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压抑窒闷的气氛好像比刚刚缓和了一些,晋衡在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的同时,倒是也不想急于在某些事上追问他,或是揭开他并不想和任何人露出来的旧伤疤了。
“狗有什么问题吗?今天去医院怎么说的?”
“有点呛风,要吃点药,注意保暖。”
“恩,坐过来一点。”
饭后,晋衡针对自己之前的疑问询问了一下此刻正趴在沙发上一角玩拖鞋的小白狗的具体情况,秦艽洗过澡换完衣服下来坐到他旁边来,听到他这么问也只是态度很平常地就回答了他。
等晋衡抬起头见他湿漉漉的头发还披在肩上,便随手拿了他膝盖上的毛巾就示意秦艽靠过来一些。
而住一块都那么久了,但在某方面却始终很淡的秦艽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坐起来靠过去一点就任由着身旁的晋衡开始帮他慢慢地擦起了头发,随后两个人才和普通小情侣靠在一起小声又亲密地说了会儿话。
可是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这么说着说着着有些事情反而逐渐变了味道。
直到睡衣被解开两颗扣子的秦艽顺从地被比他更年轻一点的青年压倒到沙发上亲吻乃至尽情索取,光线昏暗到几乎看不清彼此容貌的客厅里除了小白狗的打呼声就只有他们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声,像两条在春天的深夜里无声释放情欲的蛇一样缠绵拥抱着的两个人才一起喘息着回过神来。
“要做吗?”
“……不用。”
平复下心中的情绪后只是放缓声音地吻了吻怀中的秦艽也没有继续做别的,虽然一时半会他自己也有点不好形容自己这会儿的心情,但这确实是晋衡人生第一次对另一个和他有着同样性别的男人产生心灵深处最直接的欲望。
会想要亲吻他,保护他,哪怕是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抱着他也觉得心情不错。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想算不算是对秦艽已经动心了,可是这一瞬间其实晋衡的心里反而踏实坚定了许多。
尽管他依旧没那么了解这个有时候复杂神秘到让人难以看透的男人,尽管今天下午那个奇怪的养母的到来和蛇阴女的那些话他心里其实不是不在意,可是这一次他却愿意去在解开事情的真相前,先选择相信自己怀里的这个人。
毕竟作为决定和他共度一生的伴侣,自己本来就该是这个世上最无条件相信他的那个人。
如果现在连他都不相信,那本来就无所依靠,更没有任何亲人愿意接纳的秦艽又该去找谁相信他呢?
“下周末不用做饭了,我们一起出去吃吧。”
“恩。”
说完今晚这最后的两句话,整理了下各自心情的两个人就这么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回了房里,抱着怀里睡着了的小白狗回到卧室里的秦艽慢慢关上房门,过了会儿转过身来的他才眯起灰色的眼睛靠着门上发出了一声有点诡异的笑声。
“蛟君满意了?能把从我这儿借走的东西还回来了吧?您的这头头发可要继续好好留着,长到三寸下面才是我想要的,这是您几个月前答应我暂时借回心的报酬,您应该还记得的吧?”
墙里面一个举着一盏油灯的灰色影子说着就怪异地咳嗽了起来,秦艽见状眯起眼睛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过了会儿才解下睡衣扣子低下头,又从自己心口处硬生生地取出了一盏有点类似油灯的东西。
而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就近距离观察了一下自己已经足足失去了十多年,前段时间才借回来用用的人心,心底已经再次恢复冰冷麻木的秦艽只转了转眼珠子又若有所思地开口问了一句道,
“这里面现在装着什么?”
“装着您对晋衡发自内心的喜欢,还有您得到回应后满足又喜悦的真心。”
“所以我现在又要失去它了是吗?”
“是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长长久久地拥有到呢,您当初既然主动舍弃了它,现在就再也要不回来了,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而且您不是早就失去它了吗?难道现在还会觉得难过吗?”
灯芯老人意有所指的话秦艽并没有急着反驳,待那盏闪烁着灯火的油灯最终被无声带走又消失在墙里,他才回了自己床上躺下又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
可当他试图去仔细回想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和晋衡相处的回忆,却发现无论如何他都再没有一丝属于正常人的触动或是情绪了,过了许久,仿佛回到少年时第一次失去心脏时那种感觉的秦艽才看着外面红色的月亮麻木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我不是就已经失去它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①养母就是十二章那个养母,也就是舅妈最后一任的那位养母。
②舅妈在第一次去鬼市的时候和曾经挖去他心的灯芯老人做了一个约定,用自己的头发换一段时间人心的使用权,现在时间到了,所以我们可以反推一下,舅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留起头发的。
③大舅会直接参与接下来养母和狗的事情,舅妈则会专注小祟主和淡医生那边。
第38章 石
那晚之后, 晋衡和秦艽的同居生活也如之前那样稳定地继续进行了下去。
清晨起来照例是一起吃个早餐, 然后两个人就一个人呆在书房一个人则在楼下做些他自己的事。
因为这两天长鸣回了老宅不在这边,所以某种程度算是说开了的两个人也有了更多独处的时间, 虽然除开那天晚上的情不自禁, 之后他们一直都对彼此规规矩矩的没做任何不该做的事。
可是有时候看着气氛合适, 秦艽也会主动地提出帮晋衡纾解一下,反倒是他自己从来都没有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来。
晋衡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 但是秦艽什么都没说, 他也不好多问,而那只之前就引起了晋衡注意的怪狗, 则在从医院看完病回来之后愈发被秦艽护得严实了。
只要是他人在家, 晋衡就几乎找不到一点机会单独接触到那只狗, 搞得晋衡只能趁着周三回老宅的时候,又找自家耳朵老祖宗单独商量了一下这件事。
“狗的事我不清楚,猫小人惹不起狗君子哼哼,你自己看着办, 实在不行就抓了炖了, 一只小奶狗你难道还怕他么……倒是那条蛇女嘴里说的话有点意思, 还记得咱们上次见过的那个什么什么祟君吗?你后来不是和我说他很可能就是什么蛇化的祟吗?还说他给了你一盆用血浇灌过得什么什么树……”
“恩,就是那盆救了林青萍母子三人的三株树。”
“蛇这种妖邪心思重又多疑的很,咱们之前和他有点过节,他要是真图谋不轨,花了点心思地靠着某些手段找到你家四周来窥探过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你之前和他单独接触过几次, 很多细节难免被他记下来,这点也确实比较棘手,万一这次你真的身份暴露,咱们可就又多了个大把柄在他那儿,祟潮在即,到时候要守着墙外的你可一点都出不了差池,这该如何是好呢……”
老猫这么说着就有点烦躁地朝面前坐着的青年看了一眼,晋衡闻言也跟着皱了皱眉,可是敌人现在还在暗处按兵不动,他就是想立刻撕破脸动手也确实不太好确定该去哪儿抓到人。
而针对这个话题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心里其实也有了点对策的晋衡却是斟酌着言辞把自己今天回老宅的第二个来意也和老耳朵说了一下。
结果一听到晋衡忽然问起自己这个,本来还懒洋洋趴着的老耳朵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接着直接结结巴巴地瞪着他张嘴来了一句。
“你怎么……怎么忽然问这个……你……你你怎么猜到的?”
“……你当时和我说秦艽送了你一个毛线球,所以很喜欢他这种话,我就觉得你在说谎……你老实告诉我,秦艽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说着就看向他的晋衡从表情上看倒也没打算和他真的计较,不过贸贸然说破这个秘密确实也有点尴尬。
老耳朵本来还一直暗暗担心他以后发现这件事的真相会觉得自己被骗了,可现在看来,这段日子他和那个秦家的小子这么天天呆在一块,却是真的对彼此都动了点真情了。
而这么想着,不得不感叹这世间有些事真是阴差阴错,老耳朵一脸纠结地低头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又开始委委屈屈地解释道,
“我可真心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啊……还不是你当初刚生下来的时候闹得嘛,原本大家伙都是高高兴兴地想去医院悄悄看看你,再给你送点东西的,你送点鸡啊米就算了嘛,可姓束的那个老混蛋偏要没事找事给你算命玩,结果一算出来,你这辈子居然是个天生没老婆的鳏夫命,把我气得差点没当众和他打起来……”
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生下来那年还发生过这么乌龙的事情,晋衡耐着性子听着老耳朵用脏话恶狠狠地编排了一通束家老祖宗,最后才把重点放回到了秦艽为什么会和天生鳏夫命的他在二十多年前就结下姻缘,更甚至有了此后一系列事的上面。
“所以说……这件事其实和秦氏当时的一句话有关?”
“对……对啊,你出生那天夜里,祖龙来得最晚,结果好不容易人一来我一看吧,嗬,居然还是空着手来的,我本来心情就有点不好,看到他这幅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样子我当然就更火大了啊,结果他站在外头往病房里看了你一眼,先是没吭声,过了会儿才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我秦氏送你的这份大礼可不会来的这么快,等以后你和你们家这个小子都得感谢我了,之后就走了。”
“……”
“别这么看着我……就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祖龙那老小子的本事就和他那张说什么灵什么的嘴有关,你又不是不知道……后来时间一长我就给忘了,直到前两年你爷爷开始张罗着给你找对象,然后又整天做梦说梦到以前老家的叔叔爸爸说了什么的,之后有天晚上秦艽就忽然被爷爷叫着上家里来吃饭了……不过我可以对天发誓啊,后面那些事我可一点都没插手,你们俩现在能成,其实主要靠的还是你和他早早绑在一起的缘分,这种事老祖宗们可帮不了你们……”
一桩从晋衡出生就被冥冥注定好的姻缘到这里终于是解开了谜团,被早早就绑在一起的缘分这几个字弄得有点不自在的晋衡一时间没开口说话,过了会儿才不动声色地看向一边轻轻地恩了一声。
而一直默默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老耳朵这老不正经的见自己小孙孙老不说话,只拿毛爪子拱了拱他又特别欠揍地小声道,
“嘿嘿,他大舅,心里要是觉得还高兴就笑一笑嘛,咱俩谁和谁啊,你和我害羞什么你说是吧……”
晋衡:“……”
那天从老宅回家,晋衡的心情都还算可以,能弄懂当初秦艽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第一层疑问后,他接下来也有时间去慢慢了搞清楚别的事情了。
而趁着这天中午自己还有点时间,晋衡就准备把家里这只狗的事放一放,先私下再去见了一次那位只短暂和他说过几句话秦艽的养母。
不过似乎也从之前的见面察觉到了女人的生活近况不是特别好,上次更是因为场合不对因此特别有点怕他,所以晋衡考虑一下也就没有找老董开车送他过去,反而是自己挑了个太阳还不算特别刺眼的时间点,找了身多少年没穿过的白衬衣牛仔裤,打扮地和个从没出社会的高中生似的就独自去了老城区。
【小晋】:
在干什么?吃午饭了吗?
在路上的时候难得主动地发了个消息给秦艽,可是好半天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晋衡见状放下手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但秦艽那边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也不及时回他。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发出消息的那一刻,独自背靠在城市一处暗巷旁拿着手机逗着脚边的小白狗,嘴里还叼着只烟的男人就已经第一时间看见了。
只是他越这么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看就越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只有自私,偏激,贪婪和对周遭所有事物的厌恶和轻视在尽情地笼罩着他。
而捏着烟头就这么发了会儿呆,表情阴冷的秦艽先是眯起眼睛打开手机里自带的备注,又在最上面的那条里看到了两行他很多天前留给自己的话。
【如果他和我说话,我就应该回答他。】
【因为他是晋衡,我喜欢他。】
……
【青椒】:
恩,在外面,你吃了吗?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后,那边才和平常一样回答了他。
而也没有察觉到他和以往对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一样,晋衡只是照常又同秦艽聊了几句,之后才各自忙去各自的了。
因为从学生时代开始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之后晋衡哪怕是成年之后很少会像今天这样一个人出来,坐在公交车上去老城区的时候,有几个年纪看着很小的小姑娘一直在后面嘻嘻哈哈地小声议论他。
等神情清冷疏离的晋衡往她们的方向不解地看了一眼,那几个一起坐在后排的小丫头立刻捂着嘴脸红地啊啊了起来,又兴奋地凑在一起小声开口道,
“啊啊,好酷啊,感觉有点像流川枫诶……会是附近哪个高中部的吗?还是大学生?”
“不知道啊,不过长得真的好帅啊……皮肤好白又是我最喜欢的单眼皮男生呜呜……诶,就是腿怎么好像不太好………”
“嘘嘘,你们小声点,还是别拿这种事瞎说了,人家会听见的啦……诶,不过真的好容易害羞啊……”
晋衡:“……”
一向在异性问题方面都相当的洁身自好,老爷子自小严厉的家教也让晋衡十几岁开始就迂腐古板的像个老头子,加上一直以来就被长鸣大舅大舅叫,他这心理状态自然是从来没把自己当过什么可以随便乱来的年轻人。
所以一瞬间有点不习惯的晋衡只抿着唇望向窗外没说话,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冷淡却又有点腼腆的样子真的挺有反差感,居然让几个小姑娘对他更感兴趣了。
于是最后到地方下车的时候,正好和他一班站台下来的几个小姑娘很大胆地过来打了招呼,还说要请他去吃麦当劳,把本来就不善于和陌生人交流的晋衡搞得一方面有点不自在,但还是保持着相对礼貌的态度摇摇头拒绝了她们。
“……不用,谢谢。”
“啊……真的不去啊……
显得很不好接近地丢下一句话,拄着拐杖的晋衡就绕开一脸尴尬的女孩子们走了,可等他往前走了没几步,晋衡却察觉到自己身后好像隐约跟上来一个有点小心翼翼的脚步。
而走到小巷子外面才冷下脸回过头,晋衡当下只看到刚刚几个女孩中的其中一个正有点难为情地小步跟了上来,见他看向自己才一脸羞涩地冲他笑了笑,又把手上那根冰棍递给他耸耸肩道,
“对……对不起啊,你是不是生气了啊,她们刚刚就是觉得好玩你别怪他们啊……要不……我请你吃雪糕?你来找人的吗?我家就在这边来着,要不你把地址给我,我帮你看看在哪儿……”
稚气未脱的小丫头那双眼睛看上去还挺干净的,大大方方笑起来的样子也不是很讨人厌。
加上她是刚刚那群叽叽喳喳的女孩里唯一一个没有发表对晋衡的任何看法,甚至好心提醒自己的同伴不要议论他人身体残疾的人,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对她的印象最好。
可偏偏她今天遇上这个也是个眼力不错的人,所以几乎一眼看透这小丫头嘴角那抹得意的笑的晋衡只是沉默了一下,随后便在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她手上那根快化了的雪糕后,一点不给面子地无情打击她道,
“我已经结婚了,而且我也不喜欢三点多就逃课回家,年纪可以做我外甥女的小女孩。”
“……”
“还准备请我吃雪糕吗?”
“……”
“……靠,真倒霉,今天真是夜路走多了撞见鬼了……请,请请请行了吧……烦死了……”
刚刚还试图在晋衡面前装可爱,下一秒就被一眼识破真面目的小丫头知道装不下去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地朝晋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偏偏她面前这个‘鬼’本来也不是什么脾气又好又容易相处的人,所以下一秒这说话方式和小太妹一样的小姑娘只能一脸幻灭地看着这死面瘫真的一本正经地接过那只贵的要死的梦龙开始慢吞吞地吃,随后又理所当然地抬起眼睛问了她一句。
“三两胡同怎么走?”
“不知道!自己去找!已经有老婆的大叔!呕!”
气哼哼地白了晋衡一眼,话不投机的一大一小就这么分开了,晋衡皱着眉目送着这奇奇怪怪小丫头跑远也没说什么,过了会儿才沿着小巷子里的门牌号就这么往秦艽养母上次说的地址找了过去。
只是他这么一路问过去,等找到那个巷子尽头的小院子时已经快吃晚饭了。
而看了眼面前门口挂着的那个图案有点可爱的小牛奶箱,想看看究竟有没有人在家的晋衡刚要抬手敲门,他就听到门半开的院子里头传来了一种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喊声。
再等晋衡皱起眉稍稍推开门一看,他就见秦艽的那个养母此刻正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哭喊呼救,而另一个面容狰狞举止相当粗鲁的少年则在自己的脚激动地踢打着她的脑袋,嘴里还发出一阵类似狗吠和人话夹杂的可怖声音。
“臭女人!!是不是想死!!!把钱交出来!!!赶紧把钱交出来!!!!呜汪——汪!!!”
第39章 石
“晋……晋少爷……对不起, 今天这事真的让您……让你见笑了, 小光那孩子从小都脾气很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教育的不好……”
一同走进小院子内的里屋, 又手忙脚乱地给跟着自己一起进来的晋衡倒茶, 秦艽的养母冯至春说这话时饱受生活摧残折磨的背弯得明显更厉害了, 红红白白一片的脸上那表情看着也是尴尬惭愧得很。
此刻一片狼藉的地上到处都是热水瓶的碎片,显然之前那番母子间的争执乃至单方面殴打最开始就发生在了这里。
而望着面前这个被轻声儿子打到鼻青脸肿还要替他道歉的母亲, 又不自觉想起刚刚那个一出手就被自己吓跑了的奇怪少年, 默默观察了一下这贫寒的小家的晋衡一时间倒也没着急说别的东西,只是显得很斯文地摇摇头又看向面容狼狈的女人轻声询问道,
“没事, 叫我晋衡就可以了, 要现在先送您去一趟医院吗?”
“……不用了,谢谢您晋……晋少爷,主要……小光他爸爸这会儿刚没下班,我还要在家做晚饭等他回来的, 这点……这点小事……没要紧的, 他还小, 不懂事,有时候做事也不怎么过脑子……另外请问一下,您今天过来是因为阿艽他愿意……愿意见我了吗?”
尽管晋衡对她的态度始终摆得很尊重,可是经过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冯至春一时间对他还是有点改不了口。
这一方面是因为她从骨子里就有点怕晋衡这种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她见识其实很有限的认知里,秦艽之所以会和身份背景完全不同的晋衡住在一起去, 更多的可能是因为秦艽这段时间恰好在晋衡家给腿脚不方便的他做护工之类的原因。
再一想到出狱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秦艽那副省吃俭用,连面都舍不得吃一碗的样子,冯至春这心里涌上的更多的是反倒是对自己那天冒失无知的言行的后悔了。
只不过是听某个曾经的老街坊说在那附近好像看见秦艽了,就不顾一切地找上门去给本就生活得艰难的养子好一通丢人现眼,之后当着晋衡的面说的那些话更是好像在故意指责秦艽对自己不孝顺一样,无理取闹得很。
幸好是晋衡为人通情达理,才没造成什么误会害秦艽丢了工作,可今天小光又……
并没有注意到冯至春瞬间懊悔的说不出话的样子,反而更关注于她刚刚字里行间对那个奇怪的孩子的那种几乎可以说是病态的容忍或是溺爱。
想起那个明明有着人类的模样,却会因为情绪激动而发出狗吠的石小光晋衡一时间只有些古怪地沉默了一下,接着又针对女人之前的问题随口回答一句。
“没有,我暂时还没和秦艽提你去过家里的这件事。”
“哦……哦,没事……我……我都明白的……”
一瞬间脸上简直清楚地写满了失望和落寞,低头苦笑了一下的冯至春好一会儿才强打起精神,之后又很客气地表示让晋衡先在自己里面坐一会儿,自己去外面厨房做碗红枣糖水之类的招待他,能替自己刚刚没礼貌的儿子向他道个歉也好。
而闻言也没有直接拒绝她的好意,另外还有点关于秦艽的事要和她打听的晋衡就这么坐在摆着观音像和石英钟的老式堂屋里一点点目送着冯至春去了外面。
可是这边女人前脚刚走,那边眼神迅速沉下来的晋衡直接就将自己的视线赶紧落到了那个面相和打扮有点奇怪的送子观音像上,结果不看还好,一仔细看,晋衡这疑神疑鬼的职业病瞬间就犯了。
过去民间总有观音诞辰拜观音,乞求家中平与定一说。
凡大庙之中经受多年香火供奉的观音像大多宝相庄严,相当灵验,此后便引得有些寻常人家不是很懂这个的,擅自托人从一些老道神婆那里请了些歪门邪道,冒充菩萨的假观音,又称野观音进了自己的家宅。
这些野观音的真身大多是些不入流又十分贪图谈吐人间香火供奉的女妖,可着白裙,敛眉目,微微启唇一笑摇身一变,一般不懂其中门路的寻常人还真看不出她们与真的菩萨有什么太大的差距。
可是但凡有道行的多看上两眼,便能立刻看出这些大胆冒充真菩萨的野观音的问题所在。
以冯至春家里摆着的这座所谓的送子观音为例,她和真正的送子观音像最大的区别不仅在于她脚下既无莲台,手中也无宝瓶。
更是因为那双歹毒阴森的钩子眼一看就让人心头渗出一股冷意,身旁的一双年岁还小的金童玉女更是面容狰狞,坐姿如狗一样粗鲁地蹲在地上,舌头还隐约吐在外面,看着就显得相当的不伦不类。
所以与其说是这东西是尊送子观音,倒不是说她就是个——
“唉,家里没鸡蛋了……只能找了点红糖和枣子……晋少爷,不好意思,你可别嫌弃……”
挽着头发的冯至春从外头匆忙进来的脚步声让晋衡顺势收回了刚刚落在观音像上的视线,礼貌地谢过她手上的糖水又给面子地低头喝了两口,之后晋衡也态度很平常就随口问起了堂屋里这座观音像的来历。
而跟着晋衡一起看了眼那摆在石英钟旁边的送子观音像,没想到晋衡会忽然问自己这个的冯至春见状只稍微愣了一下,接着又显得有点尴尬地开口慢慢和他解释道,
“这是啊,这个小光他爸爸有次从门口收旧货的那里买的……听说是摆在家里吉利,所以就随便花了几十块钱拿回家了,小光那时候其实都四五岁了,阿艽也还在牢里……所以我们根本没指望她能送子什么的,就是摆在家里图个吉利,好看……”
口口声声说着图个吉利的冯至春显然没想到从当年将这尊观音请进了家中的时候起,她原本平静的家中就已经进了一个相当不吉利的东西。
而想到这儿,不自觉皱起眉的晋衡正暗自思考着该如何含蓄地提醒她尽快将这个惹事的东西送走,以此同时,晋衡这心里也对她那个举止奇怪的儿子更多了些怀疑。
像狗的人,像人的狗,说这两件事没什么关系还真没人能相信。
可冯至春明显对野观音的真实来路一无所知,那要顺着这个线索去找事情的罪魁祸首显然就有点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