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无论是饭店负责人那边还是受害人家属都不停地催着他们要尽快给出一个调查结果,这让带着徒弟连续在单位对着各种线索熬了好几个晚上的老廖同志也是身心俱疲,而听到廖飞云此刻这么语气急躁地问自己,坐在他对面照例是在做一堆古书誊抄工作,今天却时不时会看看手边那只手机的晋衡头也没抬地就直接回了一句。
“再等等。”
“那你说还要等多久?你就索性告诉我,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肚子都快被你给骗大了,还要一直等等等等——”
“再等两天。”
“嘿?你怎么又忽然这么肯定了?可别蒙我啊我很容易当真的……”
“……一般来说,死去七天之后,新死的鬼才能重新回到阳间探亲,曹氏就是现在想帮你的忙,也要先见到他已经做了鬼的儿孙听完自家人哭诉才能插手这种俗事,因为老祖宗算是家仙,并不是更高阶的土地仙,他们愿意管也能管的也就只有自家儿孙的分内事,所以我才让你先把他请回去用人间烟火食好好供奉几天,等那个死者自己头七夜回来之后再说。”
“啊?原来是这样?那我还要不要和这曹老祖宗平时再多沟通沟通?我觉得他和你一样有点不爱吭声啊,我和他好几次说话他都从来不理我,就只会点头摇头,要不是上回听到他吃饱了饭,悄悄打了个特别小声的嗝,我都要以为这老祖宗是个天生哑巴了……”
廖飞云的嘀咕声让晋衡手上一直没停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就顿了一下,过了会儿用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眼神看了眼廖飞云的晋衡才缓缓挪开视线,又显得颇有些告诫意味地随口道,
“不要一直和他说一些没什么用的废话,他不会理你。”
“诶?为什么?”
“曹氏,生前叫曹叔振铎,是周文王姬昌与太姒所生的第六子,周武王姬发同母的幼弟,传说他善于制飞剑,周天子后来还以曹有言三个字为他的子孙后代封侯赐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天子希望曹氏的后人能不要再在乎他人的眼光,多开口练习说话,因为据一部分野史记载,曹氏有严重的口吃症,和人一面对面说话就会觉得特别不自在,有时候说不出来还会一路哭回家去,所以就成了当时很多人口中的笑话,他心里一直非常在意这件事,你不要随便乱来让他想起从前那些伤心事,听见了没有?”
廖飞云:“……”
被晋衡这么一说,廖飞云忽然就觉得曹家这结巴老祖宗还挺可怜的,难怪整天一声不吭连打嗝都那么小心翼翼的,估计是怕打嗝都不小心结巴。
于是他随后就赶紧表示接下来绝不刺激老祖宗,一定好吃好喝继续伺候着一直到这次案情侦破为止。
只是两人这么把话题一发散开来,廖飞云这家伙忽然把眼睛一眯又敲了敲桌面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说起来,上次和你说的那事后来怎么样了?找你外甥谈心了没有?”
“谈了。”
“那结果怎么着啊?他把到底是谁教他窝心脚踹飞同学,还传授他表演课入门技巧的事交代清楚了没有?我倒还真的挺好奇的,你们家这么严的家教他总不能自学成才吧?这么些心狠手辣的招数,晋长鸣小同学别是拜了哪条道上的大哥了吧?”
晋衡:“……”
一谈到这事,晋衡的表情瞬间就不太好看了,因为他一度也和廖飞云一样很想搞清楚到底是谁教会了自己外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可截止今天早上晋长鸣出门去上补习班之前,他大舅依旧没有从自己外甥嘴里套出一点有关那位神秘的同谋的线索来,加上这两天晋衡自己也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好好教育外甥这个事就又被迫耽误了下来。
这般想着,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拿自家外甥一点没辙的晋衡也板着脸干脆回避了这个话题,随后他示意廖飞云自己先坐一会儿,又站起来将刚刚誊抄完的那一叠各家家谱准备送到旁边的博古架上去收好。
因为和他关系一直不错,廖飞云当然也不用把自己当外人,自顾自喝着张阿姨刚刚给他拿上来的蜜枣茶,又开始犯职业病似的激光扫描起晋衡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那些家学书籍,守家罗盘和四方八卦镜,顺便还在嘴里和老大妈似的唠叨了起来。
“你说这你呆在家一天到晚的抄这些东西也不接触外人,哪怕是偶尔出去走走也好啊,你那个对象整天看不见你人这也不好,有时间要花心思陪陪人家啊?话说那些老祖宗这么多年了也不给你点工资,你就不给他们反映反映你这工作干的——诶,好像有人找——”
才唠叨到一半,晋衡之前放在笔架子旁边的手机就自己亮了起来,刚刚一直被他边抄书边打开在看的微信上足足七八页的聊天记录也都一下子冒了出来,简直让人不想看见都难。
而廖飞云见状也是一愣,余光随便一撇就看见最上面有一小段对话简直刺痛了他作为单身狗的双眼。
小晋:
【在做什么?】
青椒:
【在外面,朋友帮我介绍了新工作,】
小晋:
【午饭吃了吗?】
青椒:
【早吃了,你在干什么?】
小晋:
【在给一个熟人帮忙,但现在不是很想帮他了,不给钱还总是催。】
廖飞云:“……”
作为那个不给钱还总是催的不要脸熟人,能通过晋衡和他对象的微信聊天记录得知自己被不声不响地嫌弃了也是蛮气人的。
所以当下他就郁闷地磨了磨牙,又在鬼鬼祟祟地回过头看了眼确认晋大少还在那儿低头摆东西后直接就拿手往上翻了一页,就想看看晋衡还怎么说他了。
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前还以为他和他相亲对象关系处的很一般般的廖飞云就看到前面好几天晚上那都是十几页的聊天记录,那腻腻歪歪的用词一看就是两个刚谈恋爱的小年轻大半夜都闲的睡不着了。
而也知道这是侵犯人隐私所以其实根本没仔细看,廖飞云正准备关上手机当做自己从头到尾什么也没看见,就撇见昨天晚上大概十一点多的时候,那个不知道是叫青椒菜椒还是朝天椒的小妞在自己朋友圈发了条个人状态,咱们特别会捧场的晋衡同志还在下面专门点了个赞。
【恶婆婆和苦儿媳今天终于大结局了。】
“噗,什么玩意儿呀这是哈哈哈,你媳妇儿看的这剧我妈那个岁数都看不下去了哈哈哈……”
虽然很不想伤晋衡的自尊但还是噗嗤一声哈哈就大笑了起来,廖飞云这家伙的声音让站在书架前的晋衡意识到不对转过身同时,立刻就一脸恼羞成怒地走过来试图把先前放在桌上的手机给收到抽屉里去。
可半个姐夫既是厚脸皮又是练家子,一见小舅子开始害臊了就赶紧想往旁边抱头鼠窜,虽然经过一番殊死搏斗之后最后还是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但把他鼻子眼睛都打得乌青的晋衡冷着脸一时间也不想和他说话了,最后还是苦着脸的廖飞云自己好说歹说才让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
“两天之后带着曹氏再来找我,那天晚上我会让赵氏驾着马车带我们去人祟交界找那个杀人的羹婆,但要记好,到时候一定要提前找个东西把自己的脸全部遮起来,如果让祟因此记住你的脸,将来不仅是你,连你的家人朋友甚至是最亲近的人都会因此被那些穷凶极恶的祟不停地报复,你会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额,你别忽然这么严肃啊,真有这么恐怖吗?”
“……”
“哎,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到时候随便找个东西遮一遮吧……麻烦你了啊,大少爷,脾气永远是这么大,不准和你媳妇偷偷说我坏话了知道吗……哎,下次再找你们吃饭,走了走了年纪大了真是容易讨小年轻人嫌咯……”
谈话到这里,待会儿还有点事的廖飞云索性开了个他句玩笑下就楼离开了,脸色从刚刚起就不太好的晋衡见这没心没肺的家伙终于走了,之后才重新把抽屉里的手机给慢慢拿出来。
不过见屏幕上并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猜测秦艽应该是在忙也没回复自己的晋衡也在放下手机起身继续去整理书架上的家谱去了。
只是又过了一会儿,因为刚刚和廖飞云那些对话而莫名回想起了什么的晋衡还是站在书架前曾经摆着一张全家福合影,如今却什么也没有留下的位置茫然地出了会儿神,许久他才闭上通红的眼睛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了。
第17章 林
那晚和晋衡一块过了那个意义有些不一样的生日之后,秦艽就通过孙庄的介绍到他老同学的酒吧来上班了。
虽说名义上是关系不错的熟人介绍来的,但孙庄的同学还是抽时间给他搞了个挺正规的面试,之后才电话通知他可以过来试试看先做两天了。
因为算是刚开始接触这行,起初秦艽做的也只是普通的柜台倒酒工作。
孙庄他同学头次见他的时候明显有点嫌弃他学历不高,但考虑到秦艽和孙庄的关系还不错,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可结果秦艽人来了还没几天,孙庄他老同学就惊讶地发现,这名字叫秦艽的哥们不仅做事相当有条理,为人还异常的耐心细腻,会愿意花大量的时间去记住那些鸡尾酒复杂繁琐的名称,而且擅长各种专门配酒的西式简餐,烤的小甜点更是深受一部分女性客人的欢迎。
加上他还很懂得和客人们制造聊天的气氛,站在那儿即便是不开口说话也和块活招牌似的,所以一时间把酒吧这几天的营业额都拉高了不少,一到晚上那年轻女性回头客的数量更是不用说了。
这么一算的话,秦艽只要接下来愿意继续做下去,将来一个人就可以顶一个西餐师傅,一个调酒师和一个酒保的用场了,所以刚到一周,孙庄他同学就和走夜路不小心捡到宝似的激动地谢了孙庄好几次,还说要专门请他吃饭。
这事把小孙警官搞得也有些无语,只能无奈地和自己老同学说那你就给人家秦艽多涨点工资吧,别来烦我了,还有别给我瞎他妈抠门,把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做,不然我改天就来你们酒吧扫黄封了你家黑店信不信。
听到这里,至此彻底放下偏见的老同学当然是再三保证不会不会,回头还特意和秦艽私下聊了聊希望他能在他们酒吧长久干下去,报酬方面肯定是不会少的。
这么一来二去的,秦艽工作方面的问题就算解决了,关键他这工作每天固定上班时间都在晚上七点之后,白天空闲下来的时候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些他自己的事。
这期间他又抽空去晋长鸣学校看过两次这小子,和之前一样还是带了点他平时喜欢的吃的喝的。
可因为他大舅之前已经告诉过自己这小子过段时间就要转学,所以这次秦艽也没给他做太多东西,就怕他一次性吃不完还暴露了自己这个时不时会来看他的存在。
而由于上次那件他俩都心知肚明的小秘密,所以最近也变得格外信任秦艽,如今已经俨然将他当做自家亲戚的晋长鸣小特务一边吃着舅妈亲手做的好吃的,一边就又主动开始出卖他大舅了。
“你大舅昨天在家里提到我了?”
“恩恩!提了提了!和祖爷爷在书房里提的!”
“给我学学,他当时怎么说的?”
“咳,那我学的不像您别怪我啊,我大舅他当时主要就说了两句,一句是‘恩,我从来没有看低过他’还有一句是‘我知道,他是个不错的人。’”
“……没了?”
“诶,没了呀,要不下次还有我再告诉你吧秦叔叔?你也知道我大舅那个人,就是比较那个啥……哎,你别和他计较哈……”
明显看出来秦艽好像还想听点什么,晋长鸣这小子马屁拍得噼里啪啦作响的同时还知道反过来安抚自己舅妈的小情绪了。
而秦艽听到他这么说也只是低头笑了笑却没说话,等过了会儿和自家舅妈一起像大小流氓一样蹲在学校后门口马路牙子上,嘴里还粗鲁地叼着只泡椒鸡爪在啃的晋长鸣忽然一脸迟疑地来了一句道,
“那个秦叔叔,我要是问你个事,你会生气吗?”
“恩,想问什么?”
“你……喜欢我大舅吗?你们是真心相爱的吗?”
这个问题,要是他大舅人在这儿一定会觉得异常的耳熟,毕竟这个问题前不久他外甥也同样问过他,而时隔多日,晋长鸣换了个对象再问,明显并不会像晋衡那样刻意回避的秦艽只是顺势低下头看了这小子一眼,又笑的挺坦然地回答道,
“喜欢啊,看不出来吗?”
“那……那你喜欢他哪一点啊?”
“我喜欢他给我买的蛋糕,很好吃。”
“啊?”
秦艽的回答听着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显然他也并不想和别人解释得那么清楚。
而被晋长鸣这小家伙问了这个问题之后,秦艽自己一路上回去的时候也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其实仔细说起来他自己最近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心里现在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毕竟如果按照他最开始的想法,他和起初并不愿意买他账的晋衡能将关系进行到现在这一步,已经算是成功了。
可事实上只有秦艽自己才清楚,他目前一点也没有想要结束这段关系的意思。
因为哪怕他之前费尽心思地做了那么多投其所好的事,晋衡似乎还是没有对他真正的动心。
虽然两人不再如一开始那样生疏冷漠,但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充其量也只是一种建立在他个人良好修养上才会对秦艽的辛勤付出所做出的回应。
不然他们也不会直到现在都连一丝发生在情人之间的亲密行为都没有过,相敬如宾的简直过了头。
诚然这是晋衡性格所致,天生的含蓄矜持,对人也充满责任心,这是他的优点,也让明明年纪应该不大的他看上去有着一种的传统又老派的魅力。
可这样一个任何时候都懂得掌握分寸的人,到底有没有可能有一天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并愿意为他打破自己的百般禁忌乃至不顾一切呢?
这样的想法来的突然,在秦艽过去的人生里,他曾有过无数次与之相似的偏执欲,有时候那会是地板上那么一块不干净的角落,有时候那会是一条他并没有来得及回复的短信。
可这一次,他却觉得自己对晋衡这份偏执好像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一些。
强烈到他想要急切地求一个结果,哪怕可能是并不能让他感到开心的结果。
毕竟在过去的那么多次里,他想要的无非也就是一个能让自己彻底死心,不再对任何人抱有多余期待的结果而已。
一旦在心里确定了这点,接下来秦艽就这样维持着一个相对像个正常人的状态,正常的上班,正常的下班,又和晋衡谈了几天属于正常人之间的恋爱。
可到了二十七号这天晚上轮到秦艽上夜班的时候,他却一反常态地和跟他不同时间段的一个同事换了个班次,并早早地就说要有事要要下班回家。
等他请过假在更衣室里换掉身上那套工作服,又把耳朵边散下来的头发都全部扎了上去,用手摁着脖子往自己后颈关节压了几下的秦艽眯起眼睛便靠在更衣室旁边抽了根烟。
他看上去似乎是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然而除了手上烟灰偶尔落地的细屑声,更衣室里并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动静传来。
不过约三四分钟之后,三下有些类似蛐蛐的在角落里打梆子声音却忽然从墙角夹缝里传来,接着一道像是含着一口老痰的怪异嗓音也从墙缝里冲他颤颤巍巍地道,
“嘚儿嘚——蛟君托小的办的事都已经稳妥啦——鬼集市已经摆起——鱼儿们都已经上钩了——”
“有劳。”
这番短暂的交流之后,特意来给他报信的那只墙中鬼就摸着墙根匆匆忙忙地走了。
当听到外头走廊传来属于寻常人的脚步声,把手上烟头随手摁了的秦艽也在转过身和两个刚进来的同事态度友好地打过招呼后,这才拿上面前柜子里的东西下班就离开了。
而他人这边才一走出去,另一边,那两个还留在更衣室里的小伙一见他人不在了立刻就没忍住开始小声地聊了起来。
“喂,你刚刚看见没有,秦哥背后那纹身看着可太帅了,那是龙还是蛇呀?要不我改天也去弄个吧嘿嘿,我女朋友见了肯定特别喜欢……”
“我说你这是什么眼神啊,那可不是龙和蛇,是蛟,暗礁底下会吃人的青蛟,不过我劝你还是挑个别的东西纹吧,这东西可不是特别吉利,我听我一道上混过的表叔说过,蛟这玩意儿凶神恶煞得很,得命中带煞的人才能降得住,早几十年的时候随便把这玩意儿弄在背上那出门都是要挨砍的,你命大你就这么玩吧……”
“啊?这么恐怖啊,那我……那我还是不弄了,要不我哪天去纹个四脚蛇玩玩吧……”
“哈哈,这主意倒是不错,我奶奶还和我说过四脚蛇天生命大呢,辟邪肯定最好了,你赶紧去吧去吧哈哈……”
两个小年轻的谈笑声渐渐转至微弱,后门连接着外头的商业街两旁的路上依旧人来人往,却没有人注意到秦艽原本还好好的走在人群中的身影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许久了。
而在相隔半个城市的落霞山上,此刻山顶红月高挂,隐约有马蹄和车轮声从不知何处相继传来。
要是你愿意抬起头细细找,细细听,就能发现在那鲜红色的下弦月东南方的确有一驾足足由八匹神驹带领着的乌棚子马车在从稀疏朦胧的云层中飞驰而过,而那马车的内部还能依稀听见一个凄惨的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啊啊啊啊啊啊——晋衡——快给我一个塑料袋——快给我一个塑料袋——我憋不住了——呕——呕——呕——”
第18章 林
“古有云:人界,有光处;祟界,无灯处。”
——《姓书·晋氏篇》
杨川市,无灯胡同,自上世纪初就广泛流传于民间的著名凶巷之一。
很多恰逢七零年末,八零年初出生的本市人从小都是听着自家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口中那些吓到尿裤裆的鬼故事长大的。
自然就对什么二十二年前杨川一中有个下晚自习的小丫头不小心一个人走了进去,之后人就丢了,爹妈急的差点跳了河,后来五天之后小丫头被吓得疯疯癫癫跑回来,还说什么巷子里一路上都是鬼在摆小摊的说法都耳熟能详。
这个故事是众多有关无灯胡同的恐怖传闻中堪称最详细真实,也最让人不寒而栗的。
事件的当事人之后还上过人民日报,接受过我国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的专访,并多次公开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意义上的精神疾病,她口中所说的那些事就是她自己亲眼看见的。
虽然这些言之凿凿的话放到现在来看,肯定有炒作博关注或是消费大众的嫌疑,但这种吓唬小孩的睡前鬼故事本来充其量也就是小时候随便听一听,长大了之后谁也不会去再当真。
不过谁也无法否认的一点是,自1949年新中国建立之后,这一入夜就永远没有一盏灯能够亮起,整条巷子都黑的让人心慌的无灯胡同有关撞客遇鬼的跟踪事件报道的确从来没有断过。
以至于直到近几年,因为市政府改建而用水泥死死封住了无灯胡同的两边入口,一到晚上住在附近的居民却还是不太敢靠近这里。
甚至逢中元除夕烧纸祭祖时,有些特别迷信的老太太们还会为了家里来年的太平,特意来这里烧一把纸钱给无灯胡同里的那些小鬼们,求他们进进出出千万绕过自家家门,走的越远越好。
这些流传于活人口中的鬼怪传闻到这里显然就是全部了,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活人编出来自己人吓唬自己人的,估计也只有那些人自己心里清楚。
不过对大多习惯生活在黑暗中的祟们来看,这条永远不可能有灯亮起的无灯胡同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作用可能就是进行每逢初一十五的一次鬼市交易。
而不管你是扎堆进来摆摊的邪祟,还是为某些目的而来的活人亦或是专门到这儿来找谁麻烦的。
只要你不主动惊扰破坏了这人祟交接处的太平买卖,这里就没有一个任何存在想知道油灯亮起的时候,你那张脸长的究竟是像人还是像鬼。
“提前说好,鬼市的两条死规矩,一,不许原路返回,二,禁止点燃油灯,上回不把我这句话当真的那个蠢驴已经被我砍掉脑袋瓜做成夜香壶了,所以我真心奉劝各位,天很黑要小心脚下,谁叫你也不要回头,可都听懂了?”
无灯胡同口那面因为道路改造而被政府用几层水泥和实心砖头牢牢封死的白墙外,一个只到正常人膝盖附近的侏儒说完刚刚那番话就尖着孩童般的嗓子恐吓性的笑了笑。
视线所及,侏儒那只有三根短粗手指的手上正提着面陈旧脏污的红布铜锣,矮小肥胖的身躯后面则还鼓着好大一个畸形的罗锅。
曾有传言他其实正是那位精明地搞出这鬼市生意的吃人罗锅,所以这入口处的大门也需得由他亲自引路才可进入白墙内的另一个世界。
此刻他的面前正站着一长排一动不动,但数量相当可观的人影,有高有矮,有男有女,一看过去竟似乎什么奇形怪状的玩意儿都有。
而稍稍眯起鲜红色的眼睛确定今晚的人数都已经差不多了,罗锅矮人这才咧开嘴里的一口黄牙又敲了敲锣压低声音吆喝道,
“一个一个的来,搭着你前面那人的肩头可千万别走丢了,嘴里跟我念‘老猫来,打走它,老猫来,打走它’。”
“老猫来,打走它,老猫来,打走它——”
松散的队伍伴随着稀稀拉拉的鬼童谣声就开始往面前的墙缝里面挪动了,走在队伍前排的隐约可以看出是个明显是第一次来这个集市,气色一看好像得了什么重病的中年女人。
所以当她一步步试图跟着前面几个面目模糊的东西靠近这明显没有前路的死胡同之前,中年女人心里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接下来具体该怎么跟着进入这个所谓的鬼集市入口。
只是等她胆战心惊地跟着念完三遍才发现自己的身躯竟不知不觉地随着那首童谣硬生生缩水了一半,看着居然和身前那侏儒罗锅差不多高了。
而那吃力地拎着一面大锣的侏儒一抬头就见女人大惊失色地试图往自己身后看看别人时,顿时阴沉下一张丑脸凶神恶煞地破口大骂道,
“蠢驴!不想活命了是吗?快给我往前走!别堵在这儿一动不动!再磨磨蹭蹭爷爷我就一口吃了你!”
“啊啊啊!!对……对不起,我……我马上走……我马上就走!”
被大声骂了这才想起了之前吃人罗锅警告过所有人的话,脸上写满了害怕和惊慌的女人脸色惨白地点点头,便赶紧跟着前面的人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
短暂停滞下来的队伍至此继续缓慢地前进,前面的人因为那句渗人诡异的童谣而越变越矮,越变越小,直至身形缩小到能轻松进入白墙墙根下面那个估计只有未足月的小老鼠才能钻进去的小洞。
后面的人则越走越少,越走越快,而在即将结束的队伍的中后段,还一前一后的排着两个脸上戴着一黑一白的无常鬼面具,此刻还凑在一块低声交谈的身影。
……
“卧……卧槽,晋衡,你看啊,刚刚前面那个女的……就是之前那个林青萍对吧?”
“恩。”
“诶诶,不对不对啊,我……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啊,你之前不是和我说动手杀人的是羹婆吗?怎么又变成她了?可她不是受害者吗?而且她怎么抓的住那个姓曹的?”
虽然还排在队伍中紧紧跟着晋衡往前走,但是思绪已经完全乱了,廖飞云原本就是一路晕着马车过来的,此刻更是智商严重跟不上,所以一听出晋衡没一点惊讶的样子,他就觉得这小子肯定有什么瞒着自己没说,而果不其然,紧接着晋衡就开始放低声音和他解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