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授衣握了筷子,却抬眼漫漫远眺向奉烈关,远处狼烟纷纷冲天,风沙扑面,在这风起浪涌的乱世,他低垂着眼盖去深沉如鸦色的瞳,缓慢勾起一个笑。
大黎的陛下…是么?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多了评,有些开森
大腿
在用完饭后,解般正喝着消食的茶片子,喝见底了,突然脑子清明了一下,瞬间找到了她目前的人生意义——比搓毛豆要更令她心动的事情。
这个令她充满干劲的人生意义是什么呢,很简单,她好像还记得前世被俘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车骑将军的勾结叛变,以及傅国将军私逃——逃跑的就不管了,征泽大将军如今这个立场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不好意思说什么,但是叛变这个情节很严重。
而且若是车骑将军在雄风老二跟前秀下限,表一表忠心,再将几十万人命推到她征泽大将军的头上——很好,千马踏再次升级为万马踏,这一呼溜过去,都不用来回跑。
解般续了茶,一杯再次见底后,她确立了战略方针,第一,即刻赶往奉烈关,趁穆戍大帅还没确认车骑将军忠心前,把这货提前做掉;第二,努力抱身边八皇子的大腿…
如何抱大腿?
解般唯一与大黎皇室有交集的,也仅限于二十多岁回京受封的一个月。她勉强晓得抱皇室的大腿与抱其他大腿很不同,要抱得自然,抱得舒心,抱得情深意切,方才是成功之作。
譬如一位妃子抱黎帝的大腿,绝不可能开口就是:“臣妾寂寞了,陛下晚上来跟臣妾滚下床单,然后我们谈一谈臣妾娘家加官进爵的事情…”
以解般的情商都知道,黎帝会一脚踹过去。
解般闭了眼睛,仔细回想,大黎中奸臣们到底是如何抱大腿的。
好在大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奸相佞臣,时隔多年解般也能想出个大概。
若是说这第一策,就是要顺着说话,上面的说什么就是什么,说马绝不能反驳是鹿,说猪绝不能反驳说是狗。打个比方,大黎少师曾为太子争一个把自己人安插在吏部的机会,但是黎帝属意的人选是另一个人,于是少师第一反应是心花怒放,高声赞颂——把黎帝属意的人选夸了个千儿八百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夸得黎帝都心塞塞的。
一顿夸完后,不用少师再说什么,黎帝就朱笔一叉,把原属意的那人发配到了犄角落去。
解般正研究着这策略,冷不丁听见虞授衣开口:“奉烈关的战事应是要结束了。”
解般本想点头附和,却心思一转,又想了想这句话的意思——这意思是不是带着遗憾呢?是表示他很想快点去奉烈关,不然连收尾都看不了的意思吗?
于是解般放下了茶,顺着话说道:“也是,那我们快些启程吧。”
她一番思考的表情在虞授衣眼中,全然变了味道,十分形象地表现出一位大将军纠结的心态,加上她这一句迫不及待的启程,虞授衣垂着眸,差点没稳住自己——她果然还是心系着大黎,就算没有了大黎的帝王,还有大黎二三十万大军和麾下征战多年的将领。
思索到这里,虞授衣更是烦闷,如果她在战场上临时倒戈,救大黎的将领事小,跑去大黎阵营一去不回了怎么办?他将她带在身边,是因为不想回头去寻的时候人不见了,若是她因此跑回去了,这还不如安排几个侍卫看着她在村里搓毛豆。
…当务之急,拖延去奉烈关的时间,最好拖到战事已了,她估计会歇一歇回去的心思。
于是虞授衣巍然不动,执了茶壶为解般再添了一杯,轻描淡写道:“穆戍王室的规矩,饭后一两个时辰内不宜走动,休衷,委屈你陪我坐会了。”
解般愣愣地捧了茶:“是吗?”
虞授衣说:“是的,礼官有记在礼册上。”
“…哦,那就坐着吧。”
稳稳当当两个时辰里,解般开始回想抱大腿第二策。
这第二策,就是展示自我。
此种方法可借鉴黎帝的妃子们,绣花弹琴跳舞书画煲汤无一不精,一旦某天黎帝穿过御花园,被某种奇景吸引,自然而然成就一段好事…解般自问自己绣花弹琴跳舞书画煲汤无一不通,连剥毛豆都不通,唯一行的就是带兵打仗…
但是如果要这么说:“大人,我征泽大将军是一代名将,杀了你们穆戍三十多万人呐,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但是也是我带兵有方,我是不是很有才呢?”
那么下场一定是——解般,二十五岁,惨卒,死于十万马踏。
既然才华不能展示,那么只有忠心可以展示了,想必王室的人都喜欢忠心的人才,不管是他国还是己国,只要是忠臣都会受到尊敬,万古流芳。
解般默默想了一下,然后就开口:“大人,不知解某可否向您讨个要求?”
虞授衣心里戒备,但不忍立刻回驳,只是警醒道:“何事?”
解般正色:“奉烈关大黎军中有一度辽将军跟我近十年,情同手足,骑射出众,若是他有险,望大人能出面救他一命。”
虞授衣稍稍放松,还好不是放她回去,但心中依然不是滋味,只道:“若是被俘,我会让人不取他性命。”
解般摇头:“度辽将军若是被俘,怕是立刻会自刎——他对大黎很是忠诚,我不希望他有难。”
虞授衣沉默许久,续了茶道:“好,依你所言。”
解般觉得,第二策实在不给力,既然没抱上,那就换第三策,下狠命,以退为进!
身为征泽大将军,解般不能不知道穆戍人对她恨有多深,就像大黎人对穆戍大帅滔滔不绝之恨一样,大黎的边城至今还有首童谣:“穆大帅,短命衰,三箭两枪马下摔,穆戍棺材肩上抬。”…只可惜童谣不可信,前世她惨死时,穆戍大帅还好端端的。
这要是以退为进,就要先请罪,先博得一个印象分。
而这请罪自然要从自身下手,解般想来想去,断胳膊断腿自然是很有诚意的,但她断不起,乱世当前首先要自保,否则就算把罪请了,自己也活不下去。
那断什么呢…解般苦思冥想良久,悟了!断不了头,本将军可以断头发嘛!
解般想明白后,立刻站起,凛然一甩袍服,铿锵曲起一条腿半跪,敛着下颌却风骨不减,单手扣着地道:“大人,解某明白自身于穆戍有大罪过,然实在是国家之命。解某不敢背弃国命,实在不能再与大人同桌而食,解某愿以三尺发谢罪!”
虞授衣:“…”
他在猝不及防下心绪起伏过大,手中茶盏应声而碎,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袖口,余下的顺着桌沿一滴滴在地上积成小洼。
即便如此,他的脸上仿佛被冰封一般,唇色也是穆戍人特有的淡薄,只是沉默,眼眸完全闭上,睫毛垂下后倒下弧度的阴影,深不见底的君心。
在穆戍国都参与过夺嫡之战的臣子们,都曾经有一个共识——二殿下深不可测,就连最善于窥探帝心的臣子都无法在他身上瞧出一丝半点的情绪,但就算他的眼睛令人望而生畏,却没人愿意他闭眼。因为一旦他闭上眼睛,说明自身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结局通常过于可怕。
但解般不知道,她见虞授衣闭眼,愣了一下,想着难道三尺不够?要…秃头才行吗?
虞授衣闭眼良久,缓缓睁开时看见解般茫然地看着他,解般生来便有一副浓墨重彩似的眉眼,压着刀光血影的战气,此时舒展开的眉目却像是含苞待放的茉莉。
他心中的阴霾忽的就散去了一部分,此刻也彻底压住了情绪,想伸手扶她起来,却只是触碰了她的鬓角,淡淡道:“很漂亮的头发,自己好好留着。”他站起身,放柔了语气道,“两个时辰已过,休衷,我们启程吧。”
解大将军一定想不到,她这尽心竭力的抱大腿三策,着实狠狠的给虞授衣添了三回堵。
穆戍国主足足心塞了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
关破
虞授衣一边心塞,一边与解般慢吞吞来到奉烈关。
奉烈关风起狼烟,大片狼藉,最惨烈的战役已经过去,厮杀声都被埋没在风中,战后清扫的人正在用勾耙将尸体堆在一块,浇上油焚烧。
穆戍大帅乘胜追击,预备顺势攻破奉烈关防线后的五座城池,而大黎的残军也败退到五个城池之后的岳洋河岸,并烧毁了全部的船只和桥梁。
留守在奉烈关的,只有监军薛儒和八万军士。
薛儒穿了软甲,外面披了蓝色的袍子,见了虞授衣跪下道:“臣幸不辱命。”
虞授衣轻跺脚下:“就为了这一堵天堑,两年三月,这一句幸不辱命来得迟了。”
薛儒腰背更弯了些:“臣有罪。”
虞授衣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解般,微微合了眼睛:“大黎久不供粮,将士体弱,兵器钝驽…天下也仅仅有一位名将可以阻五十万精兵长达两年余。”
名将离走,奉烈关破。
奉烈关弥漫着浓烈的尸臭,解般戴着黑纱斗笠,负手站在血迹未干的城墙上,带着血味的寒风刮在她脸上,略有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她脚下是她守护几年的关卡,然而她再次踏上这地方时,已是易主。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求蒋大人给在下个准话儿,这到底是给在下一个什么安排,我也好心安…”这声音极耳熟,却带着不曾听过的谄媚。
答话的人却显得不耐烦又不屑:“大帅开出的条件是捉到征泽大将军,可现在大黎大军退居岳洋河,而征泽大将军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你还好意思要报酬?”
解般顿了良久,回头时黑纱被吹得贴在了脸上。
顺着她的目光,那城墙口,缩着头的正是叛变的车骑将军,雷宜行。
“怎么回事?”
那蒋大人刚不耐地转身,一下撞见了披着厚重滚边黑披风的身影,惊吓地跪倒:“君…”
虞授衣挥手阻了他的话,又问道:“他是大黎的人?”
蒋大人顿首道:“是,大人恕罪…因大帅久攻不下奉烈关,所以只得使了拙劣伎俩,收买了大黎的将军,承诺若俘虏征泽大将军,给予三品官位。”
“无妨,成王败寇,用什么手段我不在意。”虞授衣打量着雷宜行,“倒是大黎将军如此容易收买,对穆戍来说,意外之喜。”
雷宜行虽不知道面前此人是什么身份,然而看见蒋大人如此战战兢兢,也没勇气顶嘴,只能燥红了脸,低头一言不发。
此时薛儒过来,朝虞授衣行礼道:“大人,大帅派了信使回来,说得知大人已到奉烈关,不能亲自迎接甚为惶恐,大军驻扎于岳洋河北岸休整,此刻他正快马赶来接驾。”
“让他歇了,来回跑五个城,除了累死几匹马,没有用处。”虞授衣并未接过信件,“五个城,他怎么处置的?”
“三个让兵马放抢钱财粮食,百姓充作奴,另两个…屠了。”
虞授衣淡淡道:“是么。”
“大人可是觉得不妥?”
“百姓充奴,充到哪里?”
“八岁以下贩卖到穆戍,青壮年留三百搬运尸体与财物,老人杀,女人杀,其余杀。”
虞授衣垂了眸子,半晌道:“八岁…已经能知道太多事了。”
薛儒低头怔道:“大人的意思?”
“两岁。”
解般步下城墙时,就见虞授衣站在雷宜行身边,表情一如既往淡漠,看不出他是想杀还是不杀。
解般心中焦急,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虞授衣果然看了过来,然而走过来微微低头问道:“穿得实在过少,可是惧寒?”顿了顿又道,“我叫人送件狐裘来。”
解般拉住他的披风:“等等,我不畏寒。只是那人…是我手下的车骑将军,可否将此人交予我处置?”
虞授衣可不敢说能被穆戍收买的将军是不是真忠心,更不敢放人在解般的身边,但瞧见解般谨慎小心的表情,生怕他拒绝似的——虞授衣复杂想了很久,最终忍不住松了口,软了语气道:“给我三天时间,此人军衔为二品,有些消息需要从他嘴里撬出来。”看见解般有些失望的脸,不由得补充道,“就三天,不管他说不说,到时间就给你。”
解般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虞授衣能不对她这个正一品的大将军动刑,已经相当不错,于是点了点头道:“麻烦你了。”
虞授衣垂下眸子:“无事。”
等解般走后,虞授衣再不看雷宜行一眼,只向薛儒吩咐道:“带去刑房。”
“是。”
半晌,虞授衣又续道:“用重刑。”
薛儒一愣:“是!”
逗留奉烈关三天,解般见到了雷宜行,但是她觉得就算她摘了面纱也没有事——雷宜行已经瞎了,这个曾经大黎正二品,仅居她之下的车骑将军,如今少了两条腿和一只手,一双眼珠被剜下,眼皮软趴趴盖下,脸上伤痕交错。
解般退了旁人,然后蹲在雷宜行的面前,一字一顿说:“雷宜行,我本是要第一时间杀你的。”
雷宜行先是愣了好久,然后突然嚎叫起来,一边吼一边蹬着像两个粽子的断腿:“蒋大人!蒋大人你快派人来!征泽大将军在这里!她在这里!!大帅救我,大…”
解般重重一顿伯浊剑,震霆般的重响打断了雷宜行的吼叫,雷宜行怔愣了许久,忽而又呜呜咽咽起来。
“脑子清楚了没有?”
雷宜行弱声求道:“大将军…大将军是你先跑的啊,你撤了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也是没办法…如果不降,我就要死啊…”
“你叛不叛,与本将军在不在军中没有一点关系。”
“怎么能没有呢?怎么没有…”
“有没有你说了算?祖上庇护的爵位,来军中混个功名,你家族拖私人送来鸡鸭鱼肉,名剑宝刀,怎么不知道送几十万大军一份?”解般轻声说,“你算什么东西?”
雷宜行大喊:“大将军,你还是远仲王府出来的…我家族小,别说几十万,一万都供不起!大将军你…强人所难!”
解般沉默良久,缓慢呼吸了一下:“雷宜行,多年行军,本将军的规矩不曾变…”
雷宜行猛地打断道:“不!我不要死!大将军你不能杀我!我是雷家的嫡子!!你杀了我陛下不会放过你的,你会在午门前跪到死!!”
“我不会再跪了。”
解般一拍桌案,伯浊剑被震动,她出手疾若闪电,反手握住剑柄抽出,剑光铺洒,随后明亮如光的重剑狠狠劈入雷宜行的头颅,血花娇艳,解般拧动手腕抽出剑:“远仲王府的主人早死了…忠也死了。”
解般捡起雷宜行的衣角擦了剑,收入鞘,抱着双臂望天,半晌后突然啧了一声:“人死了,我该怎么向那位解释呢…”
接到情报的虞授衣蹙了眉:“她杀了车骑将军?”
薛儒不敢抬头:“是,一剑毙命。”
虞授衣问:“可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薛儒说:“有,似乎听到远仲王府之类的话,莫约是忠心之类的话…更多的臣派去的人说不敢靠近,征泽大将军武功极高,稍有动静会被立刻察觉。”
虞授衣沉默片刻,挥手道:“下去吧。”
虞授衣心里很沉重,原本倒想出个好法子,譬如让车骑将军引诱解般进入穆戍的阵营,结果因为忠心二字,解般竟然拔剑直接杀了麾下将军。
…征泽大将军果然对大黎忠心耿耿,这种忠心简直太糟心了!
虞授衣一边糟心一边批折子。
夜深烛影重重,虞授衣批完折子,开始思考回程——他来奉烈关也是因为此地久攻不下,他八岁前就将兵法经典倒背如流,十八岁策划质子府大暴.乱,并且从大黎国都一路冲回了穆戍,可见操纵兵马并非纸上谈兵。特别是阵法,穆戍大帅也承认远远不及。
此时奉烈关大胜,还额外拐了征泽大将军,是不是可以考虑回去?
回去慢慢感化。
若是真的让休衷慢慢淡忘了大黎,凭借他的拼命亲近和存在感,很有可能让休衷对他产生好感,若是她愿意,他完全可以倾国之聘娶…娶…
虞授衣的耳根发热,熟了。
两声叩门,虞授衣怔了一下,听见外面解般的声音道:“大人睡了么?”
虞授衣忙用旁边的冷茶浸了脸,退了那层淡淡的红,出声:“不曾,你进来吧。”
吱呀一声,解般披着外袍走进来,反手关了门,因为有些冷而袖着手:“半夜打扰,有些抱歉,不过有个事不好拖到明早说…那个,我麾下车骑将军,雷宜行死了。”
虞授衣起身,从旁边拿了个暖壶,本想直接递给她,犹豫了一下,主动伸手拉过解般,将暖壶放在她手心:“还好,不是很冷。”
解般茫然捧了暖壶:“我不畏寒的。”虽这样说,她还是拿住了暖壶,又道,“雷宜行是被我杀的,具体原因…我不想说,只是同僚一场,我去埋了他,大人可有意见?”
虞授衣淡淡笑了一下:“没意见。”
解般放松道:“那便好,不叨扰大人了,夜深苦寒,大人还是早些歇息。”
关心的话就算从臣子们口中说千儿八百遍,都是同“今天天气很好”一个意思,而解般这话本来也就是个客套,却瞬间暖了虞授衣的心口。
虞授衣试探地伸手,为解般理了理衣领,见她只是略微错愕,没有闪避,心中更是温柔了一块,眼中神色也如流水轻荡:“你是在房内杀的人?我去叫人为你新布置间屋子,那间估计有些血腥,要去收拾下。”
解般本想说一点血味就当焚香了,但虞授衣这话说得柔和极了,带着几分小心,她不忍拂了他的意,只得点了点头:“…麻烦了。”
虞授衣不麻烦,他甘之如饴。
只是半夜被叫去清理房间的薛儒从国主近卫身上得知此事,仰天长叹,恨铁不成钢:“就是个刚及冠的毛头小子也晓得,让姑娘跟自己睡的大好时机就是姑娘换房间…君上他,他,他几个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
马崽
留在奉烈关第七日时,收到了穆戍大帅的急报。
消息虽封锁了,然而解般天生的觉察力,还是能猜出发生了何事——穆戍大帅定是想造船强行渡河,但度辽将军费涵费子沓,素有“鬼弓”之称,在奉烈关前的平原上作为不明显,然而在河岸边组织弓箭手射船只,简直就是射靶子一样简单。
穆戍起码损失千人。
解般正思考是不是要去岳洋河先看着,度辽将军纵然骑射功夫出众,但架不住穆戍大军强攻,而若是他被俘,下一支箭怕是要捅在自己心口上。
但解般想了会,还是放弃,她到不了前线,不管是虞授衣还是薛儒都应该很明白,放她过去就是放虎归山,虽然她这头虎到底有没有心思归山没个定论,但总之保险的做法就是离战场越远越好。
给她兵权,她就是战场上当之无愧的王。
岳洋河的急报却让薛儒这几天肝火旺盛,看到解般就怒气难平,连她出门几步都要斥责一句:“老实待着!”
被斥责多了,解般很烦,抬起眼睛,公事公办说:“子沓骑□□妙,可射当空皓月,可射漫天繁星。有他驻守岳洋河,穆帅就算再耗上两年,也绝趟不过去。”
薛儒很看不惯解般:“他的骑射,关你何事?”
解般一笑,忽然单手转出一支单羽箭,另一手抽弓架起,两指捏箭末贴近铁弦,满弓如月,箭矢白羽疾飞如风雪,狠狠刺入五丈开外的城墙,入石三分。
“他的骑射,启蒙是我。”
解般扔了弓,拍了手上的灰,转身离去。
岳洋河的急报也只让虞授衣在奉烈关留了两日,随后他便觉得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带解般回穆戍都城较为妥当。
临行的这几日,大雪纷纷,吐气成烟。
回都城的路途漫长,肯定不能步行,于是薛儒受国主之命跟解般商量:“不用马,用骡子拉车行不行?”
解般沉默良久,回道:“算了,骡子没马的记性,容易迷路,我自己…自己克服一下就好。”
薛儒一脸鄙夷:“世上竟然有怕马的将军——以前你在沙场上怎么活下来的?”
解般没说话,她一拳重重击在薛儒小腹,一声惨叫划破奉烈关。
老子怕马还不是你们穆戍人害的!
解般开始尝试与马接触,她前世惨死之前,还是对马这种生物很有好感的。曾经她最喜爱的坐骑是西方崇野林中最顶尖的烈血马后裔,她十五岁掏空了所有的军饷从马贩子手中买下,取名“猎都”。
那时的猎都还是只小马崽,她悉心照顾三年,等它成年后陪她征战沙场。这样的相伴一直到她二十三岁奉烈关耗空了所有的谷物,她沉默一夜后,第二日下令,杀马取食。
骑兵们强硬反对,然而她拿起伯浊剑,抚摸了一遍猎都身上的鬃毛,随后一剑劈下,马血劈头盖脸溅了她一身。
猎都倒下的那一刻,三军寂静无声。
她以一介女子身份,凌驾于几十万大军之上无人质疑,不仅是她绝世的战事才华与高强武功,更多的是她的冷漠铁血,说这是自私也罢,无情也罢,但唯有这样的征泽大将军能支撑起整个大黎,维持大黎的残喘苟且。
此后,她开始不拘于战马,无论在军中博个功名的世家子弟的好马,还是小兵的劣马,她骑来都是一样,因为都不是猎都,于是可以随便。
在奉烈关的翌日,解般刚去校场准备试图适应马匹,却见虞授衣抱着什么东西,见她来了,将怀中用毡子包起的东西递给了她。
解般疑惑接过,只见毡子里拱出一个小长脑袋,一匹小马崽子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眼睫毛湿漉漉的,皮毛是铁黑色,鬃毛亮得生漆。
“事先寻了只小崽子,从小家伙适应许是会好点。”虞授衣拍了拍衣袖上被蹭上的马毛,见解般并未露出对马崽厌恶抗拒的表情,心里一松。
解般忽然伸手摸了摸马崽子的鬃毛,抬头问:“送我的?”
虞授衣浅笑道:“不然呢?”
解般又看了看马崽子:“品质非同小可,是名马忽雷驳与野驹烈血的后裔。”摸了摸马崽的脑袋,低声道,“大人,礼过重了。”
“名驹配名将,不过重。”虞授衣说,“取个名字吧。”
解般沉默了一下,才道:“猎都。”
猎都的出现稍稍化解了一点解般对于马的阴影,离开奉烈关的那日依旧大雪,两千人的重甲军护送马车回都。一应俱全的马车中,虞授衣闭目养神,在一边的解般正拿着一个碗,里面是兑了马奶的米糊糊,小猎都正将脑袋凑在里面舔着,蹄子扑腾在解般膝盖上。
解般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挠了挠猎都的鬃毛,又朝碗里加了奶米糊。
虞授衣睁眼就看见解般正在逗小马崽,征泽大将军少年老成,鲜有孩子气的时候,此时喜得爱驹,与之较上了劲,手里的碗忽高忽低,急得猎都四只蹄子乱踏,仰着脖子巴巴地看着奶米糊,鼻子里不满地呼气。
若是换了其他人,少不得要抱过小马崽子,借此与心上人搭上关系增进感情。但虞授衣一向性格内敛,庄重自持,此时也仅是微微笑了一下,拿起了一卷书,借着窗外雪光翻阅。
解般玩累了,让小猎都吃了个饱,等猎都合了眼迷糊打起盹,她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但瞧着虞授衣看书看得专心,不好意思打扰,只拿了喂马的碗,又重新满上一碗奶米糊,几口喝了,甚觉得味道不错,又来一碗。
虞授衣看了会书后,觉得眼睛疲累,刚抬头,被近在咫尺的解般吓了一跳。解般凑过来半个身子,看书看得入神,见虞授衣忽然抬头,愣了一下,捧着奶米糊讪讪解释道:“我…我就看着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