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皇宫里的钟声当当当当的敲了四下。离船开,还有整整一个小时。
西露达将《奥林匹斯传奇》翻到了最后一页。
起先没有注意到,这本书好多页的边角上,都写着一些见解和备注,也就是说,王子送了一本旧书给她。
而这些批注,还非常的刻薄有趣。
比如宙斯:“没错,大丈夫者不拘于小节。所以弑父,那叫英雄;娶姐姐为妻,那叫浪漫;情人无数男女通吃,那叫多情;追求女儿阿佛洛狄不成一怒之下把她嫁给又丑陋又瘸腿的火神,那叫威严……我们的这位天父,实在是证明了一个神、一个男神,究竟能做到怎样无耻的地步。”
再如赫拉:“赫拉这个名字的原意是贵妇,于是从她身上,我们可以得知贵妇应该具备怎样的条件:美貌,忠贞,容易被花言巧语哄骗,非常非常善妒,对丈夫的外遇对象百般加害,牢牢将权利抓在自己手中……我们的这位天母,实在是证明了一个神、一个女神,究竟能做到怎样无德的地步。”
还有火神赫淮斯托斯:“相貌丑陋,天生跛足,被母亲赫拉遗弃,父亲出于迁怒而把拒绝他的阿佛洛狄嫁给你,结果她却和阿瑞斯偷情给你戴了绿帽……从这个神身上我们可以得知,悲剧起于家庭,温柔善良与灵巧都不能避免不幸。”
最后是阿波罗:“做为一个神来说他完美无缺:英俊潇洒,多才多艺,医术高超,能歌善舞;做为一个男神来说他失败无比,他爱的姑娘宁可变成桂树也不肯接受他。”空了半页后,又写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这么多天……为什么你不来看我?”
书的最后一页,总结着一句话:“信神者是傻瓜。”
字体飞扬凌乱,歪来扭去,比孩子还不如。
没想到王子的字竟然这么难看。更没想到他的思想,如此的与众不同。
在所有人都疯狂崇拜天神的时候,他却对他们百般嘲讽,光从这本书的批注就可看出,字里行间,对神,毫无尊敬之意。
不过,看了这些批注后,西露达觉得自己倒安心了不少,想可见跟这样一个思维古怪的人一同旅游,会多么有趣,肯定会发生很多离谱又好玩的事情。
看来,她做了个不错的选择呢。
放下书,再看墙壁上的钟一眼,时针指向四点半。

恨我吧

她静静等候,并不急噪。晨雾像纱一样披在露天而坐的她身上,将她纤细的背影勾勒的分外娴静,再远一点,是海天一线的辽阔背景,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于是海面上便泛起明丽的彤色。
——分明是几可入画的一幕,看在另一人眼中,却成了黯淡。
那人静静地望着她,很专注地望着她,几乎是自虐般地望着她,目光深邃而哀伤。
轮船的汽笛声悠扬地响起,海浪拍打着沿岸,像在吟唱离别。
开始有人登船,有人呼喝,有人奔跑,有人哭泣,场面变得喧闹。而她,依旧那么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白色长裙,黑色的外套。
……果然是她。
王子为出逃所买的三张船票,第三个人选,是她。
真的是她……
远远的梧桐树下,停着一辆马车,二十四只铃铛在车壁上随风轻响。一向轻佻跳脱的少年,眼眸沉静,如堕于夜色中的水晶,慢慢地、一点点地碎开。
“喂,你盯着她看了很久了。”一只手搭到了他肩上,罗恩睡眼惺忪的将头凑到窗边,摇头叹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下车去告诉她,王子不会来了。”
以撒坐着没有动,久久,才低声说:“她不想见我。”
五个字,口吻淡然,眼眸却更消沉。
罗恩失笑:“你也有对女人这么束手无策的一天?万人迷以撒少爷。”
以撒没有理会他的揶揄,轻摸着右手腕上的镯子,觉得镯下那个早已愈合的伤疤开始隐隐犯疼,像是要再次裂开。
“不过啊,真是没有想到,原来那第三个人会是西露达小姐……”罗恩用手托着下巴,啧啧说道,“我是该说王子殿下眼光真是不错好呢,还是该说他没长眼睛,居然敢跟我们的以撒少爷抢好?嗯?”
“闭嘴!”
他越生气,罗恩便笑得越发开心,抚掌说:“你对我发脾气没有用哦,事实摆在眼前,你的小女仆,哦不,是曾经的小女仆,跟王子之间关系暧昧,宁可跟他一起走,也不愿意接受你的救济……骄傲的以撒少爷,要不要我借你一把全玛亚最好的剑,去找殿下决斗?”
“为什么你不是个哑巴?”
“别恼羞成怒啊,风度,要有风度。呐,离船开只剩下五分钟了,你如果还是没胆量过去的话,不如我来效劳?我很乐意扮演不受欢迎的角色,对一个殷切期待着的少女说出最最残酷的事实,啊,想必到时候她的脸色肯定会很好看……”他的话还没说完,以撒已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激将法成功的罗恩忍不住哈哈大笑,越想越觉得意,整个人都几乎笑歪在了车塌上。谁知就在那时,一黑衣人敲敲车壁,俯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罗恩顿时面色为之一变,惊诧说:“有这回事?……哦,Shit!”连忙气急败坏的下车,跨上黑衣人牵过的一匹马,匆匆离去。
而海线的另一头,以撒堪堪走到西露达身后。
距离的拉近,使他可以将她看得更加清楚:她的眉,她的发,天鹅般优雅的颈部,饱满圆长的指甲……
她沐浴在晨光中,肌肤像白玉一样散发着淡淡的润泽,五官的轮廓分明柔和优美,但眼神和唇角却又是那么刚毅,坐在那里,光侧影便是一片风景。
这么多年,他从未发现她竟是如此美丽。
美得让他心痛。
十四岁时,他发现了自己对她有种异样的情绪,而那异样随着她的离开变得缥缈漫长。进入社交圈后,顺应其中的默认规则,对所有女孩殷勤有加,逗她们笑,陪她们玩,风趣迷人,从不说半句让她们伤心的话……花花公子之名便是由此得来。
惟独在她面前,恶劣依旧,仿若从不曾长大。
此刻,他静静地凝望着她,思绪一片缭乱,在这样的痛苦里,摸着心脏说道理,真实的无法面对。
船员们大声呼喝着轮船马上就要启程,请还没有上船的乘客赶快上船。
时针指向4点58。
西露达终于动了。起身,提起箱子,往前走了几步。
以撒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要上船?即使王子不来,她也要上船?!
一时情急,不由自主的追了两步,立刻又生生停下。
“我讨厌你,我不想再看见你!”
决裂的话依旧萦绕在耳旁,那么清晰,半刻都不曾淡去。
右腕上的伤疤疼的突然鲜明,像有个小人拿着锤子在上面不停敲打,血液就要喷薄而出,却只能默默承受。
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难过?
而就在那时,西露达转过身来。
原本是惊喜的表情,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变成了错愕。
他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她把他当成了哈尔雅。
一阵风吹过,吹乱她的长发,她抬起手来轻轻一挽,动作缓慢,仿若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而她眼中的惊讶,渐渐的平静下去,转为明晰。
她一向聪明,看见他出现,必定猜到王子已不会来。
只是站在那样一双乌黑的眼睛前,面对这一刻,所要承受的压力,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她又偏偏什么都不说。
不问,不吵,不愤怒,不质疑,平静得让人觉得害怕。
他觉得自己像站在法庭上的罪犯,正在等待宣判。是绞刑,还是释放,全依赖她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反应。
可她迟迟不肯判决。让那过程变得更加紧张,倍受煎熬。
幸好,一个路人的冒失拯救了他。
那路人匆忙的从西露达身边跑过去,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手中的箱子顿时松脱,啪地落到地上,箱盖开了,里面的衣物掉了出来。
以撒怔了一秒钟,条件反射般的跑过去帮她捡。
轮船拉起长长的鸣笛,马达声轰隆作响,船开了。
西露达立在原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行李,看着蹲在地上帮她捡东西的以撒,听着船开的声音,一颗心就像飘在水上的浮萍,在这一刻,竟不知是喜还是悲。
只觉恍如梦境。
那么那么的,不真实。
以撒将最后一件衬衫放回箱子,盖上盖子,站起来,抬手递到她面前。
西露达沉默了5秒,伸手接过。
沉甸甸的重量压上手的一瞬,心好象也终于着陆了,她知道了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哈尔雅没有来,出现在眼前的人是以撒。
也就是说,王子的出行计划失败了。
唇角闪过一丝嘲弄,忽然间,有些想笑。
笑容刚浮到唇边,却变成了苦笑:天意弄人,这一次,上帝果然又没站在她这边。
西露达提着箱子往回走,既然前路已被堵死,只能折返回家。
以撒见她又要离开,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可以和好吗?”
轮船离开了,除了寥寥几个工人外,码头上别无人声,整个时空,仿佛因他的这一句话而陷入沉寂。
在这方空间里,只剩下他和她,彼此之间的距离虽只有三四步之远,却像站在世界的两个极端。
西露达的眼眸由浅转深,又由深转浅,几次张口,但都发不出声音。
可以和好吗?
可以和好吗……
这么简单的五个字,为什么听起来,却像是天翻地覆,风卷云涌,一颗心就此再难将息?
她握紧藤箱,咬着下唇,咬到嘴唇都开始发白,才终于回答道:“我想,没有必要。”
以撒眼中的期待变成了幻灭。
水晶终于彻彻底底地沉入黑暗,破碎、裂开,变成了一片片。
“那么……”他笑,惨白着一张脸笑,漂亮的五官全在扭曲,几乎是用一种血淋淋的声音说道,“恨我吧。比讨厌更强烈的憎恨我吧!”
停了一下,补充,“因为——是我派人向王后告的秘。”
虽已隐约猜到哈尔雅的失约必定和以撒有关,但听他亲口承认,还是有种刺痛的感觉,为了摆脱这种疼痛,西露达开始奔跑,飞快的奔跑,将自己跑出他的视线。
然而那目光,始终在焦凝在她的背上,火辣火辣,像什么被烧着了,就此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恨我吧。比讨厌更强烈的憎恨我吧!”
只想当作不曾相识,只想变得两不相见,谁料到头来,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憎恨……
一个鲜血淋漓的单词。

崩溃

西露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直到那幢掩映在绿树红花中雕梁画栋的豪华房舍出现在眼前,才猛然清醒——自己回来了。
图案繁复美观的黑色铁门开了一线,可是她记得走的时候,明明是关好了的。难道……清算组织这么早就来了?
她连忙快步穿过草坪,登上台阶进门。
书房的门也正好在那时打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前面是一位年约五旬气派十足的老绅士,后面的则是纳塔利先生。
两人握手,拥抱,互道别离。纳塔利先生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处,才转身折返。
与此同时,妈妈和尼可一脸急迫地从接客室冲出来,追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伍德沃兹先生说什么了?是催我们搬离吗?”
伍德沃兹?!这么说刚才那老头就是玛亚大陆十八家银行的联名总行长?
纳塔利先生脸上的表情静默了3秒钟,然后突然间转成欢笑,伸开双臂激动地说:“亲爱的们,为我感到庆幸吧!伍德沃兹先生说,考虑到我从前的业绩和信誉,愿意在这种危急时刻帮我一把,将债务延后两个月,并且,再借给我5千万瑞尔,让我从新再来!”
“哦,上帝!”对于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莉蒂亚惊喜万分,上前一把抱住他,给了他一个热烈的吻,“这是真的吗?不是在做梦吧?天啊,亲爱的,我就说你一定行的!你这么能干,不可能最后输在这里的!哦,上帝……”
尼可也睁大眼睛,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颤声说:“也就是说——我们不会变成穷人了?”
莉蒂亚也一把挽住她,笑道:“是的,亲爱的,暂时不会了!我们要信任你爸爸,有了这5千万,他一定能力挽狂澜,化险为夷的!”
尼可顿时跳了起来,雀跃说:“太棒了,爸爸!太棒了,妈妈!这不是做梦,真的不是做梦啊,我爱你们,我爱你们……”
西露达看着他们三个抱头痛哭的样子,觉得自己是在看话剧,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诞离奇,充满戏剧性。
谁来告诉她,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人类本身的自私导致的低俗戏码,还是上帝安排的一个恶劣笑话?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半分快乐,只觉得一种悲哀浓浓,抹不去,也化不开?
为什么母亲能摆出这样一幅恩爱情深的模样?——就在昨天,为了明哲保身,还想跟此刻她所亲吻的男人离婚。
为什么姐姐能这么头脑简单的为贫穷而哭,为富有而笑?
她们的生活方式为什么和她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她们能那么容易就感到快乐,而快乐却吝啬地从不轻易拜访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么多为什么加起来,像座大山一样压过来,压得她透不过气,无法喘息,心脏就快要承受不住。
这时,沉浸在狂喜中的尼可总算是注意到了她,诧异地问道:“西西,你怎么这幅打扮?你要出远门吗?”
一句话,使得莉蒂亚和纳塔利的目光全都朝她看了过来。
西露达抿了下唇,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我上楼去了。”说完不再看他们一眼,径自上楼。打开二楼第一个房间,她的卧室和四小时前没有丝毫不同,仿佛她从不曾离开过。
就在四小时前,她还以为会与此地永远分别;谁知四小时后,她又回到了这里,并且还有继续长住的趋势。
西露达疲软地放下藤箱,整个人顿时站立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恨我吧。比讨厌更强烈的憎恨我吧!”
她捂住脑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恨我吧。比讨厌更强烈的憎恨我吧!”
她抱住自己,痛苦的手与脚都在抖个不停。
“恨我吧。比讨厌更强烈的憎恨我吧!”
这话如魔咒,在她脑中不停回响,以撒当时扭曲的表情与绝望的眼睛,如带了烙印一般,深深刻入她的记忆中,漫漫余生,这声音,会不依不饶的追随她一生,永没有淡去的一天。
多么可怕……
西露达胆战心惊的想,她竟会如此在意这句话,在意到,出乎她的想象。
就在这样的心乱如麻、焦虑不安时,轻轻的脚步声来到门口,停住。
她抬头,通过半开着的房门,看见了仙度瑞拉。
仙度瑞拉穿着灰色的睡袍,散乱着一头长发,模样同平日里一样邋遢,但眼睛却非常明亮,表情沉静中有种异样的冷酷。
那冷酷竟令她感到有些惊慌。
西露达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但双腿还是虚软,必须靠着墙才站的住。
仙度瑞拉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的腿,再看向地上的藤箱,最后又转回到她脸上,开口说:“我知道哦。”
知道什么?
仙度瑞拉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我知道你凌晨3点时离开了家,我还知道你去干吗……”
西露达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反应。
仙度瑞拉走进来,反手将门锁上,于是整个房间里,只有她和她两个人。
西露达下意识地皱眉:这么慎重,一副要摊牌的样子,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你心里很得意吧?”仙度瑞拉挑眉,笑得竟有几分妖,“把我耍得这样团团转,任意玩弄在股掌间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仙度瑞拉一把扣住她的手,原本清澈单纯的眼神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深邃的恨意:“你为什么要鼓励我去追求王子?明明你才是他的心上人不是么?”
西露达抽了口冷气,吃惊地看着她。
“我去过王子的书房,因为一次跳舞时喷泉突然坏了,水溅到我身上,打湿了我的裙子,于是他带我去他的书房换衣服。在那我无意间听见了他和侍卫长的谈话,侍卫长对他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将乘坐16号早上5点的船去比伦,而唯一的同伴——”仙度瑞拉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就是你。”
西露达吃痛,想将手抽回,但仙度瑞拉抓得很紧,怎么都不肯松开。
“你知道吗?王子跟我打听过你的事情,他连我的名字都不问,却问我认不认识纳塔利家的西露达小姐。我一直在怀疑,可是又觉得,你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高傲到根本不屑于做王子的未婚妻。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笑自己过于敏感,我想王子只是对你感到好奇……”仙度瑞拉说到这里,眼神由怨恨转为了痛苦,“可是,你今天早上的离家出走,最终证明了——你跟王子,确确实实有私情!”
“我没有。”
“你撒谎!你到现在了还要撒谎!你告诉我,舞会一旦结束,王子就会离开玛亚。当时我还在奇怪,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而你又为什么会知道。其实你在那时候就已经跟王子暗渡陈仓了,不是么?王子分明喜欢的是你,你也喜欢他,却还要叫我去勾引他,让我的喜欢成了一场大笑话!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羞辱我?为什么?”
西露达加强语气,“我没有!”
然而仙度瑞拉根本不相信:“你怎么可以卑鄙成这样?西露达,你比你妈妈、你姐姐还要可怕!她们对人坏,就明明白白的坏,让那个人知道她们不喜欢她,故意欺负她;可是你,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让那个人被你欺负了还不自知,被你卖了还为你数钱……”
西露达忍无可忍,“啪”的打了她一耳光。
整个房间因这一记爆破音而转为安静。
仙度瑞拉松开了她的手,捂住自己的脸颊,不知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不甘,整个人瑟瑟发抖。
西露达看见她这个样子,只觉得更加烦躁,走过去一把打开门,厉声说:“侮辱我,也侮辱自己,如果这么想真让你觉得好受点,那么就尽管做。你要发疯我不会陪你,现在给我出去!”
“你……你……”
“出去!”
仙度瑞拉咬咬牙,最后一跺足,冲了出去。
西露达将门甩上,刚转身,就看见神鸟停在她的窗台上,用一种不知是怜悯还是明了的目光看着她,悠悠说道:“为什么不解释?被人误解,被人怨恨,都无所谓么?”
刚走一个,又来一个!难道他们都不明白,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下吗?
神鸟又说:“其实你心里非常明白,你知道仙度瑞拉对你,从来不是嫉妒,也不是怨恨,而是——崇拜。”
她不需要崇拜。
“她现在误解了你,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肯好言好语的解释给她听,就一定能打开她的心结,让她转哭为笑,更加的爱戴你。可你偏偏不做,反而用更冰冷的姿态拒她千里,把一切弄得更糟糕……”神鸟笑了笑,“西露达,你知道吗?正如我说过的,你不懂爱人,也不愿意被人所爱,所以,你把别人对你的好意统统视做危险,潜意识的就去排斥与拒绝,你认为这样就安全了,但是,世事从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
西露达没好气的说:“我不想听你说话,请你也离开!”
神鸟笑得更加古怪,看着她,如看着一个即将到手的有趣猎物,“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你会愿意听,并主动想听我说话的。再见了,我亲爱的西露达小姐。”
它振翅优雅的飞走。西露达连忙上前关上窗,放下帘子,确信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谁也不会来打搅后,踢掉脚上的鞋子,衣服也不脱就扑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团团裹住。
“亲爱的,我就说你一定行的!你这么能干,不可能最后输在这里的!”
“太棒了,爸爸!太棒了,妈妈!这不是做梦,真的不是做梦啊,我爱你们,我爱你们……”
“把我耍得这样团团转,玩弄在股掌间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你不懂爱人,也不愿意被人所爱。”
“可以和好吗?”
“恨我吧。比讨厌更强烈的憎恨我吧!”
一张张脸,交错,浮现,又消失。世界不再依常理运转,所有景物以杂乱无章的旋律闪现。十七年来,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般,纠结丛生。
她蜷缩成一团,只觉得,锥心刺骨,不堪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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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塔利家的原型:

试鞋

“西西又不吃饭吗?”
午餐时间,纳塔利家的餐厅里,尼可看着端着餐盘从楼梯上下来的女仆,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女仆摇摇头,忧心忡忡地看向女主人,说道:“三天了,二小姐整整三天没下过楼了,端上去的饭菜也基本上没动过。夫人,她会不会是生病了?要请医生来吗?”
莉蒂亚想了一会儿,挥手说:“她只是在闹情绪,算了,先不管她。”
尼可皱起眉头说:“妈妈,这样下去不行啊,就算不饿死,也会被闷死。她一直在睡觉,连书都不看了,这不是很奇怪吗?妈妈,我觉得西西好象出事了,我们问问她吧……”
“问她,也得她肯说才行啊。你那个妹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想说,怎么问都没用的。”莉蒂亚没了胃口,推开盘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刚想站起来,一个男仆匆匆跑进来说:“夫人,皇宫里来人了!”
什么?皇宫里来人?来什么人?为什么来他们家?
正在疑惑时,一队骑士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大厅,白蓝相间的英挺制服排列成行,煞为好看,果然是皇家军队。为首之人上前一步,对莉蒂亚行礼,彬彬有礼地说道:“尊贵的纳塔利夫人您好,我们奉了王子之命寻找前几天舞会上出现过的神秘少女,她没有留下任何相关资料,除了这只水晶鞋。因此,王子让我们带着这只水晶鞋,挨家挨户的寻找能穿上这只鞋子的姑娘。”
莉蒂亚和尼可彼此对视一眼,有些窃喜——原以为随着舞会的结束,未婚妻一事已拉下帷幕,没想到王子还没死心,还在继续寻找那个绝色女郎。也就是说,只要能穿上这只鞋子,即代表着还有希望。
想到这里,尼可连忙说道:“那还等什么?快把水晶鞋拿过来!”
骑士队长取出一只漂亮的小盒子,打开盒盖,那只引得无数少女垂涎不已的水晶鞋就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尼可颤颤的伸出手去,将它拿起。
鞋子入手,并没有寻常的硬感,像反,它如丝一般轻软,如水一般光滑,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这简直是上帝的杰作……”尼可情不自禁地呢喃了一句,坐到沙发上脱掉自己的左鞋,开始试穿。
脚一踏进鞋内,柔软得便像是陷进了水中,恰到好处的冰凉,使得整个身心都跟着放松起来。尼可大喜,回头对莉蒂亚喊:“哦,妈妈你看,我穿进去了!哦,我穿上了,它很合我的脚!”
莉蒂亚也是大为意外,没想到女儿真能穿上,连忙对骑士长说:“你看你看,我女儿穿上了,她就是王子要找的姑娘,快带她入宫吧!”
骑士长微微一笑,以一种习以为常的表情对尼可说:“请您站起来走几步。”
尼可依言站起,刚走了一步,就发出“啊”的一声尖叫,脸色徒然变白。
莉蒂亚紧张地问道:“怎么了?亲爱的,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