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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他深深低头行礼,如同上个纪元他临危受命于绽放殿堂,这枚戒指的君主曾经温柔抚过他的肩,最后一次给予他祝福。
… …
拿掉波因尔家徽的黑铁马车平稳地在梧桐树遮荫下离开,卷起一地蔷薇,留下的格洛欧一身黑色,抱着胳膊对克维尔顿说:“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随行官,或者说是贴身臣属。我们面前的学院并不是一个有学术氛围的地方,它是一个充斥硝烟的预备战场,胜者继续游戏,败者出局,对于你而言会有些无所适从,但我会随时提醒你,必要时刻我需要你跟着我的计划而不是问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这样做违背了我的原则所以不能,原则这个东西越多,就越是你的软肋,听懂了么?”
克维尔顿神游了一会,才看向格洛欧:“哦,你爸挺帅的。”
格洛欧:“…”
我他妈有在跟你说这个?
克维尔顿犹不自觉,接着自己的话题继续说:“还很有礼貌…”
格洛欧很没礼貌打断她:“是的,他就算想把你大卸八块时都很有礼貌。这是上流交际圈必要的做态,所以说你就算对某个人很敌对也别露出警惕的眼神了,更别咬人,懂了么?”
克维尔顿:“…不过修沃斯更好看一点,你觉得呢?”
格洛欧:“…”
克维尔顿:“你怎么不说话了?”
格洛欧呵呵了两声:“你还指望我跟你探讨谁爸更帅的弱智问题吗?”
“这个倒不用。”
“知道就…”
“因为肯定是修沃斯。”克维尔顿说,“而且他不是我爸爸。”
“…”
格洛欧第一次走入这所皇家学院时,聪慧冷静,满怀斗志,所向披靡。当她再次踏进学院大门,身后是比前次更壮阔坚硬的后盾和更谨慎睿智的头脑,无论对手是否如狼似虎都应该可以彻底碾压。
美中不足的是,多了一个猪队友。
星黯
“至高归来!”这句话仅在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席勒皇家学院。
然而这个消息对于绝大多数身份贵重的未来爵位继承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学院中的风云人物,背后有来自各处的庞大势力提供支持和资源。同时他们互相制约,所做的一切都与家族利益牵扯,已经渐渐形成了一种稳定的局面。
但这个局面的形成并没有多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波因尔家族的女儿。她曾经在这里就读时,几乎所有贵族子女都被她极高的政治素养与超强的心理推算绞杀得体无完肤,学院近百年流传的维系关系被打破,至高之座诞生。
这是不被允许的。
各方家族从自己的继承人口中都听说了这个人物,并极其惊异与忌恨,无疑等这位未来女公爵成长起来将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如今他们的子女被逼得无处藏身,那么以后他们将被杀得片甲不留!
于是阴暗的角斗场在学院中展开,数个不同阵营的贵族学生在家族的授意与指导下,结成短暂盟约,一致对上波因尔家族的继承人。
这场对决从一位圣城随议员的离奇失踪开始,一个星期后他的尸体被人从下水渠中捞了上来,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圣城介入的调查,由教皇亲自任命的调查队找到了随议员最后一次听记的笔记,与此同时,关于那本忧虑重重的笔记上推算出的“蚌鹤之战”也正式开幕。
这是一次危险的政治交锋,教皇座下的枢机主教划分为两派,贵族也默不做声对峙成两党,那段时间天空蓝如水洗,圣城的极致光明中涌动着沉重的黑暗,每天都有人死去,暗杀、行刺、□□、鲜血,还有一如既往挣扎在冷漠残酷里的一点点温情。
也有人尝试从那名随议员身上将事态的真相抽丝剥茧,但很快那个人就悄无声息地死在自己的书桌前,墨水洒满了他的脸,将他死死攥成一团的纸稿彻底糊掉。
波因尔家族在这场阴冷的战役中损失惨重,因为几乎所有的大贵族都相约不与之交好,即便是同一阵营也不曾给他提供任何帮助,这种孤立是致命的,就像一棵参天大树的主干上突兀长出了枝杈,在暴雨来袭时,必然遭受最厉害的冲击。
短短两个月,面对各方下意识的猛烈攻势时,波因尔家族无法再有余力庇护效力于它的中小家族,数位家主被杀,他们的儿女默默拿起了长辈遗落的领导权,有的投奔于其他贵族,但有的依旧坚持为波因尔家族防护以及断后,一个接一个牺牲于忠诚。
但波因尔家族并非没有援军,最大的援手来自一个人,教皇最钟爱的养女,星黯皇女缇忒·巴罗伊,她的容颜美如寒冬树林中的晨光,令繁星都为之失色。
波因尔家族的继承人格洛欧实在太过优秀,她雪发黑衣,瞳如晨曦,言谈举止皆是如她父亲一般风度翩翩。缇忒被她深深吸引,结为挚友,并且在她的困境中稳住了教皇的倾向和对她不利的举动,给波因尔家族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然而皇女的贴身骑士恳切说道:“殿下,请您住手吧,波因尔家族真的是强弩之末。无论是公爵大人还是格洛欧小姐都太危险,当心被他们的灾难波及。”
缇忒正在撰抄一份祈祷词,等抄完后她才出声:“格洛欧是我的挚友,如果某一天我真的抛弃她,那必然是我已经死了。”
那年的秋天,隐忍筹划了许久的波因尔家族终于出手了。公爵以雷霆之势将各个家族的关系打乱,无数伪造的信件或是嚼口舌仆人扰乱了家族之间的正常运作,事实变得杂乱又扑朔迷离,贵族们若有若无地疏离,信息源被趁乱切断,圣城陷入了莫名的焦躁中。
而格洛欧则继续撒网,圣城随议员之死事件被她彻底摸透,随后她布置了众多手脚在此之上,想用这件事作为最后一击的大家族们,最终会作茧自缚。
然而,在这最关键的一刻,皇女缇忒被暗算,被劳迪家族扣押在手中,在瞒住教皇的前提下,放出了消息给波因尔家族。
再也没有那个瞬间比做出这个决定更加艰难,格洛欧所有的布置都完美无缺,但如果调出人手去立刻营救星黯皇女,必然会让整个计划全盘崩溃。格洛欧沉思良久,最终决定按兵不动,但给其中几队增加了结束任务后立刻搜寻皇女的指令,并派出了信使秘密通知教皇。
但是没等她开始收网,传来劳迪家族暗地将皇女转移到别处的消息。那一天下着大雾,咔莎河上只有一艘船飘飘荡荡,格洛欧提前开始了行动,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剩余,她独自骑马追着浓雾中的小船,听见缇忒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但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了雾气中,而格洛欧面前也再没有了路,波涛汹涌间,黑马停住了蹄子,来回甩动着尾巴。
格洛欧并未放弃,她转身回圣城,亲自坐镇这场终结之战,与此同时教皇得知最喜爱的孩子被掳走,愤怒地质问劳迪家族,这加快了格洛欧的计划,而她也终于能空出人手,去寻找缇忒。
她带着两百个英勇无畏的骑士,顺着咔莎河搜寻痕迹,最终他们抵达了“鱼尾之墓”
。这是几百年前人类大肆屠杀海女的地方,地上铺满了刮下来的鱼鳞,烧得焦黑的骨刺和头骨堆放在一起,秃鹫还在盘旋。
守墓的老人孤独地拿着一根摩挲光滑的手杖,看向他们的目光好像已经等待很久了,他指向了身后的大片枯树,什么也没说。
死寂。
枯树上钉满了鱼尾骨骸,腐兰得七七八八,然而最近的那一个就像是沉睡在炼狱的水晶圣女,她金色的柔软长发垂在树枝上,如果不是她的胸前刺入了四根削尖的硬木枝,涌出的血水濡湿了她的长裙,谁也不会想到她已经被残酷杀害。
星黯皇女,缇忒·巴罗伊惨死于鱼尾之墓。
这是格洛欧·波因尔一生中最大的失误,她错误地估计了劳迪家族的愚蠢与底线,放心地将拯救时间拖后,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一个被扣押优待的人质。
格洛欧慢慢跪倒在地。
尽管皇女的死会让爱女心切的教皇发狂震怒,以至于会不顾一切清洗劳迪家族,但她的挚友再也无法醒来。
她的…挚友啊…
… …
席勒盟国的城堡里,波因尔公爵动作缓慢地将博维科酒注入玻璃杯,他已经成功反杀完毕,尘埃落定,结果比他想象的要好,那些大家族在教皇的盛怒下一个也跑不掉。
然而他的女儿满怀哀恸与痛怒从咔莎河归来,在黑夜中不听劝阻,孤身一人前往劳迪家族的庄园,恐惧的尖叫萦绕了庄园整个夜晚,血蜿蜒地从门缝中淌出来。
波因尔公爵披上了黑色斗篷,无声地走进了劳迪庄园的铜门,他看见女儿的浅白头发已经被染红,赤瞳衬得满面冷酷,尖齿雪亮如同獠牙,她手中刚刚扭断了一个人的脊椎,从那人的脖颈处抬头,下巴上沾满了血污。
父女默默对视,突然某个瞬间,格洛欧瞬间扑到了公爵的身上,在父亲的怀抱中放声大哭。
愧疚和苦恨将格洛欧压垮,她没办法宽恕自己,而且她变得越来越偏激和凶狠,波因尔思考良久,决定中止她在席勒皇家学院的课业,让她回到依布乌海。
“那里是个可以治愈心中一切阴影的国度,是我们的故乡。”波因尔公爵对女儿说,“王会祝福你,修复你的悲伤与痛苦。”
离开诺丹罗尔的当天夜里,格洛欧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片深蓝的天幕,群星闪烁成一条银河,圣城一年一度的春日盛礼在尼亚宫召开,贵族男女从镶着家徽的白色马车里地走下,相约着步入辉煌的宫殿。
那时的格洛欧刚结束骑士剑术训练,被老爸派来的信使催的急,怒从心中起,手抱一捧要换上的长尾礼裙就骑马而来,黑马长嘶在尼亚宫前,她拨开头盔,浅雪长发顺风飘散,动作利落地下马,大步走向宫殿。
站岗的侍卫们都震惊了,根本来不及阻拦这个人。刚想喊一嗓子让她拿出请柬,然而这位雪发骑士已经报出了自己的名号:“我是格洛欧·波因尔,席勒盟国波因尔公爵之女!”
侍卫们默默退了回去,不再过问。
但格洛欧突然停在了一位藏在角落里的女孩面前,思虑了片刻后,将手中的礼服一抖,披在了那位冻得微微发抖的少女肩上。
“你的男伴没来么?”格洛欧问道。
“我没有男伴。”
“那为什么不进去呢?”
“因为我想等一个敢带我进去的人。”
格洛欧挑了下眉:“是么。”
每年都有无数贵族想参加春日盛礼,但身份是个绝对的门槛,在这场教皇都会露面的盛礼中,就算是因为联姻而感情不合的夫妻都必须挽手出席,无论情夫情妇怎么闹脾气撒娇都不可能破坏规矩。格洛欧第一次看见有这样公然站在门前等人带她进去的女孩,有点好奇又有点佩服这种勇气,莫名就起了一种任性打破规定的心思。
于是格洛欧伸出了手:“这位小姐,是否允许我邀请你一同进入春日盛礼?”
少女愣了一下,然后忽地轻轻笑了起来,她提步从阴影中走出,空灵月色撒在她的容颜上,美得仿佛笼罩辉光。
她双手挽着格洛欧的手臂,裁剪精致的礼裙贴在了对方那身还未脱下的黑色骑士服上,在格洛欧还诧异于她的美丽时,她已经拉着她的胳膊走进了宫殿,所到之处侍卫尽皆垂首跪下。
羊皮高跟的嗒嗒声响彻整个宫殿大厅,正在交谈的贵族被吸引着看向殿门前,白金色的少女笑盈盈地挽着一脸“哦这就是老子干的事”的黑衣女骑士出席。全场沉寂了几秒后,所有贵族放下手中的高脚酒杯,屈膝行礼。
“你是什么来头?”
格洛欧问了一句,她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判断有问题,春日盛礼怎么可能有贫门女孩能跑到尼亚宫的门口呢?那些骑士都白瞎了吗?她在等一个“敢带她进去的人”,意思就是——她的身份尊贵到根本找不到同等阶级的陪伴人!
“缇忒·巴罗伊。”少女笑容清澈,“ 我的名字意思是星黯。 ”
格洛欧后知后觉地醒悟:“就是那个从来都不喜欢参加宴会的皇女殿下?”
“我喜欢,只是没人带我进来。”
“你自己可以进来。”
“但那样我就遇不到敢带我进来的人了,对吧,格洛欧?”
… …
席勒皇家学院的黄铜大门敞开,黑铁马车压过蔷薇慢慢驶进来,贵族子女沉默地在环形走廊上往下望,即将面对所谓的“至高”,他们心底隐隐带着畏惧和忌惮。
马车夫停靠在了梧桐阴影处,弯腰打开了车门,一只熟铁脚底的长靴踏下,随即浅白色头发的公爵之女站在了落叶上,伸出一只手让另一位贵族小姐顺势而下。
落叶纷飞,在无数学生的注目礼中,至高之座格洛欧仰起头,面对着整个学院,冷冷地笑了一下。
示好
时间点掐得正好,克维尔顿踏下马车的那一刻,中心高塔上的铜铃被重重撞击,宽厚的轰隆声响彻学院,静悄悄隐匿在四面八方的学生都急匆匆地走动起来。整个院校像是突然活过来了,穿着银扣礼服和高跟牛皮靴的人夹着书本去往不同的教室,不经意间瞟向梧桐树下的公爵之女。
格洛欧目不斜视地撑起一把黑伞,笼罩在自己与克维尔顿的身上,沿荫走向对面的塔楼。在路过中心高塔的时候,她扯下自己的一只白手套,抛在了铺满鹅卵石的地面上。
“你手套掉了。”克维尔顿提醒。
“是的,我故意的。”
“我看出你是故意的,但是需要捡吗?”
“…”
格洛欧把头偏到一边去,懒得理她,作为一只王女,不知道扔手套的暗喻没关系,但是话少一点有问题吗?
丢人。
迎面走来的是一位清瘦的人影,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后面的衣摆形似燕尾服,然而衣服上除了一块怀表没有任何值钱的饰品,连排扣都蒙上了毫无光泽的细布,如果这真的是礼服,未免太过寒酸。
他向格洛欧与克维尔顿依次行礼后,伸手将额边垂下的软发别到耳后,笑容淡淡:“初次见面,我是埃斐尔·加德,职位为院长秘书,非常高兴能够接待两位尊贵的小姐,请跟我来。”
格洛欧看了他很久,说:“埃斐尔,迈希伦家族的走狗,久违了。”
院长秘书面容上带着一丝挑不出错的笑容,每一根轮廓都像是精确到测量过:“感谢波因尔小姐对我的赏识,您的重新归来也令人无比振奋,第一天就向全院的学生发出了挑战,祝能得偿所愿。”
“你想捡起我的手套么?”
“不敢,诚如小姐所言,我只是迈希伦家族的爪牙而已。”秘书轻轻地笑了,侧过身比了个手势,“引路我还是能做到的,请随我进来吧。”
沿着塔楼上行时,克维尔顿一直没说话,她没听明白格洛欧和院长秘书的针锋相对,但能感受到他们的恩怨来源已久,于是干脆不插话。
走了很久,阶梯才慢慢平缓,院长秘书推开了顶头的一扇门,光芒顷刻铺洒而下,在视野里凝成一片白灿的海洋。然而等他回头,迎面的只是一把比夜色更浓重的黑伞,伞面仿佛能消化阳光,伞下格洛欧的笑容寒冷如月。
“埃斐尔,仗着年纪老,就越来越不称职了,有这么猛烈的日光怎么能忘记提醒一下?我是无所谓,可是我身后,还有一位娇贵的伯爵侄女。”
埃斐尔的半张脸轮廓被阳光映得仿佛透明,他躬身致歉:“是我疏忽了。”
“你不像疏忽。”没能格洛欧说话,克维尔顿忽然开口,她带着一点点奇怪的态度问,“我觉得你很厉害,但你为什么一直在示弱?”
埃斐尔顿了一下:“什么?”
“虽然我看格洛欧也有点烦,但她有多强我知道,她不想理我就不会理我,但你看她一路上都在呛你。”克维尔顿说,“这总得有个原因,我觉得是你的原因。”
埃斐尔笑了:“这么肯定?”
“你不信?”克维尔顿戳了戳格洛欧,“你手套掉了。”
格洛欧:“…滚。”
…妈的,前几句感觉猪队友智商变高了一定是错觉!
门外是一段大理石的城堡长廊,接通到对面线条锋利精巧的建筑,路途中阳光明媚。但血族融入诺丹罗尔已近几个纪元,早先经过依布乌海欧柏学院的学究们数十年研究,终于创造出能完全抵御“温度之光”的黑伞,将之命名为“光昼城墙”,地位与童话午餐“午夜城池”并驾其驱。
但血族仍在无法在白昼下视物,那些有温度的光会灼伤血色的瞳孔,所以几乎所有血族的眼睛是被伞遮盖的,完全依靠听觉辨位。
可克维尔顿的瞳孔是不受阳光影响的,她扯了下格洛欧的袖子:“你把伞再举高一点。”
格洛欧根本不想理她。
“我看不见路了。”
格洛欧依旧不理。
克维尔顿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你信不信我会绊倒你?”
“我牵你走。”
“好。”
褐砖和巧克力色的建筑在阳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灿烂的奶白,院长秘书扭动宝石柄手,按在雕琢的花纹上推开了铜门,里面蜡烛的光暖暖地透成一团,或站或坐的几位学生靠在桌椅边,面色凛然。
啪得一声,格洛欧收起黑伞,转眼扫了一下整个课室,触及她目光的贵族子女都率先垂下眼皮。
与格洛欧对视的人都意料之中又无比惊骇地认识到,这位至高之座果然不是因为妥协而来。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或多或少参与过多年前的“蚌鹤之战”,清楚战争的最后是大势已去,如果不是因为“星黯熄灭”的惨剧发生,导致格洛欧精神濒临崩溃,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所以听闻她需要休养而退学的消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而如今她再次归来。
没有人敢直视她的瞳仁,那里积攒着哀怒滔天的血与火,像是要把所及之处皆烧为灰烬。
克维尔顿突然抽手,格洛欧是握着她手腕走过来的,手劲不紧不松,但是这一刻她猛地用力捏紧,指节狰狞突出,青筋扭曲。
“这就是战场了,克维尔顿殿下,他们就是阻碍你回依布乌海的混帐东西。”格洛欧声如轻丝,仅仅萦绕在克维尔顿耳边,带着浓重的冷嘲和诱惑,“想不想杀了他们?”
克维尔顿说:“你跟他们有仇?你怎么这么喜欢跟人结仇?”
“他们夺走了我的挚友。”格洛欧的声线飘忽如孤游百年的鬼魂,“星黯至死都不曾透露我的秘密,那我将此生为她复仇。”
这短短的几句话夹杂着诺丹罗尔语和依布乌海语,重要连接词被数次替换,只通晓一种语言的根本无法获知信息,就算将血族语作为母语的克维尔顿也只能勉强听出意思。
背后阳光异常白亮,站在旁边的院长秘书淡淡看了一眼克维尔顿,然后沉默地重新捋了下额发。
… …
自从至高之座抵达教室后,气氛始终处于极端沉闷中,这个核心贵族的班级里每个人的课程是完全一致的,因此没有学生离开去赶别的课,连休息时间走动的人都很少。
轮番经过了好几个授课教士,终于有位青年教士在这种低气压下扛不住了,他注意到了百年难遇的插班新生,眼角忽然露出一丝鄙夷,没多想就直接点了一个名字:“格洛欧小姐是么?你以前没上过我的课,是怎么进来的?知道现在讲到哪里了么?”
这个名字像是烧红的铁浸入凉水,呲出了一片细小水雾,全部学生都下意识抬头,用余光瞥向某个方向。
格洛欧也抬头,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极为古怪的笑意:“我以为,这个教室中的授课教士是不会换成这样比较…蠢的。”
青年教士一愣,愠怒道:“请定义你说话的意思。”
“我说的话非常清晰,既然你执意要定义,扩充开来就是'我认为此教室中的教士是不会换成一位授课为《圣城变迁史学研究》,卢奥兹·达马,年龄二十七,教龄八年,前年才转入席勒皇家为未来的核心贵族讲课,前一个月速率才堪堪三节讲义一堂课,目前进度是步入薇亚时期的圣城,因为天资优异勤奋努力却出身贫穷,对贵族十分不满,承受压力能力弱,目测能力弱,观察能力弱,年纪越大智商越弱,还不提前做功课调查我履历的…蠢货'。”格洛欧说,“不要以为见多了大贵族,就以为我们一点都不可怕呀,小教士。”
“等等,你…”
“永远别让一位贵族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不认识我不是你的错,因为还认识我的几位老教士不太敢说我,但你起码也要了解一下我曾经在这里就学的成绩,嗯?我可以一分钟记住并完整解读三千副的点状加密文件,你觉得我记你仅仅八十六页的简历需要多久?”格洛欧闭了下眼睛,“你看,了解一个人很简单对不对?但这么容易的事你都没做,还有脸问我你的课讲到哪里?”
她抬手,翻起的书一页页落下,哗啦的纸片响满整个空间:“更何况,你的课讲到哪里,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卢奥兹教士的脸逐渐涨红,他一直认为自己就算无法跟那些权贵比姓氏家族,但他能通过席勒皇家学院的严格选拔,成为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女的老师,这一点足以让他飘飘欲仙,自以为已凌驾于贵族之上。
两年来这些贵族学生都非常省心,几乎没有人在他的课上跟他对峙,通常都是低头记笔记或是自己预习,成绩永远不必担心,假期来临之前还会派管家送来一份精美的小礼物。
但自从他念出那个名字的一刻,所有的贵族学生都停住了手中的事,慢慢抬起了头,他们的眼神并非他想象的那样谦虚敬佩,而是沉默漠然,甚至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
卢奥兹教士茫然得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翻过名单,看到了这位小姐的未来爵位——公爵,他依旧觉得没什么,这里还有好几位公爵继承人,他见多不怪。
一片沉寂中,终于有一位转着笔的贵族少年出声:“教士先生,你道歉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门课自'固玟迩时期'之后,由格洛欧大人参与编攥,她的确不是来学习的。”
另一位贵族少女也低声接道:“作为高阶爵位的继承人,身边任何人的简历我们都阅览过。教士先生,只要你不针对我们,我们也对你的冒犯报以了宽恕与贵族礼仪…但很可惜,你越来越自大了。”
卢奥兹教士微抖着伸手撸了一把头顶上的汗,他被连番打击后有点虚脱,他第一次看清这群贵族子女的嘴脸,他们平日低着头并不是驯服,而是懒得抬起带着杀气的眼眸与利爪。
能让他们一直对外的原因…
卢奥兹教士再一次看向了端坐着的未来公爵,格洛欧微敛下颚,阴影显得她眼角轮廓更深,双手肘搭在两侧扶手,凝视久了后,那双看起来暖黄色的眼瞳,竟带着一丝嗜血的红。
他打了个寒噤。
此刻,格洛欧拿起笔,在稿纸上随意划了两下,零散的血族语随着她的笔画组成了两个人名。
正是刚才隐形向她示好的两位贵族。
宠物
格洛欧很随意地就接受了那两次试探的示好举动,简单到有点不可思议,她从衣领子上摘下了两枚弯月领扣,然后抛给了他们,接到这份意外之喜的贵族少年少女握着那个贵重的小东西,失神了很长时间。
但格洛欧再没看向他们,她往旁边打量了一下一直没动静的克维尔顿,伸手拍了拍她面前竖着的书。
书应声而倒,轻飘飘砸在了克维尔顿枕在手臂间的脑袋上,啪得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