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闪闪登船后,被胡家的管家引到“立冬”房间内。
颐非和秋姜第一时间开始搜查房间,确定没有暗格密道和监视后,坐下开始商议具体事宜。
他们同样看到了马覆和周笑莲的名字。
但这次,解说的人,变成了云闪闪。
“长琴本是大皇子麟素的图腾,他死后,女王把这个封号赐给了马覆。除了因为马覆的琴弹得极好之外,更因为他武功也很高,是程国百姓公认的继涵祁之后武功最高的年轻人——当然,比起我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
颐非笑嘻嘻地看着秋姜:“你有补充的么?”
秋姜想了想,道:“马覆没有上过战场,如果真的交手,确实不及云笛。”
云闪闪闻言大悦,赞道:“有眼光!”
***
风小雅沉吟道:“太子长琴,始作乐风。欢则天晴地朗,悲则日晕月暗。”
“对。”葛先生颇为感慨,“我有幸见识过马覆的武功,他用的武器就是琴,不愧长琴之名。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歹竹出好笋,他爹马康,可是全国的笑柄啊。”
“就是那个骑象上朝的马康么?”
“没错,就是他。当年程三皇子颐非因为气恼马康只送汗血宝马给二哥涵祁,故意使坏,说了句‘大人就当配大骑。此间以马大人最为年长,而百骑之中,又以象最为巨大,马大人今后就骑象上朝吧!’自那之后,马康只能骑象上朝,撑了几日实在受不了,就辞官告隐了。”
风小雅若有所思:“涵祁与马覆交过手么?”
“没有。马覆和涵祁生前私交不错,经常切磋武艺,且一直没赢过涵祁。故而他的名气,是这两年才起来的。”
“未必是赢不了,也许是故意输。”
“如此说来,此人倒是心机深沉之辈,需要提防。”葛先生停了一下,说第二人,“至于小周郎……”
风小雅接了下去:“百年周家,兵器之王。”
***
“程国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用的十把菜刀里,周家独占其六。菜刀都如此,更何况其他。与之相比,所谓的谢缤之流不过是月边萤火不足为道……”
颐非听到这里,似笑非笑地睨了秋姜一眼,秋姜没有任何表情。
“如今不打仗,兵器买卖不好做,好多店家都倒闭了,只剩周家还在支撑。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其母是和安公主,可惜死了,不然周家的势力会更大的。这个周笑莲,长得还不错,故而外号小周郎。”云闪闪皱了皱鼻子,“不过他性格怪得很。闷嘴葫芦一个,问十句话才答一句,经常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且痴迷修真。”
***
“修真?”
“嗯,天天炼丹想升天。”
风小雅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有意思……”
“所以胡老爷这次居然把他也请来了,让我很是意外啊。有他在估计会煞风景的吧。”
“那么,云闪闪呢?”
“云二公子是个纨绔,仰仗兄长之势狐假虎威,倒是没什么心眼,也没听说有什么恶迹。”
“先生认为为何八位候选者,胡九仙只选我们四个?”
葛先生沉吟片刻,回答:“小人拙见,薛相他是请不到的……”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虽然薛相可以说是他的半个女婿。”
风小雅扬眉:“你指胡倩娘那件事么?”
“是啊,薛采封相,文士不服,薛采摆下擂台,效仿鼎烹说汤之举挑战众人,第七天,来了个书生要与他比弹琴,却被他弄断了琴弦。”
“于是那女扮男装的书生就吵着要嫁给他……”提及此事,连风小雅也不由得啼笑皆非起来。
“那书生就是胡老爷的独生女儿,芳名倩娘,今年十六岁。因为母亲早逝的缘故,胡老爷对她娇宠得没了边。虽然挺漂亮的,但性格真是不敢恭维。”
风小雅道:“那就糟了。薛采最不喜欢任性妄为的人。第一他羡慕,第二他嫉妒,第三他绝不会承认这两点。”
“薛相才多大呢,哪有那个心思。不过以胡家的权势,倒也配得起,可惜比薛相大了足足六岁,等薛相大了,胡小姐也人老珠黄了。”
眼看话题就深入,风小雅及时打住:“此事先不细说。”
“好。剩下的两个候选人中,王予恒与人比武受了伤,在家养着,下月能不能去的了归元宫都是问题;至于杨烁……不够资格。”
“为什么?”
***
“五大士族,现在最厉害的当然是我们云家,但是杨家总吹嘘他们历史悠久,出过三任大将,有个屁用!后继无力,还不是没落了?这代的当家叫杨回,一心想在文章上出人头地,可惜天赋不高,蹉跎大半辈子了都无所建树……”云闪闪说到这里,突然表情一肃,“但我们要小心他的儿子杨烁。”
“哦?”
“马覆最多不过城府深一点,人虚伪一点。杨烁却是恶心的小人啊!”
秋姜挑了挑眉,又哦了一声。
看着云闪闪义愤填膺的样子,颐非轻笑了起来,悠悠道:“杨烁可是个妙人儿啊……”
***
“照理说有那么个老古板的爹,儿子也应该一板一眼正正派派的,但杨烁不是,他十一岁就跟杨回闹翻了,离家出走长达十年,在外漂泊,交游广阔,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有他的朋友。”
“也许他性格豪迈,喜欢交朋友?”
葛先生摇头:“但他结交过的朋友,事后没一个说他好话的,全在骂他。”
风小雅目光微动:“骂他什么?”
“骂他欺诈,骗朋友的钱去赌,赌输了不还玩失踪;骂他无耻,朋友的老婆和女儿也染指;骂他坑蒙拐骗,总之这十年来就没做过什么好事。”
“他都这样了,还能交到那么多朋友?”
“没办法,他虽然是个坏痞,却有万里挑一的真本事。”
“是什么?”
葛先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首先,他有一双好眼。”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手,“其次,他有一双好手。”
风小雅眼睛一亮。
葛先生道:“好眼,就是指看到的东西,第一时间就能判断出它的来历,估算出大概的价格;而好手,就是能仿造出来,其所做的赝品,可以以假乱真。”
风小雅悠然道:“这样的人当然会受欢迎,因为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需要他帮忙。”
“是的。但会请这种人办事的人本身都有点问题,所以被他阴了吃了哑巴亏,也没办法。”
风小雅皱了皱眉:“淫人妻女还是太过了……”
“要不怎么说他没资格上胡老爷的船呢。”葛先生诡异地笑了起来,“女王之所以选他,估计是想气死杨回,否则万万轮不到这样一个人成为程国的王夫。”
***
“至于风小雅,就不用我多说了。你们想好对策了吗?”云闪闪拍拍手,结束了解说。
颐非挑眉看向秋姜:“你可有主意了?”
“伺机活擒周笑莲和马覆,再沉船脱离,交给云笛作人质。”
“那么风小雅呢?”
秋姜回答得很快:“杀了。”
“你舍得?”
“活擒难度太大。”秋姜冷冷道,“老子都杀了,何况儿子?”
颐非抚掌称赞道:“不愧是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七主。”
“很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云闪闪拍案,“行动!”
***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风小雅的船跟玖仙号越来越近……
黑船放下踏板,孟不离和焦不弃用滑竿抬着风小雅走过去,葛先生紧跟其后。
一个相貌俊美、二十出头的英武男子前来迎接,笑吟吟道:“风公子,葛先生,辛苦辛苦。快请进——”
一池碧水首先映入眼帘。
只见甲板正中央刻意挖出一个三丈见方的洞,用防水木板封死后引入清洁水源,硬生生地变出一个池塘。池水十分清澈,底下的鹅卵石历历可见,更有几位绝色美人不怕雨,穿着红衣在水中悠闲地游来游去。那水应是热水,蒸腾的水雾如烟如云,红色丝带飘来拂去,当真是犹如梦境。
大海之上,清水如金,异常珍贵。
而此船却将这么多水拿来游泳。仅此一景,已不负“快活”之名。
风小雅心中赞叹,但表面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
过了池塘后,高阔的船舱便呈现在了前方。右侧有楼梯直通二楼,底层未开,想来是宴客专用。
孟不离和焦不弃正要抬风小雅上楼,梯旁咔咔咔落下一个一人多高的大铁笼。说是铁笼也不确切,镂空花纹十分秀美,里面还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更像一间华丽小屋。
英武男子解释道:“听闻风公子行动不便,故而特地准备的此梯,请进。”
五人连同滑竿一起进去,还不嫌拥挤,男子将扣门合上,又一阵咔咔轻响,整个笼子便缓缓升了上去,直达二楼。
风小雅看了看这个铁笼,赞道:“此物不错。”
男子殷勤道:“公子如果喜欢,宴会结束离船之际可一并带走。”
“那倒不用。不过是鬼匠韩窗的机关术,虽然罕见倒不难做。”风小雅淡淡道。
男子见他一语道破此铁笼的机关来历,眼神立刻多了几分敬意:“也是。风公子向来博闻强记,小艾班门弄斧了。”
“你叫小艾?”
葛先生介绍道:“他是胡府管家,艾小小。”
艾小小愁眉苦脸道:“真名实在寒碜,让公子见笑了,称呼我小艾即可。”
风小雅笑道:“你是小艾我是小雅,咱们连起来倒也有趣。”
葛先生哈哈大笑起来:“艾雅哎呀,果然有趣!”
一番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尤其是艾小小,道:“风公子真是幽默风趣,有机会请一定让我敬你几杯。我知道风公子不喝酒喜欢茶,所以准备了几款茶中珍品,就等公子浅尝。”
葛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了吧,这就是胡老爷的管家,把客人的喜好都摸透了!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天下首富家的管家啊!”
“葛先生折煞小人了。”艾小小谦虚地将他们带到舱门前。
二楼一共有二十四扇门。雕梁画栋不说,每扇门上都刻着一个名字——“立春”、“小雪”、“寒露”、“惊蛰”等等,原来是二十四气节。
“这就是客房。两位请随意选择一扇门吧。门上挂着灯笼的说明里面已经有客人了。”
二十四道门,此刻有六盏都挂起了灯笼,说明除了他们,已经来了六位客人。
葛先生笑道:“我这个人很长情,自从第一次来住的是谷雨后,就次次住谷雨。这次也不例外。鹤公选哪间?”
风小雅迟疑了一下,才回答:“立秋吧。”
“立秋是个好日子。”葛先生走向房门,边走边道,“那咱们就暂别一段时间,等会见。”
风小雅等他进门了,示意孟不离和焦不弃抬他进“立秋”。
“立秋”位于船舱最西侧,从外面看,黑门黑墙,与别处并无不同。推开门后,里面是个布置得异常柔软舒适的房间,分里外两间,外间还有专供仆人休息的床榻。
因为位于船侧窗户比其他房间多,内间十分明亮。铺着绿色锦毡的榻旁,有一个半人高的象牙花插,里面放了一把尤带露水的姜花。
风小雅微微变色。
第十六章 赌局
秋姜像蜘蛛一样攀爬在三层船舱的天花板上,注视着下方的一群莺莺燕燕。
她已将整艘船查看了一圈,甲板下一层是货仓和仆婢们的住处。甲板上一层前半部分是宴客厅,后半部分是厨房和侍卫们的住处。二层是客房。三层则是胡九仙自己和家眷们的住处。
船上共有侍卫一百人,水手二百人,仆婢杂役一百人。每位客人可带两名仆人上船,一共差不多六百人。
胡九仙的独生女儿胡倩娘也在船上,光她一人,就有二十名婢女。这些婢女全都穿着红色衣衫,只不过红的颜色有深有浅,婢女的名字就是她的衣衫颜色,如妃色、品红、胭脂、茜色什么的……
此刻,这些红衣婢女们正围着胡倩娘。胡倩娘约莫十五六岁,身形高挑,五官秀丽,是个漂亮姑娘。
只见她抽掉其中一块地板,底下露出一片碗口大的水晶。
婢女们在旁七嘴八舌道:“小姐小姐,看到了吗?”
“风小雅选的立秋呢!”
“他是不是真的那么英俊啊?”
天花板上的秋姜一怔——他们竟能看到二楼客舱内的情形?可是,她跟颐非明明检查过云闪闪所住的“立冬”房间,并无暗格啊!还是,只有少数几个房间能偷窥?
一时间,不禁有些好气又好笑——如此隐蔽的机关,这位大小姐跟婢女们却浪费在看美男上,胡九仙估计得气死……
***
底下的房间里,焦不弃看到姜花,惊讶道:“他们竟连这个都准备了?”
“胡九仙要让所有的客人都敬畏他,自然要给一个下马威。而这姜花,和刚才的铁笼,都不过是在告诉我——他很了解我。”
孟不离和焦不弃有些担忧地对视了一眼。
这时风小雅眉心微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他抬起头,不偏不倚地看向了天花板上的某处——
“就是他么?”
“就是他!”
“让我看看!让我也看看呀……”
“等等,我还没看清楚呢……”
天花板十分华丽,布满雕花,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叽叽喳喳的声音,又确实是从上面传来的。
“呀,他抬头了!会不会发现我们了呀?”
“怎么可能!只能咱们看见他他看不见咱们的!”
“我说你们都给我小声点……”
风小雅对孟不离使了个眼色,孟不离会意,突然飞起一掌击在天花板上。只听上面女孩子们惊呼一声,但木板却没有碎。
孟不离怔了一下,他那掌用了五分力度,莫说木头,石头也要裂一裂,怎么这天花板却纹丝不动?
风小雅皱眉,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做,一个声音格外清晰地响了起来:“行了,都被发现了,还藏什么藏?!光明正大地下去看吧!”
伴随着这个又清脆又娇俏的声音,头顶两块木板突然移开,扔下一根绳,一个锦衣少女抓着绳子飞了下来,像朵花一样轻盈地落到了风小雅面前。
只看得一眼,风小雅就知道她是谁了。
因为,少女全身并无配饰,只在腰间挂了一把钥匙。
朱红色的钥匙,雕琢成花的形状,粗看只有一朵,细看了就会发现乃是用上百朵花密密麻麻连在一起才拼凑出来的。
这是四国最有名的园林的钥匙。
园林坐落在璧国的帝都,单名一个“红”字。
人间天堂——红园。
它的主人正是胡九仙。而红园,是他送给独生女儿倩娘的礼物。
“胡小姐?”风小雅扬眉。
少女展齿一笑:“我是。你就是燕国赫赫有名的鹤公么?”
胡倩娘说着绕着他走了一圈,将他细细打量:“你残废了?”
“唔……没有。”
“你生病了?”
“唔……也没有。”
“那我问你,为何你从来不自己走路,非要坐车,此刻上了我的船,也还坐在滑竿上?”
胡倩娘清亮的眼瞳,宛如一枚针,毫无预兆地扎了过来。
从来没有人……当面问过风小雅这个问题。
风小雅静静地注视着胡倩娘,胡倩娘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不答,便挑起了眉毛:“怎么?那么难以启齿?”
风小雅将目光转开,淡淡道:“我知道薛采为什么不喜欢你了。”
此言一出,胡倩娘的脸刷地一下变白了。
而头顶上方,顿时响起一片叽叽喳喳的叱喝声——
“你说什么呢!谁说薛相不喜欢我们小姐的!你不要胡说八道啊!”
“就是就是,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啊?”
“哼,还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男人呢,不过是个残废罢了!凭什么……”
正吵作一团,胡倩娘怒道:“你们给我闭嘴!”
上面霎时安静了。
胡倩娘深吸口气,冷眼望着风小雅道:“你说,为什么薛采不喜欢我?我倒想听听原因。”
“因为你无礼。”
“你!”胡倩娘双目圆瞪,眼看就要发火,却又生生忍住,“他……他这次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
“你不是从他府里过来的吗?”胡倩娘急了,“我让人加送了请柬过去的,为什么他不来?”
风小雅笑了:“所以,你其实是来找他的?”
“是!但也是来找你的。”
“就为了问问我为什么不自己走路?”风小雅扬眉。
“我是问问你,对于娶颐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到底有几分把握!”胡倩娘气坏了,索性一口气吼了出来。
风小雅唔了一声,“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我可是看好你的呀!”
风小雅怔了怔:“哦?”
胡倩娘冷哼一声:“虽然你是个残废,但年轻,长得不错,还有十几个老婆,对付女人肯定很有一套。所以我押你。”
“押?”
“你不知道吗?自从颐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要选丈夫的消息出来后,陛下就搞了个博弈,让大家猜你们谁会中选,本来买长琴公子的人最多。”
胡倩娘是宜国人,她口中的陛下指的是宜王赫弈。那可是个非常有趣的君王,又称“悦帝”,他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风小雅一点都不奇怪。
“那现在呢?”
“现在我买了你,所以你一下子变成最被看好的了!”胡倩娘说起这话时,神色极为倨傲,一副“你快来谢恩”的表情。
风小雅只是笑了笑。
胡倩娘果然很不满意他的反应:“你不感激我?”
“你买了我,赢了钱是你的,与我何干?”
胡倩娘的表情转为严肃:“我既然买了你,当然会千方百计地力挺你入选,而且,你非赢不可!”
“是什么让你如此看好我并把宝押在我身上?”
“我说了呀,你年轻,长得不错,对女人很有经验……”
风小雅打断她:“开门见山吧胡姑娘,绕着圈子说话是很累的。”
胡倩娘的脸由白到红,再由红转白,眼圈忽然湿润了起来。
风小雅也不催促,默默等着。
他不急,楼上的婢女们却各个急了,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小姐,快告诉他呀!”
“是啊,你买都买了,不能反悔了的!”
“小姐肯定是后悔了,早知道鹤公是这样一个人,才不要买他呢!”
“对对……”
胡倩娘再次叱喝道:“你们给我闭嘴!然后——滚!通通滚!”
楼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大家忙不迭地走了。
如此一来,房间总算彻底安静。
胡倩娘深吸口气,沉声道:“我不能让我爹娶颐殊。”
“为什么?娶了女王,对你们胡家来说是锦上添花,百利而无一害。”
“总之不许!我不能让任何女人来取代我娘的地位,就算对方是皇帝,也不行!”
风小雅淡淡想:果然是个被娇宠坏了的姑娘。如果是秋姜的话……
内心深处某个地方突然轻轻一悸,像是一颗石子投进水里,泛起涟漪无数。
风小雅忽然想起,秋姜跟胡倩娘不一样。她们怎么会一样呢?一个是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接触着人生最阴暗面的细作,一个则是含着金钥匙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豪富之女……所以一个万般算计,一个肆无忌惮。
风小雅的眼瞳一下子寂寥了。
胡倩娘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神色有异,便烦躁道:“你到底要不要我帮忙,给句痛快话啊!”
风小雅垂下眼睛:“有些话我只说一遍。胡小姐,你要听好。”
胡倩娘怔了一下:“什么?”
“一,我很讨厌别人胡乱对我指手画脚,即使对方是皇帝,也不行。”风小雅抬头睨她一眼,平淡的语音里有种难以描述的冷酷味道,“更何况你还不是皇帝。”
胡倩娘眼中冒起了怒火。
“二,你并没有你所认为的那么神通广大,你帮不帮我,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胡倩娘大怒:“你!”
风小雅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三,也就是回答你之前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我不自己走路。因为我喜欢,因为我的随从愿意,更因为你管不着。”
胡倩娘颤声道:“你……你……你得罪了我,会后悔的!”
风小雅微微一笑:“如果你是薛采的妻子,我还会有点内疚,但很显然你不是。”
他句句戳中胡倩娘痛脚,只把胡倩娘气得够呛,一跺脚,扭头就走。
房门被她一脚踢在墙上,震得地板好一阵轻颤。
直到胡倩娘的身影消失不见后,焦不弃才忐忑开口道:“公子……为何这样对她?”
风小雅望着门口的方向,眼底依稀有些感慨:“你也觉得我过分了?”
“有点……公子本不是这样刻薄的人。”
“她会生气吗?”
“她都快气死了……”焦不弃十分担忧。毕竟这是在人家船上,要胡倩娘真的报复起来,可怎么办?
风小雅并不说话,而是在滑竿扶手上一拍,整个人飞了起来,直接跃上了三楼。
上面是个巨大的房间,摆着一张琴案,旁边各有两扇屏风,看起来是胡倩娘的休憩之所。因为婢女们都被胡倩娘斥退了的缘故,此刻空无一人。
风小雅走了几步,停下了。
他抬起头,注视着上方的横梁。一开始上方人多嘈杂,没有注意到,可等胡倩娘遣走婢女后,此地却仍有一人的气息藏匿着。
那气息十分微弱,几不可察,但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熟悉,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的眼瞳由浅转浓——
秋姜,是你吗?
***
秋姜一溜烟地逃回了“立冬”房间,关上房门后,还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之前什么都不记得了,面对风小雅时虽然茫然,但还算镇定。可此刻记起一切,再见他,心境已截然不同。说不出的愧疚、懊恼、怨恨……像蛛网一样缠在心间,不得安宁。
秋姜不得不深呼吸,闭上眼睛一遍遍地想:我是无心之人,我是无心之人。
当她睁开眼睛时,前方赫然出现了三儿的脸——当然不是真正的三儿,而是颐非。距离超乎想象的近,五官被仔细放大后,呈现出某种隐晦的真实来。
可那真实不过昙花一现,在与她的视线对上后,立刻再次沉入伪装。
她情不自禁地想:颐非,也是个无心之人。
“你遇到了什么?”颐非一笑,开口问她,“风小雅么?”
“胡倩娘的房间可直达立秋。我怀疑立冬也不安全。”秋姜说着飞身跃起,检查上方的天花板。
颐非歪着脑袋看她。
秋姜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后,却没发现异样,看来立秋属于特殊情况,是因为胡倩娘要见风小雅,所以才安排风小雅住那个房间的么?可是,房间不是由客人们自己挑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