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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还有一半血族的血,你应该知道幼年血族都比较沉默疏离,就是因为拥吮之后两族血液还没有融合完全,排斥性很强。反叛者也是一样的道理,他们的血管里如同岩浆爆裂,所以他们毫无理智又充满爆发力。”格洛欧安抚地拍了拍克维尔顿背,“放松,你当然可以选择拒绝,大不了找个替身,只不过需要承担意外暴露的风险。”
寂静片刻,克维尔顿轻声说:“亲缘关系的血?你们找到了谁?”
“你父亲。”
“他还活着?”
“不,他已经死了。”格洛欧摊手,“不过没关系,他有兄弟也有后代,而且人数众多,完全不用担心。”
克维尔顿又沉默了一会:“你们怎么找到他的?我母亲跟他在一起么?”
“依据依布乌海第七纪元的出入海境记录,可以排查到几个找到依布乌海的人类,一共三个,两个是探险家,一个是商人。探险家居无定所不太容易寻找,但那个商人从依布乌海购买了一定数量的博维科酒,只要在海港处调查第七纪元‘深海的神酿’的来源,就可以找出那个人。”格洛欧说,“至于你的母亲,我没有见到,也没有必要找,她是血族,而你换血的对象是人类。”
克维尔顿点了点头:“他们…有什么意见么?”
“你是说你父亲那一家?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也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我给他们钱,他们给我新鲜的血,就这样。”
过了一会,克维尔顿说:“储备充足么?如果一切没问题,我尝试换血。”
十一月上旬,枢机会终于在重重压力下,同意新教皇克维尔顿一世的加冕。
荒废多时的橄榄厅内,一名医师小心翼翼拉开了窗帘,阳光一丝丝漏出,照在了床头,装新鲜血液的玻璃瓶已经空了,旁边的冰块已经化作水。那个人影上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往外渗出细小的血丝,持续了一夜,她醒来抖落一身的血痂。
她抬头望向了清晨树荫间的白光,瞳仁被光芒辉映得透明失色:“阳光。”
医师还是很紧张,拿着笔做记录:“克尔殿下,你有觉得不舒服么?”
克维尔顿看了他一眼:“不,我很好。”
医师不放心:“因为没有可以试验的个体,只能用血样,所以副作用还不是很明确,如果你有哪里觉得难受,可以立刻召见我,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会留在圣城。”
克维尔顿笑道:“好的,谢谢。”
第九纪元031年十一月,诺丹罗尔最盛大的节日到来,所有人皆披白袍,面朝圣城,万丈光耀中的圣堂洁净美丽,圣徒高颂祷诗,白色的花瓣旋转落下,铺满了郁金香花圃。
克维尔顿从圣水中走出,水珠落满阶梯,圣徒为她披上白袍,接着是一件件的教皇冕服,层层叠叠的冕服穿戴完毕后,圣徒悄然退后,白色绣金的后摆顺着台阶落下。
她行走到圣座前方,首座枢机主教捧着三重皇冠铸成的冠冕,用拇指蘸油膏在她眉间划下,然后将冠冕戴在了她的头顶,高声吟诵,然后他慢慢屈膝:“奉神之谕令,我们的诺丹罗尔教皇,克维尔顿一世,圣哉。”
其余五位枢机主教也跪下,圣堂钟声敲响,震动天穹。
诺丹罗尔历史上第二位女教皇,向她足下的土地张开了怀抱,但她的目光却跨越了千山万水,去向了遥远的海天尽头。
… …
加冕仪式后,一切都暂且平静下来,唯一的波澜,是原先的长皇子,何费尔·巴罗伊灰头土脸地带着一队侍卫回到了圣城。
如果他早在克维尔顿一世加冕之前回来,说不定枢机会将力保他争夺教皇之位,但是他应该也明白,如果他真的敢与水玫瑰党竞争这个座位,他一定活不过第二天。因此他又小心又胆怯,不敢与格洛欧直接见面,反而先求助于枢机会。
隔天,枢机会就召见了格洛欧,然后对她一伸手:“格洛欧殿下,你的丈夫回来了。”
格洛欧噌得一声拔剑。
何费尔吓得一缩头,但枢机会却老神在在,手捧一卷金丝缝制的布绢,对她说:“格洛欧殿下,你不能杀他,巴罗伊五世留下了遗谕,你的一生,将无法与他解除婚姻。”
沉默片刻,格洛欧抬头,一脸你他妈逗我的表情,一字一句说:“男教皇的脑子都抽风了吗?”
“遗谕”是教皇权力的巅峰,每一个遗谕都是无法违逆的,理应慎之又慎。历史上不乏有许多啼笑皆非的遗谕,譬如威列思一世的“每一任教皇五十岁后才能收养皇女”,或者,是巴罗伊五世的…“何费尔·巴罗伊与他的妻子格洛欧·波因尔应当互敬互爱,相伴相随,终身不得解除婚姻关系”。
格洛欧心中仿佛日狗,妈的,克莱茵他最后几年退化得厉害,智商不会也退化成弱智了吧?
他什么时候那么关心他儿子的婚姻生活了?
遗谕的权力太大,克维尔顿刚加冕,不是能反抗枢机会的时候,格洛欧收剑回鞘,冷冷说:“好啊,要一辈子跟着我是吧?不过几十年,就当养了条狗。”
何费尔回到圣城的第二天,格洛欧准备跟克维尔顿告别,她端详了对方片刻,说:“就这么几天,我怎么看着你就老了一点?”
克维尔顿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哪里?”
“开玩笑的,不过就算以后免不了要接触阳光,也尽量少换血,人类的血液弊病太多,容易衰老。”格洛欧用力按住她的肩,随后松手后退三步,俯身行礼,“冕下,保重。”
她的风帽扣下,一声喝令,黑塔骑士团整齐划一集合,追随她而去,雪发黑衣在清晨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划过了圣城的大街小巷,掠出了城门。
半个月一晃而过,圣城的局势逐渐稳定,各盟国也派使者前来朝见,克维尔顿独自坐在宽旷静谧的行宫中,开始一本本翻阅里面的书籍,试图寻找一些与血族有关的史实。
这无疑是大海捞针,克莱茵虽然肯定了修沃斯王的苏醒,但是目前毫无头绪。克维尔顿合上了古籍,有些气馁,抬手看了看怀表,与那位医师约定的时间又到了,她一周需要检查一次身体,由于某些朝会或者弥撒她必须面对阳光,换血这一事变得逐渐平常起来。
医师已经在宫殿门前等候,他非常熟练地为克维尔顿检查,由于血族医师使用的某些手法不同于人类,因此在这段时间,行宫是被下令封闭的,任何事情都必须延后处理。
检查完毕后,医师收拾好他的器皿:“殿下,一个月内换血不能超过两次,所以我想你需要将行程安排得宽松一点。”
“好的。”克维尔顿颔首。
医师刚打开门,突然门口一个近卫军队长抖了一下,脸色惨白地看过来,见到一身白袍的克维尔顿时,立刻跪下:“冕下!有急报!”
克维尔顿蹙眉:“急报?关于枢机会?”
“不,冕下…是,是在咔莎山脉,席勒盟国与巴拓德盟国边境的柯玛城!那里…暴动了!”
听着这几个地名,克维尔顿觉得有些熟悉,却并不在意:“在哪国暴动,就归哪国管,这是席勒盟国与巴拓德盟国的事,如果无法调停,就让枢机会派军团镇压,为什么要报到我这里?”
近卫军队中冷汗淋漓:“因为…因为这次枢机会也…说是月党挑动四盟国,包围了柯玛城!说里面全是…全是异教徒!”
克维尔顿一怔,忽然厉声:“那个城里有谁?”
“有…格洛欧殿下…”
话音刚落,克维尔顿径直大步走出了行宫,披着一件白色的教袍就进入了圣堂,六位枢机主教还在议论,见到她来声音微微一滞。
“圣城的军团,他们的名单和数字呢?”克维尔顿坐在圣座上,攥着手,“现在,立刻告诉我,然后给我集结,骑兵五万,总数不得少于月党四盟国的二分之一。”
枢机主教都沉寂了一会,然后其中一位上前:“冕下,总军长与殉职的军团长还没有人选,请问您想要任命谁来带领这支外征军呢?”
“各位是不是想说,教皇不允许亲自参加战役也不能随意出圣城?”克维尔顿淡淡说,“我听说原来圣职不允许有女军官,但打破这个规定也很简单。那么现在,你们是愿意同意我领军出城,还是想我效仿阿弗瑟德一世,以神的名义,跟你们杀一场?”
出卖
十二月的诺丹罗尔,是全年阳光最灿烂的月份,没有十月十一月的阴寒多雨,也没有一二月的雪花,冬季干冷的阳光带着暖洋洋的温度,普照着这片土地。
“不好的天气。”克维尔顿的瞳仁在阳光下一片透明。
的确是不好的天气,对于血族来说,是最不爱出行的月份。格洛欧前往咔莎山脉,秘密疏散血族军队,也只能在夜间行动,因此行动缓慢,竟然半个月都没办好。
她试图给波因尔公爵发信件,但是信使却说波因尔公爵并不在席勒盟国境内,由于八盟国之前的一些收尾工作,他如今还在偏远的森杜尔盟国主持私密会议。
这就有点糟糕了,席勒盟国的军务大权,是把持在波因尔家族手中,如今格洛欧被困,其他地方的军队也无法收到调令前去救援。如果在白天,血族军队根本无法战斗,更何况,珂玛城依山而建,城墙是倾斜的,易攻难守,这是最大的弊端。
克维尔顿带了五万骑兵先赶去,同时对月党下了通牒令,要求他们停止一切对珂玛城的军事行动。但是这条命令居然被驳回了,月党的理由还很理直气壮:“冕下还不知道吧?我们是正义之军,要为诺丹罗尔清除一群居心叵测的异教徒!”
…异教徒。
这个词在克维尔顿耳边响过了很多次,格洛欧行事稳重,不可能暴露出血族的事,因此月党与狮党就算怀疑,也从来不以这个为借口征讨——除非有了充足的证据。
怎么可能呢?他们的证据从哪里来的?
克维尔顿皱眉,想起了范赛斯,他是月党中的人,但按理说更是水玫瑰党的盟友,难道是他的背叛?
从圣城不停歇赶向珂玛城,足有几天的行程。克维尔顿站在一个山头上,遥遥望见了咔莎山脉,微微松了一口气,月党的军队还密密麻麻在外面围城一片,看样子还没有破城,应该是有所顾忌。
她这个想法刚持续不到一秒,一阵喊杀声就突兀响起,然后一个侍从官惊慌失措来报:“冕下!他们打起来了!”
话音刚落,突然眼前一片火光,竟然是月党军队在珂玛倾斜的城墙上浇满了煤油,然后放了一把火,熊熊大火瞬间烧遍了整座城池的外墙,在城墙上往下射箭的黑塔军也不得不暂时避开。
克维尔顿瞳孔一紧:“去柯玛城还需要多长时间?”
“冕下,山路崎岖,恐怕最短也要一刻钟。”
在教皇率军奔向火光中的城池时,站在倾斜城墙上的格洛欧拔出了长剑。
白发飞扬,她的速度瞬闪,刹那间周身爆出了雷鸣般的风响,一剑刺穿了一个全身披着湿布冲锋的百夫长,她随即一抖手,血点溅落,下一刻又退回到没有火焰的城墙上。
她瞥了一眼自己被阳光烧到的手背,普通的皮手套根本没有用,使劲按了按伤口,抬头望向了扑上来的月党士兵。
一道光裂开了火焰,以格洛欧为点,三米为径的弧形,六个士兵被瞬间拦腰砍断,这是鬼影一样的速度,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住那一剑,狂风怒啸,火雨爆裂。惨叫声围绕在格洛欧前后左右,她突然加速,杀入了军队,反手一刀,切断了月党的旗帜,大旗倒下,她徒手握住统帅的脖子,在万军之中拧下了他的头颅。
“怪物!怪物!”所有人肝胆俱裂,莫大的恐惧笼罩了月党士兵。
万人之中取统帅头颅,这本应该是夸张的描述,然而却让这么一个贵族后裔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她擦去剑上血腥,不退反进,轻蔑瞥向了另一边盟国的统帅。
格洛欧的速度太快,手中剑光没有一刻停下,没人能靠近她三米之内,犹如一柄神罚的光,所及之处只飞溅了碎皮断骨。她攥住第二个统帅的盔甲,手中剑一挑让他送命后,剩下的两个统帅疯狂后退,高喊着让军队保护自己。
这个时候,一个貌不惊人的参谋却做出了相反的举动,他命令士兵不再攀爬倾斜的城墙,而是抬着一个二十人才能扛起的重锤,攻击被大火焚烧的城门。
“都点火。”参谋厉声下令,“所有人把城门撞开!”
轰得一声尘土飞扬,柯玛城内剩余的血族军队沉默地走出了房屋,他们举着伞,然而却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还在城墙上奋战的黑塔骑士团已经渐渐不支,而城门即将被破,火焰也将烧进来。
铁锤周围全部包裹着火焰,格洛欧一击不成后退几步,擦了一下自己的脸,竟擦掉了一块皮,血液滴在手套上,凝成了深沉的黑色。
城门不能破,否则里面的几万血族,火与光将会把他们烧成灰烬,血族一事暴露,种族之战在所难免。
格洛欧慢慢后退,越过火焰,站到了城墙上。
克维尔顿一直对格洛欧有种谜之信任,也许是她太强了,超越了所有的同龄人,以至于就算在这个时候,她虽然心里着急,却依旧觉得格洛欧可以摆平一切。
直到她看见了背对着她的格洛欧,她的前后,都是火焰,城门的前后都烧起来了,煤油淋在上面,铁被烧成了红色,冒出了白烟。
克维尔顿忽然嘶声大喊:“格洛欧!”
她无比清楚格洛欧想干什么。
“不!不!格洛欧!撤退!离开火焰范围!!”
克维尔顿不信她没听到,但她没有回头,从高耸的城墙上跃进了火海中。
军队那必胜的一击撞击在摇摇欲坠的城门上,火焰与尘埃以重锤与城门撞击为中心,扩成一圈粉白的气浪,军队中欢呼刚要响起,然而瞬间所有人都被强劲的反震力压迫地摔倒,城门已经凹陷下去,但是依旧坚强。
它的背后有什么顶住了。
不可思议的力量顶住了城门,重锤滚落在地,攻城的士兵手脚酸软,参谋高喝着让他们抬起重锤再来一次,但身后排山倒海般的圣城骑兵顷刻席卷而来,吼叫冲天。
“先撤军!”参谋猛地回头,冷冷说。
月党统帅却惊喜莫名:“那是圣城的人!这城里是异教徒,他们难道会放着城里不管先镇压我们?”
“蠢货!你没看见教皇圣驾么?她可是被城里的怪物亲自捧上圣座的!”
圣城军团浩浩荡荡奔驰而来,月党军队被这一冲之下,竟连基本的队形都不顾了,向四面八方奔逃而去。柯玛城的城墙上全燃烧着火焰,在克维尔顿高喝之下,前排一群军士下马,用手搬石头往火焰上分离出一条隔离带,煤油还没烧干,只能先往上撒沙土。
攻击城门的重锤也滚落在地上,城门上的火焰已经发蓝,橘色的轮廓一闪一灭,被烧成白色的铁屑纷纷落下,一时间寂静如死。
“冕下,城门打不开,太烫了,而且…像是被卡死了。”传令官气喘吁吁说。
过了好长一会,克维尔顿问:“城墙上的火呢?”
“已经筑起了一圈石堆,大约再过几个小时,火就会灭了。”
这时候,突然一个军团长疾步过来,躬身行礼:“冕下,我军追逐月党的时候,俘虏了一个人,他说他是何费尔殿下,所以我把他给您带来了。”
克维尔顿望过去,见到了那个有些狼狈的皇子。
何费尔有些畏缩,却还是装成神定气闲的样子,开口就为自己正名:“格洛欧本就是罪无可恕,不说她未成年的时候,就在月党与狮党里犯下罪行,就连这几年也是搅得诺丹罗尔动荡不安…而且冕下你看,她还是异教徒!我虽然是她的丈夫,但是我与她绝不是一路人,我是皇子,理应代替神惩罚异教徒!”
克维尔顿站在那里,没有动,仿佛没有听到这一番话。
半晌,她忽然露出一个扭曲至极的笑容:“是这样吗?”
一道残影闪过,白袍扬起,克维尔顿瞬间出现在他身后,猛地一脚踹到他膝盖窝里,何费尔向前跪下,啊的一声还没喊出来,克维尔顿又迅速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狠狠攥紧,像是要把他的头拧下来,声音中尽是狂风暴雨:“你是说惩罚吗?一件巴罗伊五世的遗谕,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好啊,既然你这么想代替神惩罚世人,那里是黑塔骑士团,是格洛欧生前最忠诚于她的骑士,他们罪孽深重,你去惩罚他们吧!来呀!过来啊!你怕什么?你连至高之座都敢杀,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周围的圣座近卫军都吓得一动不动,隔着一座城墙就是黑塔骑士团,那些骑士一个个沉默着,眼中却是刻骨的仇恨与怒火,毫不怀疑何费尔如果过去,用不了几秒就会变成一堆尸块。
向来没什么脾气的克维尔顿一世,这次浑身笼罩着杀气,揪住何费尔的头发就往铁门方向拖,何费尔吓得直抖,然而却侥幸觉得对方不会做得那么绝。一直到克维尔顿将他的脸按在了城墙的石堆上,狂暴的黑塔骑士团向他怒吼时,何费尔一声惨叫:“冕下!冕下救命!我说错话了!我错了!放了我吧!”
克维尔顿没有松手,如钢铁般坚硬的手指依然死死按住了他的脑袋,压在了石堆上,因为军团铺的石堆太高太宽,里面的骑士够不到何费尔,便拿了长剑与军刺,何费尔呜呜叫着,嚎啕中带了哭腔:“我不要死!冕下放过我吧!我错了!我不该出卖格洛欧!”
“出卖?你怎么出卖她的?”
“是…是父皇的侍从官找到了我!啊!不要杀我,是父皇让他找到我的!他还带了父皇的遗谕和信物,叫我拿着这些跟随她找到吸血鬼的聚集地,然后去说服月党出兵征讨格洛欧…求求您不要杀我,放了我吧!是那个侍从官逼着我做的!不是我的意思!”
“那个侍从官呢?”
“在…在月党,他是这次战争的总参谋!不关我的事啊!冕下…冕下您饶了我吧!”
克维尔顿松开了手,何费尔像一条死狗一样顺着城墙石堆滑了下来,他的脸沟壑血痕遍布,浑身冷汗,死后复生一般大口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军团长才敢靠近,战战兢兢问:“冕下?”
“落日之前,我要看到巴罗伊五世的侍从官。”
月党军队跑得并不远,在傍晚时分,圣城军团终于包围了总指挥所在的那一队士兵,然而没有等人逼近,只说了一句:“克莱茵冕下的命令,我至死遵从。”
这个前侍从官突然拔剑自尽,鲜血泼了一地,竟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黑夜降临,克维尔顿返回柯玛城,那一股怒不可遏的情绪慢慢消弭,剩下的只是冰冷无力,她刻意放慢脚步,然而柯玛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火焰已经熄灭了,只剩某些干枯的藤蔓上还有火星子闪烁。
城门洞开,数以百计的黑塔骑士团列队而立,失去统领,鲜血披身,他们依然站得整齐,手握军刺,沉默伧然。
他们的最前方,是一个驻剑而立的身影,黑塔骑士团的旗帜铺在她身上,将她笼罩起来,风一吹,旗帜猎猎,露出逐渐化作灰尘的肌肤与散落一地的零碎骨骼,却带不动那个死而站立的躯体。
格洛欧·波因尔。
克维尔顿忽然窒息,胸腔仿佛绞着一团烂泥似的血肉,血淅沥沥地淌着。
风呼啸而过,沉默对立后,她单膝跪下,嗓音却如同嚼不烂的树根,字字艰难:“决绝之至,无愧至高威名。”
骨灰
格洛欧·波因尔战死于柯玛城,这个消息无论传到月党还是狮党,那些掌权者的第一反应都是一致的:“是在开玩笑吧?”
诚然,对于这个棘手的水玫瑰党继承人,其他两党是恨到了骨子里,为了对付她,月党甚至不惜耗费数百年积累集合三次盟国军队。贵族内斗或是国家战乱,什么招数都用上了,但还是一次又一次被她迎头接上,不怯懦,也不言败。
月党首领,阿布拉奎家族家主都累了,心想杀不死,就不费那个心思杀了,防守为重,其余的,就当成是挑刺膈应的吧,出出气。
但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战死了,阿布拉奎家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很久,自言自语:“格洛欧死了?至高之座…怎么会死呢?”
他望着窗外天空,静静的,忽然感到了无尽的空。
多少事多少人,半生轰轰烈烈,就在你以为她将荣耀一生,到最后却只留下热土一怀。
血族被火焚烧后,血肉骨骼将慢慢化灰,等波因尔公爵从森杜尔盟国急速赶来,见到的只是女儿的骨灰。
克维尔顿看见了他来时的背影,却没有去见他。
印象中的爱尼诺仁·波因尔,于第三纪元出生,历经七个纪元,两次依布乌海的灾难,然而他一直英姿勃发,俊美又成熟,稳坐幕后,在人类的社会里维持着整个血族的运转。
初来诺丹罗尔,格洛欧曾神采飞扬地介绍:“瞧,我爸!”而公爵包容地瞥了一眼,优雅地将伞撑开,遮在她的头顶。
一转眼,女儿逝去,父亲苍老。
克维尔顿一直待在军帐中,她不进城,也不出来,这几天她做了好多梦,梦见圣城的行宫中,格洛欧一把用手臂勾住她的肩,脚步轻快:“我跟你一起回依布乌海吧,我还没毕业呢!”然后灼烫的火焰烧到了三英尺多高,她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她从睡梦中冷汗惊醒,听见传令官小心翼翼的声音:“冕下,是波因尔公爵殿下,他来向您辞行。”
沉默片刻,她说:“让他进来。”
帐子掀开,波因尔公爵慢慢走了进来,微微颔首行礼,依旧含着淡淡笑意,怀里抱着一个盒子,上面雕刻着绽放的玫瑰,依布乌海的国纹。
“总督。”克维尔顿低声问好。
“克尔殿下。”
双方都用了依布乌海的身份称呼,也用了母语对话,克维尔顿一直担心波因尔公爵会精神崩溃,但现在看他的样子还好,只是神色有些疲乏,心里稍稍安静了一些:“总督准备回去了么?”
“嗯,带格洛欧回去。”
听他轻轻说出女儿的名字,克维尔顿眼眶一阵涩痛,忍了一会,低声说:“对不起…”
“不,没有克尔殿下的事,我劝不住她为提忒复仇的那一天,就已经猜到了今日的结局。”波因尔公爵微笑,这种痛失亲人的悲伤,沉重得令他的笑容都失色。
克维尔顿惘然:“星黯皇女么?”
“她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人类,她就像诺丹罗尔版本的修沃斯王,心怀无尽的爱与光明。”波因尔公爵轻轻叹息,“就是,太理想了。”
克维尔顿明白他的意思,修沃斯王之所以能独自从第四纪元后的废墟上建立起新的王国,因为他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并存,他的力量配得上他的心,就像拥有无尽的泉水滋润土地。
但星黯皇女没有足够的泉水支撑,土地就会干涸,不管怎么坚强,都会轻易碎掉。
“但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人做梦。”波因尔公爵声音很轻,像是海边的风,“只是失去了依布乌海的祝福,我已梦醒。”
“可是克莱茵说了,他说王会醒来的。”克维尔顿急于求证地重复,“修沃斯会醒来的。”
“是啊,王可能会苏醒,但王也许还是那个王,我们…还是原来的我们么?”
克维尔顿语塞。
波因尔公爵告辞之后,连夜离开了咔莎山脉,剩余在柯玛城的几万血族军队早在这几天内被他疏散完成,倾斜的城墙上还剩余了火焰灼烧的痕迹,里面空无一人。
圣城军团明日返回,克维尔顿最后一次走在这座城池面前,在城门口俯身,放下了一朵悼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