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样节省的连吃肉都省不得吃的两个老人家,如今却要为了自己的病,砸锅卖铁,沿街乞讨,向每一个帮助他们的人下跪道谢,苦苦哀求。
陶秋桦这般想着,就觉得眼睛干涩的难受。半个月前,她的眼睛从最开始的模糊,然后就忽然看不见了。医生检查说是肿瘤压迫了视神经,让她的眼睛暂时性失明了,从此她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而伴随着并发症的出现,她从最开始的侥幸到如今的绝望,这个还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已经被病痛压垮了精神,如今,便是连一丝生的气息都感受不到了。
“秋秋……今天中午饭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去买……还是你想吃奶奶做的?炖鸡蛋好不好啊?奶奶炖的鸡蛋可香了……”
奶奶用温柔的方言在她的耳边说着话,陶秋桦空洞的眼睛转了转,感受着老人家因为劳作而粗糙的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她茫然地张了张嘴,接着忽然哽咽起来道,
“奶奶……我什么都不想吃……你让我死吧……奶奶,你让我死了好不好……我的头好痛……我好难受……”
“你……你说什么……呢!你说什么……”
老人家的声音骤然发起抖来,陶秋桦感受着奶奶声音的哭腔,只觉得一瞬间绝望难受的无以复加,哭嚎着就大喊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流了下来。
“奶奶……让我死了吧……你们别花钱救我了……根本没用的……根本没用的……奶奶……你和爷爷就让我死了吧……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孙女了吧……”
“秋秋啊……你怎么能这么说……”
被孙女说的这番话一瞬间弄得悲痛不已,陶秋桦的奶奶哭的两只眼睛都肿了,瘦瘦小小的老太太
看上去简直像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奶奶就算是把自己的这条命丢了……也不能让你死!你就是奶奶的命!奶奶的血!秋秋……你说这话是要逼死奶奶对不对!对不对!”
“我没有……奶奶……我错了……呜呜我没有……奶奶我错了……”
陶秋桦一边哭着一边任由老人家抱着,起伏的胸口只觉得痛的厉害,她不想让奶奶难过,可是这样日一复一日地躺在病床上,无望地等待着死亡真的很痛苦,很难受……爷爷奶奶没有钱……自己的病也很那看好……为什么所有不幸都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为什么!
那一夜,陶秋桦整整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她的爷爷奶奶晚上还要去卖水果,没办法给她陪床,她就一个人躺在病房里,边哭边想了度过了一夜。
过凌晨的时候,她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她就听见一声极轻微的推门声在耳边响起,接着有几个人的脚步声轻轻地在病房里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就是这儿,床上的是你们的女儿,你们还认得出来她吗?”
有个还很年轻的声音地响起,清冷的声调让陶秋桦不知怎的就有些害怕,而接着,她便听到有两个各自带着压抑的声音哭泣着道,
“谢谢……谢谢阎王老爷……让我们一家团聚……谢谢……”
“等她死了,你们才能一家团聚……可惜,她虽然命中注定有一劫难,却不致死,以后更是能成就一番大功德……可她现在却一心向死,我虽然不想要她的命,但要是连她自己都不想活了,那我就算是有救她的办法那也没有任何用处……”
那被称呼为阎王老爷的声音平淡地说着,虽然声音压得很轻,但是自从陶秋桦看不见东西之后,听力似乎变得比普通人灵敏些,而紧接着,她便听到那两个一直在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冲那个阎王老爷的人道,
“我们一定会好好劝她的……也求阎王老爷可以救这孩子一命,我们夫妻俩也能安心地去投胎转世了……”
“恩,不该死的人我不会收的,活着自然也有她自己的造化,脑瘤本身就是由于内伤七情,使脏腑功能失调,加之外邪侵入,寒热相搏,痰浊内停,长期聚于身体某一部位而成的……肝肾同源,肝主筋藏血,肾藏精,主骨通髓,髓通于脑,在生理上相互为用,病理上相互影响。因此在治疗上,首先着手于对脑之病进行攻伐,同时也要对整体功能进行调理……我这里有一张方子,勉强也能起些作用……而你们夫妻二人一个为国捐躯,功德颇高,来世可入天道;一个相思成疾,死后追寻到丈夫身死的地方多年徘徊,也算是情深意重,既然现在愿意投胎转世,我当然也会帮你们的……”
这之后的声音陶秋桦渐渐地就听不真切了,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两个影子站在她的床边看着自己,可是她却死活没法动弹。那一整晚,她都能听到有两个温柔的声音不断地在她耳边说着,孩子,活下去,求求你活下去……
而在梦中,她还梦到了……她已经多年没有见到,只能从家里的照片上才能看见的亲生父母。
“爸!妈!方婷,我回家了!”
她看到有个年轻的军官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快步走进了自家的小院子,厨房里跑出来一个温婉的女人一把抱住军官,爷爷奶奶欢喜地从里屋跑出来。一家人欢快地簇拥在一起,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
……
陶秋桦知道那个军官就是自己的父亲,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他们的面容对于陶秋桦来说一直是陌生而遥远的的,可是如今这般看着,却觉得心头莫名的酸的厉害……
“我有孩子了!陶天!你的孩子!”
女人兴奋地冲军官说着,站在她面前面前的男人一时间像是个被喜讯吓傻了的傻小子,一直到面前的妻子又气又急地踢了他膝盖一脚,他才哀嚎一身一把抱起老婆,开心地大喊了起来。
“我要当爸爸了!哈哈!我要当爸了!”
……
看着自己的父母幸福洋溢在脸上的样子,陶秋桦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她看着因为她的到来,这对小夫妇正欢呼雀跃着,自己是这个家庭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是这对夫妻留在这世界上的唯一血脉……而如今……
“张晓!你带两个乡亲先到高地上去!这里有我!我先给你们挡着!”
“陶天!你他妈疯了!洪水要来了!你和我一起走!”
“服从纪律!老子是你的队长!老子让你走你就走!中*人以纪律为先!保护老乡们先走!快点——”
暴雨中,陶秋桦看见自己的父亲站在即将崩溃的大坝上冲自己的战友大喊着,为了抢救国家财产,保护老百姓,这个还只有二十几岁的男人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铸成一道血肉城墙,保护着自己的队友安全离去,可是自己却被倾斜下来的洪水淹没在了泥水中,连全尸都没能找到。
……
“你说什么……陶天……他怎么了……”
“嫂子,我对不起你……陶天是为了救我死的……嫂子……我对不住你……”
“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说!!陶天你这个王八蛋!!你让他自己来和我说……陶天!!陶天……你回来啊……”
母亲崩溃的哭喊声在耳边回响着,陶秋桦强忍着泪意看着母亲抱着还只有两三岁的自己在葬礼上哭的像个泪人,而她的爷爷奶奶就像个丢了魂魄一般呆呆地看着亲生儿子的衣冠,泪流满面。
“秋秋……妈妈要死了……”
洁白的病床上,瘦的不成人形的母亲颤抖着抬手抚摸着面前尚不知生死为何物的女儿的脸颊,在她的病床前,她的公公婆婆正哭的伤心欲绝。
“爸……妈!儿媳对不住你们……我去找陶天了……你们别怪我……以后……以后就让秋秋好好孝顺你们吧……”
“爸,妈……爸……”
难以抑制的啜泣着,陶秋桦一边哭得泣不成声,一边死死地咬住嘴唇,可是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内心。她没办法想象爷爷奶奶一次次面对着亲人的死亡是多么的痛苦,她没办法想象这个曾经幸福的家庭如今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陷入怎样的灾难……
而在梦的最后,陶秋桦恍惚在一片光芒中看见了她的爸爸妈妈正在冲她招手,而她只能站在另一边的尽头,呆呆地看着他们渐渐地消失在了那片光芒中。
“秋秋,是爸爸妈妈对不住你。”
“我们生下你,却没能照顾好你,那都是我们的错。”
“但是也请好好活着吧,死亡对你来说还是太遥远的事,你只有好好的活着,爸爸妈妈才会放心。”
“谢谢你了,秋秋……爸爸妈妈爱你。”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会好好地照顾爷爷奶奶的……我一定会的……爸……妈……”
*
清晨的医院宁静而清冷,值班医生刚刚下班,上早班的护士推着小车挨个推开病房门去为每一位病人做例行检查,可是当她来到肿瘤科的一间病房时,却发现原本该合上的房门半开着。
“恩?怎么回事?谁忘记关门了?”
疑惑地缓步走进病房,小护士没有细想,慢慢走到病床边,在病床上正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女,而医院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肿瘤晚期的可怜女孩。
“秋秋……起来啦,阿姨喂你吃药好不好?”
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护士见她双眼红肿着,就知道她昨天肯定又是偷偷地哭了一夜,想到这儿,忍不住抬手替她拉了拉被子,可是这一碰上被子,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却忽然应声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挺大的动静。
“诶……这是什么?”
护士疑惑地眨眨眼睛,弯下腰捡起了这个包裹,床上的陶秋桦还在沉睡着,她也不能问她,于是护士便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可是下一秒,她却被里面露出的那一打整整齐齐的红色纸币和一张泛着黄色的药方彻底弄得愣在了原地,而在那张药方的下方,还用一行血红色的大字龙飞凤舞的写道,
“命不由你,还需珍重。多活一日,才是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父母,对得起你自己。”
第二十九章
偌大的操场上站满了学生和老师,学校的广播里播放着感恩的心,嘈杂的人声搭配着刺刺啦啦的音乐,让人没由来的烦躁,而坐在搭建出来的看台下面的校领导们则一个个喝着茶,聊着天,映衬着挂在上面的那条‘爱在人间,真情无价‘的横幅,显得有几分莫名的讽刺。
“杜茯苓……你待会儿就代表咱们班把捐款送上去好吗?”
3班的队伍最后面,杜茯苓原本正一个人站着发呆,班主任祝凤走到他身边柔和地冲他笑了笑,接着将手里的那个红色的纸袋递给了他。
“啊?我……”
惊讶地看了祝凤一眼,杜茯苓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手里的纸袋,接着疑惑地皱皱眉道,
“老师……为什么要让我送……我又不是什么班干部……”
“没关系的,你是我们班捐款最多的,自然要让你代表我们班上去将这份爱心传递给那个生病的陶秋桦同学了……”
“那只是……”
干巴巴地张了张嘴,杜茯苓不知道该和祝凤怎么解释,但是当他的眼角撇到原本站在第一排,此时正用泛着红的眼睛瞪着自己的小班长时,他尴尬的捏了捏耳朵,接着抬起头冲祝凤道,
“对不起老师……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想请假先回教室休息会儿……这捐款你还是让别的同学送上去吧……”
说完这话他把纸袋重新塞给了祝凤,接着在年轻女老师有些惊讶的眼神中露出了些许不愉快的表情。
“而且捐款的多少也并不代表什么,大家都是一份心意,没理由我捐的多就让我上去……老师,我先回去了成吗?”
“哦……哦好。”
被面前这个小大人般的孩子说的话弄得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些红,祝凤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便让他自己先回教室去了。毕竟整个年级的老师都知道,这个叫杜茯苓的孩子身体非常不好,一点点风吹草动那都是要命的事……
想到这儿,祝凤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手上这个明显厚的不太正常的纸袋,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个好孩子啊……可惜了,可惜了。
……
杜茯苓慢吞吞地走回教室,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教室里空无一人。
今天柏子仁请假没来上课,杜茯苓刚刚问了祝凤,可是祝凤也说不明白,只说柏子仁一大早就打了个电话给他,说今天家里有事不能来学校,她也不太清楚原因。
他怎么了?难不成是家里出事了?应该没大碍吧……
杜茯苓若有所思地想着,缓缓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旁边位置的椅子端端正正的摆着,桌面上没有一丝乱涂乱画的痕迹,杜茯苓看了一会儿,接着忍不住弯下腰看了看抽屉,一低头便看到了里面整齐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本书,这是柏子仁经常看的。一个保温杯,上面还写着市二院的名字和联系电话。抽屉最深处还皱巴巴地放着两张一百亿数额的冥币。
“这人真怪……为什么老是身上带着冥币啊?这书……”
疑惑地眨眨眼,杜茯苓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把那本书拿出来看了一下,朴素的黑底封面,上面只有两个单调的大字——《活着》。
杜茯苓的手顿了顿,忍不住翻开了这书,书的第一面写着几行字,杜茯苓一下子认出这是柏子仁的字迹。
——活着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即不是为了过分的哀伤,也不是为了十足的欢喜。但如果真的平平淡淡一成不变,人又觉得乏善可陈没有劲头,所以‘活着’对应‘死了’常使我们深感艰难。
——也许,就是这些艰难不断垒叠,不断坚固,才可以让我们明白所谓活着。
……
心头被这番话一瞬间弄得怔住了,杜茯苓呆呆地出了会儿神,接着他把那本书重新塞回到柏子仁的抽屉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起了呆。
昨天和柏子仁分开后,他就一个人回了家。
说实话,他到现在还不太搞清楚柏子仁的想法,他说的那些话他也不是全都能懂,在他之前的人生里,还没有人和他这么认真地说过这样的一番话。他的父母,舅舅从没有和他说起过这些,而他自己也从没有想过。
昨天回到家里,他就把自己一直放在床头的那个存钱罐砸碎了。那里面装着的是一张存折和整整一千多块钱硬币,杜茯苓没去问自己的母亲和舅舅要钱,而是将那些硬币十个一摞用胶带小心地包裹了起来,今天一早就把这些零钱全部交给了祝凤。
“这……这些零钱是怎么回事?”
当时看见这整整一袋子硬币的祝凤有点错愕,她知道杜茯苓家里条件很好,父母肯定不会吝啬给他零用钱,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孩子拿出一千多块钱还是让她有些不敢相信,更何况,还是这样子整整一塑料袋硬币。
“这都是我自己的攒钱……一共一千一百三十块钱,有点散,对不起。”
抿了抿唇,杜茯苓有些不想解释这些钱的来路。而祝凤问了几句没得到答案,也不好再逼他,只是向他确认了一下这些钱是经过他父母允许才捐出来的,这才作罢。
而事实上,这些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呢?
原来,从五年前起,信教的王阿姨就会每周带着那时候还小到街上去捡一些瓶子和易拉罐,卖了的钱有时候老人家会捐给本市的小教堂,有时则会让杜茯苓自己收着。王阿姨没有子女,当年愿意到他家照顾他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晚年没那么寂寞。
这个老太太很喜欢孩子,平时身上只要有一点点钱都要忍不住去买了吃的送给邻居的小孩子。杜茯苓被她照顾了这么多年,老人家就像是爱惜亲孙子一样照顾着她,甚至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可能将不久于人世时,还特意将自己多年的存折交给了还只是孩子的杜茯苓手上。
“茯苓,王阿姨老了……我没有孩子,只有一个你。你是我从小带大的,杨总工作忙,顾不到你……我整整在你身边八年,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这……这存折里面是我这么多年存的几万块钱,你就带在身边。我知道你肯定不缺钱花,但是其他的我一个老婆子也没有了……你就留在身上,想吃什么杨总不给你买你就自己买,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听见了吗?”
当时杜茯苓哭的泣不成声,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身边人的死亡,这让他没由来的害怕,而后来,他也一直将存折和这些零钱当做老人家的遗物一般留在身边,一直到这次遇到捐款的这件事,才让他想到了这笔钱的存在。
王阿姨生前就一直都在努力地做着善事,那时候杜茯苓还小,却也记得她不辞辛苦地跑到孤儿院去照顾那些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小孩子的事,这个活到一把年纪的老太太,在漫长的生命中,曾经做了三十年的义工,无私地将把自己的爱心带给了每一个她帮助给人,而如今,自己用这笔钱帮助那个生了病的女孩,她在天上……也会很开心的吧?
想到这儿,忍不住叹了口气,杜茯苓趴在桌上无聊地将自己放在书包里的那本存折掏出来,接着看了眼存折单上面的那一排数字。
十二万,十二万。
这整整的十二万除了自己和王阿姨,没有任何人知道它们的存在,杜茯苓今天早上把存折带在身上的时候,甚至都有些隐隐的紧张。
我该用这些钱去做些什么呢……像王阿姨那样去帮助别人吗?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还只有十几岁的杜茯苓心底充满了疑惑,他把头埋在臂弯里努力地想着,忽然有些不自觉地想起了柏子仁。
如果这个时候他在就好了……毕竟,柏子仁总是那么淡定的样子,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一般……至少,至少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也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内心这般想着,杜茯苓有些为自己的想法而羞愧,而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忽然被外面推开,紧接着,祝凤急匆匆地冲进教室,在看到杜茯苓的那一瞬间这个年轻女老师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忍,接着她垂下眸子举起手中的手机冲一脸茫然的杜茯苓招招手道,
“那个……杜茯苓……你出来一下,你家里出了些事……”
*
“谢谢你了,这次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一定没办法彻底打垮这家人,为我的亲人报仇。”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刚从一个不知名的电话亭走出来的柏子仁拍了拍肩上落到的雨水,抬头看了眼淅淅沥沥下着毛毛雨的天空,轻轻道,
“后期的取证可能还有很长的时间,但是怪只怪他们做的太过,太贪,杨凤君这些年和她弟弟的勾当上头早有察觉,你给的这些证据正好给了那些想要好好整治他们的人一个最有利的筹码……恭喜你,张睿风,你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却也找回了自己的公道。”
“呵……是啊,这样也算死得值了是吧?我原以为被沈曦一枪崩了脑袋就什么都没了……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造化……现在这样,我也可以放心去找我的亲人了……原来人死了真的是有魂魄的,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阎王的……原来阎王居然是个看上去毛还没长齐的小娃娃……”
这般说着,忍不住调侃地看了柏子仁一眼,太阳穴上顶着个大洞,耳朵边上红红白白一片的张睿风痞气地跟在柏子仁后面,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高声音道,
“说起来,既然你是阎王……那你那天其实是故意救小老板的?你知道他会死,所以才救他的?我说你这阎王当的可够那啥的啊……人家阎王老爷都是让人死的,你倒好,可劲的把人往活路上引……你这不是阎王,是观音吧哈哈?”
“关你什么事。”
面无表情地看了张睿风一眼,柏子仁在雨里缓缓地往前走着,闻言侧眸撇了张睿风一眼道,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世上所有不该死的人都好好地活着……该死的,是那些为非作歹的,作奸犯科的,你不该死,杜茯苓也不该死,这世上的许许多多的好人都不该早早地死去,他们应该享受着生活的美好和生命的奇迹……可是……有时候,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
说到这儿,柏子仁抬手冲从大雨中叼着把雨伞跑过来的黑狗招了招手,接着对面前的张睿风道,
“你和杜茯苓一家已经仇怨两清,他们已经为自己做下的罪孽付出代价,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制裁……而你,你的父母和妹妹现在都在护城河东侧做了水鬼,前两天还在我这儿订了吹风机,你如果找到他们,他们也愿意投胎的话,尽可以来找我。我随时有空……那么就再见了。”
“再见……”
愣愣地看着柏子仁走进雨中,接过那只狗嘴里的雨伞,张睿风呆呆地站在原地一会儿,像是做梦一般回想了一下这些年发生的一切,终是边捂着脸边大哭了起来。
——生前苦痛无数,死后恩怨两清,如此这般,互不相欠。
……
“你是叫杜茯苓是吧?”
气氛压抑的警车上,被叫到名字的杜茯苓茫然地转过头,见坐在前面的两个带着盖帽的警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抿了抿唇,接着僵硬的点了点头。
“叔叔……是我爸爸妈妈出什么事了吗?”
“……”
闻言没有说话,那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见杜茯苓脸色很差,嘴唇都仿佛一丝血色似的,其中一个更年轻的警察努力放柔声音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跟叔叔们回家,把你家的门打开行吗?叔叔要从你们家找些东西……”
“是我爸爸妈妈犯了什么大错吗?或者是我舅舅……”
没有去理会警察的话,杜茯苓握紧手掌自顾自地又问了一句,前排的两个警察瞬间脸色一变,齐齐地看向坐在后排,从被他们带过来时就一直安静的出奇的孩子。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他们有没有犯错,我们也不知道,有些问题我们现在也需要进一步确认。”
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伤害一个半大孩子,那个最开始说话的警察又一次开了口,杜茯苓闻言点了点头,接着轻声道,
“谢谢。”
……
这之后的路上,杜茯苓再没有说过话,他呆呆地看着窗外,警车迅速开过街道,在他一直住着的那间高档公寓停下,接着他便看到已经有几辆记者车停在了小区外面。
“诶!来了!来了!咱们上去问问!”
几个记者和扛着摄像机的小伙儿反应迅速地围了上来,杜茯苓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不断地试图将录音机递到自己嘴边的记者,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要被那些嘈杂的声音给震聋了。
“本城最大的帮派组织,多年来一直困扰着本市居民正常生活的坤帮大本营今早被我市稽查大队正式查封……现在我们正在采访嫌疑人的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