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塞伽迪尔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冷不丁说:“乔奇军营长都跟你说什么了?今天怎么见我就跑?”
克维尔顿冷汗冒了出来:“说…说军团长大人的英明神武,然后他一害羞就跑了…”
“是么?”
“当然,你看他掩面而逃,肯定是脸红了!”
“…”
夜风在两人一马间悠悠吹了一阵,乌塞伽迪尔喂完马,抽出袖巾擦了擦手,低头淡淡道:“吓成那样,不太像是在说好话,倒是传令官阁下不以为意。”
克维尔顿心说不是我淡定,我的岗位就在这里,且不说能跑哪儿去,这要是跑了必然有个擅自离守的罪名啊,死定了好吗!
“我猜一下,能被他津津乐道的话题不多。我的军务处理他看不懂,脾性平淡没什么好讲的,身边也没趣事新闻,感觉唯一能说的,是不是我的身体缺陷?”
“没有…”
乌塞伽迪尔轻飘飘瞥了克维尔顿一眼,克维尔顿闷头不说话了。
“我是个侏儒。”乌塞伽迪尔的声音轻轻的,像是风吹花落的声响,“我十岁被家族发现身体和面貌都停止生长,今年我十九,穷尽一生再不会长大。”
克维尔顿吃了一惊,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结结巴巴说:“你去找好的医生…会、会长大的…”
男孩嘴角僵硬:“纵使我长大也没有了意义,我被查出怪病的那一天晚上,家会召开,决定将我送入圣职,预定五年的未婚妻解除婚约,继承权顺移到我健康的弟弟身上,那个家族从此与我再无法律上的干系。”
克维尔顿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问:“你想报复你的家族么?”
“我跟他们两清了,十八岁后他们停止寄给我抚养费,我也停止对他们提供援助,我没必要去报复一个跟我没关系的家族。”乌塞伽迪尔说,“我现在是圣职军官,事做得过分了,上头会罚我的。”
克维尔顿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超可爱。”
乌塞伽迪尔也笑了:“不尊重上级军官,罚你□□五个月哦。”

公务


克维尔顿见乌塞伽迪尔说起自己身体时态度很淡,而且还有闲心思开玩笑,想来这对于他在平常生活里也不算是个严重的事,也就没再将这事放在心上。
翌日总军长发布一项公务指令,派遣第八军、第十二军以及第十四军的军团长各领三千骑士出圣城,专门赶往席勒盟国都城的波因尔城堡,押送格洛欧·波因尔回圣城
收监,期限是半月,如果嫌疑人格洛欧拒捕,视情况可采取武力手段。
这份公务的危险系数很高,格洛欧本身就是个不好惹的阴谋权术者,她还有个爱女的公爵老爸,家族世世代代几乎架空席勒盟国的君王政权,一旦圣城的骑士团进入席勒盟国内地抓人,惹得他们背后的掌权者不高兴,席勒黑塔军四面包围,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军团长肯定没几个愿意的,这破烂差事,谁没事往前凑。总军长犯了愁,想了想,点名乌塞伽迪尔:“小乌塞做事向来很不错,那你挑些人陪同你去吧,全权在你。”
会议桌上的乌塞伽迪尔军团长从善如流点头,笑容温润有礼,就算坐他旁边的同僚都没看出存有半分的咬牙切齿。
得知此事的克维尔顿觉得很倒霉:“总军长凭什么二话不说就让第十二军去?抓阄不行吗?”
乌塞伽迪尔喝了口咖啡:“因为我的圣职位置已经坐到了尽头,其他的军团长还有可能在有生之年去争夺总军长的宝座,但我不可能了。”
克维尔顿不理解:“为什么?”
“因为我…长不大。”
“这不是理由,你处理的军务比他们都难,获得的军功比他们都多。”
“克尔,这是最直接的理由,就像贵族比贫民有更多特权,地位就是理由。”
克维尔顿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了个话题:“可以去找医生,你是总军长,总有能力去派人寻找一个可以治疗这种症状的医生…”
乌塞伽迪尔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你觉得以我的军功和资质,如果我大张旗鼓找医生,其他二十三个军团长会视而不见?”
“…”
乌塞伽迪尔拍了拍手中的军务委派书:“在他们看来,我已抵达一生中的巅峰辉煌,所以就算随时死掉也没有什么可惜。”他从堆成山的文件中抽出一张推给克维尔顿,“传令官,去把我的手书送去给乔奇吧,休息两日,后天出城。”
乌塞伽迪尔军团长的口音是纯正诺丹罗尔官方贵族音,用他独有的嗓音说出来非常温雅好听;按理说字如其人,声音这么好听笔迹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但乌塞伽迪尔不,他字写得超丑,丑…飞了!
克维尔顿很能理解也同情他的遭遇,乌塞伽迪尔十一岁考入圣职,就算他再天才,也是个儿童级别,肯定没办法考高端的职位,做的就是最低等的抄写员的工作。
这个简直比传令官还要苦逼,每天十五个小时都必须不停抄写各种圣城内的信件命令以及资料备份,即使乌塞伽迪尔曾在家族练得一手飘逸优美的风骚字体,但笔锋还没定型,就被那几年的过度抄写毁了个干净。如今他握笔的手指依旧有点变形,无法长久写字,否则关节就疼痛难忍,当然写出来的那个字,说好听是潦草,说难听就是…
克维尔顿清咳一声,对拿着军团长手书看了半天还一脸茫然不解其意的军营长说:“我们军团长大人太忙了,上肢不够用…你懂的。”
真是没脸承认这是军团长用前爪子写的。
… …
两天后的清晨,三位军团长汇合于圣城西城门,巴罗伊军团的第八军与第十四军是乌塞伽迪尔选定的随行同伴。克维尔顿原以为他选的要么情意深厚共患难,要么有仇,没想到乌塞伽迪尔就是完全从大局考虑:“第八军军团长英勇无畏,第十四军军团长奇计频出,这次公务凶险,胜率高点有备无患。”
克维尔顿又惭愧又担心:“你…不怕他们觉得你在针对他们啊?”
乌塞伽迪尔扣起袖口:“总军长把黑锅全给我背了,我不管选谁都是得罪,还不如选靠谱的。”
“那他们会不会暗中使坏?”
“如果他们还想活着回去,不可能蠢到途中什么事都跟我作对;等回圣城,有的是军团长跟他们明争暗斗,我怕什么?”
克维尔顿一敲手心:“对哦。”
乌塞伽迪尔整理完手套上的流苏,问道:“你把我的计划手稿给其他两位军团长过目了么?”
克维尔顿回神:“大人今早刚写完的那个?我需要誊写一下。”
“时间不多,为什么不直接用?”
克维尔顿沉默了一下,后退两步,很实诚地张开了双臂:“报告军团长,你的字有这——————么丑。”
乌塞伽迪尔:“…”
克维尔顿觉得还不到位,意犹未尽地再扩了扩手臂。
“……”
你够了啊!
克维尔顿已经预料到同行的两位军团长不太友善,但没想到他们人身攻击都上了,呵呵冷笑问乌塞伽迪尔奶粉和围兜带了没,没有回答就一直问,麾下的军队也在偷偷讽笑。
克维尔顿没有说话,她试图用计划手稿堵住他们的嘴,但他们的传令官拿过去后,石沉大海,像是根本没上交给他们的军团长,哄闹声依旧还在。
乌塞伽迪尔看了看表:“等他们十分钟,吵完出发。”
克维尔顿觉得不是滋味,她内心犹豫了两分钟,决定维护一下上司,然后她就过去催了一下那边的军团。
第十四军的军团长见到她,笑嘻嘻地问:“新面孔啊,你是乌塞的妈妈吗?”
克维尔顿沉默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我是你妈妈。”
然后她抄起手中的文件就抽在了他的马臀上,克维尔顿的血族力量已经开始显现,那匹马被原地拍出一米远,蹄子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路,差点没站稳,而等军团长想起来要拉缰绳时,受惊的马匹立刻冲向了城门,身后的几千军团没搞明白情况,也稀稀拉拉往前挪。隔壁的第八军军团长愣了一下,也指挥部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在远方宁神静气正准备冲一壶咖啡的乌塞伽迪尔:“…”
怎么回事?笑…笑完了?
我咖啡还没泡好呢。
三个军团就这么士气不振地出发了,克维尔顿不怎么擅长骑马,乌塞伽迪尔就让乔奇军营长一并牵着她座下的缰绳,乔奇军营长体格健壮,途中休憩时间还会过来接住她下马,对待贵重物品一般紧张到手心冒汗,等她鞋尖碰地才放手——克维尔顿因为混血的原因肤色格外苍白,又常举着黑伞不接触阳光,已经在众人心中树立了娇弱文官的形象。
不过她也不亏心,比起格洛欧,全诺丹罗尔的人都快娇弱死了。
面对毫不亏心的克维尔顿,被拍了马屁股的第十四军军团长一看到她就心里发怵,他自认为连个上百磅的壮汉都拍不动一人一马,一个弱气的传令官何德何能有这么大力气?卧槽谁啊这是?
然而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前面的探路的骑士吼得撕心裂肺:“进入席勒盟国边境,波因尔家的来了!!”
第十四军军团长还很淡定:“探一探口风,他们是来迎接的还是来阻拦的?”
骑士抖着声音:“那是黑塔军!他们…”
铁骑震地,前方一线飘红。
没人想过是这个开头,正常的过程起码也要等到他们进入席勒都城,跟波因尔公爵皮笑肉不笑地吃顿饭,再决定亮不亮招子…可妈的,才刚到!饭都没吃!
黑塔军是席勒盟国的主力骑士团,统领由席勒君主的长子任职,副统领即是波因尔公爵独女格洛欧;两位头目军事知识皆是过硬,但用兵的手段与程度不同,巴罗伊的军团长们都认真研究过那两个头目的资料。但混战当前,黑塔军所有军服皆一模一样,你能分得出来到底是谁带兵哈?
乌塞伽迪尔是第一个选择撤退的军团长,克维尔顿立刻传令给四方举旗的军士,吹响撤退的号声,后方的黑塔军追的很紧,其他两个军团长也迫不得已跟随撤退。
但撤退了几百米后,三位军团长的意见产生分歧,乌塞伽迪尔坚持撤退,完全撤出席勒盟国的边境,整顿后再做打算;但第十四军军团长冷笑一声,道:“你回去跟冕下说,还没在席勒盟国停个几分钟就被人家打出了边境?乌塞伽迪尔,有脸你去说,我是没你这么天真烂漫,多大脸!”
第八军军团长沉默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但明显不赞成不战而退。
乌塞伽迪尔面无表情:“我希望你们能够支持我的决策,否则后果会严重到我们根本没办法在冕下跟前交差。”
第十四军军团长讽笑道:“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别瞎叨逼。”
乌塞伽迪尔沉默了一会,握住缰绳:“那我带我的人走,临阵脱逃的罪责我也担着,你们不听我的话那没办法,最后奉劝一句,格洛欧不像我,不会跟你叨逼,遇上她,要么快点拔剑,要么快点逃。”
巴罗伊军团自此分为两拨,乌塞伽迪尔带领自己的一支军团离队,其余两支驻留原地整顿,预备与不远处虎视眈眈的黑塔军开战。
然后留下的两支军团就被打残了。
军团长治军都是一把好手,才能放在诸盟国也是响当当,但遇上高手只有被虐的份儿,很不幸格洛欧小公爵的军事是她爸教的,而他爸当年与修沃斯王是同一届的欧柏学术领袖。
事实上在乌塞伽迪尔离开不久,黑塔军就发起了攻势,第八军与第十四军正准备扎营过夜,这时吓得连马都上不去,黑塔军冲上前转了一圈大刀阔斧,杀得巴罗伊军团四散而逃。
此刻在两位军团长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沿着乌塞伽迪尔的路撤退出境,向圣城请求援军;二是驻扎,搞防卫战然后反扑。
两位军团长还是选择了驻扎…没脸走人。
沿着路走到柯玛峡谷,被埋伏于此的黑塔军又轮了一遍,地势低劣,死伤近半。
逃出生天的剩余军士心惊胆战,好不容易找了个地势平坦的地方歇息,此刻天色暗下,突然一阵火光,阴魂不散的黑塔军从左右后方同时追上来,他们被彻底逼入了咔莎山脉,背靠汹涌翻浪的咔莎河。
但其实…乌塞伽迪尔也好不到哪里去,边境被严密封锁了,消息都传不出去,不过比那两个军团长他的运气明显好一些,镇守边境的是黑塔军的正统领,席勒君主之长子,他的骑士纪律严明,容易摸清规律…不像格洛欧那个疯子,骑士团中也多是杀人狂,打得那两个军团想自尽的心都有了。
乌塞伽迪尔在边境冲锋了几次,发现无法突破,考虑了一段时间,准备掉头与同僚汇合,如果大家都出不去,那么一起行动的生存几率反而大一点。
克维尔顿默默地跟在乌塞伽迪尔身后,在
决定回去汇合之前,他正在清点军团的人数,行军紧急,没办法敛走战死军士的尸首,所以只摘下了他们的军衔铭牌。
她看着男孩一次次弯腰捡起刻着不同姓名的铭牌,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就在她手中的名册上被刮掉,心里没有多少恐慌,只是空荡荡的。
“要是我战死了,你别告诉摩西雅。”克维尔顿低声拿笔又划去一个名字,“就把我沉到海里去,别让任何人知道。”
乌塞伽迪尔拨开肩上的流苏,低眸的眉目一如雨夜相见的黑色军装男孩,他看着手中满载的军衔铭牌,淡淡说:“前路艰险,只要不死,我负责送你归城,传令官阁下。”


傀儡


乌塞伽迪尔掉转军队,在咔莎山脉胜利会师后,三位军团长面面相觑,都挺灰头土脸,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说谁。
但就在三位军团长终于齐心协力布阵画图的时候,前方来报,格洛欧又来了。
…真是前几次被她打得连裤子都掉了,八军和十四军的军团长一听到格洛欧这几个字就面色便秘,裤腰带都松了一线。
趁还没正式交手,第八军军团长向至今没有跟至高之座对上过的乌塞伽迪尔提议:“乌塞军团长用兵缜密,不如前去试探一下?”
乌塞伽迪尔苦笑一声:“格洛欧是年轻气盛不错,但并非每一个年轻气盛的天才都败于自负。”
第八军军团长皱眉:“她才多大?十五?十六?十七顶天了,没听说过她成年的消息,我们不会联手都干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吧?”
“你语气中的那种女孩是只会在舞会上盛开的郁金香,跟那些抹头油读情诗的小少爷一个型,我劝你别带入格洛欧。请把她看作一个骑士领袖,事实上她也是。”乌塞伽迪尔说,“罔论年龄,更罔论性别,如果不懂这一点,自负的人是你。”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低头锁眉,乌塞伽迪尔却忽然抬头:“刚刚想起来,格洛欧并不自负,但她有软肋。”顿了顿,他轻声说,“星黯之陨,鱼尾之墓。”
… …
在咔莎山脉的对面宽广平原上,黑塔军的简易行帐簇拥着他们的副统领主帐,格洛欧默默看着手中一封信筏。
无温度的人鱼烛摇曳在她面前,照亮了她的前额,低垂的眉目间轮廓分明,神色坚毅,睫毛柔白盖住血红的瞳仁,在幽蓝的烛光下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感。她是至高的贵族,最出色的骑士,甚至有血族大胆预言原始血脉断绝之后,她会成为下一任全新的王。
依布乌海的时代已经落幕,就像海女族的灭绝是大势所趋,她们百分之九十的族人被杀死在鱼尾之墓,甚至她们的王也被重创,多年未曾有人见过,生死不明。
“也许这是启示,再没有原始血脉的威能,血族终要…开创新的纪元,这是人类的第九纪元,也是血族的第九纪元。”有血族说。
说这话的血族被制裁于西港口,波因尔公爵面无表情揪着那个血族的领子摁在滴满白色人鱼烛的礁石上,海风呼啸,领口的蕾丝巾翻飞,他指向遥不可及的海岸:“你敢把这句话对我们的王说么?他不会杀死你,但你敢对他说么?”
格洛欧站在父亲身后,她靠在一座巨大的礁石上,望着面前直坠入海的广袤星际,思绪飘到很远,远到历史卷轴上记载的几个纪元以前。
她没有称王称霸的心思,然而她是天生的领袖,如果生在贝烈梅之战的时代,她也许会以正义的姿态开启血族最动人心魄的辉煌,铸剑远望,留下血与火不朽的诗篇。
生不逢时。
无论如何,她的光芒依旧可以在诺丹罗尔盛开,自从她决定动手的那一刻,波因尔公爵一直保持沉默,只是在这个关键时刻给她寄了封信。
“抱歉,爸爸。”格洛欧折起信纸,在蜡印上亲吻了一下,拒绝了父亲的最终劝告。
她缓缓提剑站起,眉峰淬冰:“传令官,通告全军,进攻咔莎山脉!”
… …
乌塞伽迪尔在布置战场,他设置了十座拦截点,这是要消耗黑塔骑士团的实力,最后在曲折的山脉中,直接奔向鱼尾之墓的临近处,虽然依旧隔着整整一条咔莎河,然而格洛欧绝不会打扰那个地方。
克维尔顿对军事半通不通,边吃野葡萄边看着乌塞伽迪尔拿炭笔画图,那只小手全被弄得黑漆漆。克维尔顿看了一阵,问道:“如果格洛欧就守在外面不进山脉呢?”
“你会杀人么?”乌塞伽迪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不会。”
“那去挑一把剑吧。”
克维尔顿警惕:“…为什么?”
“文官优先撤离,渡河去鱼尾之墓,记得拿剑。”
克维尔顿愣了一下:“我撤离?等等…我是传令官,如果我不在,军团长的命令谁来传达?”
“这个你无需关心。离鱼尾之墓还隔着一条咔莎河,我无法断定格洛欧就不敢动手,如果她真的无所顾忌,我需要你乘船带回一件东西,鱼尾之墓的枯树枝,记得么?”
“就光是树枝?”
“对,就算时间充裕,也不要干其他事情,不知道守墓人会不会跟你说点什么,但是要记得砍树枝。”乌塞伽迪尔强调,“砍树枝。”
鱼尾之墓的枯树枝是当初杀死星黯皇女的武器,极易让格洛欧情绪失控。只是乌塞伽迪尔对于那位神秘的守墓人一直不甚了解,传言皇女之死时,格洛欧在鱼尾之墓精神失常,但归来时表现得还算镇静,据说是守墓人对她说了什么。
至于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有备无患,守墓人何方神圣先不管,乌塞伽迪尔军团长足足提醒了十遍,砍树枝。
克维尔顿有些不太顺手地拿了一把军刺撤退后,乌塞伽迪尔与其他两位军团长沉默对视,最后乌塞伽迪尔道:“我镇守第一座拦截点,你们后面自己分吧。”说完他转身,举手示意军营长,第十二军团随即出发,抵达第一座拦截点等候黑塔骑士团。
第八军与第十四军伫立一会,没有说话,很快往后退去,各找了一座拦截点作为主力,天色快要黎明,军士都一夜未睡,露水沾湿了长靴。
天际翻起鱼肚白,震耳欲聋的铁骑袭来,乌塞伽迪尔高坐在马上,与黑塔骑士团最前方的领袖遥遥对视,她黑色的毡皮风帽笼罩了半张脸,浅雪长发漏出来,如蛛丝轻细。
“拦截!”乌塞伽迪尔毫不犹豫下令。
进入席勒盟国数天之后,巴罗伊军团与黑塔骑士团终于有了最正面的交锋,黑色与白色冲杀一起,爆出鲜艳的一团血,泼洒在贫瘠的山脉间,
“不对!他们用的兵器是不对的!”乔奇军营长忽然喘着气回撤向乌塞伽迪尔汇报,“军团长大人!他们用的剑带三面棱,形同军刺,这样下去我们伤亡极大!”
三面棱剑在诺丹罗尔是禁用的,这是属于对付异端的武器,就算战争中都不可以对待同胞,杀伤力极强悍,血槽设计精巧,捅下去根本无需补刀,一击毙命。
乌塞伽迪尔沉着脸色:“警告格洛欧,撤销三面棱。”
乔奇领命,然而对面没有任何反应,乌塞伽迪尔二话不说抽出自己的剑,转动了剑柄,禁制被取消,这像是一个讯号,所有军士按在剑鞘扣上的手指啪得一声,打开了三面棱。
同样凶狠的武器刺入敌我的胸膛,这已经不是一场普通的政权之战,更像是神圣之战…没有同胞,彼此视为异端。
黑塔骑士团太过精悍,第一座拦截点不多时被攻破,乌塞伽迪尔当机立断,撤退到第二座拦截点。每一座拦截点的地势都是天然防线,但没过一座拦截点必须有一队军士留下断后,他们将更多的时间留给大部队赶去下一座拦截点,然后组成人墙,黑塔骑士团如果想过去,只能踩着他们的尸体。
乌塞伽迪尔没碰上格洛欧的时候,觉得兴许凭着天时地利,还能有一战之力,结果碰上才发现只剩呵呵,就算拿出了与对方同等的兵器,还是被虐得只能往后逃。
不说黑塔骑士团的强悍铁骑,副统领格洛欧的武力值更是惊人,军规严酷军士默契,比起三个军团长各自独有的领军手段,各种军事阵图手到擒来。在此情况下,乌塞伽迪尔一边撤向第十座拦截点,一边盼望克维尔顿能砍段树枝带回来。
克维尔顿果然站在咔莎河岸边,身后一只小船晃晃荡荡,看样子刚从鱼尾之墓归来,军团长们迫不及待把她从上往下扫了一遍,不离身的黑伞、白色传令官军服、手上攥着一只…玩偶?算了不管接着往下看,嗯裤子和靴子,没了。
…没有枯树枝。
乌塞伽迪尔:“…”
第十座拦截点已经在发生激战,乌塞伽迪尔决定最后努力一次,他骑马靠近发怔的克维尔顿,问道:“传令官阁下,树枝呢?”
克维尔顿抬头看他,神情迷茫得很:“啊?”半晌忽然恍然大悟又懊恼道,“啊树枝!”
乌塞伽迪尔:“…”
你脑子有坑吗!!
纵然乌塞伽迪尔涵养颇佳,这时候也急火攻心,他一脸庄重:“克维尔顿阁下,请问我能知道你在鱼尾之墓,到底干了些什么比砍树枝还重要的事吗?”
克维尔顿这只猪队友也一脸庄重:“哇哇。”
“…你乌鸦啊!”
克维尔顿指着自己的手,澄清:“娃娃,有人送了我个木偶娃娃。”
乌塞伽迪尔给自己顺气:“不要告诉我是守墓人送的,他贿赂你?”
“不是!他…”克维尔顿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半天组织语言,“你认识公爵潘么?”
乌塞伽迪尔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
几个小时之前,克维尔顿的确过了咔莎河,来到鱼尾之墓,见到了那位守墓人。
守墓人很有情调,旁边有几卷装订的剧本,他一个人提着线,木偶在他手掌间抬头踢腿,重复着剧本中的情节,克维尔顿看了一眼,觉得故事有些熟悉,就一边找根好砍的树枝一边问了一句话。
“你是…公爵潘么?”
“我不是,很多人会认错,但我不会写剧本,我只会做提线木偶,铁皮的或者上漆。”
“你是谁?”
“我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傀儡师,因为我手中的提线木偶,都不会思考。”
克维尔顿听不懂,不想理他了,直接提剑去砍树枝。
但傀儡师忽然偏过头看向她,白森森的面容上半露不露的一个笑,寒冷的气流在他嘴唇间蔓延:“混血?”
克维尔顿悚然一惊。


苦战


这一针见血的滋味太爽了,克维尔顿呆了半天,才回神道:“你怎么知道的?”
傀儡师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道:“你刚刚说了公爵潘,你认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