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闵太子,那位被昭文帝干掉的兄长,先帝的皇长子,死后谥号怀闵太子。

昭文帝道,“知道怀闵太子被幽禁时最喜欢读哪段吗?”他并没有再让仁德亲王猜度帝心,直接道,“郑伯克段于鄢。”盯住仁德亲王的眼睛,昭文帝道,“怀闵太子自尽前,将这本书赠于朕。”

仁德亲王脸色微变,回望昭文帝,并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紧紧的握住这卷书,指节微微泛白,可见心境起伏之大。

昭文帝道,“怀闵太子将手中的势力交给你,然后,赠此书于朕。”当初怀闵太子赠此书于他,他只影影绰绰的觉着担忧,并不知怀闵太子有这些安排。

昭文帝的声音中有说不出的讽刺,“他比朕还要了解你,朕自己都不知道,朕的弟弟有这样的野心。”

仁德亲王低语,“当初,为什么不让我去就藩?”

“你是母后爱子。”

“别跟我提母后!”仁德亲王根本不信昭文帝的鬼扯,冷冷道,“天下都说陛下侍太后至孝,可太后何曾能勉强陛下的心意!”他是利用了母亲,可,这位自标为天下第一大孝子的皇帝陛下又如何?难道昭文帝不是将计就计,又比他强到哪儿去!

败虽败了,仁德亲王毕竟皇家血统,哪怕幽禁,也没人敢亏待于他,就是仁德亲王自己亦不失其亲王尊严。仁德亲王冷笑,“陛下一直不肯让我去就藩,不就是怀疑于我吗?陛下既留我在帝都,都是父皇的子孙,这皇位,陛下坐得,我自然也坐得!”

昭文帝没理会仁德亲王的怨望,叹道,“原来吴家兄弟是你的人。”

“他们若是我的人,当初后宫不会还有六皇子留下。”到这份儿上,仁德亲王也不必再装出什么善良的嘴脸,那样一幅仁义礼智信俱全的贤王模样,他实在厌了。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昭文帝的意料,却也不会令昭文帝惊诧,的确如仁德亲王所说,当初吴双他们完全有杀光昭文帝与大臣再杀光后宫的能力。不过,那兄弟二人并没有那样做,反是留了一线。

原来连仁德亲王也不知晓吴家兄弟的来历,昭文帝轻叹,“世间不能掌控之事实在太多。”

仁德亲王冷笑,“陛下应该庆幸的是有位好皇后。”若不是宋嘉言实在难搞,方太后完全不是对手,说不得现在皇位上坐着的是谁呢。

昭文帝很是认同仁德亲王所言,点头,“若非有皇后,朕焉敢这样病上一病。”如果说这次的意外收获,就是宋嘉言了。

聪明的人大都缺少厚道,他病重,宋嘉言并没有立刻操持着儿子上位之事,反是专心侍疾,这点尤为难得。要知道,宋嘉言面对的诱惑不是三五亩水田的家业传承,而是东穆江山。这样的诱惑,就是他的弟弟都忍不住要露出马脚的啊,宋嘉言却有这样的定力。

当然,如果昭文帝真的一病不起,他丝毫不怀疑宋嘉言要让儿子上位的。他欣慰的是,宋嘉言在他的病情上尽力了,而非一心一意盼他归天、自己荣升太后。再加上有个方太后对比,宋嘉言简直是贤妻良母的典范。甚至,哪怕召见林随,宋嘉言也没有任何过分的要求。

“陛下不担心吗?”仁德亲王陡然开口。

昭文帝眉毛微挑。

仁德亲王眉宇中带了一丝得意,道,“当年,永寿道长给九皇子服用的丹药…”

昭文帝微笑,“朕既早有疑你之心,朕既然敢将小九儿放在慈宁宫,又怎会令九皇子真正服下那些丹药。”

方太后不是仁德亲王的同党,可是,方太后太蠢了,一次次被仁德亲王拿来做枪使。昭文帝说的是真心话,若没有宋嘉言,他是不敢这样病上一病的。

但,谁叫他遇上了宋嘉言呢?

宋嘉言没有显赫的身世,甚至没有倾城的容貌,可,那又有什么要紧,宋嘉言战斗力非凡。昭文帝就需要这样的皇后,给她一点依靠,她可以一次次的削减太后在后宫的威仪,直至自己彻底掌握后宫。

是的,若没有腹中的皇家血脉,昭文帝不可能立宋嘉言为皇后。

只有诞育了皇子的皇后,昭文帝才会相信她的忠诚,尤其宋家寒门出身,更令昭文帝满意。

这样的出身,宋嘉言在宫里能倚靠谁呢?除了他。

当宋嘉语小产时,昭文帝就发现,原来这后宫里,方太后并不能完全的掌控。那时,他就有了立后的念头儿。

或许,这是天意。

或许,宋嘉言就有皇后的命。

在昭文帝动了立后之心时,遇到了宋嘉言,这个他所需要的女人。

昭文帝犹记得宋嘉言的话,“除非名媒正媒、中宫皇后,否则绝不进宫!”

这样的女人。

他了解宋嘉言,这个女人所有曾经遭遇的一切:吴双的欺骗,宋嘉语的背叛,小纪氏的谋算,宋嘉让的远走,宋荣曾经的放弃,以及命运对秦峥的捉弄…

再有如今宫廷的倾轧,宋嘉言已经无所畏惧了吧。

还好,这是个厚道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想写吴家兄弟的番外,又觉着那个番外这在太苦B了,心情还没有酝酿好,实在不好下笔。暂时到这儿吧,完结啦,撒花啦~~石头要移情别恋新的文儿啦~~~~

石头的码字计划是:现在要开始填《开国风云》和《拜金记》的坑,之后才会开新文。估计下一篇言情要很久了,石头已经发誓,没有20W存稿,绝不再开新文了!!!

裸更啥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而且,总是有好多灵感,却中有两只手来码字。忽然觉着最适合干这行的人,恐怕是哪吒吧~~


出书版番外
番外一 宝贝纪事
俗话说,百人百姓百脾性。

事实上,哪怕是同姓氏同爹娘的龙凤胎兄妹,脾性,也有可能是南辕北辙,没有半点儿默契。

如同九皇子穆辰与五公主穆华。

连宋嘉言也奇怪,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一对天差地别的兄妹。

五公主自小就是个话唠,刚学会说话时,就有了一种迫切的与人交流的欲望,简直是从早叽里咕噜到晚,叽叽喳喳没个消停。

五公主的龙凤胎哥哥九皇子刚生来沉默寡言,但相对于过份活泼的妹妹,九皇子素来斯文安静。

其实,两人刚生下来时,模样是很像的。后来,孩子们渐渐长大,五公主好动贪吃,很快把自己吃成了个圆滚滚的身材。九皇子一直是斯文俊秀的可爱宝宝的模样。以至于龙凤胎的兄妹,看上去天差地别。

别看五公主学说话学走路时聪明伶俐,甚至念书都比九皇子灵光。实际上,要宋嘉言说,九皇子那满肚子的心眼,十个五公主都比不上。

九皇子话少,却是个自幼就喜欢思考的人。

九皇子非但善于思考,在他安静的外表下,还有一副喜欢瞎讲究的臭脾气。

譬如,在很小的时候,九皇子便觉得自己有这么个人来疯妹妹,实在很丢脸。

因为觉得五公主实在太傻,而且,在五公主炫耀自己学功课快的时候,还会非常欠揍的说一句:“ 哥哥都没我觉得快学得好﹗”听听,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哥哥留,多叫人生气呀。

每个孩子有每个孩子的性格。

如五公主,生来活泼坦诚。换句话说,缺心眼儿,天天傻乐傻乐的。

九皇子却大有不同,九皇子内心丰富,半点儿不比五公主差,人家是内秀。

而且,这九皇子也不知道像谁,天生一副九曲十八弯的肚肠,有话不直说,有事儿不直讲,他喜欢拐着弯儿办事。

换季的时候,九皇子有些着凉,宋嘉言很疼孩子,就把九皇子抱到自己房里亲自照顾。过了三四日,九皇子的病就好利索了。

在九皇子的记忆中,这是头一遭跟母亲一起睡觉。对于幼儿,母亲永远是不一样的存。何况,平日里与九皇子同床睡觉的是他的话唠妹妹。这也是宋嘉言的安排,两个孩子一起降生,一起成长,便让他们一起睡觉为伴。

当然,九皇子并不是不喜欢五公主。虽然妹妹有些聒噪,不过九皇子自觉内心宽厚。何况,妹妹傻妞儿一个。九皇子觉得人傻到他妹妹这个地步,是需要大家包容照顾一下的。故此,九皇子颇有兄长的做派。

但是,自觉智能远超傻妞儿妹妹的九皇子近来有了些小小心事。碍于九皇子这天生的脾气肚肠,有了小小心事,他也不跟别人说。反是一个人憨主意。思量了三五日,九皇子觉得,这事儿还得落在傻妞儿妹妹身上。

九皇子的心事并非别事。相对于少有相见的父亲,九皇子对母亲有一种天性中的亲近。自从跟母亲一起睡了几日,九皇子再回到自己和妹妹的房间,每晚听着话唠妹妹的叨叨咕咕入睡,九皇子觉得不大习惯。

直接一句话,他想跟着母亲睡。

只是,这种话,对于向来要面子的九皇子,可怎么说出口哟。

九皇子说不出口,他就琢磨出了个主意,拿五公主当枪使,反正这丫头平日也不大讲究…在一次五公主叽叽咕咕的时候,九皇子说:“娘亲上次给我讲了个神龙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五公主当然要听。

九皇子讲了一半,就不讲了。五公主正在兴头儿上,见哥哥闭了嘴。五公主伸出肉肉的手指头戳哥哥的嘴巴,催促道:“快讲呀,快讲﹗”

“娘亲好象就说到这儿了,后来我睡着了,我没听见。”

五公主急得不得了,在被窝里打个滚儿,两只小胖手伸出来扒拉哥哥的嘴角儿,叨咕:“我还想听。”'

见妹妹上钩,五皇子装模作样的道。''那等明天你叫母后讲给你听吧。''

“我现在就想听。”

“快睡吧,困了。”打个呵欠,五皇子装腔作势的闭上眼睛。

五公主哪里睡得着,圆圆的脸儿凑到哥哥耳边,不住的絮叨:“我现在就想听。哥,我现在就想听。”

九皇子揉揉耳朵,很为难的道:“你现在要听,只得去找母后了。也不知道母后睡了没啊?”

经哥哥一说,五公主脑中灵光顿现,立刻从床上蹿起来,说:“我去瞧瞧,母后铁定还没睡。”又叫了宫人嬷嬷进来服侍她穿衣裳。

五公主跳起来要去隔壁皇后那里。嬷嬷劝道:“娘娘肯定歇了,公主过去,岂不是打扰娘娘休息吗?”

五公主也不是太好糊弄,机灵的说:“我小孩子都没睡,母后肯定也没睡,嬷嬷快给我穿衣裳﹗”

待两个小的裹得严严实实的去了宋嘉言的屋子,屋内灯火灯明,宋嘉言的确还没睡,正倚着床看书。见了他们,眉宇间满是笑意,问:“怎么还没睡?”

五公主已经迈开两条小短腿,飞快的跑到床边,迅速的爬到了母亲的床上。宋嘉言抱着女儿香香软软的小身子,给女儿脱了小靴子,去了外头的大衣裳,将人塞进被窝里儿。

五公主欢喜的笑着,黑葡萄似的小眼睛似天上的星星一般。亮晶晶、亮晶晶,小手抓着母亲的袖子,五公主仰着小胖脸儿,嘴快道:“娘亲,我要听神龙的故事。”

神龙的故事?

九皇子已经慢吞吞地走到母亲床前,由着宫人服侍着脱去了大衣裳,脱了鞋,也上了床。只是,宋嘉言被窝里儿已经有了个五公主,再塞一个就太挤了。好在这里总不会缺了被子,宫人抱来新被子,九皇子在床里侧自己睡。

九皇子还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上次母后不是给我讲过神龙的故事吗,刚刚我讲给妹妹听,偏偏后头忘了,她又着急,非听不可,我就带她过来了。”

宋嘉言一笑。摸摸女儿的小圆脸儿,五公主更美了,催道:“母后,快讲给我听呀。”

五公主听完神龙的后半截故事美美的睡着了。九皇子一人独睡,瞅妹妹熟睡的胖脸儿一眼, 心下嘀咕,真是傻人有傻福。他也想跟母亲一起睡﹗傻妞儿﹗哼﹗

好不容易过来跟母亲睡,还被傻妞儿抢了先。

九皇子的郁闷,就不必提了。

兄妹两个吃饭睡觉在一处,郁闷的事儿啊,也不只这一条。

更叫九皇子气愤的是,也不知道那丫头是怎么吃的饭,胖得跟个球儿似的不说,力气也大,还不讲理。

五公主又是个活泼的,常叫着哥哥一道玩儿。人家九皇子,天生就是个斯文人。不爱跑跑闹闹那一套。有时候,九皇子不乐意,俩人常为此吵架。

五公主嘴巴伶俐,说得唾沬横飞,九皇子依旧老神在在,修闭口禅。

多叫人来火啊,五公主说半天,九皇子装哑巴,直把五公主气得火冒三丈,直接挽袖子武力解决了。

要说打架啊,男人似乎有天然的优势。不过,那是指成年人。

小时候,多有男孩儿打不过女孩儿的。尤其五公主素来吃饭香身体壮力气也大,扑过去就把身为哥哥的九皇子揍了。若是宫人瞧见还好说,拚死拚活也得把两位小殿下分开啊。背着宫人,九皇子没少挨揍。偏偏九皇子瞎要面子,挨了揍也不说。若有问,他说是自己跌的,野猫抓的,树上撞的…

宋嘉言对于小孩子的事情,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由他们打了和,和了打。

不过,九皇子自此发奋图强,拚命吃饭、多多吃肉,恨不得能一日长成泰山。这种形势,一直持续到两人五岁的时候,九皇子才能勉力把傻妞儿压在地上打两下子。昔日,九皇子挨了妹妹的打,死要面子不露半点儿风声。却不知,五公主挨了哥哥的打,却是哭天抢地,满世界告状诉苦。

苦主五公主收到了来自皇上皇后的无数精神与物质上的安慰,这才心满意足的收了委屈。而被告九皇子则收到了皇上严厉的训斥,骂他对妹妹不友爱,还扣了他一年的零用钱。

九皇子那一肚子的不服气就甭提了,他可是被那丫头欺负了好几年,如今就打了一回…再说啦,先时,他可没告过黑状﹗

九皇子觉得,自己简直是冤死了,六月天都能飞雪啦﹗

还是宋嘉言安慰了儿子一番,九皇子才恢复了精神。

 

番外二 儿女都是债
儿女都是债,这句话让宋荣感触颇深。

别人家的子女,随便养养总能平安健康。就他家的儿女,宋荣自认为对待子女教育十分用心,结果儿女七零八落。

宋嘉语死了,强悍的宋嘉言把自己送到皇后的宝座上,起码这两个女儿有个着落。想宋嘉语时可以去皇陵,想宋嘉言时可以随时进皇宫,宋荣觉得,倒还罢了。

若不是杜月娘又给他生了个小儿子宋嘉谧,宋荣觉得,大概他哪天嘎蹦死了,说不定还要侄子给他摔瓦扛幡。

长子宋嘉让,次子宋嘉诺,离家出走久矣,杳无音讯。

这一日,宋荣是被满院子的喜鹊叽叽喳喳吵醒的。沐休的好日子,竟不能睡懒觉,宋荣只得郁闷的起床。

杜月娘上前服侍,她服侍宋荣日久,也知道这个在外头儒雅斯文的男人私下竟有别扭脾气,见宋荣脸色有些臭,杜月娘笑道:“喜鹊叫得这样欢,说不定是咱家有什么喜事。”

“什么喜事?莫不是你又有喜了?”宋荣打趣道。在这个年纪,宋荣对女色已不大着重。扶正了杜月娘后,家中并无其它侍妾二房。杜月娘谨守本份,为人温柔,倒也得宋荣的心。

杜月娘低头为宋荣束上腰间玉带。嗔道:“侯爷可真是…我都这个年纪了,侯爷说这话,莫不是想纳小了?”

宋荣拍拍她的手;“丑妻近地家中宝。”

杜月娘自知姿色不大出众,不过,她心性沉稳,听宋荣这么打趣她,杜月娘不禁笑道:“比起侯爷的姿色,妾身的确是差很远。”宋荣年轻时就是帝都公认的美男子,如今年纪大了,内涵优雅不缺,依旧风度翩翩。

宋荣哈哈一笑,携杜月娘出去用早饭。

事实证明,喜鹊不是平白无故这般闹腾一早上的。

宋荣刚吃过早饭,就见管家媳妇喜上眉梢奔来报喜:“回侯爷、夫人,咱家大爷、二爷回来啦﹗”

宋荣以为自己听错了,杜月娘看丈夫彷佛被雷劈的神色,问管家媳妇:“真是大爷和二爷回来了?”

“是啊。”管家媳妇眼里放光,眉上带笑道:“连着大奶奶还有大姑娘、两位小爷,已经进院了。说话就要进来给侯爷和夫人请安哪。”

宋荣的眼睛往门厅处瞧去,已经看见两个儿子宋嘉让、宋嘉诺,还有儿媳妇戚氏带着个半大不小的小丫头。小丫头眉宇间还有些小时候的影子,是他的孙女福姐儿。福姐儿身边站了两个小萝卜头,眉眼更似戚氏,脸宠如宋嘉让少时。

宋荣被杜月娘暗地里掐了一下才回过神,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等一堆人已经哗啦啦地跪在了地上,给他请安。

宋荣叹口气,“起来吧。”

宋荣肚子里有千言万语要问,却又不知问什么方好。宋荣向来洒脱从容之人,一时竟语塞难言。一手按在桌间,宋荣良久方道:“吃过饭没?”

宋嘉让恭恭敬敬的道:“儿子归心似箭,天一亮就跟着嘉诺带着他们往家走,还没吃呢。”

宋荣不禁感叹,世易时移,连宋嘉让都学得滑头了。宋荣也回了神,对杜月娘道:''你先带着媳妇她们用早饭,给小孩子们做些易消化的东西。''看了两兄弟一眼:“你们跟我来。”

有正事,宋荣向来是在书房说话。

宋荣坐在湘妃榻上,打量了两个儿子一眼,衣裳料子平平,档次跟家里管家穿的差不多。宋荣问:“怎么回来了?”

这话说的,好象不欢迎他们回来似的。

父子多年,宋嘉让出去几年不是没长进,他一听自己老爹这口气,就知老爹不大痛快了。宋嘉让就有些头皮发麻,宋荣向来是严父,不要说宋嘉让少时,就是乖巧聪明如宋嘉诺少时也时常受教训。宋嘉让道:“爹,儿子们在外头记挂着您呢﹗”

宋荣唇角一翘,呷一口极品碧螺春,笑悠悠的道:“我还得多谢你们记挂着我,你们要不记挂我,估计我死了你们也不一定会回来哭一鼻子呢﹗”

宋嘉让被宋荣噎得脸上似火烧,辩白道:“爹,儿子们岂是这样的人。”

宋嘉诺倒很干脆,道:“父亲,儿子们知错了。”说完就跪下了。

宋嘉让一看,只得跟着跪下。

宋荣道:“哦,这话说的,你们出去,也是我允许的,何错之有啊。”

宋嘉诺道:“儿子一去六年杳无音讯,令父亲操心,儿子不孝。儿子未能服侍父亲身边,儿子不孝。儿子懦弱,愧对父亲多年教导,儿子不孝。”

宋嘉诺不说还好,这一说绝对是火上加油。宋荣更是恼怒,劈手便砸了手中青花瓷盅,怒问:“当初我不让你们出去吗?一个个的又不是死在外面,写封信回来会累着你们吗?”

茶蛊碎了一地,宋嘉让吓了一跳,他并不似宋嘉诺会说话,想了想,道:“爹,儿子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宋荣冷笑道:“你们回来,是不是还要我感激涕零啊?”

“我哪里敢这么想。”宋嘉让偷偷抬头,正对上宋荣微红的眼框,宋嘉让一时竟惊呆了。自小,他是见惯了父亲的强横,在宋嘉让心里,父亲绝对是高不可攀的高山一般,他是头一遭见到父亲眼框微红,似要落泪一般。

宋荣还没落泪呢,宋嘉让心下一酸,先掉下泪来。

当时离家远走,若无妻女相伴,他可能早不知去处。一路也并非一帆风顺,想到离家辛苦,一别六年,再回来时,父亲鬓间白发新添,宋嘉让不知怎的,心下酸痛难耐,不禁大哭起来。

宋荣被宋嘉让号得哭笑不得,想着,老子还没怎么你呢,你还号个没完。宋荣不禁想起宋嘉让少时淘气的模样,气哭了,“宋嘉让,你以为号一通就能不挨揍了吗?”

宋嘉让本就是个洒脱磊落、哭笑随心的脾气,他咧嘴号哭了一通,心里才算舒服了些。擦了一把泪道:“儿子都这个年纪了,再挨揍,也怪没面子的。”

宋荣不过是随口一说,儿子们千里迢迢回来,不能话还没说两句就先一人给一顿打。

宋嘉让道:“刚离开家时,我就想着随处走走,后来在蜀中青城山遇到个大夫,也算儿子运道好,给那大夫三治两治的,就把身子医好了。儿子就带着福姐儿和她娘在蜀中住了些日子,才去的边城,也是在边城遇到了阿诺。

宋荣皱眉:“什么大夫,这般厉害?”当时宋嘉让方二下药,宋荣连太医都请来了,皆无效用。''

宋嘉让道:“也是偶然遇到的,是个书生,叫夏文,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约很会念书,也略懂医朮。”

宋荣无端来火:“长脑袋有什么用?当初给你请了多少大夫,都不成。就这么个书生,就比太医还要厉害?”什么世外高人之说,宋荣从来不信的。

即便事隔多年,宋嘉让说起此事来也有些别扭,道:“夏文说…那个,方谅给儿子下的不是什么厉害药,其实不必太医,过个十天半个月,药效一过也就没事了。大约是后来吃太医开的药,吃的多了,才会…适得其反 。”

想到这一番乌龙,宋荣叹口气:“别误信了有心人才是。”宋嘉让身体能痊愈是最重要的事。当然,如今看着好得不能再好了,儿子都生了两个。看来真是冤枉了方二,不过宋荣是不会感到内疚的。

''夏文家里在蜀中原是个小官宧人家,他家得罪了蜀王,一家子被发落到边城,我也是跟着他们一起去的边城,阿诺也见过夏文,还夸他学问不错。

宋嘉诺亦道:“两年前夏文回蜀中参加秋闱,还中了举,说来他只是夏家旁支,夏家主支长房有人在帝都为官,也是世代书香。”

宋荣问:“你是怎么去边城的?又是怎么跟你大哥遇到的?”他想不到兄弟两个会一起回来。

“我先是南下,后来想着大哥素好兵戒之事,这两年边城不太平,大哥若是有心,肯定会去边城,就去了那儿等着大哥,果然没过了一年就见到了大哥。”

宋嘉诺笑道:“边城民风强悍,寻常女子都会三招两式,还是见了大哥。大哥武艺出众,才过得安稳日子。”

见两个儿子有些往日亲近的意思,宋荣心下极是欣慰,问:“你们还在边城寻了差事不成?”

宋嘉让十分自豪:“我是百户,阿诺是文书。”

宋荣将袖子一遮脸,道:“我还以为你们外头高官厚禄,大富大贵了呢。”

宋嘉让一阵无语,道:“儿子也算是年轻的百户了。阿诺是书生,将来考个进士,直接就正七品。他就是没功名,将军大人也很看重他,还想招阿诺做女婿呢。”

宋荣拍拍两个儿子已然厚实的肩膀:“在外头匿名匿姓的,又没人知道你们是我宋子熙的儿子。现在是百户,正常熬个十几年,立些战功,打点得当,并非没有出头之日。不过,既然回来了,家里也无须你去沙场九死一生的打拚前程,我也不想有朝一日白发人送黑发人。”宋荣道,“先歇几日,我在禁卫军或是御林军里给你寻个差事。嘉诺你出去这几年,没把文章给落下吧?一会写篇文章给我瞧,明年秋闱,别误了。”

两人都应了。

宋荣问:“嘉诺在外头也没娶上一房妻室?”

宋嘉诺还有些不好意思,道:“怎能未禀父母就娶妻呢?”

宋嘉让揭他老底:“他早相中了人家姑娘,别别扭扭也不说一声。结果一个没留神,人家姑娘一家子都走了,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人家是来帝都投亲,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许人家,真是海底捞针了。”

宋嘉诺嘟嘴:“有缘总会再见的。”

宋嘉让在边城几年,颇有了几分匪气,道:“就你这磨磨蹭蹭的,相中的鸭子早飞了。”

宋嘉让翻个白眼,对宋荣道:“爹还是帮着阿诺找找,我看他是一往情深,说给他暂时纳房小妾他都不要,就一门心思的喜欢上人家了。”

宋嘉诺气道:“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看看,又是这样,一提林家姑娘就翻脸。”

宋嘉诺简直要被他气死。

宋荣好奇:“什么样的天仙绝色,让阿诺念念不忘?”

哪怕宋嘉诺把两只眼睛翻下来,宋嘉让也不理会他这个,挤眉弄眼的笑道:“哎哟,爹,您可真是料事如神。您看咱家阿诺,好歹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在边城的时候好多人给他说亲。边城是个小地方,其实也有不错的姑娘,他眼界高的,一个都看不上。那个林家姑娘,啧啧,长得没话说,就是在帝都那也是一流的相貌。人也不错,我还没到边城时,阿诺没少得人家照顾。因住得近,福姐儿她娘时常跟林家来往,也说林家姑娘挺好。就是一样,林家是母女俩相依为命,她家开了个小杂货铺子,日子也过得去。就是这姑娘有个怪癖,听说她爹不务正业,先时待她们母女如畜生一般,林姑娘立誓一辈子不嫁人的。因她生得容貌漂亮,边城里那些男人们,没有几个不想娶她为妻的。若不是她功夫厉害,以往又救过将军夫人的性命,在边城恐怕难得平安。不然,凭她什么女人,哪里会真有不待见阿诺的。”这也不是宋嘉让吹牛,宋嘉诺容貌与宋荣肖似,如今已过了弱冠之年,身量修长,眉目精致,他不会武功,自然并非那彪悍粗人。但宋嘉诺也绝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不看身家背景,单宋嘉诺自身条件,也相当拿得出手。结果碰到个立志独身的女人,真是无可奈何的。

宋嘉让道:“阿诺跟林家姑娘站在一处,绝对是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宋荣道:“要说帝都城里,生得容貌姣好,又能干的闺秀也不是没有。”

给儿子娶一个一流的闺秀并非难事,他就不信,难道世家悉心教导出来的女孩儿还比不过个开皮毛铺子的?

宋嘉诺闷闷道:“儿子想先专心科举,暂不成亲。”

“在边城,想给他纳个小,他就是这么回答我。”

宋荣倒也没有逼着宋嘉诺立刻成亲,笑道:“既如此,你就先专心念书吧。别的事,先放一边再说。”

宋嘉诺低声应了。

宋荣又问:“是不是皇后知道了你们的行踪,叫你们回来的?”

宋嘉让思考了一下,才明白他爹嘴里的皇后说的是他妹,宋嘉让问“爹你知道?”

“猜也猜得到的。”'宋荣眼睛半眯,''就这么个闷不吭声的突然回来,一大早到家的主意,定是阿诺出的。”心情激荡之下,只顾着高兴儿子们回家,忘了表一表为人父的威风,现今心情稍稍平复,宋荣实在心有不满。

宋嘉让忙道:“瞒不过父亲。”父子之间了解甚深,宋嘉诺是个细心人,他自己也知道离家六年,一封平安信都没送回去,宋荣担心数年,不知道多少火在肚子里攒着呢。还不如悄声没息的突然回家,这样估计老爹只顾着欢喜,也就不会太计较那六年之事了。

宋嘉让道:“其实我跟阿诺早商量着回来,就是觉得出去这几年,也没做出一番事业,怪给爹丢脸的。”

宋荣唇角微勾:“那是,亏得你们没做出一番事业,还知道回来。''啧啧两声:''要是真做出一番事业,哪里还记得爹呀。”

宋嘉让嘟嘴:“哪里会不记得自己爹啊。”'

宋荣长眉微挑:“哦,那我还得谢谢你记得我。”

宋嘉让终于闭嘴,他觉着,估计老爹这一辈子的刻薄都用在自己儿子身上了。

宋嘉让嘴里不言,肚子却突然咕噜了两声,宋嘉让道:“爹,要不咱们先吃饭吧,儿子饿得很。”

宋荣道:“不行,让我担忧了这好几年,先罚你们饿个三天三夜再说。”

宋嘉让惊得嘴巴微张:“这个…这个” 给宋嘉诺使个眼色,这小子向来会说好听的,倒是说两句话来给老爹听听。

宋嘉诺一扯他衣袖,宋嘉让抬头见宋荣眼中含笑,明显只是说说而已。

宋嘉让一笑,与宋嘉诺携手站了起来了。

望着一俊朗一俊秀的两个儿子,宋荣喟叹:“儿女都是债啊。”

牵肠挂肚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愤怒的时候,原也想着这两个小子回来定要他们好看,叫他们长些记性。只是,儿子们归来的喜悦填满了心间,哪里还忍心刻意去为难责怪,竟轻轻松松的让他们过关。宋荣很为自己的心软感叹,果然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番外三 人生何处不相逢
海上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在这处海岛停留数日,依旧是天公不作美,不适合继续航行。好在财物丰盈,只是耽搁时间,李睿久于海路,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继续安心等待就好。

听到敲门声,李睿不禁皱眉,如果没有人来打扰他,其实海岛上的日子相当不错。

如果打扰他的是寻常人,李睿随便就人将人打发了。他虽是外来人,不过,给这岛上带来了丰富的物资,身边侍卫强悍,并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偏偏,这人是…

李睿叹口气,起身去开门,见并不是岛主的女儿千鸟公主时,李睿还微微惊讶,来人是他的贴身小厮连新。

连新自幼跟在李睿身边,家中父母都是李家得力的管事。李睿南来北往,都有连新跟随服侍。连新笑道:''今天新送来的果子,新鲜得很,我给大爷送来尝尝。这里穷乡僻壤的,也没得冰使,大热的天,苦了大爷了。''

''有什么苦的,只是响午热些。''

''小的已经将果子用井水泡过,凉得很,正好现在吃。''连新手脚麻利的将果盘里的果子换成新的,奇怪的问:''哎,大爷,怎么不见千鸟公主?''这么个小地界儿,一个岛主的女儿也自称公主,连新觉得怪好笑的。更好笑的是,岛上的女人也不讲究,那公主是瞧上他家大爷了,天天往他家大爷这儿跑。有一回夜里都钻进他家大爷被窝里来了,要不是大爷坚贞,非被这公主玷污了不成。想到那天大爷的脸色,连新就是一哆嗦。

李睿挑眉:''怎么,你还挺想她是不是?我让她过来找你?''

''可别。''连新赔笑道:''她不来,小的也跟着大爷过几天清静日子。''

李睿瞟连新一眼,取了个红皮果子剥来吃了。

千鸟公主一连几日没来,李睿简直谢天谢地,倒是连新真个嘴碎,与李睿念叨:''小的听说,这几日外头又来了船队,天气不好,借这岛歇一歇。那船上的船长,据说俊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整个岛上的女人们一见那船主,哗哗往下流鼻血。据说千鸟公主只见那船长一面,已经几天茶饭不思了。大爷,您只管放心,我看,千鸟公主已经移情别恋啦。''

李睿实在没什么不放心的,千鸟公主不过是个小女孩儿,碍于其父岛主的地位,李睿给她个面子而已。如今千鸟公主去纠缠别人,再好不过。

李睿问:“来的都是什么人,知道吗?”东穆也有船队出海往来贸易,却鲜少有走得这样远的。

连新道: “不是咱们东穆国的人,他们自称双玉国。”出来久了,连新也增长了不少见闻,尤其这些海外小国,那真是鸭蛋大小的地儿就自立一国,各种古怪名字都有,一般都没什么内涵。完全比不了东穆地大物博、文化深源。

李睿道:“你去拿拜帖打听打听,若是那船主有空,不妨请他来一见。”

连新忙应了。

李睿实在没想到会在里见到吴双。

吴双一片坦诚大方,笑容满面将手一拱,坐在李睿对面:“人生何处不相逢,多年不见,李兄别来无恙?”当年,他们因宋嘉言而相识,其实交情不深,忽然在此处相见,二人心中都有说不出的微妙感。

李睿并没有喊着捉拿反贼,那样就太傻了。不过,李睿也并没有多少笑意,道:“未曾想到今世还能与你相见。”

吴双叹:“我也料想不到,李兄怎么成了鸿胪寺的人了,你以前不是和嘉言一起做生意的吗?”

李睿:“她现在已是中宫皇后。”

吴双微讶:“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李睿呷口莲心茶:“你把她做人质劫持走,让她名节受损,后来,她的婚事不大顺利,又给人横插一脚被太后赐婚给承恩公世子的二公子方谅。”

吴双在帝都几年,起码帝都里这些有名有姓的人家都是熟悉的。吴双叹道:“这也难怪了,昭文帝比起方二公主来强上许多。可惜了言妹妹,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宋嘉言名节受损,高嫁平嫁不成,低嫁的话,李睿也是不错的选择。

李睿笑道:“这怎么可能?”

“言妹妹并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她更愿意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海外天地何其宽阔,随便找几个岛就能自己弄个国主当当。”吴双道:“我实在很对不起她。”

李睿道:“我一直以为你们在西蛮。”

“怎么可能?”吴双轻描淡写,不以为然,“在西蛮等着昭文帝打过去吗?四皇子在西蛮是真的,我与阿玉便早离开了。”

“看你们过得还不错,也没白白谋反一场。”

吴双道:“自来帝王之家,哪个不是靠谋反起家的。说这个无趣,李兄若不嫌弃,我请李兄喝酒。”

“ 既然我在这里,我请你。”

吴双眼睛微微弯起,露出捉狭的模样:“李兄不会给我下药吧?”

李睿瞥他一眼,讽刺的道:“看来是亏心事做太多了。”

两人酒量都不差,这顿酒就格外有喝头了。一直从中午到傍晚,自傍晚喝到月上中天,吴双对月举杯,微醺道:“不想李兄还愿意同我喝酒。”

“你虽是个贱人,奈何海外孤岛,无人作陪,只得凑数了。”海风微凉,李睿道:“若不是你辜负了她,你爱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与我有何干? ”

吴双给李睿斟满酒,反劝李睿道:“有些人,大概是命中注定得不到的。相遇之时,总是差一点。如果秦峥年纪与我相仿,同一科春闱的话,大概宋子熙会择更可靠的秦峥为婿。如果李兄你出身再好一些,何需从商贾之事,自然也有一争之力。”

“你呢? ”

“如果那时嘉言已经嫁给我,当日,那么会带她走。”吴双道:“这世上,永远有比情情爱爱更重要的事。我们不是辜负人,就是被辜负。好在,如今大家都活着,即便此生不复相见,能有这么个人,已是难得的缘份。”

“你喜欢过她吗?” 李睿亦有几分酒气上脸,一手斜支着头,李睿问:“还是一直都是利用?”

吴双捏着玉色酒盏的手微微一顿,这是一双绝美的手,月华之下,竟比玉盏更加细腻三分。吴双想了想,道:“这不像李兄会问的话。”

“如果不是辜负人,就是被辜负。我倒好奇,这辜负人的滋味,是不是比被辜负的要痛快许多?” 李睿不过一问,并未听吴双说什么,便道:“时辰不早了,吴兄就在我这儿凑合一宿如何?”

吴双起身告辞:“家仆在外等着,我回去歇是一样的。”

辜负还是被辜负,哪种滋味好受呢?

如果不是重要之人,谈何辜负与被辜负呢?

其实,吴双并不大清楚他对宋嘉言的感情。

初时他只以为她是老梅痷的小女尼,后来才知晓她身份显赫,是宋荣的女儿。说做戏,当然有。不过,大概这也是他此生入戏的一回了。以至于午夜梦回,彷佛仍身在梦中。

他喜欢宋嘉言吗?

如果喜欢,当初为何没有带她一起走呢?

如果不喜欢,又为何会时时想起那一段岁月呢?

他身边并不缺少女人,只是,大概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像宋嘉言一样特别吧。

特别的女人,总会令人印象深刻的。

吴双坐于轿中,夜间海风卷过软轿浸透衣衫,入骨冰冷。

刚到住所,一个暖哄哄的身子扑过来,吴双伸手揽住,俊美无双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他身上带着些醇香的酒气。甫一开口,声音又无比动听:“千鸟,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呗。”千鸟公主已经决定放弃规矩极多、死不开窍的李睿。相较之下,她自然更喜欢俊美不让李睿、偏又比李睿更加温柔风趣的吴双。

吴双轻柔的抚过千鸟微乱的长笑,笑道:“我有些累了,要休息,你先回去好不好?”海外风俗各地不同,总有许多大胆的女孩子。

“阿双,我阿爸说,我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我出来,我阿爸也是同意的。”

“这样啊。”吴双笑望千鸟公主有些微微羞涩,又满是爱慕的眼睛,执起她的手,“那就进来吧。”

千鸟公主顿时欢喜非常。

芙蓉帐暖。

吴双与千鸟公主已经相拥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吴双方悠然转醒。他并没有立刻起身,大概是昨日与李睿喝了酒的原因吧,竟然在梦中得见故人。

梦中,宋嘉言依然是梅木中俏丽可爱的模样。而他,则依旧是那位贫寒俊美的守林人。

李睿说宋嘉言已然是中宫皇后,现在的宋嘉言是什么模样,他无法想象。如同他怀拥美人的情形,大概也是宋嘉言无法想象的吧。

其实,他们两个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彼此,却在彼此最美好的时光相遇又转瞬分离。

说来,这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他并不愿意去想宋嘉言母仪天下的威仪,如同他并不希望宋嘉言见到那个贫寒、温柔、俊美、专一、上进之外的另一个他。

就这样吧。

世间之人,不是辜负,便是被辜负。

或者,李睿并不相信,于他而言,辜负与被辜负,滋味同样不好受。

千鸟公主呓语着往吴双怀里蹭了蹭,吴双温柔的拍拍了她的背脊,千鸟公主继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