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凌道:“什么事?”
冥魇道:“鸾飞姑娘留给太子的那封信,将所有事情都解释的一清二楚,凤主命我送去松雨台,太子若被废,岂不是我们的好时机,为何又要如此?”
夜天凌负手身后,看着一轮轻月缓缓的隐入云中:“此事是我做的决定,我自有分寸,你将信送去松雨台便可。”
冥魇也不再多言,垂眸道:“属下知道了,请殿下多加小心。”
“去吧。”夜天凌挥挥手,冥魇借着月影悄悄看了他一眼,身形轻闪消失在树影深处。
夜天凌反剪双手独自立在夜色下,抬头往松雨台方向看去,眸底瞬间交融了似喜似悲,慢慢的沉淀到那幽黑至深之处,了无痕迹。
第55章 九峰晴色散溪流
一连数日,卿尘待在遥春阁东室,几乎足不出户不眠不休,用来实验的小白鼠不断死掉,为怕传染扩散,只能用火化来处理,今日已经正好是第十只了。她只觉疲惫、失望、愁苦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心口就像压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气闷的以手撑头看着那些医书草药,如果有实验器械和必要的药物,这疫症并不是无解的东西。而现在她就像在一片沙漠中站了三天三夜,明知道身边就有水却怎么也拿不到,简直快要发疯。
所有人都被隔离在外,只有雪战没人拦得住,赶出去再跑回来,一直赖在卿尘身边,卿尘伸手按着它的脑袋,一筹莫展。
雪战安静的趴在那儿任她按着,突然金瞳一瞪,“嗖”的窜了出去,吓了她一跳。抬头看去,发现它正叼住只小白鼠在嘴里挣扎,原来是方才喂药后有笼门没关紧,跑了一只出来。她忙喝道:“雪战!”
雪战极通人性,听主人命令便把小白鼠放下,小白鼠因为挣扎的厉害,脖颈上被咬出伤来,殷殷流着点血,雪战舔舔舌头,瞬间将嘴边一点血痕清洗的干干净净。
卿尘一时没来得及阻止,心中担忧。雪战神异之物,身含剧毒,这只小白鼠怕是活不成了,但小白鼠都是特意喂服了病人痰液用来试药的,万一雪战也被染上,便十分麻烦。谁知到了第二日,非但雪战无事,那只被它咬过的小白鼠竟也活蹦乱跳,一点儿病态都没有。
卿尘甚是惊奇,脑中灵光一现,引逗雪战再咬了一只小白鼠,可这次小白鼠浑身抽颤,没撑上半个时辰便死了。她却并没有死心,凝神思索,翻书查药,又抓来一只已然发病的小白鼠,先给它喂了些大黄,再让雪战叼去咬。这次和第一次一样,隔日这小白鼠虽然一瘸一拐的,但精神已经不像前日似的委顿不堪。
卿尘大喜,想到了以毒攻毒方子,抱起雪战一边哄慰,一边小心翼翼自它前爪放了些血出来。雪战对她甚是顺从,虽然“呜呜”不满,但却没很是挣扎。
卿尘给它包扎好伤口,将血和大黄调和熬制,再在小白鼠身上实验。一夜趴在桌上迷糊,几次醒来去看那些小白鼠,待天亮时,之前奄奄一息的几只小白鼠,有两只已然死了,两只并无明显好转,却还有三只竟恢复了精神。再过了两个多时辰,剩下的两只小白鼠也开始在笼子里找东西吃。卿尘心中一阵狂喜,只觉得黑暗中突然云破天开,多日疲累再也不顾,举步便往外跑去,一边喊:“四哥!”
夜天凌这几日除了巡查各处,起居理事都在西室,就近陪着卿尘,卿尘身边的医书倒被他翻阅了不少,此时听到她突然大喊,丢下书起身来看。
卿尘沿着复道长廊小跑了几步,猛然间心口一痛,像是被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捏住一般,身子一个踉跄便往前栽去,夜天凌身形极快,闪到面前一把将她抱住:“卿尘!”
卿尘靠在夜天凌怀中,只觉得每呼吸一下心中便一阵钝痛,扩散出去连呼吸都滞住,难受的握住胸口,断断续续说道:“扶…扶我…躺…下…”
夜天凌一边慢慢托着卿尘就地躺平,一边急喊:“宣太医!快!”
随后跟来的晏奚没等他说完,早连滚带爬的往太后寝宫奔去,卿尘缓了缓,对夜天凌道:“药…太后…”
夜天凌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原本波澜不惊的声音也带了几分焦急:“你先别说话,太医马上就来。”
卿尘摇了摇头,心里清楚这是心悸的症状,却不想此时毫无预兆的发作了起来,只能勉强调整着的呼吸,以期缓解痛苦。
晏奚同宋德方快步冲了进来,一边还催着:“宋太医,您快着点儿。”
寒冬之日宋德方却出了一头的热汗,见状一惊,急忙跪在地上把了脉,对夜天凌道:“殿下,这是心疾,莫要移动郡主,平躺为宜,老臣这就拟方子。”
赶来伺候的侍女拿着宋德方的方子去熬药,卿尘神志还算清醒,此时疼痛倒稍缓了些,她虚弱地说道:“宋太医…我找到…了…方子…白瓷盅里…有药…”
宋德方猛的抬头和夜天凌对视一眼:“郡主找到了医治疫症的方子?”
卿尘点了下头:“还不…确定…要小心服用…”
夜天凌道:“你先歇着,什么都别想,自有他们处理。”
卿尘心中涌起一阵滞闷,只觉得夜天凌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远,无边的疲惫淹没了她的意志,很快天地在眼前退隐成一片空白,不真切间听到夜天凌在喊自己的名字,但继而一个沉沉的浪头扑来,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
迷糊中似乎有苦涩的东西流入唇间,辗转醒醒睡睡不知多久,再次醒来依稀已是清晨时分。
卿尘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浑身软软的提不起力来。目光落在窗前,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如水般的晨光自窗外静静洒进,在他襟边勾勒出清淡的影子,越发衬的那身形挺峻。
古木窗棱,丹云纱帐,一切开始变得熟悉起来,尤其是夜天凌的身影。她刚撑了撑身子,夜天凌便转过头来,眼中掠过惊喜,即刻吩咐外面伺候着的侍女:“宣宋德方。”
他将卿尘扶在怀中低声道:“别急着起来。”
卿尘淡淡笑了笑:“没事。”
夜天凌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仿佛从未见过她一样,许久方叹了口气:“可觉得好些了?”
卿尘点头:“好多了,只是有点些乏,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夜天凌审视她血气不足的脸色,眉间微蹙:“整整一天一夜,宋德方说你这是心疾,这几天累着了才会发作,你这当大夫的治病救人,却连自己身子都照看不好。”
卿尘将头靠在他胸膛,嘴角噙着丝笑意:“宋太医没有交待,也不能惹我激动吗?你还教训我。”
夜天凌一愣,似是拿她无奈,便道:“皇祖母昨夜用了药,今早便退了热,情形好多了。”
卿尘一喜:“真的?”撑着身子便要起来:“我去看看。”
夜天凌抬手将她压下:“你躺着,我刚刚去看过,太医在旁调理,有事随时会来报。”
卿尘道:“你还是进了寝宫!”
夜天凌道:“已有药了,你怕什么?”
卿尘静静的靠回他怀里,此时才仿佛真正松缓下来,心落到了实处,竟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她侧了侧头:“我怕…那种束手无策,心急如焚的感觉…”
夜天凌静了会儿,低声道:“我这一天一夜便是这样过来的,你可知道?”
他沉缓的声音中夹杂着未尽的忧虑,卿尘听了心中微微一酸,侍女荷风的声音在外说道:“四殿下,宋太医来了。”
夜天凌站起来道:“让他进来。”
卿尘同宋德方一向相熟,也不放纱帘回避,宋德方细细诊脉,再看神色,过会儿说道:“现下是无碍了,只是郡主当要好生调养才是。”
卿尘笑道:“我知道,这几日太后那边要有劳宋太医了。”
宋德方道:“这是份内职责,待郡主好些,还要和郡主商讨如何用药。”
卿尘细细问了问太后情形,知道丹琼先试了药,问道:“丹琼怎样了?”
宋德方道:“昨夜便醒过来了,虽是虚弱了些,但性命已保住了。”
卿尘点点头:“太后年迈,和丹琼不同,还是要小心。”说话间看到夜天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微微有些不安。夜天凌此来延熙宫,定要究查疫病如何流入宫中,这几日碍着太后的病没有严行追查,现下怕马上就要有雷霆手段了,这些又怎瞒得过他?何况,她并不愿欺瞒他。
夜天凌对宋德方道:“你先下去吧,如何调养拟个方子过来。”
宋德方退出去后,卿尘见夜天凌眼中隐隐尽是血丝,知道他夜里没休息好:“四哥,你也去歇会儿吧。”
夜天凌在她身边坐下:“你若是不累,便陪你坐会儿。”
荷风端了几样点心小菜过来,桂花云锦糕、千层杏仁酥、醉汁蜜枣和清卤香笋,再熬了香香软软的药膳粥,卿尘便靠在榻上慢慢的尝着。
夜天凌在旁看着她,屋中暖炉驱散了寒气,融融如春。这样安静的一刻,让人觉若此生便就这样过去,未尝不是心满意足。然而他偏偏却站在风口浪尖上,心下手底一个念想便是惊涛骇浪,从未有过的风险,一个人便也罢,却何苦要她也卷进来受这惊扰。便如经年在战场,不愿平添府中有人翘首期望般,一时竟觉得自己莽撞了。
卿尘抬眸见夜天凌看自己,笑道:“四哥,看什么呢?”
夜天凌道:“看你吃东西。”
“我饿了。”卿尘便随口道:“你要不要尝尝?今天延熙宫奉膳司的手艺好像大有长进。”
夜天凌摇了摇头:“奉膳司的手艺一向不错,以前有个老厨子,做得一手好菜,有道鸡茸金丝笋,还有荔枝肉、班指干贝、葱姜爆蟹、素八珍都做的极好。”
卿尘问道:“我怎么没见过?”
夜天凌道:“宫里的老人,早没了,后来虽有这菜也再不是那个滋味。”
卿尘便缠他说些儿时旧事来听,不想夜天凌如此沉稳的人,幼时竟调皮至极,这延熙宫整日被他折腾的天翻地覆。
但这所谓放肆的童年却极为短暂,夜天凌九岁始便随军历练战场,那时带他的正是仁宗皇帝的长子,德王夜衍昭。
便是圣武十年那次讨伐南番战后,年方二十岁的德王同当今天帝在对部将的封赏中有了分歧,为天帝所怒斥说了些重话,回府后竟一时想不开,自刎而亡。
五年后,仁宗次子夜衍暄病亡,从此仁宗便断了子嗣。次年元月,天帝封长子夜天灏为太子,告祭太庙,大赦天下。
同年九月,十五岁的夜天凌首次领兵出战突厥,一战扬威。自此十数年,天朝出了一个贤德宽仁的太子,一个凌厉肃冷的王爷,而仁宗的两个皇子怕是再已无人记得了。
说话间卿尘看夜天凌倚在榻旁面如平湖,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他如今的身份再回想前事,自是另一番心境。所谓儿时不过弹指而过,便冷眼看了父母兄弟几番恩怨,或许就是自那时起心中便有一处开始变得坚硬,再容不得有人靠近。
夜天凌眼中无声而深沉,此时晏奚进来禀报说:“殿下,大伙儿都在畅春殿候着了。”
夜天凌点点头:“知道了。”站起来对卿尘道:“我去看看。”
卿尘点头,目送夜天凌出去,却蹙起了淡淡纤眉,身上还是软软无力,轻靠在暖榻上发呆。
第56章 争似是非弹指间
雪战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偎到卿尘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卿尘伸手抚弄它,心里又想起那能治疫症的药。便凭雪战这小小身躯,能救得了多少人,这疫症终究说不上是解了,依旧困扰着她。
不多会儿,一个小侍女自畅春殿过来,在外对荷风道:“姐姐去畅春殿吧,四殿下挨个传着问话呢,我来替姐姐。”
荷风见卿尘静静闭目歇着,出来悄声嘱咐道:“一会儿郡主若醒了,小心伺候着,桌上药还没喝,怕凉了…”却忽然听到卿尘在里面叫道:“荷风,你进来。”
荷风忙道:“奴婢吵醒郡主了。”
卿尘淡淡一笑:“我没有睡,你去畅春殿见四殿下,请他回遥春阁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荷风答应着去了,卿尘起身坐到镜前,低头梳理着静垂至腰畔的长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留这样长的头发,以前那么多年,都是一头利落的及肩短发。“宁文清”三个字,似乎已经随着一点点习惯的消失变成一场梦,在记忆中越来越遥远,偶尔记起却觉得陌生万分。
“发什么呆?”突然耳边响起夜天凌的声音。
卿尘吃了一惊,抬头见镜中映出他的影子,青衫磊落,虽一副闲逸的模样,眼中却透着未退的锐利,回头笑道:“悄无声息的,吓人一跳。”
夜天凌看了看桌上搁着的药,皱眉道:“都凉透了,怎么还不喝?”
卿尘微笑道:“忘了。”
夜天凌伸手将洒在她身畔的秀发理了一下,发丝自指间滑过,温凉柔顺,他俯身问道:“找我有事?”
卿尘低头思想片刻,道:“四哥,你可是要严查延熙宫疫病之事了?”
夜天凌道:“此事来得蹊跷,岂能不查?”
卿尘叹了口气道:“你叫他们散了吧,我将事情原委说于你。”
夜天凌眼中微光一闪,正对上卿尘清隽的目光,沉沉静静望过来,掩映在潜淡风华中,叫人心里一时看不透:“你是说,你知道这瘟疫是如何入宫的?”
卿尘点头,夜天凌拂襟在一旁坐下:“你说。”
卿尘便自那夜碧瑶求救说起,将当日情形一一说给他听,一字不瞒。夜天凌半晌未言,面色沉豫,眸底一道锋棱深不可测,不怒而威,越听越是峻严,待卿尘说完,冷冷道:“这是诛九族的死罪。”
卿尘安静说道:“紫瑗父亲早亡,一个兄长死在战场,还有个幼弟年前违拗母意,自行投了辽州军中,家中唯有一个哭的双目失明的老母,靠邻居拂照度日。丹琼父母双亡,举目无亲,要诛也无非就是这些老少病弱,倒是凤家怕是要受我连累了。”
夜天凌眉峰蹙拢:“你这是替她们求情,还是拿自己和凤家挡我?”
卿尘淡淡一笑:“不是求情,错了便是错了,你若是要罚也是应该的。”
夜天凌起身在窗前站了会儿,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此时才说?”
卿尘坦然道:“若是侥幸不查,或来查的是他人,我便设法替她们瞒下。但如今查的人是你,我何必要你劳师动众费时费力,结果还是一样瞒不住,不如告以实情。”
夜天凌回头看她:“你既不想求情,那是要和她们一起领罪了?”
卿尘摇头:“我不想领罪,这个罪不好领。欺君之罪…”她笑了笑:“我领不起。”
“领不起?”夜天凌声音里有丝怒意:“这么大胆的事都做下了,此时再说领不起?”
卿尘松手,一缕丝缎般的发丝落至脸旁,衬的脸色有些透明的白,如同眼底清水无痕。她扶着几案站起来,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长衣:“四哥,你先别气,这事是我做得大胆了。但事已至此,即便是杀剐了紫瑗她们也是这样,紫瑗伺候太后多年从未出过差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此次私下出宫,无非因着一片孝心。碧瑶丹琼姐妹同我有患难之情,何况丹琼不过才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我无非想多救条人命罢了。”
夜天凌见她脸上血色未复,裹在一袭白衣中的身子弱不禁风,心中反再增了几分隐怒,但却不忍对她发作,只沉声道:“还说不是求情?”
卿尘微微笑道:“那便算是求情吧,请四哥放她们一条生路,也算积了善德,太后自来心地仁慈,定不会过于怪罪。”
夜天凌虽然性子清冷,但也不是无情之人,纵恼紫瑗她们无知惹祸,但真说以诛族赐死论处,便是卿尘放的开,太后那里也难免伤心一番,心中早有了计较。只是见卿尘做事实在大胆,在这宫中如此行错一步,便是百死的罪,要唬她收敛些:“求我有何用?这等事情,谁瞒得住?”
卿尘却早看出他不会痛下狠手去惩处几人,话中说的严苛,但紫瑗她们一条命该是保住了。自怀里取出样东西:“我刚刚倒想到件事,”打开来一张名单,是鸾飞临出宫前给她的:“你看过这名单,内廷司总管周奉是九殿下的人,宫里宫外定是传了不少消息,若能让九殿下失了这条臂膀,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夜天凌轩眉微扬:“你倒跟我讨价还价起来,求情也不白求?”
卿尘眉底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将名单重新折起,递给夜天凌:“顺水推舟,何乐而不为?我这几天看,延熙宫的事,或许是有人传了什么东西进宫,沾染了疫症也说不定,内廷司这疏漏可捅的不小,怕是要劳烦四哥好好查查了。”
夜天凌似是没将那名单看在眼里,却只凝视着卿尘,眼中有道明亮微微一掠:“如今我越发盼着皇祖母快些好起来了。”
“嗯?”卿尘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说,微觉奇怪。
夜天凌深深注视她,认真说道:“卿尘,我要求皇祖母再指一次婚。”
卿尘闻言愣住,却淡淡一笑,避开他清明中魅力逼人的注视:“这种事情,错过了一次,岂会还有第二次?”
夜天凌道:“正因错了一次,才不能再错第二次。”
卿尘摇头道:“我现在在皇上身边,此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夜天凌闻言:“且先别管这个,此话便是你已答应我了。”
卿尘纤眉淡挑:“我何时说过?”
夜天凌眸底清淡一拢,忽尔沉默,像是有丝微叹自那沉默中落出,稍候方道:“卿尘,之前是我想岔了些事,我心里想的、要的、做的,甚至我这个人,处处险境丛生,我一直在等一个心甘情愿随我,也配得上‘凌王妃’这三个字的女人。知我意者如你,牵我心者如你,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只是不知,你可愿意?”他向卿尘伸出手,等着她。
修长的手指白皙而稳定,似是拨开了千万年的云雾,将此生托在了她面前,邀她携手共度。
他不止是要和她走一段路,他要和她走这一生。
卿尘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一步迈出去,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头了。
她在他清朗的眸中微笑浅淡,低低往前走了一步,毫不犹豫的抬手轻轻放在他手中:“四哥,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道?”
夜天凌几乎立刻便握住了她的手,面上竟是不能抑制的狂喜,他深吸一口气,将卿尘揽住怀中:“你现在是暂代修仪,我想过了,此时求皇祖母把你要回身边也不是难事,而后再讨指婚的旨意。”
卿尘心中却不能避免的想到些事情,总有一日,一切能够恢复正常的时候,她还会留在这里吗?这个她毕竟不是她。想到此处,幽幽问道:“四哥,若是有一日我走了呢?”
夜天凌一愣,道:“去哪里?”
卿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或许会有一天,生老病死,聚散离别,你不怕吗?”
夜天凌淡淡道:“想那些,不如有一天便真心过一天。”
卿尘抬眸一笑,将自己埋在他身上干燥而清爽的气息中:“便是有一天,我便陪在你身边一天,好吗?”
夜天凌伸手自她的眉眼间划过:“你可知道,说了这句话,你便是我的女人,也是凌王府将来的王妃了。”
卿尘笑道:“听说凌王府规矩森严,上下都没个笑脸,这王妃岂不是闷死人?”
夜天凌亦笑道:“这些日子笑的还不够多?凌王府是什么样子,待有了女主人,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卿尘抿嘴不语,只看着夜天凌越来越多的笑容,透心的一种甜美,融融的蜜蜜的,直缠绵成一片心旌动摇,叫人透不过气来。夜天凌见她以手按着心口,笑意敛起:“可是还疼?”
卿尘摇头:“只是胸口有些闷。”
夜天凌扶她坐下道:“你好好休息,此事我只有一句话,这两个侍女死罪虽免,却绝不容再在延熙宫待着。”
卿尘道:“这我也知道,你把她们交给我吧。”
夜天凌皱眉道:“说了不再劳神…”
卿尘求道:“只这一次。”夜天凌想了想,终究答应了。
待隔了一日,天色晚了,卿尘屏退了身边的人,将紫瑗和碧瑶叫到遥春阁。两人一进门,合身跪倒在地,磕头道:“郡主恩德,请受我们一拜。”
卿尘伸手将她们拉起:“这些都免了吧,之后行事心里多有分寸才好,这事便忘在心底,莫要再提。”
紫瑗仍是满面忧色,道:“四殿下这几日盘问宫中各人,虽还未问到我们,但依四殿下的手段,岂能瞒的过,早晚会追查下来。”
卿尘道:“四殿下那里,你们待左右无人时带丹琼去请个罪,他心里早就明白,昨日没治你们的罪,以后也不会追究了。”
紫瑗和碧瑶对望一眼,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郡主,这…这可是真的?四殿下竟饶了我们?”
卿尘笑了笑:“他也不是铁石心肠,只是有一样,延熙宫你们是不能待了。”
如此说来碧瑶倒还罢了,紫瑗却是在太后身边服侍了多年,心底一酸。但待罪之身,此时太后平安无恙,自己也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还有什么说的?卿尘道:“我给你们几个去处,你们看看自己可愿意。”
碧瑶说道:“自相识以来,郡主几次救我姐妹,我姐妹的性命早就是郡主的了,但是郡主吩咐,碧瑶莫敢不从。”
卿尘道:“那你可愿跟在我身边?”
碧瑶喜出望外:“能伺候郡主是我的福气,岂会不愿?”
卿尘点点头:“好。至于丹琼…”她看着碧瑶有些紧张的脸,微微一笑:“松雨台那里先前便要个外面伺候的侍女,我送她去那儿,如何?”
碧瑶愣了愣,原想丹琼即便不出宫也会送去做杂役的低处,谁想竟是如此出路,松雨台虽偏静了些,但毕竟在太子身边,怎也委屈不着,忙道:“我替她多谢郡主。”
卿尘道:“既然如此,那便这样了,你先下去好生照看丹琼。”
碧瑶答应着去了,卿尘静默了半晌,凝神望紫瑗,红烛盈盈照的紫瑗一脸暖色,亦增添了几分娇美之情,细看下也是个端秀的美人胚子。紫瑗见卿尘望着自己不说话,以为她为难,也不敢多言,只低眉顺目站在那里。
碧瑶这些日子和紫瑗患难与共,毕竟亲厚许多,回了房等她良久,不见回来,已到屋外看了几次。直过了快一个时辰方见紫瑗低头慢慢走来,急忙上前拉住问:“郡主怎么说?”
紫瑗脸上忧喜难辨,看起来倒是平静,轻声说道:“待太后大好了,郡主会启禀她老人家,指我去九殿下身边做他的侍妾。”
碧瑶猛得一愣:“九殿下?”
紫瑗神色中似是有份坚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些温柔的笃定,点头道:“我此次犯的错,百死莫赎,承郡主大恩无以为报,便是粉身碎骨也情愿。”
第57章 拨云开雾见月明
几日的大雪后,冬日又恢复了往常的干冷,阵阵北风寒意十足,掀得致远殿宣室外一幕风帘晃动了几下,凤衍同卫宗平俩人看着天帝负手沉思,谁也不敢先开口。近日朝中诸事不顺,上下各官员都没少挨训斥,还是谨慎些好。
天帝看了眼案前的一道条陈,心内说不出什么滋味,松雨台处频频来报,太子近来不知为何性情大变,情绪时好时坏,日日纵酒言语无状。昨天方口谕斥责了他几句,他今日便上了个手本,其中言语多有涉及当年先皇子嗣亡故之事,端得惹人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