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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维尔顿轻声说:“嗯,你回去吧。”
格洛欧抬起手,黑塔骑士团立刻牵来一匹马,等她再次发出号令时,骑士们将她拢在中间,马蹄震动,又渐渐散开,天空的边际微微发亮,看来太阳是要升起了。
克维尔顿转身,望着惊恐不安的押送骑士,忽然走到了那个失去了一条手臂的领头面前,拾起了他的断臂,凑在断口处饮了几口鲜血。
“你你你你…”领头瞪大了眼睛。
克维尔顿几口将大部分血液吞咽下去,骤然感到右手背一阵痛感,是血肉在复苏生长。她扔开断臂,擦了擦嘴角的血,背着光,沉默走入了流放者的队伍。
领头越想越怕,一口气没接上,昏了过去。
… …
克维尔顿是被当作一个异端送到西港口。
押送的独臂领头像是得了妄想症,一个劲地觉得克维尔顿很危险要杀自己,然而送往圣城的“异端嫌疑报告”石沉大海,他还没走到西港口,就将流放者随便扔了。
查尔斯附属国自从几年前的月党叛乱,公爵被杀,自此乱成了一团糟,西港口这个地方,更是吆喝声啼哭声此起彼伏,酒馆里开了赌桌,无论白天黑夜都是一样的热闹。
流放者初来乍到,混了一段日子后,什么圣城的辉煌过往都抛到了脑后,一个个变得像土生土长的耗子一样,邋遢地游荡在街上,只求填一口饱肚子。
克维尔顿拿了范赛斯的介绍信,见到了一千个游手好闲的士兵,她想都不用想,不用说这些跑的跑走的走老弱病残,就算给她一千精兵,在这个地方也掀不起惊涛骇浪。于是她也不管,介绍信当柴火烧了,烤了一块冷面包吃。
靠海的地方,这年的冬天却格外寒冷,那个被押送军队透露是几十年前的圣城交际花的女人,在街口跺手跺脚揽不到客人,一扭腰进了热气腾腾的酒馆,又开始跟老板调情。
克维尔顿天生怕冷,早蹲在酒馆,决定一冬天都不出去。
她学会了喝酒,从粗制滥造的麦酒,一直喝到高级的葡萄红酒,她闷了一头一脑的疲惫苦涩,在酒水的麻痹下,一切都不算什么,她喝得很高兴。
钱不是她的问题,范赛斯留下的那一千个人,大部分都泡在酒馆,赌牌赌骰子,输多了总有赢的,只要有人赢了,肯定要上几杯酒,至于最后少没少,喝多了谁又分得清。
有时候她觉得牙痒,也会去吸血,她尝试了直接在人脖子上汲取血液,滚烫鲜活的血涌入她口中时,一瞬间竟有些迷醉,新鲜血液对于血族,本就是一种瘾品。同时她也碰到了几个野生吸血鬼,大多混得不太好,也格外友善,应该是同病相怜。
没有人来叫醒她,她觉得可以这样活到地老天荒。
冬去春来,开春的天有些暖了,酒馆里便有点热,克维尔顿呆不住,夜里时常出去走一走,跟野生吸血鬼们打打牌喝喝血。
隔日克维尔顿醉生梦死醒来,发现自己又在酒馆睡了一天,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酒馆里很热闹,她觉得吵得头晕,刚想出去,突然有人拦住了她,嬉皮笑脸的:“喂喂长官,今天不能出去,酒馆封.杀令,喝不完那么多酒,谁都不准走出去。”
克维尔顿看向酒馆中间的几个大酒桶,哦了一声。
“酒馆封.杀令”是一群混蛋士兵想出的荒唐游戏,隔一段时间就要玩一次,不把十多个人喝得在地上学狗爬誓不罢休,还有几次闹出过人命。
克维尔顿喝她的免费酒,权当看不见他们胡闹,她已经不在乎任何事。
她握着加冰的麦酒,看着面前群魔乱舞的人群,有人被按着脑袋埋在酒桶里,酒面只鼓起了一串水泡,还有人被辛辣的酒水浇了眼睛,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叫。有人想过来把她拉入发酒疯的人群,被她一脚踹了个骨折。
她身后的酒保躲过一个砸过来的木酒杯,却被里面的酒泼了一脸,叹了口气:“浪费。”
“加冰。”克维尔顿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他。
“加冰就是兑水哦,我是没意见啦,你确定?”酒保拿了两块冰。
克维尔顿怕冷更怕热,有些不耐:“更多的冰。”
酒保撇了撇嘴,刚将两块冰扔进去,突然酒馆外面传来砰砰的锤门声,急切得似乎要把门砸了,里面的人听到了,但都没在意,毕竟是“酒馆封.杀令”的期间,不允许进出。
但静了一下后,门被撬开了,一个年迈的老男人闯了进来,左右看了看,紧张地一把冲进酒桶之中,动作笨拙地拉起一个喝得软成一滩的少女就往外跑。
两个半醉的士兵立刻拦住了去路,冷笑:“不守规矩?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时间?”
老头被推搡了几把,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形象狼狈,嘴里却还在不住地乞求:“我就把我女儿带出去,求求你们,她不懂事跑过来的…”
士兵哈哈大笑:“不懂事?我怎么瞧她来了好几天了?”
克维尔顿也看到了那边的乱子,看清了那个老头护在身后的少女,有点面熟,脸上不知涂涂抹抹了什么东西,经常过来蹭酒喝,没有酒就围在赌桌旁边捣乱,到处插一脚。
酒保也拖长了声调:“哦——她呀,我以为今晚她早死了。”
“怎么?”
“你白天睡过去了,她偷了钱,但总不好对一个小姑娘动拳脚,就先留着,等晚上灌死。”
克维尔顿沉默了一会:“那现在呢?”
“封.杀令内不许出去呀,那老东西想带人走,也好办,把自己的命先留下再说。”
果然士兵已经拎着老头的脖子,推向了酒桶,老头连退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但他一转眼跪下,涕泪横流:“我把一切都给你们,积蓄、我住的鱼棚,我都给你们,都给你们,你们让我带女儿离开这里,保证以后不再来…”
周围的人丝毫不为之动容,反倒是看一个新鲜物件,起哄,嘲笑,然后谩骂。
克维尔顿默默望着,心里毫无波澜,却觉得头很痛。
她昏沉仰头看向天花板,忽然很不想看见那个老头和少女,不是他多碍眼,只是很不舒服,混着满地的酒气,让她心里空落落的,无端难过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克维尔顿把好长时间都不动的脑子转了转,每往前回忆一个片段,就抽痛一番,绞得她脑壳都疼起来,一直想到了依布乌海。
对了,那老头是在关心他女儿啊,她很久都没见到这种感情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她竟然曾经还生活在那个从来不缺关心与爱的地方。
克维尔顿忽然怀疑,在遥远的大海那边,真的有那么一个国度么?那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梦醒后的世界,一点也不温柔。
世界
酒保还在低着头擦杯子,突然面前一暗,是克维尔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她直接拿了一个昂贵的玻璃酒瓶,酒保愣了一下,大声说:“喂…那个很贵,要赊账的!”
下一刻,这个酒瓶就在墙上摔成了一片亮晶晶的碎渣。
酒保呆住了,被碎片砸了个劈头盖脸的士兵也懵了一瞬,刚想破口大骂,突然浑身汗毛倒立,靠在桌边的黑衣军官安静地抬头,不含温度,眼角竟带着一丝血色。
克维尔顿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身侧仿佛带起了风,拥挤的人群在酒精昏沉中本能往后让开了一条路,她很顺利走到了酒桶旁边,那个老头还在拼命地哀求。
任由自己的脚被对方抓住,克维尔顿双手抄在口袋里,低头看了他很久,突然踢开了他死抓不放的手:“我也有过这么一个…像这样关心我的人,你让我想起了他,但他不像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
沉默了一会,克维尔顿没说完,似乎在措辞,又说:“我没有恶意。”
顿了顿,她亲自去推开了酒馆的门,开口:“你可以带你的女儿回家了。”
老头怔愣望去,这时他身后的那个少女忽然挣扎:“我不要回去!我要喝酒!我已经是大人了!不要管我!”
克维尔顿突然一把锁住她的手推给了她的父亲,力气很大,推了她个踉跄。
这时她的头又开始痛起来,她想起了摩西雅,想起了自己无数跟她作对胡闹的时刻,曾经被她误解产生怨气的时候,不止一次咬着枕头想,如果摩西雅不在就好了。
她刻板、严格、不言苟笑,还一丝不苟检查她的作业、苏路曼义卖时一副谁欠了她钱的脸、不让她早早学兰德风笛、独立期还管七管八,真是烦死了,如果她不在,如果她不在…
如果她不在…克尔惶然,她真的真的只想了一个“如果”啊。
但她为什么就真的不在了呢。
任何人也许可以有一千一万个生养他人的机会,但是只有一个被生养的机会。
可惜继修沃斯王与摩西雅总管死去多年后,克尔才懂得珍惜。
… …
“酒馆封.杀令”轻而易举被打破了,士兵们半醉半醒间,对散发危险气息的克维尔顿都躲开了距离。克维尔顿视而不见,目送那两个人远去,脚步一转,走回了柜台边。
酒保擦着酒杯口,吹了个口哨:“怎么了脸色不好,还玩么?”
克维尔顿:“不,我恐怕要走了,有些事情急着办。”
酒保头一次听见她还有事情,不禁好奇:“什么要紧事?”
克维尔顿低头,自失地笑笑:“也不算多要紧,只是忽然想起,如果…他们还在,应该会把我拎出这酒馆的。”
为了恢复清醒的头脑与以前的体质,克维尔顿足足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血瘾”非常难办,她摄入了大量的鲜活血液,直接从人类的脖颈上吸食,这是比嚼烟卷还刺激一万倍的事情,没有血族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这种行为在依布乌海是被严令禁止的。
但克维尔顿直接磨平了自己的尖齿,她干过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在巴罗伊军团为了隐藏身份,隔一段时间她就要磨平一次,就是重新长出时的痛痒很令人抓狂。
查尔斯附属国这个地方,非常偏僻,地势也极其烦扰,通信很不便。一封信兜兜转转,转了大半年,才有回信送到了克维尔顿的手上,是格洛欧的笔迹,依旧是两种语言混合。
但克维尔顿刚看了第一句就皱了眉头,整篇的字词都不通,扯七扯八,如果说这是乌塞伽迪尔寄出的还情有可原,他就喜欢在语句的顺序和隐秘性上做文章,但格洛欧从来懒得这样做,依布乌海语就是最好的防护。
满满一张纸,像是抄杂乱的字典一样,唯一能连成一句话的句子是——
“别回来,不要去圣城。”
克维尔顿心里一沉,从这一封信上她仿佛看到了格洛欧的应顾不暇与紧张。格洛欧的能力无可否认,在这一代之内的贵族中,无人可比,她甚至越级挑衅老一辈的权谋者,如果她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那么在她流放的这段时间内,圣城的局势变化不敢想象。
迟疑了一会,克维尔顿最终决定不动,烧掉了信,她披上黑色斗篷,走上了刀瑟镇的街道,西港口近在咫尺,她只花了半个小时,就远远看见了海岸边连绵的礁石。
今夜的天气阴沉,港口空无一人,克维尔顿漫步在木板上,忽然看到礁石旁靠着一个人影,同样是黑色斗篷,海风吹过,层层叠叠地掀起衣角。
是个流放者?
克维尔顿走近了一点,那个背影忽然转身,脸部笼罩着呼吸的寒气,嘴角微微勾起,他以一种看故人的眼神,向克维尔顿点头:“混血,很久不见。”
克维尔顿目光一凝,傀儡师!
神出鬼没的傀儡师站着没动,克维尔顿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想一些令人头疼的秘密。”
“谁的秘密?”
“整个世界的。”
这句话轻描淡写的,然而克维尔顿却退后一步,似乎从心底产生了本能地抵触。
傀儡师忽然扯开一丝笑意:“你感受到什么了?”他顿了顿,“我破解了很多的秘密和故事,但唯有这个,我一直想不通,它带给我的,是近乎绝望的恐怖。”
他一字一句说:“我们所在的世界,无论过了多久,时间都是不动的。”
克维尔顿愣住了,觉得傀儡师这个人,有点疯。
时间不动?怎么可能,她的钟表还在走呢,所有人都有生老病死,过去的东西永不再来,怎么可能时间不动?
傀儡师看了她的神色,没有在意,接着说:“诺丹罗尔的人类在创新,但是也在倒退,每次文明到达了一个巅峰,都会遭遇一次突变,而且这种灾难是不可逆的,那些珍贵的文献和发明将被再一次掩埋,于是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时间。”
克维尔顿皱眉:“为什么会这么说?”
“举个例子好了。据我所知,远在第四纪元,诺丹罗尔就出现了蒸汽机,第一个将‘深海的神酿’博维科酒带回诺丹罗尔的商人,就是承载了蒸汽船;然而如今第九个纪元,四千年过去,我们依然还在用马车和煤车。”傀儡师神色微妙,“你觉得这正常么?”
克维尔顿没来由心里一慌,她不知道怎么说,几千年的光阴,每一代的血族都有学术领袖,人类之中肯定有希望灯塔,孜孜不倦的成果,结果每一次都会被毁于一旦?
有些…太戏剧化了。
“这么说吧,依布乌海、诺丹罗尔给我的感觉,血族依附人类,人类迁就血族。”傀儡师幽幽吐出一口气,“血族无法生育,需要拥吮人类;人类的进程也不允许太快,否则血族的一生将毫无停歇地适应人类的变化。”
克维尔顿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血族与人类必须共存?”
“如果规则是必须共存。”傀儡师目光第一次迷茫,“那为什么,依布乌海会陷落?”
克维尔顿僵住了,心底突如其来一阵强烈的不安,她突然发现,尽管血族是比人类更强大更优秀的物种,但人类离开了血族可以独立生活,而血族无法离开人类。
而没有了共存的条件…最终这场种族博弈的胜者,会是谁?
她第一次思考到这个问题,只感到浑身发冷。
“我想解开这个秘密…我活了这么久,这个事实仍令我感到绝望,我希望活到种族之战的结局,我想看到那个结局。”傀儡师目光空灵,“那将是我生命的尽头。”
克维尔顿忍不住问:“你怎么能活得那么久?”
傀儡师一笑,克维尔顿不由自主走过去,慢慢向傀儡师伸出手,白色月光隐约,投影到礁石上的黑影越拉越长。最终她用手掌碰到了傀儡师的额头,冰凉刺骨,没有血肉的质感,
“你没有皮肤?”克维尔顿诧异,“你是…什么东西?”
傀儡师退后了一步,离开了她的掌心。
“如果一个血族想要获得极限逼近原始血脉的力量,那么必须找到历代原始血脉君主长眠之地,君主长眠之后,他们浑身的血液都会蒸发。身体保留完整,只是血管会干瘪,骨骼也会被染成红色。”
“必须先得到原始骨髓,替换掉自己的骨髓,然后尽可能多的用血骨,替换自己身上的骨头。”
“血族的身体素质不同,承载的力度也不同,但能替换得越多,得到的力量就越接近。过程不断失血,随时可能因为剧痛而死去,但如果活下来了,那么万幸,不仅拥有漫长到时间尽头的生命,还有不逊色于原始血脉的力量。”
克维尔顿震惊地看着他:“你挖掘了血族君主的坟墓?!这个秘辛你还对多少人讲过?”
傀儡师摇了摇头:“你知道有用么?原始血脉的诞生地是一个谜,他们的墓地也是一个谜。”
“你…你替换了多少根骨头?”
“九十三根。芬可拉姆是除了我之外,第二个成功的,他是六十二根。”傀儡师说,“你觉得很多么?不过一般来说,原始血脉君主的全身骨骼,有上千之数。”
反击
西港口海风吹过,渐渐凉了下来,傀儡师眺望海岸良久,摸了摸自己露在外面的骨骼:“吓到你了么?”
克维尔顿垂着头:“没有…只是你这样做,不对。”
“那你为了归家,纵容一场战火死伤数万人,就对了么?”
克维尔顿沉默不语。
傀儡师说:“我只想看到一个结果,这份迫切,与你复活薄荷殿下的心情是一样的。
过了一会,克维尔顿突然问:“我很久没有出西港口,你知道圣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知道。”
“能告诉我么?”
“不需要,你可以在这里留下,只要过十几年,那个敢于与整个血族抗衡的教皇,不会再妨碍到血族——十几年对于血族来说,真的太短暂了。”
克维尔顿愕然:“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傀儡师扭头看了她一眼,“克莱茵·巴罗伊,只能活五十年。”
克维尔顿最不怕的就是耗时间。
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她出生于第七纪元末期,到第九纪元如今的年龄,也许在人类中已经算中老年,然而对于她而言,只是成年后不久而已。
至于为什么克莱茵教皇只能活五十年,她没能问到,傀儡师也没有细说,他拿了一支兰德风笛,不顾乌云密布的天气,选了一艘小船出海。风笛声在海面上渐渐荡开,克维尔顿眼前一花,像是看见了海中探出头的海女,但一眨眼,又消失的无隐无踪。
克维尔顿恍然记得曾经自己也学过风笛,然而那支小风笛,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很多东西,包括她的日记本,似乎都丢了。
她一无所有。
… …
六年后,诺丹罗尔继月党叛乱之战后,再度动乱。
两个月后,刀瑟镇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独自骑着马在西港口绕了一天,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最终他停在了一个擦鞋匠的面前,默默驻足,随后下马行礼:“阁下。”
范赛斯每一次见到克维尔顿,都不一样。
第一次,克维尔顿还是一个懵懂纯净的孩子;第二次,她已经是万人之上凌厉威严的军团长;第三次,她坐在街角,手里拿着鞋油和刷子,漠然如老者。
范赛斯轻叹一声,弯下腰:“阁下,多年不见。”
范赛斯的皮风衣上有清新的皂香,克维尔顿闻出是圣城的茉莉香料,拿了一块布擦了擦手:“范赛斯?的确好久了,你竟然来找我,圣城怎么了?”
“席勒盟国与圣城开火了。”
克维尔顿一副别麻烦我的脸色:“我觉得克莱茵一脸活不长的样子,格洛欧她就不能安安静静的等等?”
“阁下,这次真不是格洛欧殿下。”范赛斯一脸为难,“是教皇挑起来的。”
“那她与教皇开战就开战,叫你来找我?”克维尔顿收拾起鞋刷,“这个地方得不到外面的消息,我恐怕帮不上忙。”
范赛斯第三次郑重地叫道:“阁下!”,到这个份上,克维尔顿就是想忽略都不行了。
克维尔顿望向他已经有些泛白的鬓角:“你是月党的人,被格洛欧这么随叫随到的,没有跟家里留封信?”
“…家里?”
“你没有妻子和孩子么?”
范赛斯愣了一下,苦笑,摇了摇头。
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但是在这个偏远的附属国并没有匹配他身后家族的姑娘,而远在圣城或盟国的名媛,也绝不可能抛弃一流社交圈而来到这个贫瘠的地方。
再后来,圣城的家族处处都是危机,他应付那些已经是筋疲力尽,哪里还有空去谈情说爱。
克维尔顿见了他的表情,也不再多问,转了个话题:“格洛欧有给我的信么?”
“没有。”
“你确定?”克维尔顿皱眉,“我总要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事。”
“格洛欧殿下派了五万骑士前来。”范赛斯落下这句话的瞬间,一阵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从四面八方靠近,在黑塔骑士团如乌云靠近时,范赛斯捋了一下额发,含起了烟卷,“克尔阁下,她只有一句话带给你——敢杀回去么?”
克维尔顿慢慢抬眼,雨水般的瞳仁寂静无波。
第九纪元初期029年,圣城将神之火焰毫无预兆地指向了席勒盟国,以及它背后的水玫瑰党,贵族领袖波因尔家族被迫迎战。
而这场战争的起因,不详。
胶着的状态下,背负骂名的“流放者”克维尔顿突然率五万骑士出现在战场上,将巴罗伊军团杀得退出了席勒盟国边境,其中有她的故交第二军团长贝德,在急于突围的时候不慎落马,摔断了一条腿。
克维尔顿没有看他,赶出边境后,直接率领骑士团回了席勒都城,见到了一身副统领骑士装的格洛欧。两人默立片刻,还是格洛欧走过来,张开双臂抱了她一下,一如多年前她被流放的路上,格洛欧纵马前来,只为确认她的安危。
“这么多年,还没忘跟梅应德斯在战场上学过的东西。”格洛欧给她倒了一杯血,“我以为你会直接打进圣城。”
克维尔顿接过来抿了一口:“我很多年都一无所知,不了解情况,圣城里有乌塞的消息么?”
“有,两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好消息是他还活着,坏消息是他被剥夺了圣职之位,然后断了两根手指。”
克维尔顿看过去:“手指?”
“右手拇指与食指,那只手恐怕废了,不过好在他是文职,用左手练字也一样。”
克维尔顿默默端着杯子,晃了几下里面的冰块,忽然说:“他不写也一样,写出来的字谁看得懂。”
这句话像是调侃,语气却又冷又沉重。
沉默半晌,克维尔顿又说:“巴罗伊军团如今被削弱了很多,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搞定,为什么要叫我来?”
“克尔,圣城毫无征兆‘制裁’的时候,旁边的狮党与月党,就等着什么时候扑上来咬一口。”格洛欧递过去一份信函,“但他们没有妄动,是因为克莱茵。”
克维尔顿没听明白:“克莱茵既然与水玫瑰党为敌,那他为什么不与其他两党联手?”
格洛欧说:“因为他女儿在我们手上。”
克维尔顿皱了下眉:“女儿?诺丹罗尔什么时候有的皇女?”
“茜柯·巴罗伊,就在你被流放的那一年。”
克维尔顿面无表情:“你还说不是你?格洛欧,等一个人死就那么难吗?还有,你跟星黯皇女说不清楚,现在茜柯皇女又在你这,你是抢皇女抢上瘾了吗?”
“你前后关系错了,是克莱茵先发动战争,然后我们才派人去圣城将茜柯带出来。”格洛欧按住眉心,“至于克莱茵为什么要对我们出手,我觉得跟他的直觉有关系。”
“什么直觉?”
“海女的血统,赋予克莱茵·巴罗伊的,就是近乎穿透命运的直觉,他在很多事情发生前都会有准确的预感。”格洛欧看了看克维尔顿睁大眼睛的表情,愣了一下,“嗯?我没跟你说过吗?克莱茵知道我们是血族却不揭穿,就是因为我们也知道他不是纯人类啊。”
克维尔顿觉得自己被刷新了人生观,诺丹罗尔的教皇不是人类?这也就算了,问题是海女…海族从生到死都是在海里,怎么会跑到陆地上来的?
“这个要从几百年前海女被灭族说起,一个蠢教皇私自收藏了一个海女,装到大玻璃缸里,天天带着情妇去观赏。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那个教皇的情妇血液渐渐变成了蓝色,容貌和身材变化诡异,早上醒来是老态龙钟,晚上又还原成幼童…我觉得她是被无意被海女伤到,血脉感染,以至于后来生出的孩子,也继承了海族的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