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我回去。”
秋姜已经明白了。
其实想想也应该知道,如意门既然是那么出类拔萃的细作组织,又地处程国,身为程国三皇子的颐非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不但知道,还一早就跟他们有所往来,因此知道一些外人所不知悉的细节。
比如三儿的长相;比如那家客栈的密室;再比如……昨夜在她所不清醒的情况下所发生的一场布局。
“昨天我故意带你住进这家客栈,他们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你,当晚你一进房间,外面就起码埋伏了十个人等着破门抓你。但他们迟迟没有行动,我很奇怪,伺机混进了他们的队伍,这才知道此地主事的三儿不在,底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你抢先一步杀了真正的三儿,假扮他出现?”
“没错。”
秋姜仔细打量颐非。
颐非扬眉:“怎么?”
“我竟不知你还懂得易容。”
“要想假扮别人,是不太容易,但要假扮三儿,却不难。”颐非笑了笑,“你可知道为什么?”
秋姜想了想:“因为他的体型跟你差不多?”
“唔,这的确是很关键的一个原因。”
“因为他当时待在那个光线黯淡、水汽蒸腾的厨房里?”
“唔,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你还是没说。”
秋姜望着他,从他花白的头发看到他蜡黄的皮肤,再看到他有点泛绿的瞳仁,啊了一声。
颐非的手在眼前轻轻一抹,原本绿色的眼瞳便又恢复了原来的黑色。
秋姜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颐非笑了,朝她伸出手,手心中赫然躺着两片薄薄的绿晶薄片,“这是用五色稀铁提炼出来的五色足缤,这一款叫绿软,比水晶透,比丝绢软。”
秋姜接了过来,仔细辨认,脑海中像有什么一闪而过,但等到要去捕捉时,就又消失了。
“不知为何,觉得很熟悉。”
“你是应该熟悉,因为这是你搞来的。”
“什么?”
“你,哦不,七儿姑娘,曾经假扮南沿谢家的大小姐——谢柳,为的就是得到谢家独有的稀铁冶炼配方。皇天不负有心人,你认谢缤当了足足五年的爹,总算取得了他的信任,把这配方传给了你。”颐非说着,将绿软收回,又戴回了眼睛里,他的瞳仁,就再次变成了浅绿色。
但比这种变化更令人震惊的,则是他说的话。秋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谢柳?足缤?配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我才有恃无恐地冒充三儿。”
秋姜心想:恐怕是颐非一开始就知道会途径这家客栈,想好了要对付三儿,所以才连这么稀罕的玩意都给准备好了吧。
“可惜啊,这玩意不能近看,一看就穿帮。所以刚才红玉在时,我都不敢抬头。”
秋姜衲衲道:“红玉?是之前……说要杀了我为五儿报仇的那个女人吗?”
“嗯。”
“她是老几?”
“她没有排名。如意门内按照能力分为七宝,金门留在本营护卫安全,银门外出执行普通任务。这两派人数最多。真正的核心弟子在剩余五宝,人数较少。琉璃负责暗哨接应;颇梨负责卧底暗杀;砗磲负责监视同门,赤珠执掌青楼歌坊;而玛瑙……是作为未来的接班人培养的。”
秋姜的瞳孔在收缩。
“五宝中最顶尖的那个人才有排名。红玉是砗磲门老大五儿的婢女,也是五儿的情人。而你杀了五儿。”
“我杀了他?”秋姜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颐非看着她,目光闪烁不定,似在探究,又似只是欣赏:“你可是个十足的人才啊。因为四年前的正月初一,你狂性大发,突然杀了二儿、五儿和六儿。也就是说,如意七宝,一口气被你干掉了三个。”
秋姜的心沉了下去——
四年前的正月初一……
也就是她被风小雅送上山之前。
那时候,她本是风小雅的宠妾,却突然被抛弃,送到山庄自生自灭。
那时候,她是如意门的七儿,却杀了自己的三个同伙。
那时候……
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谢柳,又是怎么回事?
第五章 狼虎
颐非带秋姜故意投宿这家客栈,不得不说,是存了私心的。
虽然按照薛采的说法,秋姜应该是失去了记忆,并且她也确实表现的对过去一无所知,但生性多疑谨慎的颐非,怎会如此轻易信服?
因此,这一路上,他都在观察,在试探。
但秋姜的反应很微妙。
她一进客栈,就挑衅大厨,可以说是不知底细的成心闹事,也可以说是在跟同伙三儿传达信息。
颐非继续等。
等到秋姜上楼、熄灯、睡着。
他潜伏在暗处,看见陆续有伙计模样的人悄悄摸到秋姜房前,其中一人还试图开了下门,手法十分老道,一眨眼就把锁给打开了,刚把门推开一线,就被另一个人拦住。
后来者警告道:“三哥未来,不得轻举妄动。”
于是推门的人又将门合上,退了下去。
如此一直等到天色微白,埋伏在秋姜房外的伙计们忽然同时撤退,颐非知道,这意味着——三儿到了。
他悄无声息地打晕一个伙计,换了衣服,混入其中一起撤离。
厨房中,两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三儿果然已坐在了灶边。
他在吃一盆茱萸干。
茱萸去了黑子,荫得干干的,一看就知道很辣。
三儿勺了一勺送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咀嚼,再倒一杯白酒,仰脖一口喝干,闭眼满足地吁了口气。
却把颐非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自己完全不能吃辣,因此看见如此嗜辣的人时总有一种惊悚感。
三儿吃完,就开始咳嗽,厨三刀立刻递上一杯茶,他闻了闻茶香,点点头道:“出门在外这些天,每每吃饭,就少了三刀你的这壶小岘春。”
厨三刀连忙赔笑道:“是是是。下回三哥出门请一定要把小的一起带上。”
“那怎么行?”三儿横他一眼,“这客栈哪少得了你。”
“是是是,那我教一个徒弟出来跟着三哥,保管跟我泡得一模一样。”
三儿一笑,没再接话,而是将目光转向颐非所在的众伙计们,淡淡道:“七主呢?”
“就在楼上。地字三号房。”
“没惊动她吧?”
“小慢试图开门进去,被我们拦了。”
三儿瞥了一眼刚才开门的那个伙计,伙计吓得扑地跪倒。三儿淡淡道:“我给你改名小慢,就是要你做事情别那么急躁,先停下来好好想清楚了。这爱出风头、事事抢先、不顾后果的毛病,看来你是改不了了。”
小慢连忙磕头:“三哥恕罪!三哥恕罪!小人一定改,下次再不犯了!”
三儿又勺了一勺子茱萸,就着白酒吃下,然后剧烈地咳嗽——颐非总算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声音却那么苍老,还咳嗽连连,一幅痨病鬼的样子了。敢情都是辣出来的。
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屏息以待。
三儿慢条斯理地喝完茶后,才开口道:“哪只手推得门啊?”
小慢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
三儿唔了一声:“自己断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厨三刀忙道:“三哥!”
三儿笑了笑:“怎么?你有意见?”
厨三刀又是焦虑又是胆怯,表情十分复杂:“哪里哪里,怎敢对三哥有意见。只是……小慢的绝技就靠他的手,如果断了……”
“一个绝世的盗贼,如果不听话,就是一个祸害。而我不需要这样的祸害。”三儿笑吟吟地望着小慢,“你说呢?”
小慢早已吓得整个人都弯腰缩在了地上,闻声抬起头,脸上全是眼泪。
三儿扬了扬眉:“还不动手?”
小慢颤抖地将手按在地上,一咬牙,左手如拳,砰的一拳砸下去。
众人的心跟着那一声重响抽了一下。
小慢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
但三儿冷冷道:“不够。”
小慢只好再次抬起左手,握紧,向下捶落——
颐非眼神忽动。
与此同时,那一拳本该再次落到右手的左拳突然拐了个弯朝坐在板凳上的三儿打过去。“我跟你拼了——”小慢嘶声扑上去。
三儿的板凳突然后滑三尺,小慢的那一拳就落了个空。
其他人反应极快,连忙上前将他擒住,小慢拼命挣扎,甩开那些人,再次向三儿冲去,然而他只冲了一步,就停住了。
从颐非的方向看不到他的正面,因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可以看到三儿在笑,笑得很自信。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同属琉璃门,我是头、你是跟班?”三儿从板凳上站起来,悠悠走到全身僵直了的小慢面前。
小慢啪地向后直挺挺倒下,脑袋正好冲着颐非,于是颐非看见,他的眉心正中央插了一根勺子——正是三儿用来勺茱萸的那根勺子。
“这就是原因。”三儿轻轻将勺子的把手拔出,喷薄的血液这才流出来。他就着小慢的衣服擦了擦勺子。厨三刀虽也震惊,但更有眼力见地立刻把板凳搬回桌边。
三儿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下开始吃饭。
颐非眼睁睁看着那根沾过脑汁和鲜血的勺子再去勺茱萸,然后还送入口中,一股酸水就从肚子里涌到了喉间,差点吐出来。
他自己就是个很变态的人,当年为了逼供也没少拿活人的身体浇糖画,但不得不承认,三儿之变态远在他之上。
屋内鸦雀无声,死一般地沉寂。
三儿又开始咳嗽,一边咳一边道:“七主是自己一个吗?”
厨三刀忙道:“还有个男人跟她一起来的,但两人并不同住。那男人住在地字二号房。”
“什么样的男人?”
“这个,暂时不知……”
颐非心中一笑。他当年来此跟如意门的人接头时,是蒙着面的,只有三儿一个见到了他的真容,当年是为了逃避颐殊的追捕,现在看来小心驶得万年船果是至理名言。
三儿沉吟道:“先把男人给我抓过来。”
一个伙计迷惑地问道:“欸?不先抓七主么?”
“抓她?”三儿似笑非笑,“你以为她凭什么排在老七的位置上?武功会比我差?”
“我们可以用迷烟。”
“那迷烟还是她炼制的。”
伙计们顿时不说话了。
三儿抖抖衣袍站起道:“七主喜欢炖汤,我去焖上一锅。你们把男人抓到这来,我要亲自问问他,七主到底想干嘛。”
颐非连忙跟着伙计们一起退了出去。大伙走楼梯,他则直接爬墙翻窗回房,然后换了衣服静静等着。
于是,伙计们蹑手蹑脚地将房门推开一线企图进来抓人时,看见的就是翘个二郎腿坐在门口椅子上的颐非。
伙计们吓一跳,下意识就拔刀。
颐非笑了起来:“我等你们很久了。请带我去见三哥。”
伙计们怔住。
颐非被押回厨房时,三儿正在熬汤,他用青漆竹筒在一口巨大的锅内搅拌着,厨房里到处都是水汽,又热又湿,一走进去,衣服就被沁透了。
三儿见人抓来了,手中也没停,继续一边搅拌一边道:“姓名,出身,来历。”
“唔……姓三名儿,出身名门,排行老三。”
三儿的手停了下来:“我是在问你。”
“我说的就是我呀。”颐非穿过袅绕的水汽,走到他面前。
三儿本是一脸怒意,但在回头看见他的脸时,变成了错愕:“是你!”
颐非比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儿会意,当即命令道:“你们都退下去。”
众伙计虽然奇怪,但立刻转身出去,将门合上。
三儿继续搅拌着锅内的汤汁,表情恢复了镇定:“原来是三殿下。”
“你三我也三,真有缘分啊,又见面了。”
“原来七主是跟三殿下在一起。”
“她接了我的委托,帮我做点事情。”颐非一边打量灶台上的瓶瓶罐罐,拿起其中几只嗅了嗅,一边漫不经心道,“但现在看来,好像出了点问题啊。”
“三殿下何出此言?”
“没问题的话,为什么你要派人半夜三更地来抓我呢?”
三儿定定地看着他。
颐非也直直地回望着三儿。
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直到颐非提醒道:“水开了。”
三儿这才回身,把蒸架放进锅内,开始往架上摆放瓶瓶罐罐,一手四个,眨眼间就摆好了四十九个,密密麻麻放了一锅。
他将锅盖盖上。
颐非注视着他的这一连番举动,一笑道:“这汤是给谁喝的?”
“不知道。”
“你煮的汤,却不知道给谁喝?”
“那要看对方需不需要、该不该喝。”
颐非扬眉:“那你觉得我需要吗?”
三儿睨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三殿下是聪明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七主出了点问题,需要回如意门给夫人个交代。三殿下的事情如果不介意的话,交给别人来做。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省得您麻烦,我们也不用为难。”
颐非却露出为难的样子:“但我的委托十分困难,只有七儿可以完成,怎么办?”
三儿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请相信,我们如意门的每个人都很优秀。”
“这点我完全相信。咱们上次的合作就很愉快。”
这句恭维显然很有用,三儿点了点头:“所以,有什么事大可再交给我。”
“真的?”
“真的。”
“什么委托都可以?”
“七主既然接,就说明肯定做得到。可以。”
颐非拍手道:“那就太好了!其实我正觉得你们那个七姑娘不是很可心,脾气差难相处还神神秘秘让人无法信任。但如果是三哥就不同了,咱们可是老交情了,你做事最慎密牢靠。”
“那么,三殿下究竟跟七主做的是什么交易呢?”
“她啊……她答应帮我……”颐非忽然靠近三儿,将声音压得极低,“生儿子。”
三儿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颐非满意地看着石化了的三儿,眼中笑意越发深浓,最后哈哈大笑出声。
三儿沉下脸道:“三殿下,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确实不怎么好笑,但却很有效。”颐非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他,啧啧道,“这身高、这体态……真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合我心意啊!”
三儿眼中闪过怒意:“三殿下难道要我帮你生儿子不成?”
颐非噗嗤一笑,忽然伸手摸上他的脸。三儿大怒,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双脚像被什么东西钉死在了地上一般,再不能挪动半分。不仅如此,他的手也动不了了,但视觉还是有的,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颐非在他脸上摸了又摸。
“你……你!你对我做了些什么?”三儿突然想到了锅里的汤,更想起了颐非之前拿起其中几个罐子看了看,难道就是在那时,他动了什么手脚,在里面下了药?
颐非扬起唇角,笑得极尽猥琐:“我对你做什么,你不是正在感觉么?”
“三殿下!请自重!”
“啊呀呀,我还以为邪门歪道的你,在遭遇这种事情时反应会跟普通人不一样,怎么也这么庸俗呢?”
“什、什、什么?”
“你们如意门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是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做么?区区猥亵,就受不了了?”
“你……”
“就这样怎么当上组织老三的?名不副实啊。你们七主就乖多了,就算把她衣服脱光了扔大街上也跟没事人似的。”
三儿额头冒出了一头汗,不知是被水汽蒸的,还是吓的。
颐非摸完了脸,开始脱他的衣服,手法极尽邪恶,哪里敏感就往哪掐。三儿明明怒到了极点,却只能咬牙忍着,表情又是屈辱又是愤怒。
“你怎么不叫外面的那些人进来救你?”颐非凑到他耳边,吃吃笑了起来,“哦,我知道了,你怕他们进来,看见你赤身裸体的样子。对不对?虽然我这是第三次见你……”
“不是第二次吗?”三儿一怔。
颐非没有理会他的质疑,把他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开始脱裤子,一边脱一边道:“虽然这是我第三次见你,但我发现了,你可是个非常要面子的人呢。你总是展现给别人看特别残忍残暴邪恶的一面,想让大家都怕你。当然大家确实也被你吓住了,怕得要死。但我不是别人,我太了解你了。因为表现得越变态的人,内心越是个胆小鬼,害怕的东西最多。”
颐非说到这里,解开他的裤带,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三儿。
三儿整个人都在发抖,但又动不了,因此显得十分可怜。他眼神慌乱,如果说之前是愤怒和屈辱,那么到了此刻,则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恐惧和战栗。
“你到底想怎样?”
“是你自己答应的,说接替七儿帮我的。”
“我、我是男人!”
“我知道啊。那更好。”颐非说完手往下一拉,三儿的裤子就被脱了下来,落到了脚背上。
三儿双眼一翻,整个人直直朝后倒了下去。
颐非连忙一把揽住他,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到旁边的柴堆上,然后对着三儿的裸体摇了摇头,用一种很失望的表情低声道:“原来此人是个天阉。难怪……”
颐非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把三儿的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然后把三儿的头发也全部剃了下来,粘到自己头上,如此一来,他的头发就变成了花白色,再用灶台上的调料往自己脸上东抹点西涂点,最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取出两片薄如蝉翼的绿色晶体,戴到了自己的眼睛里……做完这一切后,他就着水缸里的水照了照自己的脸,再回过身来时,赫然成了另一个“三儿”。
一个虽不十分相像,但只要低下头就不会轻易穿帮的三儿,再加上厨房光线黯淡,水汽蒸腾,实在是很适合隐蔽和伪装。
颐非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自己的衣服给三儿穿上,然后对被剃成光头昏迷不醒的三儿叹了口气:“别怪我兄弟,像你这样的早死早投胎,来生做个真正的男人吧。你要不服气,尽管变鬼来找我。等你哟。”
说完这句话,颐非一掌拍在他脸上,三儿的整张脸顿时塌了下去,变成了一张饼,与此同时,整个人飞起来,不偏不倚地落进墙角的大水缸中。
厨房的门立刻开了,伙计们冲进来道:“怎么了怎么了?”
“此人……咳咳……竟敢对我下手……咳咳咳……”颐非指了指上半身浸在水缸里的三儿,话没说完,伙计们已持刀冲了上去。
颐非转过身去,没有看。
但刀锋砍进骨头的声音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在心中暗暗叹息:三儿用勺子杀小慢时,肯定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死,而且是死在自己手下的刀下。
一伙计停手,回身禀报道:“三哥,他好像死了。”
“按老法子,跟小慢一起处理了。”
“是。”
两名伙计抬着三儿的尸体走了出去。至于怎么处理的,颐非毫不关心,他相信如意门必定有一套十分慎密的处理尸体的办法,才能让这家客栈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引起官府的怀疑。
锅里的汤再次沸腾了起来。
颐非掀开锅盖,看着那些沸腾的汤,喃喃道:“唔……汤好了,该让七主下来品尝了。”
***
“接下去的事情你知道了。”马背上的颐非复述到这里,转头对秋姜微微一笑。
秋姜却还沉浸在震撼之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也就是说,你杀了真正的三儿,然后假扮成他,等我出现。”
“是他的手下把他杀死的呀。”颐非摊了摊手,“我最多是毁容而已。”
秋姜皱眉。
颐非的行为看来既解气又过瘾,而且对方并非善类,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颐非间接杀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从内心深处涌起一种厌恶感。像是吃了一口生肥肉,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秋姜自认为不是个卫道士,如果薛采和颐非他们说的是真的,她自己过去更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已经丢失了部分记忆后的现在,再听这种行为,就变得有些膈应,有些无法忍受。
“我这是怎么了?”秋姜忍不住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为了排除那种不适感,她换了话题:“那么红玉呢?她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是我把你弄到密室里后到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听说你在这家客栈出现,所以眼巴巴地赶过来寻仇。见我阻止,只好走了。”
“你没有问二五六是怎么被杀的吗?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颐非看她的眼神就跟看白痴一样:“如果你当时处在我的情况下,顶着所谓三儿的身份,你会问她这些话吗?”
秋姜哑然。
确实,那样的情况下,遮掩自己都来不及,哪还能去套对方的话。尤其是,对方还是个愤怒和怨恨的女人。女人相对来说,要比男人敏感得多。
秋姜心有余悸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忍不住问道:“她还会出现的吧?”
“嗯,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虽然我不让她杀你,但如果她挑拨别的什么人来杀你……”
“别的什么人?”
颐非的视线忽然就定在了前方,用一种哭笑不得的口吻道:“来了。”
伴随着这句话,两个人出现在了道路前方。
颐非喃喃道:“来的还真快啊。我本以为怎么也要三天后,各路追杀才会陆续到来。可见你果是人才,他们得多恨你,才能一听说你重出江湖了就马上赶来啊……”
秋姜没有理会他的揶揄,仔细打量那两人。
两人都身披黑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腰别短刀,脚上的皮靴都磨破了边,一看就是久走江湖的老手。
颐非突然高声道:“我只是过路的,跟这个人不认识。你们寻仇只管找她。请便,请便。”
秋姜呆了一下,一扭头,只见颐非已拉着马离开了一丈远。
秋姜心中暗骂了一句混蛋,硬起头皮,朝那两名刀客前进了一步。
不走还好,她一走,那两人反而退了一步。
秋姜一怔,试探性地策马再前进了一步,结果,那两人又退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来寻仇的吗?
就在她疑惑的一分神间,两名刀客已纷纷拔刀跳起,扑了过来。秋姜立刻一个纵身跳到半空,正准备与之交手,结果,两道黑影刷刷从她身侧划过,宛如流星般飞向了她身后。
——她的身后,是颐非。
颐非惊道:“不会吧?找我的?!”眼看要逃已来不及,索性一勒马缰,整个人像鱼一样滑到了马肚下。
马儿吃疼向前狂奔。
两名刀客反应也十分迅速,立即转身,追上马匹。
颐非一边手忙脚乱地应付追杀,一边吼道:“喂,别站着看啊!救命啊——”
秋姜却慢悠悠地抱胸旁观。
两名刀客一刀接一刀,毫不留情地朝颐非劈去,颐非虽然躲开了,却劈中了他的马,马儿连中两刀,原本雪白的肚子上立刻出现了两道血痕,格外触目惊心。
秋姜面色微变,立刻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