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人早就盼着哪,听说人回来了,远远的接了出来。尤其是王大妹的娘家王二舅家,王二舅还好,二舅妈却是拉着闺女的手,分都分不开,连忙又跟亲家打招呼说话,一路热热闹闹的就到王家村儿去了。
王大舅是做大哥的,自是先到王大舅家,王大舅也是六十几的人了,一头花白短发,肤色黝黑,说话极亮堂,依旧是极爽快的模样。见着外甥女(李氏)一家,没有不高兴的。还有就是大侄女(王大妹)这遭也跟着回来了。说来,外甥女每年都能见着,就是侄女自从跟着魏家二房出了国,一晃十来年没见了。
如今王大妹却着实是出息了,虽则文化上没什么增长,但跟着魏家人在海外,也着实长了不少见识,圆圆的脸庞,双眸明亮有神,不同于村里人黑灿灿的皮肤,王大妹虽也不白,却是一种细腻的小麦色,这主要是底子的问题,陈萱也不是那种天生白的,一晒就黑。像魏家人就是晒都晒不黑的那种,不过,魏家人这种是特殊情形,不能一概论之。总之,王大妹这些年不见,当真是出息了。她穿着件玫红色的碎花连衣裙配米色的皮凉鞋,脖子里挂着金项链,头发就是简单的齐耳短发,眉毛修的弯弯的,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反正,那种神采,跟城里人也没什么差别的。
二舅妈都不必问闺女好不好,一见面儿握住闺女的手,那掌心柔软的跟小姑娘似的,一看就是没吃苦的。一下子来这许多人,王家人早预备着哪,五个舅妈都跟着忙活,魏家女眷也不是没眼色的,除了带孩子分不开手的,都跟着把茶水分了,也不必都要人家照顾。
见面儿自是先一通寒暄,路上好不好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坐下来歇一歇,那叫一个热闹,一个屋都坐不开这些人。干脆,男一屋说话,女一屋说话,至于孩子们,王家也有许多孩子,可以一起玩儿,再小些的,需要妈妈抱的,就跟妈妈在一起。大舅妈端来好些个苹果梨的给大家吃,笑道,“前些天接了电报,我就一直盼着亲家过来,尝尝咱们家的果子,今年雨水不足,果子长的也小,却是极甜的。”亲自递给魏老太太和陈萱吃,这是时下的礼,因李氏是王家的外甥女,不算外人,所以要先让陈萱这个做弟媳妇的。
陈萱接了苹果,问,“舅妈,那地里收成如何?”
大舅妈把魏家人都让到炕上坐,自己与几个妯娌则是坐在一条长板凳上,道,“还成,虽说雨水少,也没有说滴雨不下。咱们这地界儿,你说风调雨顺的时候少吧,可也没有大旱大涝过,总有的饭吃。”
魏老太太点头,“就是这样,比富地方穷些,比那些真正精穷的地界儿还要好些。”
二舅妈笑,“可不就是老太太说的。”
大家吃着茶吃着水果,又大规模的认了回亲,王家兄弟五个,最小的王五舅也是做爷爷的人了,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口。魏家也不遑多让,所以,两家人口都不少,就这样,还有没来齐的,除了王大舅,其他四个舅家还有些子女没过来,大舅妈刚打发了个小孙子过去送信儿,一会儿也就过来了。
大舅妈家的大儿媳让魏老太太脱了鞋到炕头儿上靠着被摞儿躺一躺,魏老太太还不好意思,陈萱笑,“四宝儿要上炕玩儿,妈你正好在炕上瞧着四宝儿些。”
魏老太太也就半推半就的脱了鞋到炕头儿上靠着去了,她上了年岁,这一路又不好走,虽说大车里也带了垫着的被褥,可正赶上夏天,垫着被子就热,不垫着就晃,故而,一路行来,魏老太太难免露出些疲色。如今到炕头儿上,端着金银花水煮过的凉茶喝上几口,格外舒坦。魏老太太还道,“这茶不赖。”
大舅妈笑道,“我们当家的前些年跟着邵先生去广东那里,那边儿上常吃这种凉茶,里头放了金银花、菊花、甘草,说是防暑的,夏天喝来最好。”
当初魏年他们出国,是去读书的,如今回来了,王家人难免打听一下书读的怎么样。这可真是触发了魏老太太的得意项目,魏老太太这人比较实诚,因家里是做买卖发的家,所以一向比较看重生意钱财。可自从在海外开了眼界,她老人家也知道,有学问是极有荣光的一件事,这就说起来了。儿子媳妇都是博士,闺女是硕士,都是响当当的大学的一流文凭。
王家女眷还不大懂这些个博士硕士的事儿,魏老太太就又解释了一回,“也就是能给大学生当老师的材料儿吧。”
她老人家这么一说,可是不得了了。
大舅妈连连惊叹,“那不就跟以前的进士老爷似的。”
二舅妈也说,“大嫂,这个跟进士老爷还不一样,人家现在都管这种留洋的叫洋进士。唉哟,这可忒荣光。”
魏老太太将手一摆,假假谦道,“也还成吧。”又说,“我跟大妹在国外也没闲着,我俩把小汽车的驾驶本子也都考出来了。洋话也都会说了。”
王家女眷一听,更不得了了,尤其是瞧着王大妹,把王大妹瞧的都不好意思了。三舅妈瞪圆了眼道,“汽车那东西,我也只在县里赶庙会见到过。大妹,你还会开呀。”
王大妹回家就是帮着长辈们忙活茶水之事,见三婶子问,大妹笑道,“都是去了是现学的,先前也不会。”
“唉哟,这也了不得呀。”三婶子直说,“那汽车我听说可金贵了,等闲好几千大洋哪。”
大妹道,“国外没这么贵。这也是我平时要去市场买菜,为了方便,才学的开车。”
王大妹这样一说,一家人更惊奇了,四舅妈也说了,“我的天哪,买菜还要开车去啊!”在村儿里,平时都是自家种菜,就要去集上买什么东西,也都是靠两条腿走着去的。天哪,买菜竟然还要开车!天哪!再没听说过的稀奇事!
这稀奇事就由魏老太太代答了,魏老太太道,“那国外跟咱们国内不一样,也不兴自家种菜,市场离得老远。国家有车的人家特别多,基本上家家有好几辆车。我们住的地方,公交车又不很方便,大妹学出驾驶本子,就给她买了一辆。”
唉哟喂!
这更不得了了!
要说王大妹只是学会开车,已是令人难以相像的技能,如今魏家竟是给大妹买了一辆小汽车!
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魏老太太觉着这样炫富也不大好,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炫富,她老人家都是实话实说呀,魏老太太遂补充一句,“不是新车,是二手车。那会儿家里不宽裕,都是开二手车。”
二舅妈——也就是王大妹亲娘连忙说,“二手车就很好了。哎,这丫头过去,原想着帮忙做些家事,哪里能叫亲家给她破费买车哪。”
“不破费不破费,这破费什么。大妹这孩子,特别懂事,人也勤快。你们说,刚到国外那会儿,人生地不熟的,每天介阿年阿萱阿银都去上学,小丫头也得上幼儿园,家里就剩下我跟大妹,亏得有她陪着我。我们娘儿俩,凡事有商有量的。”魏老太太笑眯眯地,王大妹在魏家这些年,其实没人把她当下人看,本就是亲戚,何况人跟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魏老太太瞧着王大妹也很欢喜,笑道,“现在大妹跟我们小丫头在国外合开了个饭馆子,大妹占三成股,生意很是不错。这次是要回国,他们那饭馆子也想趁着假期重新装修一下,待回去再重开张。”
老太太这话一出,可是把王家人感激坏了,尤其是二舅妈,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憋的红了眼眶,拉着闺女的手就念叨起来,“我这闺女,前些年有个坎儿,后来到了北京亲家家里,就一路顺的不得了。如今更是跟着到国外长了这样的大本领,这叫我怎么说哪。亲家,您就是我的恩人哪。我哪里能想得到哪,做梦都不敢想。”
魏老太太笑眯眯地,“这都是应当的。她二舅妈你可别这样,你刚不也说了,咱们可是亲家,别说这外道的话。这是大妹的命,咱大妹就有这个命。”
三舅妈还问,“亲家母,您家现在还要不要帮忙的,咱家里勤快老实的闺女可多了。”
魏老太太合计了一下,说,“现在我家里雇着个洋人,我总觉着不如咱自己国的人说话明白。我有话可得说前头,就是一样,家里活儿可不轻省。”
三舅妈笑,“再不轻省能比种地还累?您放心,咱乡下丫头都泼辣。她们要是能跟着出去,一则长些见识,二则我们做长辈的,也是盼她们能有出息。像咱大妹这样,能有咱大妹一半的出息,这也了不得呀。要不是我这拖家带口的撂不开手,我都想去见识见识那遍地小汽车的地界儿。”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其实,王家在村儿里绝对是日子殷实的人家,兄弟几个都是勤快肯干的性子,家里田地也不少,如今住的也都是清一色的青砖大瓦房。只是,这世上,父母盼儿女出息的心是一样的,就像先前大妹到魏家干活,大妹命苦,年轻时先后嫁了俩男人都死了,到了北京,换了个环境,如今又有这般造化,王家人是极高兴的。若是再有能出去的机会,不管闺女小子,家里也都是盼着的。出去做工怕什么,魏家又不是外处,这是实诚亲戚,难道在家就不干活了?一样得下地种田!
能有这样出去的机会,真的是魏家提携亲家了。
魏老太太心下却是另有一番合计,魏老太太主要是想着,大妹以后跟着小丫头做餐馆的生意,家里这头儿定是顾不过来的。不然也不能再雇个洋人在家干活,可魏老太太始终跟洋人不大能说到成块儿。再者,家里孩子们多,尤其孩子还小,魏老太太就想用这知根知底的。
陈萱听着魏老太太这么说,也没反对,就是晚上悄悄跟阿年哥说了一声。魏年寻思了一回,轻声道,“妈既然应了,也便应了。洋人不大可靠,上回我那块表,怎么都找不到了。以前大妹在家时可没这样的事。虽则船票贵些,只要是可靠人,也值了。”
陈萱心里想着,也是这么个理,就是得跟阿年哥说一声,让阿年哥知道才好。
祭老太爷的事也很顺利,魏家这次举家回来,王家也置了份香烛纸钱,魏家又去买了一堆,其实王家原想代为置办,只是这东西,没有亲戚代办的,就得魏家亲自去买了。魏年还去县里请了几个和尚,过来给老爷子念念经。待祭过魏老太爷,魏年跟家里说一声,单独带着自己一家子,还有那些个念经的和尚,满满当当的坐了两车人,一道去陈家村祭岳父。
陈萱回陈家村带来的轰动,远远比魏家人到王大舅家时大的多。


第216章 番外小团圆之九
陈萱自十八出嫁, 从此再没回过陈家村, 如今回来, 已是三十六岁, 膝下二子二女。此时回来, 若说衣锦还乡, 也称得上了。不过,陈萱着实没有半点衣锦还乡的意思, 她也并不是那种在外有了钱就要回乡显耀的性子。如果可以,她情愿再不回来的。
魏年提前打好招呼,陈姓是陈家村的大族, 虽没什么显赫族人,姓陈的却是在村里占了大半。有王大舅跟着,他们一行, 先到了陈家村村长家里。这算起来也是陈萱的族亲,论理该叫声五叔的。
十年前魏家回老家何家庄给老爷子下葬, 入土为安,当时大摆流水席,陈家村还有村民过去瞧过。后来,魏年还依陈萱的名义出钱,给村里修过小学。那时大家就都知道,嫁城里的阿萱, 如今可是发达了。跟着老魏家,享大福了。
如今陈萱回来,听到风声的没有不过来瞧她的。
陈萱较之在村里时的少女时期, 那变化,说翻天覆地都不为过。倘不是有王大舅在一边儿,估计陈萱自我介绍了,都没人敢认。那个沉默、寡言、黑壮、笨拙的乡下丫头,竟变得这般…叫人说不出的模样。
是的,陈萱改变的,不只是气质,还有相貌。她自幼干活,又不是魏家这种天生白皙的人,自小就晒的油黑油黑的。再加上干农活的粗壮,人自然是不好看的。她干了十八年的活,尔后读了十八年的书,一饮一啄,便是如今的陈萱了。
陈萱受魏年的影响,现于人情世故颇是不错。纵她对村子没什么深厚感情,见着村长夫妻也是笑着打招呼,五婶子都不能认了,瞅着陈萱打量许久方道,“唉哟,萱儿,真是认不出来了。”
陈萱笑,“我出嫁那会儿才十八,现在都三十几了,倒是婶子还是老样子。”
五婶子摇头,“哪里还是老样子,老了是真的。”忙让着他们坐,又叫媳妇去倒水,陈萱道,“婶子你可别忙了,我们一来就叫您这样忙碌,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我是高兴啊。”五婶子笑呵呵地,其实,陈萱以前的性子,跟村里人也没什么交情。可自打魏年那次回乡,都知道陈萱现在过上少奶奶的好日子了。再者说,到底是同族,陈萱过好了,除了陈二叔陈二婶这样的,其他人都得说陈萱好福气,也愿与她来往。五婶子打发小孙子把当家的找回来,陈萱说,“不用叫五叔了,我陪着婶子说说话就好。”
“让他回来吧,前些天王大哥就过来说你们自海外回来了,你五叔就一直盼着你们来哪。”五婶子说着,自柜子里拿出一包城里才有的香烟来招待王大舅抽烟,魏心把带来的礼物送给五婶子,说,“五姥姥,这是我妈给您带回来的。这个是美国的糖,这个是老北京的点心,这个是衣料子,给您做衣裳的。”这孩子口齿伶俐,简直胜她娘百倍。
五婶子笑的更是灿烂,直说,“还带这些个东西来做什么,你们回来我就高兴。”
陈萱这会儿情绪也调节好了,亲自接了放到五婶子手里,恳切的说,“五婶子您收着,以前我打猪草晚了,路过您家门口,您还给过我饼子吃哪。我每想起来,就忘不了您。”说的五婶子倒怪难受的,想着陈萱小时候不容易,如今日子好了,竟还没忘她当年的这一点好。五婶子就接了这东西,让媳妇收起来,又同陈萱道,“咱们一家子骨肉,那也是应当的。”
说一回旧话,陈萱同四个孩子说了五婶子的辈份,让喊五姥姥。五婶子家孩子也不少,大多数的孩子陈萱都不认得,这会子过来,有叫姐姐的有叫姑姑的,陈萱也很高兴,耐心的问他们的名字,又问五婶子,“可有念书的?”
“有哪,咱们村东头儿老秀才家里的学堂还开着哪,现在改小学了,现在教书的是老秀才家的小子,教孩子们认认字。我家里俩孙子都去学认字了,还教算学,以后起码会算术。”五婶子笑问,“萱儿,我听说你跟姑爷往海外去了,去做什么了?”
“去念书了。”陈萱拍拍魏心的手,“我家大闺女也上高中了。”
魏心立刻显摆,“再有两年就考大学。”
五婶子顿觉不得了,直道,“咱们县都只有初中,要是上高中,就得往保定府去念了。哎哟,咱这闺女可真有出息啊!”
魏心简直是继承了魏老太太爱炫耀的性子,她学着自己奶奶那想显摆时先谦虚的模样,“五姥姥,这也不算啥,我爹跟我娘现在都是博士了。你知道什么是博士不?就是洋进士,我妈现在在大学里做研究。”
五婶子的确不知道博士是个啥,但进士她是晓得的,顿时都不能信,连声道,“萱儿,你这可真是有大出息了啊。姑爷也是,真是有本事。当初你嫁到北京去,我就说你是个有福的,嫁了这样的好人家,姑爷这样的人品,再没差的。”
魏年笑,“您过奖了。”
一时,村长五叔回家来,自另有一番热闹寒暄。
陈萱这次回来,就是给她爹上坟的,按陈萱的意思,这请了大师来,自是要做一场法事的。这事便是魏年跟陈五叔商量的,魏年说,“自打我跟萱儿成亲,一直事情不断,不是这里不巧就是那里不巧,这些年了,也没给岳父上坟。上次我回乡时,她本要跟我一起回来,偏又正巧怀着我家老二,也就没能回来。上回是我给岳父上的坟,前些天我们回国,商量着这次必要回乡给岳父来烧些纸钱的。和尚是从县里请的,中午也得麻烦五叔五婶子了。”
陈五叔笑,“这是应当的,你们回乡,不麻烦我我就不乐哪。”
魏年跟五婶子道,“婶子,昨儿我就跟县里饭馆子定下了,定了两头肥猪,一车菜蔬,五百斤馒头,待他们过来,婶子看哪个院儿里盘锅灶方便,就在哪家。咱们这一大家子,上回也只见了几个长辈,今儿得请长辈们都过来,也是我跟萱儿孝敬的心意。”
五婶子笑,“哎,我这院儿就有的是地方,还从县里定什么东西,我这里都预备下了。”
魏年含笑道,“我跟萱儿一片孝敬的心,是想婶子享用的,哪儿还能叫您操劳。”
魏年本就相貌英俊,再加这些年开阔眼界,腹有诗书,那一等的风采气派,他这般含笑与五婶子说话,五婶子心里就觉着,当真是喜的爱都爱不过来。何况他又这般的擅言谈,直说的人心里熨帖,不论说什么,五婶子都是连声应下,又叫家里儿子们都跟着当家的一同与陈萱夫妇到坟上去,给陈父念经烧纸。
这到坟上,还有一场热闹。
陈老二夫妇已经在坟上来哭了,哭他早死的大哥。陈萱最不稀罕见的就是这对夫妻,竟还曾动邪心要勾结土匪害她家阿年哥。陈萱这样的老好人一见他夫妻二人都是眼里蹿火,好在陈家族里人多,这会儿跟着陈村长过来的也不少,好几个小伙子上前,就把夫妻俩给架走了。
陈萱把陈老二夫妻带来的东西挪开,带着丈夫孩子给父亲烧纸。还不记事的时候,父亲便过逝了。她对父亲并没有什么印象,可人总是要有个来历的。况,人这一世,可能有好几个儿女,但生身父母,却是唯一的。陈萱虽没印象,以往偶听人说起她爹,脑海中总会拼凑出个宽厚温和的男性长辈的模样来。
以前做闺女时,村儿里不让没成亲的女孩子上坟。陈萱有时日子不好过,就会偷偷到坟上来,给她爹的坟除除草,在坟前说说话,让她爹保佑着她些。
想到那些过往的岁月,陈萱禁不住潸然泪下。
魏心很懂事的抚着妈妈的后背劝妈妈,“妈,你别伤心了。姥爷见着咱们来,肯定是很高兴的。”
“是啊,妈妈。”魏宇也说。
魏宏很担心的看着妈妈,四宝儿还不懂事,见妈妈哭了,他也“哇”的一声,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其实陈家村很多人反是很羡慕陈父,想着陈父虽是去的早,膝下也没有儿子。但闺女这样的有出息,嫁得好人家,真是比十个儿子都有用。光这烧纸元宝的就买了一筐,摇钱树买了两棵,还有童男童女、高屋大院儿的,陈萱都给她爹配齐了。又有一群和尚给念经,这一片都是陈家坟,当真没哪家老人死后有这样造化的。
一时,陈父那小小的坟莹竟成了不少人羡慕的对象。
待烧过纸钱,念过经,也就中午了,陈萱虽想多在坟上坐会儿,可又不放心孩子们,就跟着阿年哥和族人们回村长家去了。这会儿村长家早忙活开了,县里饭馆子送来的肥猪,现杀的,做的就是杀猪菜。有县里厨子烧菜,族里许多妇人也自发过来帮忙,碗筷桌椅这些也够准备准备的。说实在的,天着实有些热,不过,大家也都不嫌,眼下还没到秋收,家家虽不少菜蔬吃,那是各家地里种的,要是说开荤,眼下不是每家都舍得吃肉的。如今陈萱在村长家大摆筵席,还有这许多的白馒头,乡里乡亲的,都过来吃了。
这一顿吃的,真叫一个痛快。
当然,最长脸的自是陈家人。
要知道,陈萱可是姓陈的。
如今,陈萱出息了,数不清的亲戚族人过来跟她说话寒暄,几乎每个人都能说出陈萱小时候一两件与自己相近的事来,大家亲热的仿佛一家人一般。事实上,许多人说的事,陈萱自己都不记得发生过。陈萱就给两家人带了礼物,一家是村长家,一家是一位陈家的长辈,按辈份得叫老姑的。老太太上了年纪,七十的人了,满头白发如雪,据陈萱说,这是位心肠极好的长辈。陈萱也给这位老姑带了礼物,老人家也是极高兴的,拉着陈萱的手道,“好好过吧,好日子在后头哪。我早说你是个有福的。”
至于把陈父坟莹迁走之事,是魏年和王大舅办的,没让陈萱费心。其实乡下人很重祖地,像魏老太爷,儿子们都在北京成家立业,他老人家仍是葬回老家。要迁陈父坟莹之事,还颇费了些周折,中间竟出现了陈二叔要把一个孙子过继给自己大哥做孙子的事。陈萱自是不能答应,她知道陈二叔无非就是想要钱,倘要换个人,凭陈萱的性子,估计钱也就给了。就是陈二叔这里,陈萱一分钱都不给他,宁可拿出钱来族里修祠堂!
当然,也有族人过来给陈萱和陈二叔家说和,无非就是说陈萱毕竟是在叔叔家长大的,有养育之恩云云。陈萱道,“我跟二叔原没什么,就是知道二叔养我一场不容易,当初我婆家下了二十块大洋的聘,我就陪送了两身棉衣,我也没说什么。可后来,他生出歹心要害阿年哥,我一辈子都不能忘的!”
主要是陈老二干的这事,叫谁说也是歹毒了些。陈萱早不是包子了,过来说和的族人也只得罢了。
待把父亲坟莹之事料理好,让僧人们指点着火化了,把骨灰放到骨灰罐里封存起来,陈萱就随着夫家人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家乡,自此,终生未曾再归。


第217章 番外小团圆之十
陈萱直到回北京时, 心情方恢复过来。
她笑眯眯的接受了王家大舅妈和四舅妈的托付, 这次跟陈萱她们去美国的就是大舅妈家的一个孙女和四舅妈家的一个孙女, 俩孩子年纪都不大, 才十五六岁, 还没来得及说亲。再大些的姐姐们不是亲事定了, 就是已经嫁人。王家人很重信义,虽想家里女孩儿跟着魏亲家一家去国美长长见识, 却也不能就为着这个便取消婚事。于是,都是在没亲事的女孩子里挑的。因家里人口多,适龄的孩子自然不只一个, 王大舅很有主意,与弟弟们商量了一回,先是挑了手脚勤快、老实稳重的丫头, 再叫几个丫头抓阄,谁抓到谁就去, 也省得各家有怨言。
这样很是公道。
最终是大舅和四舅家的孙女抓到了,王家人商量好,就让这两个女孩子跟着去干活。反正有大妹这个做姑姑的,魏亲家也是一家子厚道人,他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个年代的孩子也就是如此了,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像王家已是村里殷实人家,家里孩子一样要辛苦劳作。再如魏老太爷当年,都是十来岁就出去学徒, 与东家签下契,从此死走逃亡伤都与自家无关。
相较之下,能让孩子到亲戚家里帮忙做家事,其实比在家种地要轻松许多。
这几天,俩孩子没少被家里爹娘叮咛,让她们去了听话,好好做事,要长本事,有出息。陈萱也挺喜欢俩孩子,就是觉着年纪小些,跟小丫头差不离。陈萱还私下跟老太太说,看是不是有年纪大些的,就是大妹这样婚姻上有些坎儿的也没关系。陈萱并不是嫌人家孩子,是觉着孩子小,舍不得。
魏老太太倒没这种“舍不得”的想法,说陈萱,“你这怎么倒笨了?大妹当年是嫁人后不顺遂,到咱家干活。如今咱们要去美国,亲家这是挑的家里的尖儿。孩子小才好调理哪,没事儿,有我哪,担什么心啊。”魏老太太半点儿不觉着使唤亲戚家的孩子有什么不好,魏老太太觉着这事很正常啊,有好事当然得先想着亲戚啦。王家这亲家又很不错,魏老太太也愿意带俩王家的孩子出去,自家人用着多放心哪。
魏老太太还大包大揽的跟大舅妈、四舅妈说,“这来回一趟船票很贵,这回出去,怕得好几年才能回来。要是外头有合适俩丫头的孩子,我可就给做主啦。”
大舅妈、四舅妈乐的颠儿颠儿的,笑,“老太太的眼光再错不了的。那我们就都托付给老太太了。”又把俩孩子托付了陈萱一回,陈萱不论本事、还是品性,两位舅妈都是十分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