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因为这位祝老师从走进教室开始脸色就很严肃,而当她站定在讲台上,冲面前的学生们开口说话时,大家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学校二年级有一个叫陶秋桦的女生得了恶性肿瘤。这女孩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双亡,靠爷爷奶奶在市场卖水果为生,孙女的病耗去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手术的钱却还没有着落,老两口没有办法,只能跑到路边去乞讨,每天连馒头都要对半分。
学校知道了这件事,便开始号召师生们为女孩捐款,可是这种事,念书这么多年大家隔两年就要遇上一个得病遭灾,虽然心里也会同情怜悯,可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肿瘤这种恶疾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们来说还是个没有概念的疾病,他们没办法想象那个无助地躺在医院的小姑娘此时正遭受着怎样的苦痛和折磨,再加上小孩子身上本来就没什么零花,自然也就捐个五块,十块充充数,有些家里宽裕点的捐个五十,一百就是顶了天的事了。
因此当祝凤将这件事在全班面前说了以后,班里一时间议论纷纷,可是说到捐款,学生们想到自己口袋的几块钱十几块钱,纷纷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请大家尽力帮帮忙吧,回去也可以和自己的爸爸妈妈说一下……陶秋桦同学平时的成绩非常好,也是个非常懂事孝顺的孩子,她的爸爸是为了救灾死在灾区的烈士,母亲前几年死于尿毒症,爷爷奶奶都已经七八十岁了……大家每一个人捐一点就可以让她的治疗更顺利些,这不是很好吗?”
祝凤尽力向学生们劝说着,脸上的表情或多或少也带着些伤感和怜悯,毕竟肿瘤这个病,就算是有钱,都不一定能救回命……就算是凑足了手术费,后续的治疗费也是遥不可及。这个道理陶秋桦的爷爷奶奶自然也懂,都说穷人家生不起大病,可是唯一的孙女都要没了,他们还能怎么办了……
想到上午她在主任办公室里看到那两个一边说着谢谢一边跪在地上给校长磕头的两人家,祝凤的眼睛一阵酸胀,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止住了泪意。
“无论如何……大家都尽力帮帮这位同学吧,明天上午学校会组织募捐活动,到时候大家可以把捐款带在身上。”
说到这儿,祝凤没有再说下去。她是个成年人,自然也知道指望这些孩子捐钱根本不现实,学校帮助陶秋桦一家也不过是把这个看做是一个噱头,而可怜的陶秋桦一家的命运究竟如何,还得看自己的造化……
讲台上的祝凤开始讲课,柏子仁闻言低下头翻开书本,脑子里却还在思索着刚刚祝凤说的那些话。恶性肿瘤,这种疾病就目前的医疗技术还是个难以攻克的难题。这个叫陶秋桦的女孩得了这种疾病,就算是接受了肿瘤切除手术,却很可能面临还要面临着癌细胞再生和扩散等问题……而且治疗的费用也是一个大问题……
自己的账户里目前还有将近二十万块钱,除却店里平时的开销和家用,应该至少可以拿出十万块钱……而且刘鹤麟当初留给自己的那本医书里似乎有一篇就是关于用中药内服法使体内血瘀瘴气驱散的……
这般想着,柏子仁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可是一抬头,却发现身旁的杜茯苓也愣愣看着自己手上的书本正在发呆。
“怎么了?”
小声地问了句,柏子仁看了杜茯苓一眼。可是心里却一瞬间明白了杜茯苓是在为什么而难过。想到这儿,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他原本还在想着怎么去试探杜茯苓,现在却有了一个现成的机会。
“没……没什么……”
闻言回过神来,杜茯苓皱着眉头翻开书本,想了想,还是犹犹豫豫地压着嗓子冲柏子仁道,
“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
“这个世上可怜的人很多,你只是不知道。”
听到这话淡淡地回了一句,柏子仁见杜茯苓一脸郁闷的表情,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道。
“如果这世上每一个可怜的人你都要同情一下,那会很累。”
“你……你干嘛怎么说……”
一听柏子仁这么说,杜茯苓瞬间愣住了,平时柏子仁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对待自己的态度却一直是冷漠中透着温情的,明明刚刚上课前,他们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柏子仁就变成这种说话态度了呢……想到这儿,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一脸冷漠的柏子仁,见他认真地看着黑板,也不搭理自己,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接着不死心地开口回道,
“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困难,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得到帮助……我也有过很倒霉,倒霉的快死了的时候,那时候有个人帮了我,所以我活下来了……现在我想帮帮那个女孩,有什么不对的吗……”
听着杜茯苓压抑着声音这么说着,柏子仁的心底一阵不自在,可是脑子的某些想法阻止他,于是他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低的,带着嘲讽的笑道,
“你准备怎么帮她……用你父母的钱吗?还是用你舅舅的?那是你在帮她吗?那是钱在帮她……”
见杜茯苓一脸惨白,不说话了,柏子仁心里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心肠将准备好的话全都说出口了。
“等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还会有这样多余的同情心吗?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杜茯苓。”
……
一天的课上完了,孩子们背着书包从学校里飞快冲出来。
他们像是一只只欢快的小鸟,在傍晚的夕阳下簇拥着自己的父母一个个走上回家的路,脸上个个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待几乎所有学生走光时,一个人孤零零的杜茯苓这才背着书包,慢吞吞地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不太好,即使是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依旧能看到他雪白的皮肤下青白的血管。他皱着眉往前走着,步子很慢。这几天沈曦的生意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连每天接送他的时间都没有了。他没有抱怨什么,每天都尽量自己坐公交车回家。之前的几天,他偶尔也会和柏子仁一起坐车回家,可是今天因为那个捐款的事,莫名其妙地就和柏子仁吵了起来,虽然事实上这件事可能只有他自己在单方面难受,可是想到柏子仁当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杜茯苓还是觉得一阵阵的难受……
一整天,柏子仁都没和他说话。他是真心的把柏子仁当朋友的,当时说那些话也是真心想要帮帮那个女孩的。虽然柏子仁的话并没有错,他的确还只是个只能用父母的钱消费自己同情心的半大孩子,可是这话从柏子仁的嘴里,那么轻蔑地说出来,还是让杜茯苓有一种莫名的不痛快。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既然柏子仁不搭理他,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问柏子仁为什么会这么对自己。可是对于柏子仁的质疑,还是让杜茯苓气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就这么差劲嘛……
低着头走出学校门,转过门口的一条小道,原本还闷着头走路的杜茯苓却忽然看见公交车站台那儿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他和柏子仁坐的都是一班车,一般柏子仁会在第五站下车,而自己却要一直坐到尽头才能到家。上一个礼拜,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点,之后便干脆每天和柏子仁一道回家。
虽然两个人一起走的时候,总是沉默居多,偶尔,话少的柏子仁也会和淡淡地他说起他家里的有些事,而杜茯苓总会默默地听着,有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家真的有一条那么好玩的狗吗?下次我一定要去看看!我以前一直想养一只狗,可是我妈妈嫌脏……然后照顾我的奶奶为了哄我高兴偷偷养了一只,结果后来我妈妈发现了,就把她那只还小的小黄狗丢到小区门口的马路上,让它被车流轧死了……”
“下次我带你去见他,他很喜欢和人交流,你可以叫他发财。”
当时冲自己笑着的柏子仁看上去眉眼柔和,联想到早上那场莫名其妙的争执杜茯苓呆呆地看着此时正站在他不远处站台上,面无表情地等着车的柏子仁,想了想,还是皱着眉头走上了前。
“……”
柏子仁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杜茯苓走到他旁边站好,却板着脸扭过头不和他说话。柏子仁一瞬间愣了一下,接着他想起来自己好像还在和杜茯苓吵架,于是他转过头看了眼杜茯苓,接着淡淡地道,
“你是在和我生气?我有说错什么吗?你的亲人只是还什么都没告诉你,但是你自己得明白。”
“……”
“杜茯苓。”
“……”
闻言一声不吭,杜茯苓就是扭着头也不看柏子仁,柔软的头发垂在他的脸颊上,让柏子仁看不太真切他的表情。
“喂,杜茯苓。”
柏子仁又轻轻地唤了一声,杜茯苓还是不理他。柏子仁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他缓缓地从杜茯苓身边走过,抬脚便上了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他们面前的公交车。
“你不走,我就走了。”
漫不经心地站在车上看着一脸惊慌的杜茯苓,柏子仁背着书包上了车,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
见状赶忙也跟着上了车,尴尬的杜茯苓瞪了一脸若无其事的柏子仁一眼,心里只觉得堵得难受。所以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找自己麻烦的也是他,现在当什么也没什么也是他……
想到这儿,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杜茯苓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柏子仁的后脑勺死死地看着,想要看透这个闷不吭声的家伙脑子的想法。
公交车缓缓开动,两人也没什么交谈,过了两站,车上陆陆续续有人上来,下班的,下课的,还有刚从买完菜从超市出来的老年人,一时间站满了整个车厢。
杜茯苓见有个老人上来,车上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也没个人起来,便想下意识地站起来,可是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柏子仁却已经站起来给那个老人让了座,接着转过头冲他道,
“你坐着吧,还有好远呢。”
“……”
杜茯苓一瞬间无言以对,柏子仁对他的关心总是这么恰到好处,有时候甚至比家人还要来的细致入微。尽管看上去不太近人情,可是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半大少年,却永远像一个比他大上好多的哥哥一样关照着自己……
想到这儿,抬起头看着正扶着那位腿脚不太好的老人坐下来的柏子仁,杜茯苓忽然觉得自己还在这儿没完没了的计较实在是有些没劲,如果柏子仁不是把他当朋友,他也不会那么直白地就会把那些话说出口吧……他根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真要是懒得理你,他才不会和你说那么多呢……
这般想着,心底郁结的郁闷也散了,杜茯苓把自己的座位也让给了刚上车的一位孕妇,站起来走到柏子仁的身边,拉住公交车上方的拉环,刚要冲身旁的柏子仁开口说些什么,却猛然间看到一个靠在车门左边的平头青年正面无表情地挤在此刻拥挤的车厢里,用一块刀片对准着一个打扮朴实的农村妇女的皮包。
“他……”
杜茯苓张嘴就要说话,身边的柏子仁却忽然面无表情地拉住自己,杜茯苓和他对视了一眼,柏子仁压低着声音,面无表情道,
“你又要多管闲事了?”
“你……你把这儿叫多管闲事?!那个人在偷东西!”
一听这话就气的笑了,杜茯苓原本打算和柏子仁说的那些话一瞬间忘了个精光,拽着柏子仁的衣袖,压低着声音道,
“柏子仁,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骂我,你可以和我说,但是你这么阴阳怪气地干什么?你什么时候成这样的人了?”
“呵,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了解我吗?”
一听见这话就嘲笑般地眨了眨眼睛,柏子仁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杜茯苓,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周围的人,接着轻轻开口道,
“你以为就你看见了吗?那边的人都看见了,可是他们都不想管,那个人手上有刀,你管了他待会儿就会跟着你下车,狠狠地给你个教训。你才多大?为什么大人都不管,你偏要管,你的同情心就这么没处使吗,杜茯苓?”
“……”
闻言一下子愣住了,杜茯苓像是头一次重新认识了柏子仁一样,睁大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这是第一次听到柏子仁说这么多话,而且是用这么现实而冷漠的语气说出口的。视线所及,他看到站在他们附近的几个成年人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而在另一边,那个小偷已经用刀片割开了那个妇女的包,把里面露出的一打纸包的钱抽出了一个角。
“我的同情心就是没处使!我就不相信了,我做好事还是错的了?他们不管是他们不对!他有本事就过来找我报复,我做了我就问心无愧!做了坏事就是不对!如果谁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那这些坏事只会越来越多,因为坏人们知道没有人愿意管!没人想管!”
这般冲柏子仁说着,杜茯苓说完也没等柏子仁回答便上前拉了那妇女一把,用车厢里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道,
“阿姨!你当心点!包开了!”
那中年妇女闻言一愣,赶紧拉了自己的皮包一把,包从后面已经被割开,被中年女人这么一拉,里面的东西瞬间掉了一地。中年妇女脸色一变,赶紧转过身瞪向从刚刚起就一直莫名其妙贴着自己站的那个小年轻,同时赶紧把掉在地上的那一打用报纸包着的钱给捡了起来。
“天杀的贼!我丈夫还等着这笔钱换肾呢!今天要是被偷了,我就要谁的命!”
中年妇女凶悍地站在车里大骂着,一边蹲下身捡地上的东西,一边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面前的这个平头青年。这小偷被妇女骂的满脸通红,再加上车厢里的人集体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一时间也无地自容的厉害,阴狠地瞪了杜茯苓一眼,便匆匆忙忙地下了车。
待那小偷一下车,车上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鼓起掌来,杜茯苓尴尬地站在乘客中间,被满脸感动的中年妇女拉着手,只觉得两只耳朵都红了起来,心里更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小同学,真的是谢谢你了……阿姨这笔钱真的是救命钱,今天要是被那天杀的小偷偷了,阿姨真的只能去找条河跳了死了了事了……你是哪个学校的?阿姨一定要谢谢你啊……”
“不用了不用了……没事的阿姨……”
后退了几步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杜茯苓头一次做这种事,凭的也只是自己当时的一股气,现在想想,只觉得面对着一脸感激的妇女有些难言的羞愧。这般想着,他就想起了刚刚又和自己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的柏子仁,当下愣了愣,杜茯苓转过身去找柏子仁,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柏子仁已经下车了,正站在车下的站台往前走着。
“那个……阿姨再见!我走了!师傅,再等等!我下了!”
脑子里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地就想追上那个身影,杜茯苓冲那还在追问着自己学校信息的中年女人笑了笑,当下便跳下了公交车。
“柏子仁,你等一下!”
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跑的太急,杜茯苓快步追上缓缓走在他前面的柏子仁,在他停下脚步看向自己时,急急地喘了一口气道,
“你等一下……”
“怎么了?”
停下脚步望向面前气喘吁吁的杜茯苓,柏子仁依旧是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看的杜茯苓心里一阵火气,可是就是没办法说出口。
“是不是觉得我很让你失望?”
柏子仁问道。
“……”
“那只是你个人的想法而已,或许在你眼里,我曾经在所有人都漠视的情况下救过你,所以我就是个好人。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杜茯苓,这个世界比你想的要冷漠的多,犯罪,暴力,伤害每天都在发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坏人,也有很多很多自私的去漠视犯罪的人,他们甚至会认为去做好事,去帮助别人的你很傻很蠢,因为你不在乎自己的得失,因为你的善良和正义总让自己都陷入困境,因为你不计回报地去帮助别人……”
“这样做有错吗?我应该为自己这么做而羞愧?”
站在柏子仁的面前看着他,杜茯苓皱着眉,嘲讽地反问了一句。柏子仁闻言笑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杜茯苓用这种带刺的口气冲自己说话,可是他没有回答,反而是避开他的质问,兀自开
口道,
“几个月前,我还是个所有人眼中的傻子。就在一天早上,我在菜市场里阻止了一场抢劫案。当时那个市场里站满了成年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比我要来的更容易阻止这场罪恶的发生。可是没有……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帮帮那个被抢了钱的老人……而且在我被那三个抢劫犯殴打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愿意上来阻止……”
“……”
闻言一下子愣住,杜茯苓听着柏子仁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着这些仿佛和他不相关的事情,只觉得自己的心底的某个地方忽然酸涩的难受,连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我做了好事,可是我被捅了一刀,我妈妈差点失去了我,没有任何人感激我所做的一切……”
说到这儿微微顿了一下,柏子仁看着杜茯苓望着自己的眼神,再想起今天这一天他对杜茯苓说的那些混账话,忽然心头便有了一丝愧疚。
“可是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杜茯苓。我不为我做过的事后悔,因为我知道我做的事是对的,我没有任何好后悔的。你做的很对,你说的也很对,如果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去阻止那些坏事的发生,如果谁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那么这个世道总有一天会变得再没有善良……”
“阿柏……”
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柏子仁,杜茯苓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会这么一大段话,可是柏子仁只是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因为情绪激动而通红的耳朵。
“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你说过的话,永远坚持住自己的原则……杜茯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坏事,有的时候,我们总是要被迫做出自己的选择,但是请一直像现在这样吧……”
说到这儿,下意识顿住,柏子仁就像是透过杜茯苓看到了固执的自己一般,微微地笑了起来。
“反正,有我陪着你一起做个傻好人,对不对?”
*
柏子仁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把杜茯苓送上公交车,又解决了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小偷之后就独自走了。
天上的落日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不久黑夜即将降临。今夜,张睿风就会把杜茯苓一家人所有的罪证交给自己,再由自己帮忙转交给纪检部门。
盘踞在y市多年的官黑商勾结系统不久就会被连根拔起,而到那时,杜茯苓也会从如今生活富裕,无忧无虑的大少爷变成了一个失去一切的可怜孩子。
他会失去家人,失去生存下去的钱,很有可能还会因为父母舅舅的倒台而陷入愈发艰难的环境,连基本的温饱和读书都会成为问题,可是柏子仁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这一切。
他救了杜茯苓两次,现在想来,只是让他在这个苦难的人间继续艰难地活下去而已。
可是他也知道,杜茯苓比谁都要想活下去,他比谁都要正直,善良,比谁都要热爱这个充斥着美好与温暖的世界。
“对不起。”
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柏子仁站在无人的街道上看着回家的路,一脸复杂。是他一手造成了杜茯苓今后的一切不幸,可是他却不能坐视着杜茯苓的家人继续这么逍遥法外下去。他今天对杜茯苓说的那些话,一方面是想搞清楚杜茯苓的想法,一方面也是想让自己死心。一旦杜茯苓露出一点和他那些家人相似的丑陋内心,他都会狠下心肠再不去管杜茯苓的死活,可是偏偏这个自己明明还活的很不好的家伙却有着比谁都要分明的一颗赤子之心。
“我会救你的……我会让你过得很好,你丢了家人,我就做你的家人,你失去了一切,我就给你一切……”
这般说着,柏子仁在脑海中戳开杜茯苓的资料面板,那块从最初见面开始就没有过任何变化的面板此时却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
【滴——目标已锁定,现开启扫描状态】
【当前人物:杜茯苓】
【年龄:12岁】
【职业:初中生/坤帮继承人/天鹏集团继承人/铁路局局长之子】
【功德指数:-4999994】
【恶报指数:87%】
【寿数余额:两个月二十天】
“说话算话,绝对……不食言。”
第二十八章
陶秋桦躺在病床上,她的眼睛茫然地睁着,却没有一丝光亮。她原本瘦小的身体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的住院而愈发消瘦,如今连脸颊都凹陷下去,蜷缩在病床上看上去分外的可怜。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一个月前的她还是个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正常人。可是如今,她看不见任何东西,脑袋整夜整夜痛的厉害,就算是一大把一大把的吃止痛药也没有用处,只而且要稍微一点点不舒服,就会不断干呕,一直吐到胃里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为止。
她的爷爷奶奶今年七十三岁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辛苦地照顾着她,每次她痛的大声哭叫时,她都会听到两个老人家难以抑制的痛苦呜咽。这个时候,陶秋桦就会死死咬住牙齿不让自己的叫喊吓到爷爷奶奶,尽管她也知道自己扭曲着脸忍耐疼痛的样子肯定很难看,可是反正她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就算是难看些……也无所谓了吧?
陶秋桦在这个人间活了十五年,尽管她没有父母,家庭贫苦,但她还是深深地感激着养育她长大的爷爷奶奶,也并没有因为生活的艰难而有过一丝的怨恨或是不满。可是一直到一个月前的有一天,她忽然晕倒在了学校,而等她再醒来时,她躺在医院里,身边却传来爷爷奶奶压抑着痛苦的哭喊声。
“大夫……一定是检查错了吧……这怎么可能呢……我孙女的脑子里怎么会长了瘤子呢……医生……再检查一次吧……”
当时的陶秋桦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脑子里长了个瘤子是什么概念,她隐约的知道这是一种很不好的病,可是她还小,死亡和病痛对于十几年来一直平平安安长大的她是件陌生的事。尽管她的父母早死,可是那都是她尚不知人事的时候发生的事,爷爷奶奶也很少和她提起,如今这种事发生到她身上,她除了一丝不真实感,产生的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之后的侥幸……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得那种病呢……怎么就会一点预兆都没有呢……万一……万一是医生检查错了呢……
陶秋桦一遍遍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并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可是爷爷奶奶没有回答她,他们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哭。陶秋桦无言以对,她看着伤心欲绝却还是勉强硬生生忍着的爷爷奶奶,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破了个大洞,疼得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到疼了。
我要是也死了,爷爷奶奶该怎么办啊?
陶秋桦呆呆地想着,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这种恐惧并不来源于她本身对死亡的畏惧,而更多的是对爷爷奶奶未来的一种担忧……
她的爷爷奶奶料理着一个水果摊,每天早上四点就要去市场批发水果,最辛苦的时候,她爷爷要背着整箱苹果来回上下楼十几次也没人帮忙。夏天到了的时候,她的奶奶就要骑着三轮车在四十几度的大太阳底下卖西瓜卖一整天,晒得脸都发红脱皮,也省不得给自己买一瓶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