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怎么可能吃那么多,我跟我娘一起吃的。真的太好吃了,我们早上不吃饭过来,在太平居一日三餐都吃包子,晚上还要打包两笼做宵夜,三天不止二十屉!”白木香得意地,“后来我铺子里的伙计也都爱这一口,我还跟太平居的东家签定的长期供应包子的约定,隔三差五送包子过去,给伙计们吃,他给我算便宜些。”
白文骑马过来,手里提着好几个油纸包,先给白木香挑。白木香拿了一包,问裴如玉,“你要不要吃?”
裴如玉摇头,他绝对做不出在大街上骑马吃包子的事。他瞥了白木香一想,一个女人,似乎也不好这么在大街上吃包子的。不过,他与白木香近来关系好转,裴如玉不想提这个,以免俩人在路上拌嘴。
太平居的包子是鸡肉包,做的香嫩适口,比纯粹的猪肉包要好吃。面皮也发的好,的确不难吃。眼尾余光见白木香咬一口包子,享受的眯起眼睛的模样,裴如玉也只得认命,白木香大概真的很喜欢吃包子吧。
白木香咬着包子,含糊不清的同裴如玉道,“你不在城里多吃点,出了城可没这样好吃的东西了。”
裴如玉瞥一眼白木香泛着油脂的嘴,驱马过去,递给白木香一条手帕。白木香接过帕子,舔一舔唇角,“我吃完再擦。”
裴如玉眸色一沉,大街上怎么能舔嘴巴?白木香还总嫌说她,分明自己不留心。裴如玉身量高,他的马也高大,驱马在白木香身边,能高出一头去。只是白木香的马有些胆小,立刻避开裴如玉的马。裴如玉想了想,对白木香伸出一只手,“要不要坐我的马?”
东穆民风开放,夫妻共乘一骑不算什么。
裴如玉的手修长白皙,精致的仿佛玉骨雕琢,视线顺着裴如玉的手滑向裴如玉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听说裴如玉天官夸街时,把那位四十岁的老探花衬的跟个老茄瓜一般。白木香的心砰砰跳,她,她挺想跟裴如玉一起骑马的。她头一回见裴如玉就相中了裴如玉,可,可他们现在都和离了,她可是正经人,不能这样不矜持。
白木香极力抑制自己与裴如玉同乘一骑的冲动想法,不大坚定摇头,“我自己骑。”
如果裴如玉再邀请她一次,她可以考虑一下。
结果,裴如玉取出另一条手帕……身子一探,长臂有白木香唇上迅速一擦,白木香的脸腾的就红了,羞恼的瞪裴如玉,干嘛擦她嘴啊!裴如玉抖抖帕子给白木香看,“都是油。”
原来不是要请我一起骑马,是要给我擦嘴!
该死的裴如玉,白木香气,我嘴油不油干你屁事!
只要白木香吃包子,裴如玉就给她擦嘴,气的白木香包子也没吃完,嘴巴当然也不舔了。
待出了永安门,是外城有些散乱的街区,更加烟火气十足。外城之外,便是田是原野,白木香兴致起来,清清喉咙唱了首家乡的曲子,是歌颂爱情的小曲,调子婉转,歌喉清脆,直透云霄,与以往裴如玉听到的缠绵悱恻的曲子都不一样,像林间的风,像山间的水,是原野的精灵,带着自然的生机与灵性。
裴如玉不知白木香还有这样的歌喉,不禁道,“好听。”
白木香眉眼弯弯,哼一声,得意的一扬下巴。
接着车中响起岳母的歌喉,裴如玉只得在岳母唱完后也大大夸赞了一番,于是,岳母很骄傲的说,“木香会的那些曲子,都是我教的。”
“果然名师出高徒。”裴如玉汗都要下来了。
岳母一阵咯咯乱笑。
白木香看裴如玉那言不由衷的尴尬模样,放声大笑。
连一幅清淡面孔的裴七叔都忍俊不禁,摇头笑了。
裴七叔是同裴如玉一起北上去北疆的族人,听裴如玉说,小时候做过他的启蒙先生,身上亦有举人功名,只是看破功名利禄、十丈红尘,中举人后未再科考,以前是裴氏族学的先生。裴如玉远谪北疆,请了裴七叔同行。
让白木香说,裴如玉偶尔流露出的清隽冷淡,其实与裴七叔有些像,都是从骨子里透出与世人的疏离,也有一种自内而外的清冷矜贵。
作者有话要说:PS:午安~~~~~~~~明天入V,早上八点第一更,十点第二更,十二点第三更~以后保持每天两更,中午十二点一更,下午六点一更~~~~~~~~~~~
☆、抱歉
中午在一处小镇打尖休息, 打听了镇上最好的饭店, 顺着乡民的指路来到路边一处灰扑扑的小铺子,连个招牌酒幌都没有, 开扇门敞得大开, 屋子里闲摆着两三张深色的桌椅板凳, 从店内传出一股油脂饭菜的味道,必是饭店无疑了。
裴如玉打出娘胎第一次踏足这样的小店。
司书司墨都有些不适应, 但见主子没说话, 他二人很尽职的上前问店家有什么酒菜之类。白家人没有半点不自在,小九叔直接吩咐店家,“马牵去后头喂上好草料,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
店家招呼着儿女婆娘出来牵马喂马, 招待客人。
小店登时热闹起来, 有出去牵马安置车辆的, 店家婆娘捧出一碟粗瓷茶碗,啪啪啪每人跟前放一个。店家拿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来擦桌子擦板凳, 窈窈当即打发了他,“不用你,我来。”窈窈先是拿条大布巾把桌椅板凳擦一遍,而后用丝帕再擦一遍。
小财跟在窈窈后面, 有样学样。
裴如玉其实很想说,出门在外,没关系。可他就是说不出来。
大家谦让一番坐下来, 窈窈把碗筷都用热水烫了一遍,裴如玉觉着可以忍受时说,“窈窈,你和小财也去坐吧。不必服侍。”
窈窈一福身,与小财去了另外一桌。
白家人脸上显出震惊,心说,咱木香嫁的真是大家公子啊,这讲究的!唯小九叔神色如常,去岁他带着几个族人来帝都给木香送嫁,与裴家同行。彼时裴家都是带着自己的私厨碗筷,何时吃过这些小店的粗劣手艺,更未用过这些粗茶粗碗,裴如玉能坐在这里吃饭,就已是难得。
白木香笑嘻嘻的,低声同裴如玉道,“窈窈在咱们院的时候成天娇滴滴的,这一出来倒真能干。”
不一时,店家热情的端来饭菜,两碗炖鸡,两碗炖肉,两盆拌青菜。两桌菜色完全一样。裴如玉想,看来在这小饭店,都是店家有啥吃啥,不必点菜的。
裴如玉虽坐主位,还是请岳母先用。李红梅很享受女婿的尊敬,提着筷子夹块最肥的五花肉放女婿碗里,亲切的说,“吃吧,多吃点,还要再赶半日路哪。”她知道女婿好干净,是个讲究人,也只是筷子未动时给女婿布菜,待她自己吃过,就只夹菜给闺女了。
饭菜没什么好坏可讲,也就是煮熟加盐的水准。白木香一直念叨店家,“你家是贩盐的吧,这咸的,给我上壶热水。别用你那炒菜锅烧的水,用铜水壶烧,不然一会儿我不付账。”
“是是,咱们这水都是铜水壶烧的山里的泉水哩。”店家见他们是大主顾,张罗着婆娘送上热水,还说,“多吃盐好,多吃盐有劲儿。”
白木香捏着蒸的开花的明显用碱过度的大馒头,用力咬一大口,仿佛与这馒头有仇。白木香心说,我这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在裴家住半年,吃惯了他家加了奶与糖、用精细白面蒸的面食,都不惯这家常饭食了。
在乡下,吃肉就是过年啊。
看裴如玉一眼,裴如玉依旧是慢条斯理的优雅吃相,在裴如玉的影响下,李红梅都文雅许多。裴如玉不急不徐的吃着馒头,唯一的不同就是,裴如玉不是直接拿着馒头啃,而是撕成一块一块的吃。白木香想自己都觉不好吃了,裴如玉这生来的大少爷更得难以下咽,低声问他,“咱们车里有肉干油茶,要不要给你泼碗油茶?”
“不用,你们都能吃,我就不能吃了?多吃点,下午还得赶半日的路。”裴如玉拒绝特殊照顾。
从离开家,他便不认为自己是那个生活在锦绣乡的大少爷。祖父已逐他出族,虽未完全的恩断义绝,可如果他无所作为,怕是难再重回宗族。现在觉着苦,那到了北疆只有更苦的。这还是京郊小镇,北疆那些贫僻县城,还不知何等光景。
裴如玉吃的与往日家里饭量相仿,饭菜的确不好吃,但是,他可以忍耐克制。出门在外,他不想等人照顾,他细心的关照妇孺,岳母中午吃的不多,还打发店中伙计去镇上唯一的一家糕饼店买些油果子糕饼,让岳母路上吃,把岳母感动坏了。其实岳母自己带了糕点的,她,她,她就是没告诉女婿,想一会儿到车上自己个儿吃独食来着。
午后赶路没显没有上午的精神头,好在,官道算平稳。李红梅还在车里睡了个午觉,裴如玉戴上每人一个的遮阳斗笠,心下思量着刚刚结账的事,两桌子肉食菜蔬,也只百来钱就够了。
离开那深门大院,一个更加真实的世界在裴如玉面前徐徐拉开它的帷幕。这将是一个更加生动的世界,这也是一个烟火气十足的世界。
傍晚,暮色四合,一行人终于到了驿站。
这已属于直隶府的范围,比中午歇脚打尖的小镇强的多,也繁华的多。驿卒做惯迎来送往的差使,见数匹骏马,几辆马车皆是上乘配置,驿卒脸的笑更亲热几分,上前作揖行礼,“给大人请安。”
打头的驿卒直奔裴如玉,抢着为裴如玉牵马,裴如玉下马后,驿卒弓着身子,恭敬的请他进去。裴如玉却是向后看一眼,视线落在白木香身上。白木香也跳下马,都觉奇怪,裴如玉出门穿的是寻常衣裳,怎么这驿卒还先奔裴如玉巴结啊!
白木香过去扶她娘下车,小九叔、裴七叔等也都下了马,大家很自然的簇拥在裴如玉身边,一起进得驿站。穿着灰色兵褂的驿丞过来请安,恭恭敬敬的问,“不知大人去往何方赴任,印信还请大人出示。”
白木香嘴快的说,“我们去北疆月湾县赴任的裴知县一行。”
驿丞弓着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挺直,脸上的殷勤笑意也转为了淡淡,只皮笑肉不笑的应一声,“哦。”
说裴家人势利,较之驿丞变脸也是望尘莫及。
白木香感慨一声,司书上前一步,一锭十足雪花银放到驿丞手里,“有劳你。”
驿丞立刻笑开花,拱手间将银锭笼入袖中,直起的腰身重新如虾子般弓了下去,一迭声的,“大人请、奶奶请,我们这里还有两个上等好院落,一早刚令人打扫过的,清静整齐,还能入眼。您看看,您还要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白木香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是的模样,心说,这他娘的驿丞,也太赚了吧。
驿丞亲自带路,先将裴如玉白木香带到一处月亮门的宽敞院落,四四方方一座小院,院中一丛蔷薇开的正好,夕阳下,隐有花香拂来。驿卒上前打开门,正房床椅床榻俱全,打扫的也很干净,的确是处好院落。再加上东西两厢,足够住了。既说是两处院,那么,今晚大家可以住的宽敞些。
看过院子,裴如玉就打发驿丞去休息了,司书司墨下去安排热水饭食。李红梅裴七叔随裴如玉白木香住这处院,另一处院则是小九叔带着白家族人伙计一起住。白木香去瞧过,两处院挨着,都是一样格局。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话再不会错。
不消片刻,驿站便送来四席上好酒菜,主家这里两席,白氏族人一席,司书司墨等小厮随从与白家的随从一席。过来送酒菜的驿卒亦个个恭敬小心,送罢酒菜得几个赏钱便都下去了。
虽没山珍海味,盛放餐具也只是寻常灰白瓷碗,饭菜倒也鱼肉俱全,挺扎实,可见银子没白花。驿站送的主家这里的两席酒,是想着主家分男女席,结果,白木香李红梅很自然的就像中午一样与裴如玉小九叔他们坐一起了。
对于白木香,以前出门跑生意都是这样坐的啊。
对于李红梅,闺女坐哪儿她坐哪儿。
对于裴如玉,呃,这么坐倒也不是不对,毕竟他们是夫妻,嗯,就这么坐吧。小九叔也没什么意见,唯裴七叔略挑下眉毛,不必小厮服侍,自己提起酒壶斟了一杯酒。
裴如玉给白木香倒杯酒,说,“今天都累了,喝盅酒解解乏。”
白木香坦然接了,说,“你也吃一盏。”
李红梅给闺女使个眼色,白木香看她娘一幅岳母架式的坐她身边,眼睛抽筋似的给她递眼色,连忙拿起她娘的杯子递给裴如玉,“给岳母大人倒一盏。”
裴如玉一笑,接过白瓷酒盏给岳母倒酒,李红梅假模假样的客套着,“不用不用,哪里用女婿给我倒酒。哎,我今儿生受了。”
“我既在岳母身边,自当服侍。”裴如玉亲自双手将酒奉予岳母。
笑的见眉不见眼的岳母连忙双手接了,“打我见着如玉第一面儿起,我就知道我可是有福了。他七叔,你说是不?”
裴七叔正自斟自饮,冷不防听亲家母的问话,连忙说,“是,亲家太太喜欢他,可见他这女婿当的不错。”
“岂止不错,不是我吹牛,我没见过比我这女婿更好的了。知老知少,周全妥帖,模样品性更不必提,还有这满肚子的才学,更是寻常人比不得的。以前我们村来了个算命先生,就说我家木香是个贵命,如何可不就应验了。”李红梅笑眯眯地,“女人命贵不贵,全看男人。我们木香就是有福。”
白木香听的耳根发热脸发烧,哎,她娘还不知道她怀里揣着和离书的事儿哪。眼见小九叔的视线瞥过来,白木香忙说,“娘,咱们一起吃杯酒,再听你絮叨。”
大家高高兴兴的碰杯,都吃了一盏。小九叔将视线自白木香那里收回去,主要是,木香一直说裴如玉待她不好,如今出来这一天,人家裴如玉待木香没有半点不好,连对丈母娘都这样客气,人家怎么欺负你了啊!
小九叔眼眸微眯,转头和裴七叔说话去了。
用过酒菜,白木香跟她娘商量着晚上一个屋睡觉,结果,被她娘不留情的撵了出来。李红梅戳着闺女的脑门儿,骂闺女,“你是不是傻啊,还不趁着跟女婿在外,没婆婆小姑的聒噪,赶紧怀上个孩子,你们这成亲大半年都没个动静,急的老娘舌头生疮。你还跟你娘睡,睡个头!你再没动静,我就得去给送子娘娘烧香了!”
白木香脑门儿险给她娘戳肿,揉着脑门儿逃到正房去。裴如玉正坐在临窗榻上,点一炉沉水香,静静的看书。见白木香逃蹿进屋,裴如玉只是翻过一页书,都没瞥白木香一眼。
白木香耳朵里回响着她娘让她跟裴如玉生孩子的话,顿时脸上一红,瞪裴如玉一眼,看裴如玉没反应,白木香就收拾东西去了。裴如玉忽然说,“木香,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什么事?”白木香翻出一会儿洗漱要换的衣服,头也没抬的应一声。
“能过来坐一会儿么?”
白木香只得先把衣裳放床上,到裴如玉一畔的榻上坐下。裴如玉已经放下手里的书,右手随意的搭在膝上,左开翻开一只玉白瓷盅,倒了盏蜜水递给白木香,“以后能不在外头舔嘴角么?”
白木香眨巴两下眼,有些不解,“我没舔啊。”
“舔了,吃包子时舔了好几次。”
“对了,你干嘛给我擦嘴啊。咱们可是和离的人,不能这样亲密的,知道不?”
“你总舔嘴角,舌头都露出来了,有旁的男人在看你,我不好说,只得借帕子给你挡一挡。”裴如玉认真正经,笃定严肃。
白木香一双杏眼瞪的溜圆,这人在说什么啊?“怎么,会有人看别人这个啊?”
裴如玉轻轻叹口气,双眸忧虑的看向白木香,他轻声说,“以后别这样了。”
手指搔下脸颊,白木香脸上微微发烫,早上裴如玉邀请她同乘一马,给她擦嘴,她还以为裴如玉终于擦亮眼睛,开始喜欢她呢。闹半天,原来是她出糗了!
白木香恨不能一头扎沙子里去算了!
真是太丢脸了!
虽然丢一回脸,好在白木香自认脸皮比较厚,她不好意思的和裴如玉说,“那个,我真不知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都提醒我一声。哎,我以前不大注意这个。”
“我知道。”裴如玉眼眸中泛起些微暖意,见白木香双颊泛红,眼中浮现羞意,不禁心生柔软,抬手摸摸白木香的头,温声安慰她,“没关系,我们每个人都有不足之处,改掉就好了。”
“你也有么?”
“当然。”
“我能说吗?”
裴如玉扬眉,白木香一巴掌把裴如玉放她脑袋上的手打了下来,横着眼睛瞪裴如玉,“再敢动手动脚,我就给你剁下来!你当和离书是假的!”
裴如玉收回手,白皙如暖玉的手背上缓缓升起一片绯红,的确,和离书不是假的。
裴如玉退后一步,低声,“抱歉。”
是啊,和离书不是假的。
当初写下和离书,他经过深思熟虑,那不仅仅是放白木香自由的一封书,也是真正考虑过,大概他与白木香真的不合适才写下的和离书。
那不是假的。
那是一个郑重的决定。
既已写了和离书,他再这样偷偷的盯着女孩子的唇角,唐突的邀请女孩子同乘一骑,给女孩子擦嘴,又算什么呢?
不,他不是个孟浪的人。
他不能这样唐突白木香,他与白木香未能做成夫妻,不是一方的责任。何况,白家太爷曾救过祖父的性命,救命之恩未报,他竟如此冒昧。
裴如玉再退一步,轻声,“报歉,木香。”
为他这些年所有的冒失与冒犯。
作者有话要说: PS:午安~~
☆、院子之一
裴如玉郑重道歉, 白木香未多做计较, 原谅了他。
白木香十八九岁的年纪,状元郎的名头对她的吸引力不大, 因为她知道自己学识有限, 与状元怕是说不到成块儿去。但是, 她喜欢裴如玉这样俊美高贵的男人。
不过,再喜欢裴如玉, 白木香也绝不会轻贱自己。
她寻出带在身边的活血化淤的药膏递给裴如玉, 裴如玉接过,并没有用,只是在手里轻轻摩挲着那小小瓷瓶,“其实没什么。”
雪白的手背一片被打出来的绯红。
“还是涂些药膏,有备无患。”白木香的视线从裴如玉手背上移开, 压下心中的别扭, 同裴如玉说, “咱们虽在外还是夫妻,到底是和离的, 两个人时就做朋友相处。我知道你有学识,有见识,要是我有哪里不好,你只管像今天这样直接告诉我。你有不妥, 我也会提醒你。”
“裴如玉,像你说的,谁都有不足的地方。你以后再敢摸我头, 我还会打你。我的头是留给以后我真正的相公摸的。但你对我的好,我也都会记得。”白木香声音渐软,像是初春天气转暖时开始融化的坚冰,灯光下,眼睛明澈出溪水。
“我也会。”裴如玉弯了弯眼眸。
外头窈窈小财指挥着小厮送崭新的浴桶进来,裴如玉避出去,让白木香先沐浴。白木香洗澡像战斗,速度极快。然后,她避出去让裴如玉沐浴。驿站里是不可能有专门沐浴的房间的,能将热水供应的这样及时,已是银子的功劳。
当晚,裴如玉睡的床,白木香睡的榻。
倒并非裴如玉这样要求,只是榻有些小,裴如玉长手长脚伸展不开,蜷在榻上委实可怜。白木香有些看不下去,把他撵床上去睡了,白木香在榻上休息。
两人达成朋友的共识,相处起来更加和睦自在。
第二天早上,裴如玉早早醒来,借着月光看一眼床头放的更漏,裴如玉起身穿衣。今天的衣服昨晚白木香已经给他找出来放在床头的椅子里,一身月白色暗绣骑马长袍,外面还有一层纱衣。白木香大概很喜欢月白色,这身衣裳原本裴如玉没收拾进箱,定是白木香后来放的。
还有外面的纱衣,这不过是帝都贵族少年近来流行的打扮,必要在锦袍外加一件纱衣,持一柄折扇,可添三分风流倜傥。
裴如玉在朝为官,鲜少这样穿,这大概是家里做的,白木香也一起装箱带了出来。
裴如玉穿戴得当,出门洗漱,忽然住了脚,目光定格在灰白纱窗下罗汉榻上睡姿一言难尽的白木香身上。白木香整个人呈趴着睡的姿势,大半张脸在枕头里,一条腿曲着,肚子压住被子一角,另一条腿与大半张被子都搭拉到了地上。
裴如玉眼睛微微睁大,他平生第一次见女人会有这样的睡姿。
俯身帮白木香捡起踹到地上的被子,目光不自觉落在白木香搭拉到地上的半条腿。中衣的裤腿被搓到膝上,露出光洁纤细的半截雪白小腿,脚腕精致玲珑,系一条串了两只金珠的红丝线。那红丝线衬着白木香雪白脚踝,愈发红的刺眼,红的醒目,仿佛顷刻就要直直扎进人的心里去。
裴如玉自幼尊重,不论姐妹还是丫环,他从来都客气有礼。裴如玉后退一步,视线却不受控制的沿着白木香的脚踝向下,落到白木香胖呼呼的脚丫上。
真的很像小孩子的脚,胖嘟嘟的可爱。
裴如玉终于能喘过一口气,眼睛只盯着白木香的胖脚丫,飞快的将白木香的小半截腿给她抬榻上去,然后,身形一闪,就到了门口,拔开木门插销,带着夜间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裴如玉轻轻吁口气,从容到井边洗漱。
在榻上睡的正熟的白木香拱了拱屁股,整个人翻个身,把被子压身下,继续睡。
因裴如玉打赏丰厚,驿站的早饭也准备的相当丰盛,鸡蛋、花卷儿、馒头、包子、烧饼、酱菜、米粥、花生米、鲜嫩的青瓜青菜,还有猪头肉、糟鸡糟鸭、酱牛肉之类的荤食。
吃过早饭,马匹车辆都备好,司书又赏了帮忙伺候马匹的驿卒几百钱,在驿卒的千恩万谢声中,一行人继续北上。
这两天,裴如玉、小九叔、裴七叔一直在商量路线图的事,小九叔手里拿的是一份镖局惯走的路线,裴如玉则是自己标注的一张路线图,两份路线图有些差别,大家商量看怎么走好走。
白木香私下要了裴如玉的路线图来看,“你这路线图怎么画的,跟我们往常用的不大一样。”
“托兵部的朋友找了些资料,我自己画的。”见白木香好奇,裴如玉跟她讲如何看路线图,一路沿官道要怎么走。要经渡口,要翻山岭,要穿关隘,进入到草原,才能到达裴如玉任职的地方。
白木香听裴如玉将这遥远征程娓娓道来,眼眸中一闪一闪,都是向往。裴如玉有些好奇,“木香,你为什么想去北疆。”
“当然……”
白木香张嘴就要说是为了以后和裴如玉和离有个好名声,裴如玉已打断了她,“除此之外的原因,我看你特别喜欢北疆。”
白木香眼睛里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你看出来了?”
裴如玉也不禁勾起唇角,白木香一路多么快活,肯定不只是出于一个好名声的考虑。白木香整个人靠着榻背,侧目看向裴如玉,头枕双臂,意态逍遥,“以前,我在祖父那里看过《史记》,那上面有丝绸之路的记载,我还看过玄奘法师写的《大唐西域志》,还有前朝文休法师写的游记。我才知道,现在的北疆,很大一片土地就是当初西域诸国所在。要不是有你这机会,我这辈子也不能往西域去瞧一瞧啊。哎,我真想现在就飞去。裴如玉,波斯的地毯、大食的宝刀,现在也是帝都权贵之家最喜欢的物品。”
说话间,白木香唇角飞扬,一双大杏眼亮的在发光。白木香相貌不错,却也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再加上她到底生长在乡下,自幼并没有大家闺秀的细致,十三岁就同小九叔出门跑生意,在村里组织村民族人织布,她的皮肤不是雪样的细腻洁白,而是微微带些蜜色,那是多年支撑门庭的证明。此时,却令白木香格外的与众不同,她的确不是娇养出的大家闺秀,但白木香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令所有见到的都情不自禁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