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个你舅舅兴致挺高,今天估计会有旨宣我入宫。”许俊卿瞅了林谨玉一眼,笑道,“谨玉,坐我边儿上,你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读书上进,真是个好孩子。”
林谨玉便从许子文下首挪到许俊卿下首,笑道,“这都是先生教导有方,我以前小时候还奇怪先生学识广博,无所不通呢。原来这都是师爷您的功劳啊,归根到底,还是师爷您博学多才的缘故啊。”
虽知林谨玉有意奉迎,许俊卿仍极开怀,笑道,“子文是最没出息的,你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嗯,我跟你外祖父贾代善也认识呢,没想到你竟然成了我的徒孙?”
“这都是缘分哪。”林谨玉干巴笑了两声,便转话题,“师爷,您留京过年呗,我头一遭见您,就觉得您和善可亲呢,想多在师爷身边孝敬呢。”
许俊卿略一点头,“我正有此意。”
听此话,许子文差点把茶杯吞下去,在心里骂了林谨玉一千遍,这个混帐东西!不会说些别的吗?许俊卿瞟了许子文一眼,冷笑,“瞧把你家先生吓得,我要真在这儿过年,怕他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许子文笑道,“哪里,父亲说笑了,我思念父亲正想与父亲团聚,父亲能留京过年,儿子求之不得呢。”
“如此,少不得成全你这片孝心了。”许俊卿道。
林谨玉见许子文少有的吃蹩,捂着嘴巴偷笑。许俊卿道,“谨玉,去瞧瞧早饭准备了些什么?子文最喜爱一道什锦海鲜粥,叫他们备上。”
林谨玉应声去了,许俊卿看向许子文道,“昨天我想了一晚上,到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早听说你收了个小徒弟,谨玉也的确讨人欢喜。不过,再好,人家也姓林。”
许子文知道他爹想说啥了,眼珠一转,瞧向门外清静无人,凑过去低语道,“爹,有件事,我一直没想好跟你怎么说呢?”许俊卿一愣,就听许子文接着道,“你也知道我在扬州呆了八年,我为的就是谨玉。这事,爹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什么事,直说!”许俊卿就受不了许子文这磨唧劲儿。
许子文拿茶盏挡住半边脸,轻声道,“谨玉其实不姓林,他姓许。”饶是许俊卿见过大阵仗,此时也忍不住轻呼,低斥,“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许子文咳了一下,“我年轻时一次孟浪,有了结果,又不想景辰知道,便一直养在外。后来恰好林如海幼子夭折,我跟林如海那是过命的交情,便来了个李代桃疆之计,要不,我能在林家呆这么些年吗?只是您可千万保密,叫景辰知道,谨玉的前程可就没了!”
“这,这事儿都谁知道?”许俊卿气得直想赏许子文俩耳光,啥事都敢瞒着。
许子文摇头,“如今只有我跟你二人。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着呢,咱们就别计较什么名份了。该给谨玉的,我一分半厘都少不了。”
许俊卿冷声道,“就是说了,皇上还敢怎么着不成?”
“爹,我求您了,您别管了。景辰现在不会怎么着,可他能重用谨玉吗?谨玉可是我一辈子的心血!”许子文沉下脸,带了几分恳求,“叫谨玉知道,也是一番波折。他现在年纪还小,等他大些吧。”
许俊卿沉默半晌,犹是不甘,“到底是我许家子孙,岂能流落在外。”
“爹,名份什么都是假的,你让他认祖归宗容易,在仕途上就有限了。”许子文劝道,“如今咱们家富贵已极,你放心,有我扶持,谨玉日后大好前程。到时他成了亲,我再跟他说,也能照看一下家里人呢。”
许俊卿瞪了许子文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许子文再三叮嘱,“娘亲那里也不能说。”
“知道了,混帐东西!”许俊卿一指许子文,“这回就看在谨玉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此时,许俊卿再想及林谨玉,那是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的顺眼,命人喊了林谨玉过来。
林谨玉犹不知自己糊里糊涂了改了祖宗,不过许俊卿喜欢他是好事,更加乖巧,许俊卿接到圣旨进宫听戏,都携了林谨玉前往。
且说荣国府贾母小恙,王熙凤李纨等人日日伺侯汤药,太医两日一宣,过了五六日终于康泰。只是她到底年纪大了,此次暴怒,又为贾宝玉操心难过,一场病下来,愈见老态。
再者,贾宝玉之事,当日在场人数众多,纵府内下了禁口令,仍流出风声。赵姨娘趁此机会更是在贾政耳边挑唆了半宿,贾政碍于母亲身子不适,未动板子教训,仍把人叫到书房,把贾宝玉骂得三魂失了六魄,又给贾宝玉布置下功课,命他搬出大观园。每日派人送贾宝玉去学里念书,不可有半分懈怠。
宝玉袭人之事即泄,园内诸女如李纨的寡婶听后心有余悸,顾不得严冬苦寒,连夜命人在外租赁了房屋,同王熙凤谢过贾家收留照看之情,便与两个女儿搬了出去。王熙凤苦留不住,只得随他们去了。薛宝钗倒是稳稳的留在了蘅芜苑,自从晓得袭人明面儿是被送到庄子,实则秘密处置后,她倒将此事暂压心底,恍若无闻。邢家如今落败贫寒,邢夫人又不大理会于侄女,邢岫烟只得仍与迎春共居一处。薛宝琴初被贾母留在身边,后因贾母微恙,便搬到了梨香院陪伴薛姨妈。
三春之中,唯探春感叹家道每况日下,兄弟诸人竟无一出众,宝玉虽灵透,对经济仕途却痴之以鼻,指望不上。阖府百余人,不过是靠了祖宗余荫庇佑过活。
侍书自外头进来,搓了搓手呵口热气,笑道,“姑娘,老太太叫姑娘们过去说话儿呢,听说是娘娘发了话,传家里的小戏班子进宫唱戏呢。”
探春是机敏之人,闻言大喜道,“那可真是好事,快拿抖篷来,我马上过去。”
侍书取了件羽毛缎抖篷服侍探春穿好,探春笑道,“好些天没听到娘娘的信儿了。”重对镜施了脂粉,侍书等簇拥着探春去了贾母房里。
王熙凤正在说话儿取笑,贾母笑道,“探丫头来了。”
探春笑,“是,老太太,我听说娘娘要听戏,传戏班子进宫呢。不知道娘娘说了几出戏名儿没?”
贾母一沉思,笑道,“你的心是最细的,凤丫头,叫小戏子们排练几出吉祥拿手的好戏预备着,务必仔细,行头什么的缺了差了的都去置备好的,务必要给娘娘长脸才是。”
王熙凤笑应了,不一时,薛姨妈薛宝钗迎春惜春等人俱到了,薛姨妈笑道,“还有一桩喜事没跟老太太说呢,因内务府使惯了我家进上的东西,仍命我家供奉。说不得都是托了娘娘的福气呢。”
贾母眼神一暗,笑意不减,说了几声好,又给薛姨妈道喜。薛姨妈笑道,“经了这些事,蟠儿也长进了不少,过了年就出门子做买卖去。”
王熙凤笑着奉承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就是如此了。再有,人们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呢,我瞧着蟠哥儿也是个有出息的。过得一二年,再娶个闺秀,给姑妈生个大胖小子,姨妈就只管在家享福吧。”
薛姨妈笑不拢嘴,“承你吉言了。
王熙凤一笑,别人家不知道,她却听母亲说薛蟠求到府上,结果被父亲训斥了一番,却不知薛家走得哪家路子,这么快拿回了皇商的招牌。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今天去了柯桥,下午三点才回来~~
84
84、忠顺王发难许子文 ...
林谨玉跟在许俊卿身边,毕恭毕敬的给上皇请安。
上皇命人赐了座,笑道,“谨玉也来了。”
许俊卿笑道,“臣昨天出宫回府,谨玉就在等着给臣请安呢。我一见他就喜欢,竟是一时一刻不愿放开。子文是个不长进的,收徒弟倒有些眼光。臣实在舍不得,便带他一道进宫了。”
林谨玉腆腼的笑了笑,面团儿似的小脸儿露出两个小酒窝,看得上皇一阵气闷,他当然不讨厌林谨玉,可是一个两个的都喜爱这小子,上皇就是觉得有几分不忿,便想找人跟林谨玉打打擂台,笑道,“是呢,太后也极喜欢他的。”对林谨玉道,“你既然进宫,去慈安宫给太后请个安
吧。”
林谨玉依旨去了。上皇笑道,“谨玉是荣国府的外孙,荣国府贾代善的孙子唤宝玉的,生而衔玉,模样跟贾代善真是一个稿子出来的呢。更奇妙的是,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也有一个叫宝玉的,两个宝玉竟是同一番相貌。朕宣他们进宫,你也瞧瞧。”
许俊卿道了声好。
…
徒景辰听闻许子文进宫,着高松将人半路叫到上书房,见许子文笑眯眯安然无恙,徒景辰才放下心来。
“昨天姑丈进宫,我有心劝说几句,又怕他见着我不悦。”徒景辰将人拉到身边问,“没为难你吧?”
许子文掩唇笑,“无事,山人自有妙计。”
徒景辰笑问,“没说给你娶亲的事吧?”
“他哪回不嘀咕一两遭呢,这回有谨玉灭火,别担心。”许子文笑道,“我若是想成亲,也蹉跎不到这时,你就别小心眼儿了。”
徒景辰给他打趣得一窘,“一会儿忠顺王过来,你压着些火,姑丈在呢。”
“他来干嘛?”许子文横了徒景辰一眼,“你明知道我跟他不对付。”
徒景辰倒了盏茶递给许子文,“不是姑丈喜欢听戏么?父皇跟姑丈好几年不见,就说把京里的好戏班子传两个进来,俩人儿一道热闹热闹。忠顺王家有个戏班子,里头有个名角唱得挺好,忠顺王太妃当时就自动请缨了,母后总不能不给她面子。再者,还传了一班荣国府的小戏子。”
许子文呷了口茶,挑眉问,“这又是什么缘故。”
“父皇说贾代善时荣国府有班小戏子是极好的,”徒景辰无奈道,“大好机会,元嫔岂有不应的。”
许子文摇头笑,“内宫无干朝政,你想升她品级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必如此麻烦?”
徒景辰笑,“因功赏因错罚,朕总得公正无私些才是呢。林家现在同荣国府怎么样了?”
“掰了。”
徒景辰笑,“这小子真是绝了,上皇是想他们两家修好呢。”
“反间记你就不用琢磨了。”许子文一语道破徒景辰的心计,笑道,“你就算吩咐了,估计谨玉也就活几下稀泥。再者,如今他尚未出仕,你且打不着他的主意。”
“这倒不急于一时,”徒景辰轻声问,“姑丈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山东么?”
“我爹说要留在京都过年。”
徒景辰抚额哀叹,“真是要命,真的?”
许子文翘起唇角,“他讽刺了我几句,倒不知是真是假呢?我去里头歪会儿,早上寅正就起了,这会儿子都没什么精神。”
徒景辰笑着揽住许子文的腰,“我担心姑丈寻你不是,也一宿没睡,一起吧。”
许子文歇了大半个时辰,养起几分精神,上皇的口谕就到了,请他去永寿宫。徒景辰一笑,与他同往。
永寿宫外头已经搭好戏台,徒景辰一到大家重新见礼,见太后身边站着一对好似双生子的少年,其中一个便是荣国府宝玉,徒景辰笑道,“真是仿若一人,奇了,难道荣国府里竟有双玉不成?”
太后也是刚移驾过来,坐下没多久,笑道,“我也正说呢。”拉着一个蓝衣少年的手笑,“这个是金陵甄家的,也唤作宝玉呢,没想到天地间竟有如此钟灵造化呢。若不知道实情的,谁不说他们是亲兄弟呢。”
徒汶渲笑道,“这贾宝玉有玉,不知甄宝玉可有无?”
甄宝玉忙道,“回殿下,草民没玉。”
上皇笑道,“有玉没玉的不打紧,像你们这般俊俏无二的少年也是极少见的。”见林谨玉跟瞧稀罕似的笑眯眯的盯着两个宝玉,上皇笑道,“怎么了,看出什么门道没?”
林谨玉刚要说话,就见小太监进殿禀道:回上皇、皇上、太后,忠顺王与世子在外求见。
上皇笑传。
忠顺王年过四旬,保养的也不差,眉目间与徒景辰有些相似,比徒景辰略胖些,与徒景辰的冷峻不同,忠顺王脸上总是挂着几分温煦笑意,只是这几分笑在见到许子文时僵了一下。他身后的青年也是一身锦袍,眉目出众,唇畔含笑,观之可亲。
二人见礼后听到上皇赐座便坐了,忠顺王不免又夸赞了一番甄贾宝玉,瞥了眼林谨玉,笑道,“这就是被父皇赞为俊杰之才的林家小子啊。”眼睛在许子文衣衫上扫过,笑道,“听说你极会对对子,父皇、皇上,臣这儿倒有了一对,想一试这几个孩子呢?”
上皇笑道,“你自幼就喜欢看书著文,若有好对,尽管拿出来。谨玉不必说,这两个宝玉也都有几分聪颖呢。”
徒景辰笑道,“他们几个小儿,如何能与二哥相提,二哥可得手下留情。”
忠顺王笑,“臣一见这般灵秀的孩子就打心里喜欢,哪里会为难他们呢。嗯,上联是,”瞟向许子文的青衣念道,“井底蛙公穿绿袄。”忠顺王此话一出,小辈人都觉尴尬。徒汶渲不禁暗道,忠顺王伯对谁都和悦得很,怎么突地失言了呢?
倒是上皇几人见怪不怪,忠顺王与许子文八字不合,瞧对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年轻时还曾大打出手,这会儿讽刺几句真不稀奇。
林谨玉笑道,“我年纪小,还是请二位兄长为先。”
贾宝玉同甄宝玉一番相让后,上皇笑,“不必自谦,甄宝玉年长些,你先吧。”
甄宝玉道,“闹梅喜鹊染红纱。”
贾宝玉也糊弄了一对,“如风船棹褪青波。”
众人的眼光都停在林谨玉身上,这明显是忠顺王讽许子文,只看林谨玉能不能扳回一局。林谨玉不急不徐,摸了摸自己胖乎乎的下巴,瞅了眼一身绛袍的忠顺王,朗声笑道,“落汤蟹子着红袍。”
许子文击掌笑赞,“不错不错,长进不少呢。不知王爷觉得如何,可还工整?几个孩子初入宫廷,王爷别只顾着自己取乐,若觉得对答还可以,怎么着也得赏赐一二。不然,岂不让人说王爷小气了?”
忠顺王忍气赏了些身上带的小物件儿,倒是忠顺王世子不悦,瞪向笑眯眯的林谨玉,“你笑什么?”
林谨玉将忠顺王赏的玉佩挂腰上,笑道,“回世子,学生是得了王爷的赏,心中不胜喜悦,忍不住喜笑颜开呢。”
徒汶斐笑劝,“汶政哥,谨玉天生开朗,性情爽快,时间一长,你就知道了。”
太后笑道,“是呢,不过大家开个玩笑,可不兴恼。忠顺,你跟子文都不是小孩子了,多少年不见,这一碰头还得互相打趣一番不成?也不怕小辈们笑话。”太后瞧见忠顺王吃个哑巴亏便心里舒畅,她老人家为妃时,同忠顺王太妃便是对头。此时她儿子做了皇帝,上皇也在,太后难免要表现出一国之母的气度来,不好明面儿责备,却也乐见忠顺王遭难。
忠顺王只得暂息此战。林谨玉给许子文找回了场子,许子文也懒得理会忠顺王,气氛又恢复融洽。
作者有话要说:呜,终于更了,诺言兑现!!!虽然有些短~~~嗯,改好了~~~
85
85、一言不慎子文受过 ...
且说许子文同忠顺王休战,上皇便命移驾敞轩,大家分主尊长幼坐了,摆上糕点水果,传了戏班上台。
林谨玉天生对这种咿咿哑哑的事儿没兴趣,倒是甄贾宝玉坐得近,二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脑袋凑到一起嘀咕个没完。林谨玉下首是二宝,上首是许子文。
许子文倒是津津有味,见那小旦扮得婀娜多姿温柔缱绻,眸中含笑,半支着头,跟着哼唱几句,时喜时嗔,真看得徒景辰心头火起。什么狗屁戏班子,徒景辰早年就对戏曲无兴致,一门心思的盯着许子文。
林谨玉左右都说不上话儿,便埋头吃东西。太后赐了两盘点心给林谨玉,上皇忍不住叹道,“这个谨玉莫非在家都饿着肚子不成?”真是个吃货。
太后笑,“外头的东西怎能跟宫里相比,一看谨玉这吃相就有福气。”
许俊卿笑,“皇嫂真是好眼力。这孩子也不容易,小小年纪,就得顶门立户,偌大一个府第,都得他拿主意。唉,林如海去得太早了。”
人一老心就软,尤其像太后这样儿的,有时看个戏都能感动的掉下两滴泪来。这林家与荣国府的事又不是啥秘密,这会儿听许俊卿一说,也深觉林谨玉命苦,失父失母,外家指望不上,族中无人,留他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太后跟身后的侍女道,“把席上的点心收拾出两匣子一会儿给谨玉带回家去。”
许俊卿笑道,“皇嫂愈发慈悲了。”
上皇笑道,“这两个宝玉倒是投缘。”
许俊卿略一思量,笑道,“甄宝玉臣不大知道,贾代善是有功的,万岁若喜欢,何不赐爵赏官?”
上皇摆手笑道,“你真是糊涂了,爵位岂可轻赐,非功不能赏。至于官位,更是贤者居之,凭我一眼喜好就赏官,岂不寒了天下仕子之心?”
许俊卿一笑,与上皇说起戏来,“忠顺王爷家的这个戏子真不错,这唱腔身段儿无一不好,扮相更佳。如今这么出挑儿的可不常见了,忠顺王爷真是会调理人儿。”
徒景辰坐得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姑丈一句话便将父皇的底限探了出来,徒景辰也佩服三分。不过,这话也只有许俊卿能问能说。徒景辰好奇的是,不知子文使了什么法子把老爷子哄得这般乐呵,顺手帮了他们一把。
上皇与许俊卿看了半晌的戏,两人说起从前更是万千感叹,待下晌乏了才放许家父子离宫,赏赐十分丰厚。两位宝玉也各有所获,只是林谨玉比他们多两大匣子宫中点心罢了。
出宫上车,许子文忍不住笑道,“你真是吃不够还带拿的。我平时可有饿着你,一肚子的肥肉,还成天吃吃吃!你瞧谁跟你似的,就知道吃!”
林谨玉打了个哈欠,靠着垫子道,“先生,那戏我根本看不懂,你又不理会我,我不吃干嘛,再说,宫里的点心味儿的确好吃嘛。”
许俊卿不乐意地瞪了儿子一眼,“谨玉喜欢,多吃几口也碍你眼了?我还没说你呢,忠顺王怎么说也是亲王之尊,你就不能躲着他些。”
“舅舅要我过去的,怎么躲?”
许俊卿冷笑道,“你不是惯会装个头疼脑热啥的?非得碰一块儿,他刺你一句,你还他两句,好看不成?”
许子文“切”了一声,凉凉地说,“这要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我是捡来得呢,莫非忠顺王是您亲生的。唉哟。”脑袋上挨了一巴掌,许子文老实了些,揉着脑袋不再说话。
许俊卿懒得理会他,握着林谨玉的小肉手,笑道,“谨玉,我真舍不得你,年下没什么事,跟我去山东玩儿几天,过了年,我派人送你回来。功课你自不必担心,山东博学儒士多得很,不比子文差。”
林谨玉笑,“今年不行,我姐姐明年就要嫁人了,这是姐姐在家过得最后一个年了。若是我跟师爷去了,留下姐姐一人,她嘴上不说,心里也会难过的。师爷不是说要过了年才回去吗?”
许俊卿更觉林谨玉心地纯孝,手足友爱,笑道,“你说的也有理,待你春闱后吧。我明天去南安王府,你跟我一道去吧。”
“不行,谨玉每日都有功课要做呢。这些拜亲访友的事,日后再提不迟。”许子文道,“他今儿个耽误一天,就得晚上熬神做文章,现在还是以功课为主。”
林谨玉点头附和道,“是啊,师爷,先生常说,三日不读书便面目可憎。这春闱,全国的举子们都来参加,上榜者所录者不过二百余人,我也挺有压力的。”
许子文温声道,“一会儿送到你家门口,拿点心给你姐姐吃吧。晚饭前到我那儿去,我就不派人叫你了。”
待一时林谨玉带着赏赐下了车,许子文到了家,换过衣帽鞋履,斥退下人,坐在榻中,才皱眉道,“爹,你别太离格儿,行不行?”
许俊卿不以为然,反训道,“这都是你任性之过!你说说你这三十几年都干了些什么事?为官,无利民良策!为子,无孝敬之心!为臣,反倿其主!为父,不认亲子!哼,你还敢跟我甩脸子!”
许子文何曾受过这般奚落,若是别人说也罢了,偏偏是自己的父亲,斜着眼反唇相讥道,“是,我不仁不义不慈不孝,无德无能,配不上许家高门贵第,行了吧?”话音一落,许子文半边脸一麻,耳畔嗡嗡作响,身子歪在榻上,半天起不来。待许子文回了神,左脸剧痛,嘴里满是血腥味儿,随手一抹,袖子上染了红。
许俊卿面沉似水,冷冷盯着许子文,不动声色的道,“你再说一遍!”
许子文垂眸没敢接话,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不知有多后悔。让他念叨几句怎么了,非得嘴贱驳回去,受这无妄之灾。
以前,在许子文小时候,许俊卿教育孩子还是以理服人以德治家,后来发觉许子文完全不肯受教,做出的事一桩比一桩的大胆!跟他说话,前脚刚应了,后脚便抛在脑后,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死不悔改!许俊卿也不是什么温善脾气,软硬皆施,没少收拾许子文。
许俊卿冷声道,“我说的不对!我告诉你,外面人就是这么说的!你若自知配上许家清贵,也好办,逐出家门的事你早做下了,且随我回去领了家法!自此,我许家再无你这种不忠不孝的孽障!”
许子文自然知道逐出家门最后还要受家法惩处,他当年逃出来就没打算回去,这么些年,也没跟家里来往,只知道许俊卿早召开过宗族大会,将他的名子从族谱勾去,却忘了还有最后一道手续没办。想到祠堂那根金鞭,许子文就从心里服了软,无奈道,“好了,是我出言不逊,我跟爹赔不是,行吧?”
“待会儿谨玉来了让他去我房里。”许俊卿抬脚走了,他早熄了使许子文改邪归正之心,许子文一意孤行,许俊卿只得将希望寄在林谨玉身上。
许子文撑着榻坐起来,唤人进来取药膏敷脸,忍不住拧眉叹息,这修下什么样的父亲真是命数,像许俊卿这种脾气,不管有没有逐出家门,火气上来甩几个耳光踹上两脚什么的,许子文除了挨着,一点办法都无。
荣国府。
贾母听王熙凤禀报了贾琏带着戏帮子进宫孝敬的事儿,一应行头戏装给宫里的孝敬俱一一说了。
“昨儿个不是赵姨娘身子不大爽例么?宣个太医给她瞧瞧。”贾母道。自王夫人念佛,赵姨娘便成了贾政院儿中第一人,她本就是家生子,贾母给贾政的丫头,心里也有几分伶俐,不然也拢不住贾政的心,生下探春贾环来。如今王夫人失势,赵姨娘听探春言,敛了以往尖刻心性,日日到贾母跟前儿立规矩,昨晚没来,贾母难免问一句。
王熙凤笑道,“正想跟老太太道喜呢。偏赶上宝兄弟又奉旨进宫,这一番打点忙活给忘了。恭喜老太太,又要抱孙子了。赵姨娘有喜了呢。”
贾母垂眸,脸上淡淡地,“是喜事,在府里选两个知事的嬷嬷,再有,小丫头子也挑两个柔顺的送过去。她即有了身子,跟她说只管安心在房里养胎,想吃什么汤水跟厨房说。她怀孕的这几个月,份例再往上长半成,吃食上别亏待了孩子。”
王熙凤都应了,笑道,“嬷嬷丫环我昨儿个便送过去了,厨房也吩咐了,就是份例,呆会儿我回去就给姨娘补上。”
贾母笑,“你办事最妥当不过,我只白一回说罢了。鸳鸯,去后头瞧瞧你二太太,这是大喜事,叫她出来一块儿乐呵乐呵,成日间在后头念佛,她一心为娘娘是好的,只是如今赵姨娘有喜,她也得担起二房这一摊子事儿来呢。”赵姨娘有喜是好事,不过眼瞅着宝玉说亲在即,二房断不能掌在一个姨娘手里,叫人看着不像。再者,嫡庶有别,尊卑上下,宝玉娶亲后新媳妇也得有个正经婆婆服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