧不上!”叹口气,魏金同长子道,“我想了想,这事儿得有个法子,别叫那老婆子折腾了,咱们这里也能消停些准备出国的事。”
赵丰一口把事应了,“妈你放心,这事儿只管交给我,妈你准备出国的东西就成,奶奶那里有我。”
魏金还想打听一下儿子要怎么办,赵丰却是没细说。
赵丰颇有法子,别看老太太对他娘一般,但是对赵丰这个长孙是极看重的,这毕竟是长子长孙嘛。不过,再看重,老太太的心依旧是偏的。赵丰这个长孙也没怎么享受过奶奶的慈爱与关怀,自小到大,也就是过年时能从奶奶那里得两块儿糖甜甜嘴。赵丰赵裕俩兄弟自小就跟他娘在姥姥家住,这年头,孩子们都是和舅家亲。
赵丰回了趟老宅,现在北京城里九成九的人家都装上电灯了,连路上都有路灯,偏生他这位据说颇会过日子的祖母,至今怕费电,不肯装电灯,家里仍是使煤油灯的。所以,赵丰得趁天明时回老宅,若是晚了,阖家就一盏小煤油灯。因为老宅的规矩,不论男女,说话做事都去长房守着灯,其他屋没灯,自己愿意点灯也成,灯油钱自己出。
每每想到老宅这些奇葩事,赵丰都是大摇其头。他这一回去,略说两句话,就收到了奶奶连同二婶的一番哭诉,他奶奶无非就是说他们兄弟有出息,二婶家日子不好过,想让他们帮帮二叔一家,所以,这机会让给二叔家。
赵丰一幅善解人意的模样,笑道,“奶奶说的是,我都明白。咱们骨肉至亲,谁去谁不去的,不都一样?原我也不想去,去美国的船票,一张就要上千美金,这算下来就得两三千大洋一张票。光这船票钱,我家也出不起呀。所以,也没打算去。主要是我姥姥说,要是我妈出国学会开车,就送她一辆小汽车。现在的小汽车便宜,也得八九千大洋哪,来回船票去了,有这小汽车,也纯赚三千。是为着这个,我妈才想出国。不过,奶奶说的也有道理,什么小汽车不小汽车的,原我也不想姥姥出这个钱。我妈不去,姥姥这钱就省了。二叔家若想去,去就是。我二舅也不是外人,就是船票得提前买,二叔家去几个,我先跟二舅说去,还得提前在南京办出国手续。咱们这手续办得急,加急件也不便宜,可较之船票就不算贵,每人一二百大洋也就够了。奶奶,这钱什么时候能预备好,我跟二舅说一声。”
赵老太太听到小汽车的事儿,头了险没炸了。
天哪!
虽说瞧着魏家二房像是发达的模样,却不知竟如此发达了!亲家太太竟要送大儿媳一辆车!
不过,再听说船票的价钱,还有办出国手续的钱,赵老太太顿时剜心剜肝,当下便道,“什么票要这么贵?还有那个什么手续,竟要一二百大洋!还不如去抢!”
赵丰笑的无奈,“我还能骗奶奶不成,不然奶奶你着二叔去打听打听,到美国的船票多少钱?还有出国的手续,办的这样急,政府那里什么时候收费便宜过?就这还得托人哪。”说着,赵丰对赵二婶道,“不过二婶也不用愁,这钱就是奶奶从公中出,不都为了二叔么,我爹也答应的。”
赵老太太听说要从公中拿钱,立刻道,“公中哪里来得钱?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生意一年较一年的难做。倒是你若有钱,千儿八百的借给你二叔几年,以后你二叔发财后加倍还你。”
赵丰听得这话,好不寒心。他虽生得不似舅舅,城府当真有些舅家的影子,赵丰道,“我要是有钱,不必奶奶二婶开口也便拿出来了。奶奶难道不知,这几年但凡衙门的工资,哪里有发齐全过。衙门里同僚们庆生上司家摆宴,没一日的消停。我妈的草莓生意也大不如前了,前儿还往我大舅家借了一斗米,我想着下月发工资得先还这笔账。不如奶奶借我两块钱,我先把我大舅家粮米的账还了,待下月发工资,我买稻香村的点心孝敬奶奶。”
赵老太太把荷包捏的死紧,便是长子长孙开口,也难从她这口袋里抠出一个铜子儿的。
赵丰把这出国花钱的事同赵老太太赵二婶子说明白,他便去铁路部门叫上弟弟到舅家去了。他是做大哥的,也跟弟弟商量过出国的事。但凡读过大学的人,家里又有魏年魏银这样留洋的长辈做榜样,小辈人也都愿意出国深造的。不过,二舅愿意提携他们一家是一回事,出国这诸多花销,总不能让二舅帮着垫。
虽然魏金看来无所谓,反正弟弟发财了么。魏金一向是靠娘家靠习惯了,赵丰赵裕却并不是爹娘的性情,兄弟俩商量一回,出国前得跟二舅把这些事说清楚,问清楚出国的费用花销。
俩外甥倒是经常过来,魏年见着外甥也很高兴,待吃过饭,赵丰赵裕单独跟二舅说话时,才说的这事儿。魏年很满意外甥能有这份儿心,要是外甥小时候,他做舅舅的给出钱,这是应当的。娘舅娘舅,做舅舅的总是疼外甥的。不过,如今外甥大了,成人了,成人就得自立,财务上自然是分明些好。
魏年心下也早有计划,他愿意提携晚辈,是叫晚辈们出国长本事的,不是叫他们出国做米虫的。魏年就事论事,道,“眼下就是船票、火车票的钱,到美国后食宿都算我的,到时你们要准备升学考试,能拿到全奖,压力会小很多。如果拿不到奖学金,美国大学的学费很贵,压力也会很大。学费、生活费、孩子的教育费,都是你们自理。要是力有不逮,可以跟我借钱,不过要有还款计划,利息就按美国银行的利息算,如何?”
俩人没什么意见。
魏年问他俩,“你们祖父母那边儿的事料理清楚没?”
赵丰道,“都料理好了,我跟奶奶说了船票的价钱,我奶奶立刻就不撺掇着我二叔他们去了。”
魏年一乐。
说到赵家老太太,便是陈萱也得说,“赵家也是在北京做过多年生意的人家,要论见识,还不如王家几个舅舅哪。”
“那老婆子可恨在外,陈家那老爷子却是个内里藏奸的。不然,若是陈家老太爷明白,也不至于叫那婆子闹到这步田地。”魏年冷哼一声,“那俩老货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长房有出息,不想长房出去,无非是要留长房在身边儿给他们养老。”
陈萱想到陈家这事,也不禁感慨,天底下,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盼着儿女能有最广阔的天空的,其实,更多一部分父母的选择就是陈老太爷陈老太太这般,儿女的第一功能是给自己养老;第二功能是自己的控制欲,长房都是做祖父母的年纪了,这两位老人家还想控制长房将出国的机会让给二房;除去养老的利益与自身的控制欲,剩下的才是儿女自己的生活。
相较之下,如她母亲这种,真是要高贵的多。
看阿年哥为这样的人生气,陈萱笑眯眯的安慰,“不用理。咱们做好自己就好,以后咱们孩子有了出息,咱们一点儿不拦着他们,就盼他们能更有出息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