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觉得很痛快:“梦想是让人热血沸腾的东西,当你的梦想像猪肉一样论斤卖的时候,会很难以忍受,反正都是来钱,区别无非是痛苦地来钱和高兴地来钱,我没有梦想,就没有烦恼。”
楮沙白当时听了,也就笑了笑,说了声人各有志。
郑隗却说:“楮哥,你是没有穷过,等你被生活操过,你的腰就直不起来了。”
说来五个人当中,也只有郭会徽是工薪阶层,按部就班地学习考试,却阴差阳错走上这条路。
“这你别跟别人说,我也是偷看了资料。”楮沙白遮住嘴,“老郭是被校方开除的,替人作弊,穿帮了。”
朱定锦:“也是有胆子。”
两人随便煮了点泡面,朱定锦加了个蛋,稀里哗啦吃完去洗碗,门锁处轻轻一响。
郭会徽喝得醉醺醺回来,衣冠楚楚——他把领奖的那套西装穿去了,他半个身子进门,厨房里两个人才看见他是被一个女孩扶进来的。
楮沙白当即沉了脸色,这地方是守望团的大本营,刚搬不久,对外保密,除了朱定锦这种知根知底的,外人一律免进。
女孩见到有两双眼睛看过来,也不惊慌,甜甜一笑,头发做了拉直,亮滑飘逸,很时髦。
她将郭会徽扶到沙发上,丝毫不怯:“你们好,我叫孟佳荔,是郭哥的女朋友。”
啪嗒两声,楮沙白手上的筷子掉到地上。


第26章 麦芒
孟佳荔在郭会徽那个不上不下的大学母校,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上至大四实习的毕业生,下至刚入门的小师弟,都对孟佳荔的芳名有所耳闻,称得上学生时代上下三届的梦中情人。
郭会徽交代得也很简单,他上学期间就随大流成了校花护卫队的一员,后来退学断了联系,借这次同学聚会剖白心意,孟佳荔点头,他俩就成了。
楮沙白本想拉上朱定锦一起对郭会徽严加拷打,朱定锦指房间外面:“总不好把人晾在外头,我去给她倒茶,拷问任务就交给楮副队了。”
楮沙白拉住她:“哎!别光顾着倒茶,你也要刺探一下敌情…”
郭会徽不满打断:“楮哥,什么叫敌情,那是我女朋友。”
楮沙白冷笑:“她大学时与你说过十句话没有?怎么一场聚餐,就以身相许了呢。”
郭会徽:“楮哥,你不懂爱情。”
楮沙白顺手摔了一本书,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龟孙气死:“好好,老郭,我不懂,我这人也就懂一点不上道的。我就问你,她是干什么的?”
“什么国企…”郭会徽想了想,被酒精麻痹的脑子没记起名字,索性道,“不过她已经辞掉了,说以后来给我当生活助理。”
楮沙白“嚯”了一声:“生活助理?你把事跟大管讲了?他同意了?”
郭会徽声音低下去:“还没…”
房间内一片安静,楮沙白提提裤子,蹲下来直视他。
“现在那个生活助理——阿黄,他一人可是包了我们五个人的琐事,你把你女朋友弄来当助理,是只管你的事呢,还是连我们的事一块管呢?人品怎么样,作风怎么样,我们该用什么态度对人家?小姜跟小朱好成那样,也没让人家过来当助理啊,兄弟,你在想什么啊?”
沉默片刻,郭会徽低声说:“但她把工作都辞了…”
楮沙白往后靠去,疲惫道:“你们几岁了?这么大个事,玩一手先斩后奏,吃定没人不管你,等着人跟在你后头收拾烂摊子是吧。”
“楮哥…”
“别叫我,你自己打电话给大管。”
楮沙白站起来,拍拍裤腿,“申请什么的也写上,你铁了心把人带回来,也拦不住,怎么处理看上边意思吧。”
由于郭会徽的突发状况,管大经纪人年假没休完就快马加鞭回到工作岗位,姜逐恰好也在这时候回来,朱定锦在二楼收被子,给他开门的是孟佳荔。
姜逐愣了一下,退后几步去看门牌号,楮沙白捡了拖鞋扔给他:“进来吧,你没走错。”
“怎么回事?”
楮沙白翻了个白眼:“小朱在上面,你去问她。”
客厅内气氛诡异又尴尬,姜逐轻手轻脚上楼,敲了敲自己卧室的门,朱定锦扭开把手探出头,连忙让他进来。
两人耳鬓厮磨一阵,姜逐问起一楼的事,朱定锦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
“那个女孩叫佳荔,老郭的女友,以前是同学,过年刚好上的。”
“她说我不走她就不走,拿老郭的钥匙去配了一把…也许是几把,收她钥匙没用,大管前几天刚来谈了一次,没什么收效,又不敢逼急了,只要老郭不与她断,闹翻脸对彼此没有好处。”
“倒是楮哥气炸了,这两天闹得挺不愉快。”
姜逐从后面抱着她,额头贴在她颈子上:“不好相处么?”
“还行,我觉得她也是没法子,工作没了,分配的房子被收回,没地方去,头一天来就被楮哥针对,不杠也得杠。”
“他俩怎么会杠上?”
“策略性失误。老郭做事没考虑周全,佳荔也没摸准楮哥的点,听说在学校有一大票护花使者,估计把楮哥也当成花泥了,结果在他那儿成了一个心机深沉挑拨离间的祸国妖女。”朱定锦笑,“哎,就是个自尊心强过头的小丫头片子。”
房门忽然被叩动几下,坐地毯上的两人抬头,姜逐松开朱定锦,走去开门,孟佳荔俏生生攥着纸笔,笑得阳光灿烂:“是姜逐队长吗?我很喜欢你的歌,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姜逐回头看了一眼朱定锦,拿起笔签字,礼貌地笑笑:“谢谢。”
孟佳荔受宠若惊:“不不,是我谢谢姜队,我去看了你们‘五千年’的现场,超级棒。”
“敬谢不敏了孟小姐。”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插入,楮沙白抱臂出现在楼梯口,眉头皱出两道纹路。
“才一会功夫,孟小姐就管不住脚了?”楮沙白调转枪头,冲姜逐扬起下巴,“小姜,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是队长,做个决定吧,我们什么时候换锁。”
孟佳荔脸色苍白,抱着纸笔杵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
“楮哥。”
朱定锦拄膝,从地毯上站起来,走到门边:“你不能用兄弟情挟持我们站在任何一方,个人的喜恶只代表个人片面的看法,本来还没分裂呢,你一条三八线划下来,就真的楚河汉界,回不去了。”
楮沙白不为所动:“小朱没你的事,你和小姜天生一对我们认了,这位孟小姐对不起,我们聘不起您,还请尽早移驾。”
朱定锦叹了口气,朝楮沙白走去,一手拍住他的背往楼下走,楮沙白不断试图转身,但朱定锦丝毫不动摇,他不好动粗:“你别…你真放心把那女的留在小姜门口?”
朱定锦走到最后一阶:“我知道你怕老郭被骗,但你不能威逼他走你觉得正确的路,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对的,错的,再亲近的人都无权干预。你比对一下你家和这里,你以一个无助的孩子形象从家里逃脱,现在,是想在这里一展威风,让我们都争相逃离么?”
日头丝丝缕缕从栏杆中透下来,光线昏暗,看不清表情。
“别成为自己讨厌的样子,楮哥,一个人如果真正厌憎起自己,忏悔不管用的,只有死才是解脱了。”
过了很久,才听到楮沙白胸膛里有股郁气,从口鼻悠悠散去。
门锁传来钥匙转动声,俩人以为是郭会徽,门开,郑隗哼着小调,头戴草帽欢天喜地地进门,四处瞟一眼,哎呦叫出声:“吓我一跳,小朱楮哥,你们站楼梯口干什么?”
“没事。”楮沙白低声说,“面壁呢。”
再过三天,丁一双也回到御苑,人到齐了一致决定先下趟馆子,一行七人气氛还是不通畅,一路上没听到几句交谈声,生活助理阿黄将人送到馆子门口,连忙跑了。
饭自然吃得不痛不快,虽然嘴上没说,郑隗与丁一双还是偏向楮沙白,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排外气场,桌上频频冷场。
不过楮沙白也只是闷着,没光明正大地怼,管彬杰征集团内意见后,将孟佳荔的履历交到人事部,签过保密协议与合同,正式批准她成为生活助理,不过只针对于郭会徽,因此她的工资由郭会徽额外负担,走他自己的账户。
御苑只剩一间阁楼可以住人,一年四季湿气重,考虑到男女朋友关系,孟佳荔半推半就与郭会徽同住一间。
而自从姜逐回来,朱定锦一直住在市内宾馆,那宾馆门口就是公交车站,终点站直达六一村,要是有什么剧组缺人,传唤一声,走也方便。
假期过去,一切慢慢步入正轨,不过因为孟佳荔事件,楮沙白原定的计划彻底泡汤——他原本打算查一下苏善琦的制作团队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也忘得差不多了。直到三月,一首单曲空降市场,激起浪花万千。
答案水落石出,怀钧集团新捧了一个团,团名定为“麦芒”,制作团队正是“守望”的原班人马。
成员三人,分别是科小丰、韩矢、孔春秋。
除去科小丰是去年新出的民谣歌手,怀钧下属的经纪人公司都快忘了韩矢是哪号人物,查了档案才想起有这么一号,出道前后一直不显眼,抱张艾喜的大腿都没红起来,97年蹭热度出了一张试水专辑,反响低迷,随后就再没有出现在人前,听说是在幕后为张艾喜写词打杂。
询问过她的后续打算,她的意向是不唱了,想转型去公司做制作人。
另一个孔春秋原名孔莉,没出过专辑,唱的几乎全是通俗小情歌,市场反响不温不火,热度最高的一首歌名叫《春秋圣师》,唱火了后改名孔春秋。
歌手蹭歌名的热度,可见混得有多惨。
接到此事的负责人有点懵,打电话咨询上级:“这…是不是搞错了?”
这几人组在一起完全没有爆点,公司之前也没做过旧瓶装新酒的事,业务完全不熟。
电话七绕八绕打到执行总监手上,总监压根就没有董事长的私人电话,迫不得已联系总经理赵访风,想从“赵家”探听一点风声,过了两天,赵访风把董事长的话带到——“你们是在质疑我老眼昏花?”
不过与守望不同,麦芒从一开始就没有大力度宣传,她们与怀钧其他艺人照常竞争,隔段时间发一首单曲,不紧不慢,除了所有新曲上榜惹来热议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麦芒真正大火是在四月底。
首唱会“香槟塔”,举办地点在楠平,租下国家级自然景观红杉林的入场空地,砌起一个金字塔型的玻璃舞台,大师级监制操刀设计,聚光灯直射在每一层的水管孔上,仿佛汩汩圣光,流光溢彩,在这样强烈的视觉震撼下,最终曲在科小丰气贯长虹的一个高音之后戛然而止,全场寂静。
高原开裂,天鹅之死,也不过如此了。


第27章 甜姜
麦芒的崛起在意料之中,管彬杰也不得不承认:“控场太强了。”
不同于守望的“强强联合”,麦芒是完美的“一加一加一大于三”组合,单独将每个人挑出来都不起眼,但放到一个锅里煮,立刻产生化学反应。
科小丰身兼浪子与磐石的气质,她跳动起来的时候仿佛是飞向太阳途中坠落的伊卡洛斯。韩矢是位成熟的词曲制作人,能够照顾到每个人的风格,不是姜逐楮沙白这两个偏科创作人能比的,她虽然唱功不够顶尖,但为张艾喜量身定做的歌唱/红了大江南北。而孔春秋彻底改变定位融入团体,顺应力度,成为浪漫的主攻手。
外界一片叫好,苏善琦的制作团队却愁云惨淡——“完了完了,两匹黑马都是自家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今年的十月十一月音乐节,守望的专辑《为我向夜》与麦芒即将推出的《浴火重生》都在入选范围内,必然要展开激烈角逐。
与麦芒有所区别,守望这一年的重心不在新曲,首要任务在于维持热度,不少电视台向他们发出嘉宾邀请,管彬杰经过精挑细选,联系几家节目定好时间,并且授意编导尽力避开争议性问题。
因为是录像,可以剪辑,口误无压力,主持人也轻松。楮沙白等人台风一如既往,唯有姜逐因为演唱会上金光闪闪的表现,与日常形象对比太过明显,始料不及的,开始往“人美心甜”这种奇奇怪怪的方向走了。
万恶之源是《百分百杂谈》的主持人提及“粉丝名”的问题:“我们知道沙白的粉丝名是本名,一双是珠峰,还有郑哥火山的和郭哥的灰灰。那姜队,你知道你的粉丝名是什么吗?”
姜逐一脸状况外:“是什么?”话筒拿开,扭头咨询一下队友,回头确认道,“姜丝么?还是生姜?”
“不生,你可甜了。”主持人说,“甜姜。”
除去节目录制,管彬杰同样开始考虑代言问题。
不少厂商送来眼花缭乱的合同意见书,但现在还不到单独代言的时候,团体代言的选择就少了很多,问及他们意见,楮沙白第一个提出:“男装和表。”
郭会徽想想附议:“嗯…差不多,车也可以。”
郑隗拍大腿:“拉菲啊!”
丁一双眼珠子骨碌转:“零…零食可以吗?”
姜逐:“化妆品。”
一时安静。
楮沙白掏掏耳朵,掸指甲:“姜队,刚刚是你在说话?”
郭会徽苦大仇深地拉住队长的裤线,就差给他跪下了:“姜哥…这个,你看老郑走的是狂野路线,小丁年纪还轻,这个代言于大局而言,不太妥当。”
姜逐笑起来:“可我们也没不化妆。”
郭会徽苦口婆心:“这不是重点…”
“什么才是?”
“会被骂啊。”郭会徽含糊其辞,“什么带坏风向,娘娘腔…”
“我只是提议,就是觉得我们一边用它增添光彩,一边撇开风向,挺没道理的。”姜逐仍在笑,却让人看出没有多少真心实意,“化妆品在我看来,与车和表一样,都是没有性征的物品,我娘么?我不觉得。”
“不过既然你们都觉得不合适,那受众大概也不合适,涉及团体利益,我决定不了。”姜逐说,“你们选吧,我弃权。”
其余人讨论一下午,结果出来,是代言“半人马座”品牌的男装,这个没有多少争议,成为最佳方案。
晚上朱定锦冒雨造访,她从剧组回来的路上没带雨伞,公交车半路熄火,离市内还有十万八千里,路上根本没有什么车经过,她只能就近走到御苑。
姜逐一开门见到只落汤鸡,吓坏了,赶紧拿来浴巾把她从头到脚包住,半抱着她去浴室,四五月这会经常突降大雨,刚热起来一点的春夏季,一夜之间打回寒冬。
朱定锦洗出来,坐在床上喝完一碗热姜水,姜逐出去洗她的衣服,房间里稍微有点乱,五线谱铺满半张床,一副耳麦搁在枕头上,两个床头柜拼接在一起,一架电子琴摆放在上面。
她稍微推开电子琴,打开床头柜,掏出一筒薯片,咯吱咯吱吃掉三分之一。
姜逐端着搓洗过的衣服去晾晒间,房内有她留下的备用衣物,不用急着烘干。收拾好外面的水迹,回房关门,房内溢满沐浴露的香气,朱定锦趴在他枕头上,将满床的谱子摞在一起,用夹子固定。
问他:“新歌?”
姜逐点头,走到床边:“今年应该不会再出新专,预备明年的。”
朱定锦拾起耳麦递给他,捡起没吃完的薯片坐到床脚,给他让地方。
坐下时床垫微陷,气息在他周身柔和浮动,被单浸透了牛奶与蜜桃的香甜,甜得人心神摇曳,姜逐忍不住蹭近了一点。
一只脚抵在他腰上,轻轻踢他:“看我干什么,你继续写谱子呀。”
见他不动,又一只脚加入,永动机似的轮番踢:“你坐过去,我刚洗过澡。”
姜逐被踢到床头,委屈巴巴捡起五线谱画正字。
朱定锦继续吃薯片,睡裤下露出一截光洁的脚踝,勾人得很,像要把人的魂从心肝脾脏里勾出来。
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刮在屋檐上呜呜鬼叫,寒气从窗户缝里漏进来,她缩了缩脚,身上水汽散了,指甲泛上凉紫色。
姜逐戴着耳麦,低头在五线谱上写写画画,朱定锦不打扰他,无声无息地下床,从床底拖出一个盆,想去外面接些热水泡脚。
刚拉开门,突然撞见靠近楼梯口的走廊里有两个纠缠的人影,一股酒味扑面而来,郭会徽一只手从孟佳荔的衣摆下方伸进去,在领口处捏动。
朱定锦举起盆挡住脸,轻手轻脚退回来,扣上门。
姜逐刚写完一个小节的正字,抬头见朱定锦双手抱盆,背靠着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歪头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她。
朱定锦指指外面,还没说话,长长的呻/吟声无比煽情地穿墙而来。
姜逐:“…”
他下床快步走到朱定锦面前,把耳麦摘下戴在她头上,牵她走到床边,单手打开床头柜取出备用耳机,塞进自己左右耳里。
这时他才发觉朱定锦手上温度有些低,她这人像个变温动物,平日身上恒温是因为保暖措施做得好,一旦身上温度降下来,再升回去就难,光靠捂不行,姜逐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盆,拎过来夹在腋下,扯过被子裹住她,自己披了件大衣,开了窗。
朱定锦拉住他,俩人都戴着耳机,也顾不上他听不听得见:“还在下雨…”
姜逐看着她笑,刮了下她冻红的手指尖,从旁边小心从斜檐摸向排水管,三下两下,抓住跳了下去。
耳麦上残留温温热热的体温,朱定锦调大音量,里面是新曲的demo,一段单调的电子琴旋律,加上哼唱的几段词。
听了两遍,窗边有了动静。
朱定锦看过去,姜逐胳膊里抱着一个暖水瓶,盆倒扣在头上,另一边臂弯里还顺来了两包泡面。
朱定锦把他头上的盆拿下来,忍俊不禁,带盆完全是多余的,把热水带上来就行了,估计去的时候没想起这一茬。
姜逐倒了半瓶水在盆里,放在窗口凉了凉水温,等差不多了端到床边,翻出一条毛巾铺进去,剩下半瓶水用来泡了两桶面。
热气氤氲,墙内墙外两个世界。
情与欲碰撞出的尴尬声响,被两副耳机滤掉了,泡面冉冉升起的香菇鸡肉味覆盖之前沐浴露的清香,夜来风雨,平静无波。

北环路,赵宅。
赵访风被刺耳的电话铃吵醒,佣人一脸惊慌地拿来座机,她撑着头拾起话筒,瞟了一眼显示屏。
顿时浑身激灵灵,坐起身来。
那串号码有如鸡血,印进眼里的刹那,再大的瞌睡也醒了。
接通,那边吐出一口气,半是抱怨半是亲近:“怎么这么慢?你什么时候睡得这么好了,我快头疼死了。”
赵访风小心翼翼回话:“魏璠姐,我姐不在家…”
声音停滞了两秒。
“伏波人呢?这么晚不在家,又去哪鬼混了?”
那边懒得听解释,问得直接又干脆。
赵访风一噎。
怀钧赵董的名声如今已经够响亮,一般人就算不敬重,也不敢如此放肆,但某些人就是有这个资本。
其中就有魏璠。
魏璠出身魏家,魏老爷子在政界沉沉浮浮大半辈子,至今还没退,大伯也走仕途这条道,她父亲是小儿子,出国留过学,不爱官场,靠珠宝与化工两大产业起家,经商经出一片天下,如今是隆冬集团的董事长兼老总魏隆东。
也是赵伏波名义上的监护人。
魏隆东生意场上谈笑风生,对老婆女儿温柔解意,他的全部情感也只局限于这两部分,真的给家庭,假的给买卖,其余任何事于他来说,都是惹人厌的烦恼。
当年,不少人试图争夺赵伏波,都是觉得魏隆东不会出面争取她的监护权,因为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同情心。
事情的转机在于他的掌上明珠,魏璠。
说服父亲,并将法院判决书送到赵家的,正是比赵伏波大九岁的魏璠。
魏家虽然与赵家有过亲家关系,但早已稀释,旁人愣是没明白赵伏波是如何搭上魏璠这艘大船。
如果是送礼收买,那有什么珍宝能让从小锦衣玉食的魏家千金为之心动?
监护权敲定后,有人从魏家的朋友圈子里看一场马术比赛的私照,贴魏璠右手边坐着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短发背头,抹摩丝,大墨镜遮住半张脸,两手捧着超大可乐杯,魏璠侧过身,细心给她擦嘴角的饼干屑。
举止神态饱含关心,基本杜绝钱物交易的可能性。
自从赵访风搬来赵宅,也经常收到有“魏”字印章送来的各种各样东西,进口的水果,新上市的酒心糖与巧克力,高定衣服与鞋子,她第一次收到成堆的巧克力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不死心的追求者还在纠缠姐姐,正准备吩咐佣人扔掉,赵伏波走过来撕开包装纸,往嘴里扔了一块,含着道:“这个不用扔,熟人送的。”
比起她爸这个法定监护人的冷淡,魏璠简直关爱过度。
在魏璠面前,赵伏波是不敢抽烟的,火柴都不敢带。
赵访风记忆尤深,她姐姐大杀四方的时候,只有魏璠会叫她换身休闲装带她去游乐园,似乎在魏千金眼里,这个比她小九岁的赵家妹妹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十几岁就该有十几岁的样子,去学,去玩,去讨礼物,去让人照顾。
——甚至还给她报了青少年踏青夏令营,立志要将她掰回天真烂漫的年纪。
导致令人闻风丧胆的赵董事长有一段时间见到魏璠就躲。
但说魏璠是赵伏波的克星并不确切,魏璠并不能真正干涉到她,顶多制造点麻烦,一些不太重要的小事,赵伏波还是乐于让步的。
赵访风看多了,觉得魏璠这样做,并不完全是关怀,更多的像是一种补偿。
可她有什么需要补偿的?
…换句话说,究竟发生过什么,才让魏璠这么急于补给赵伏波一个童年?


第28章 五言
魏璠不是无缘无故深更半夜扰人清梦,她手头上一个制作出了问题。
最近她担任一部大投资电影的监制,影片原声大碟外包给原纪唱片,结果没到宣传期间,原纪内部保管不当,音轨泄露。
傲峰影业与原纪和怀钧都有过合作,并不偏颇哪一方,虽说不至于为此迁怒原纪,但那首歌连同歌手都不能任用了,原纪又拿不出合适的歌手替补,焦头烂额之际,魏璠只能一通电话打到赵宅,问怀钧的艺人档期满了没有,能不能抽空排一下。
赵访风好声好气地安抚:“魏璠姐,我姐她真不在…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也就前阵子为麦芒的事奔走了一下,后来又…我是真不知道!”
魏璠哪里听得进去,她就像一个寄宿制学校的学生家长,心血来潮打电话查勤,结果被宿管告知学生夜不归宿,不禁勃然大怒。
“怎么搞的?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究竟有几天能让人放心?”
赵访风舌根泛苦:“这样,我明天一早就让严宏谦去联系我姐,一定给您回电…或者,我亲自去查艺人的通告档期,如果您觉得我还可以的话…”
如果说赵伏波是魏璠力排众议保下的瓷娃娃,那她赵访风大概就是买一送一的添头。
魏璠对她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平时送到赵宅的东西也会记得另给她带一份,但一碰到与赵伏波有关的问题,立刻显露出她“魏南墙”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特质。
“事情交给你办也行,先让伏波给我拨回来。”
赵访风不敢敷衍,压下困倦的哈欠,下床去桌柜边翻电话簿。
这样的事不止发生一次,必须得回个准信,否则事情没完——去年某次她困得糊里糊涂,随口应了,倒头就睡,结果第二天清早魏璠直接杀来赵宅,那表情瘆得慌,跟儿子被狼叼走的祥林嫂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