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耳忒弥斯的法杖一点,镜子顿时消失了,她说道:“走吧,我现在送你回去,忘记这里的一切吧。正如你不属于这里,我哥哥也不属于人间。你和他,已经没有缘分了。”
她走了几步,准备带路,然而,西露达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耳忒弥斯皱了下眉,正要继续说服,西露达突然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开始急奔,阿耳忒弥斯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叫道:“你要去哪?等等!”
西露达没有理会她,一个劲的跑啊跑,终于在某个喷泉旁找到阿波罗。他立在喷泉旁,琼林玉质,冰雪天姿。
依稀仿佛又回到了去维也撒的那一天——
同样的喷泉,同样的他,却已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那一天他也是那样站着,含笑看她,殷勤相扶;而这一刻,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低眉敛目,表情有着淡淡的迷茫。
就连她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时,还是那副茫然的样子,看来,果然如阿耳忒弥斯所言,他已经忘记了一切。
那边,阿耳忒弥斯追到,喊道:“没用的!别试图唤醒他的记忆,你做不到。”
她不听,只是紧紧抓住阿波罗的手,气喘吁吁,却又异常坚决:“听着,你只需要回答我三个问题,只要问完这三个问题,我就走,就离开这里,再也再也不会来打搅你!”
这是一场最后的赌局,既然老天让她进入这样的梦境,来到这个所谓的传说中的天神住所,看见和以撒长的一样的阿波罗,就意味着事情还有转机,她绝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阿波罗看看她又看看阿耳忒弥斯,阿耳忒弥斯拼命摇头,然而,他却没有理会,温柔的看着西露达说:“好,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西露达深呼吸,必须竭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再次哭出来,“你知不知道——铁线莲的花语是什么?”
阿波罗一怔,再抬起睫毛时,翡翠色的瞳仁里泛起了几许涟漪。
“告诉我,是什么?你知道的,不是吗?你一定知道……”拜托,请想起来,请一定要想起来……
她想她的脸上一定流泻着这样哀求的无助表情,因为阿波罗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
“我知道,”他轻轻的说,“它的花语是——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他的声音与以撒并不完全相像,少了轻佻,却更温柔。
他如此温柔……
可是,他却偏偏已不再记得她。
一想到这,就心痛到无以复加,恨不得就此死去,死一千遍,一万遍。
“没错,是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她哽咽,心脏上的那只手变成了一把很钝的锯子,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切割着她的心脏,“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你曾经亲手把那株花递到我面前,请求我原谅你。”
阿波罗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好,第二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这段话——”她盯着他,将记忆中的备注背的一字不差,“做为一个神来说他完美无缺:英俊潇洒,多才多艺,医术高超,能歌善舞;做为一个男神来说他失败无比,他爱的姑娘宁可变成桂树也不肯接受他。”
阿波罗吃了一惊,目光开始紊乱,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还是一片茫然,他想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
第二个机会也没有了。西露达咬紧牙关,她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还不能让他想起自己的话,一切就真的完了。
她吸气,再吸气,强行压下痛苦不堪的心绪,说道:“这是身为人类的你,写给阿波罗的评价。”
没错,哈尔雅送给她的那本《奥林匹斯传说》里,那些备注不是哈尔雅写的,真正写这段话的人,应该是以撒。
“并且在那后面还写了这样一句话——‘这么多天……为什么你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写这样的话?”
阿波罗还是摇头,表情复杂。
一旁的阿耳忒弥斯露出胜利之色,开始微笑。
西露达凝视着阿波罗,很慢很慢的说:“因为那时候你受伤了,你的右手受了伤,所以只能用左手写字,所以每个字,都写的歪歪扭扭很难看……那么,你知不知道你的右手为什么会受伤呢?”
阿波罗脸上闪过几抹异色,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开始有所动摇,而就在他动摇的这一瞬,西露达突然抓起他的右手。
完美无暇的右手手腕,平滑光整,象最最上等的美玉。
她俯下头,一口咬上去。
阿波罗吓了一跳,吃疼地想甩开她,然而,西露达紧紧抓着他的手,用尽一切力气的死命抓住,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只要有一丝松懈,就一切都完了。
牙齿用力,舌尖尝到了咸腥的液体,时光在这一瞬,倒转回到了六年前——
她和他,当时都才十二岁,站在维也撒庄园的大厅里,壁炉熊熊燃烧,她的娃娃被烧的只剩下头,偏偏,做错事的少年还嘴硬的说:“那个……反正这个娃娃这么难看,烧了就烧了吧。我赏些好看的给你好了,要什么样子的?”
她蓦地回眸,狠狠瞪着他,扑上去,抓了他的右手就咬。
一时间鸡飞狗跳,他大声尖叫,拼命想逃,然而,怎么推也推不开,反而被她扑倒在地,牙齿紧紧嵌进肌肤里,血液就此喷薄而出——
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成心伤害,是为了要他回想起来!
什么达芙妮什么阿波罗,都通通一边去,她只知道,她来这里是为寻找以撒,那个和她一起长大,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最讨厌也最喜欢,最想逃离却也最是相依了十八年的以撒!
阿波罗突然停止了挣扎,碧绿色的眼睛像是看见了人世间最悲伤的往事,被雾气所遮蔽,然后那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重,终于溢出了眼眶。
“西露达……”他用记忆中的声音沙哑的喊出了她的名字,“西露达……”
尘落大地收,浮世一花开。
就因为这一句,遥远的、遥远的呼唤,地狱重新变回天堂。
她与他,都回到了生命的最初。
LOVE
西露达松开牙齿,抬起脸,唇上鲜血淋漓,不仅仅只有他的,还有她自己的。
阿波罗伸出手,慢慢捧住她的脸,她脸上的血,和他脸上的眼泪,两两相映着,形成一幅非常悲伤的画面。
一旁的阿耳忒弥斯情不自禁地捂住嘴巴,充满震惊,又不忍再看。
西露达哽咽着问:“你……终于想起来了么?”
“是的。”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是的。”
她和他,问和答,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多用分力,眼前的一幕便会如脆薄的纸,破裂幻碎,不复存在。
只能拥抱。
在这一刻,言语太过苍白,根本无法说尽其中的委屈,只能籍由拥抱,将所有所有的感情传递给对方知晓。
两个身躯都微微的发抖,因为太过痛苦,又因为太过喜悦。
如此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是谁先松开谁,两人交握双手彼此相视,谁也不愿意把视线从对方脸上移走。
最后,以撒说:“走吧。”
西露达点头。
阿耳忒弥斯说:“你们要去哪?”
“回人间。”
“不行!”她急了,连忙拦在两人面前,“哥哥,你不可以走!天父不会同意的!”
以撒垂下眼睛,沉默。
于是阿耳忒弥斯走到西露达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能带他走。”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松口气的心,又沉了下去。
“坦白说,我很佩服你,千百年来,你不但是进入此地的第一个人类,而且,还是第一个破解了天父的遗忘咒语的人。”
以撒立刻将西露达推到身后,原本的激动、悲伤、失而复得的欣喜等情绪通通不见了,留下来的,只有冰冷的平静:“够了,阿耳忒弥斯。”
“不要冲我发火,我是为你们两个好。你已经任性了一次,天父不会让你再任性第二次的!你这样强行带她走,最后只会害死她。你是不是想要她死?看看人间吧,她马上就要死了!”法杖挥出,镜子再度出现,镜子里的西露达,开始呼吸减弱,也不再流冷汗了。
两人的脸色全都变得惨白惨白。
“天界不能没有太阳神,哥哥!让这个女孩一个人回去吧,那样她还赶的及在最后一刻康复,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跟她一起走,天父必定会阻挠你,且不说你走不成,就算最后被你费尽力气挣脱出去了,她也变成了尸体!想想清楚吧,清醒点,不要再被爱情冲昏头脑,更何况——”阿耳忒弥斯冷冷的盯着西露达,异常残酷的说,“你真正爱的是达芙妮不是吗?而不是这个人类女孩。听着,天父说,有办法让达芙妮恢复原形。”
以撒重重一震,沉默了。
因为他不说话,整个空间顿时陷入一种无比难堪的僵局。
空气沉沉的压下来,压的人无法呼吸。西露达仿若被定身一般,无法动弹,心上的那把锯子又变成了千百根针,开始不停的扎啊扎的,有血流下来,可她却不能喊疼。
爱情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千疮百孔。
她想,果然……一切只不过是奢望而已。
果然……最终还是证明了这是一场错误。
她本不该来这,不该强性唤醒他的记忆,所以在这一刻,要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这个人,哦不,这个神,真正爱的人不是她。
而是另一个生活在神话里传奇女子。
人类,怎么可能跟传说去争呢?尤其是,他为了那个传说甚至不惜毁灭自己死了一回。
她垂下头,想哭,但最后却笑了出来。微笑,嘲笑,冷笑,逼自己笑,不停的笑。最后,将自己的手从以撒手中抽出来,退后几步,笑着说:“我明白了。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西露达……”以撒的表情又是悲切又是心痛。
她看在眼中,便好受了一些。“没关系的,其实,也许我只是上来想再看看你而已,现在看到了,也该满足了。放心,没有你,我也能好好活下去的,我一向很坚强,不是吗?爸爸死的时候,我以为那就是天崩地裂了,但后来,日子还不是照旧过,所以,这次也一样。”她笑,朝他挥手,然后对阿耳忒弥斯说:“女神,拜托你了,请送我回去吧。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耳忒弥斯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点点头,法杖在镜上一点,镜子变成了一扇门,闪闪发光。
“穿过这扇门,你就可以回到人间了。快点吧,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西露达鞠了一躬,提起裙子正要穿门,以撒喊道:“西露达!”
她没有回头,唇角扯开一个微笑,继续往前。
镜子突然就消失了,变成了一个人的身体,她一头撞到这个人身上,然后被紧紧抱住,紧的她几乎无法呼吸。
耳畔,听得阿耳忒弥斯惊惧的声音:“你疯了?你不让她回去?她会死的!”
“她不会死的。”五个字,异常清楚,掷地有声。
她抬起头,看见的是以撒无比坚毅的表情,他抱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入镜的两步路中消耗光了,她闭上眼睛,异常虚弱的说:“放开我……”
“不行,西露达,不行!”
“都说了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她突然暴怒,开始锤打他,“你究竟想怎么样?你的天父都肯把达芙妮还给你了,你还纠缠着我干吗?你真正喜欢的人不是她才对吗?那就去找她啊!放开我!放开我……”
他任由她打,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憔悴的脸上有着极度深邃的痛苦:“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刚才的沉默造成了你的不安,让你对我失去信心,但是,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话——西西,请信任我,这一次,请一定一定要信任我!”
西露达停止挣扎,怔怔的看着他。
“我刚才之所以沉默,并不是如你想的那样,还在留恋达芙妮,而是我很害怕,害怕我一意孤行的后果真的会造成你的死亡……西西,我现在没有自己的神力,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我不知道如果真的回到人间了,面对的却是你的死亡,到时我能有什么办法救你!西西,我担心的是这个,而绝非什么达芙妮……”以撒低下头,亲吻她的手,一遍一遍的吻,眼泪滴到了她手上,滚烫滚烫。
原本已经死去的心,随着这些眼泪又复活了,她望着他,说不出话。
“但是,我又怎么能够让你一个人回去呢?虽然你总说自己很坚强很坚强,但其实,你只不过是个因为缺乏关爱而不得不学会自己去面对一切的孩子罢了。”以撒笑笑,笑容里,眼泪却不停的流淌下来,“可是,我偏偏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孩子呢,喜欢到甚至超出你的想象。所以,绝不能让你独自去面对接下去的一切,天堂也好,地狱也罢,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哥哥!”阿耳忒弥斯急的用法杖敲打地面。
“别叫我哥哥。”以撒转过头,表情恢复了平静,又因为太过平静,而显得有些冷酷,“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阿波罗,他已经死了,他为他的爱情付出了代价,所以请让他就此安息吧。你们非要执著的复活他,不是爱他,而是逼他再死一次——因为活着于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而我,是以撒,以撒·维拉,人类的孩子,被人类所爱,也爱着人类。什么天神什么奥林匹斯,全都与我没有关系。”
“哥哥……”阿耳忒弥斯的着急变成了惶恐。
“听清楚了?”以撒一字一字的说,“我是以撒·维拉,我爱西露达·卡麦隆小姐,我要与她在一起。”
一阵风来,吹得每个人的长发和衣袍,笔直向后飞去。
阿耳忒弥斯注视着他和她,久久不语。
雨果和以撒
一道霹雳落下,漆黑的夜空亮了一亮,雨点更急,将玫兰妮从小寐中惊醒,她揉揉眼睛,这才发觉自己竟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再看床上的西露达,橘黄色的台灯下,她的脸色一片灰白。
玫兰妮顿时吓一大跳,连忙伸手探她鼻息,忍不住尖叫起来,正在慌乱时,房门被推开,雨果走了进来,她如见救星,连忙跑过去说:“杰昆先生!怎么办怎么办?西西没有呼吸了!”
雨果快步走到床边,检查西露达的心跳,面色越发深沉,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玫兰妮着急的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杰昆先生……西西她、她真的没的救了吗?”
雨果伸出手,在西露达头顶上方划了个圆,“嘭”的凭空跳起一团火焰,幽蓝幽蓝,像鬼火一样。
玫兰妮望着那团火焰,还在震惊时,雨果已将她拉到床前,指着那团火焰说:“听着,接下去要你做的事情非常重要,你要看好这团火,绝对不能让它熄灭,能做到吗?”
虽然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雨果拍拍她的肩膀,“好,我现在出去一下,记住,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让这团火熄灭!拜托了。”
“嗯,请放心。”
得到玫兰妮的保证,雨果转身朝门口走去,半途却又回头,望向床上的西露达,眸色深深,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一湮没。
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因为是深夜的缘故,走廊里半个人都没有,暴雨像瀑布一样从窗玻璃上淌过,夜灯映得他的眉发一片虚浮。
他停下,看着窗户上倒映出的人影,扯扯唇角,露出一个凄凉无限的微笑,自言自语的说:“是时候了……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又一记霹雳闪过,再暗下来时,窗上的人影,没有了。
几百米外的钻石号房内,正在安睡中的仙度瑞拉被这记雷声震醒,与此同时,一声音呼唤她:“仙蒂……仙蒂……”
她迷迷糊糊听出这是雨果的声音,便睁开眼睛,掀起床帐,床的正前方,站着一个非常非常俊美的男子。
他有一头月光般的银发,在黯淡的房间里散发出莹莹如玉的光泽,五官深邃,衣饰华贵,看上去,就像传说中的天神一样。
“你是……”她迷惑,这人又是谁?好象在哪见过……
男子说:“仙蒂,我是雨果。”
雨果?她吃惊的立刻坐起身,愣愣的看着他。一直以来,雨果都是以鸟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到弗罗萨后,又是幻化成一名中年绅士,因此,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他为什么又要换形象?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雨果微微一笑,“不必怀疑,这才是我的真身。杰昆只不过是个幻像。”
仙度瑞拉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看看四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来找她。
雨果又一次的洞悉了她的心思,主动说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什么??
雨果望着她,每个字都说的很慢:“仙蒂,我要走了……”
去哪?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远到回不来。”雨果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哀伤,“所以,我来与你告别。仙蒂,永别了,我的教女,祝你幸福。”
顾不得自己只穿着睡衣,仙度瑞拉连忙跳下床,“等等!请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要走?还有究竟去哪?”
雨果低下头,表情很犹豫也很复杂,最后回答说:“总之……你要保重。”
眼看他就要转身,仙度瑞拉一把拉住他,哀求说:“别这样,请你告诉我,雨果,你明明知道如果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话,我会永远想着这件事,想着是不是我惹你不高兴了,所以你要抛弃我,再也不肯守护我……”
“不是这样。”
“那么是怎么样?”
雨果叹口气,像长辈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决定据实以告:“仙蒂,西露达死了。”
仙度瑞拉张大嘴巴,这下可是彻彻底底的被惊呆了:“你说什么?”
“西露达死了,我得救她。”
她的震惊顿时变成了恐惧:“你……救……她?你怎么救她?你不是说过,你无法操纵人的生死么?”
“是的,我没办法,但是,借助某种力量,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换回她和以撒的生命。”
仙度瑞拉目中露出痛苦之色,颤声说:“你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救她?”
“是的。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
仙度瑞拉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果然又是西露达,西露达西露达,你心里只有她!你把我这个教女放在哪?你当年甚至都没有救我母亲!现在却肯为了西露达而做到这种地步……你、你……你有没有想过,失去你,我该怎么办?”她捂住自己的脸,双腿一软,啪的坐到了地上,开始哭泣。
雨果上前搀扶她,却被她狠狠推开。他只好放弃,默默的看了她几分钟。
外面,暴雨倾盆,室内,哭声哽咽。
雨果的表情变得更加深沉,低声说道:“仙蒂,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只会说让我伤心的话,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的雨果了。以前的雨果,只会温柔的聆听我一个人的话,只会为我一个人着想,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但是现在、现在……”她说不下去。
“仙蒂,你是我的教女,正是因为你所栽种的那棵树,我才有了安身之所。那棵树上蕴含着你对母亲的思念,而那份思念感染了我,让我对你产生了一种母亲疼爱女儿般的感情。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觉得快乐和幸福。”
仙度瑞拉抬起头,泪流满面的说:“如果你真的疼我,又怎么舍得这个时候离开我?你明明知道我现在很不幸福!非常非常不幸福!”
“那是因为——”雨果的目光透过她,看向很遥远的地方,“我对你有的是亲情,是守护之情;但对西露达……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某种感情,可以被称之为爱情的话,我想,我对西露达的那种,就是爱情。”
仙度瑞拉咬住下唇,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悲伤。
“在她之前,我从未对人类产生这么大的好奇和兴趣,我承认自己被她吸引,甚至可以说,是深深的迷住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的心,又是甜蜜,又是痛苦。仙蒂,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我没法抗拒它,就像我现在不得不这样做——牺牲自己,救活她。”
仙度瑞拉已分不出究竟是嫉妒多一点,还是悲痛多一点,只能呢喃,“你是傻瓜……”
“所以,对不起,仙蒂,我要走了,不,准确点说,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是,只要有阳光照到你的身上,你就会沐浴在我对你最后的祝福之中,不会孤独。”雨果说着,整个身形越来越淡,像幅画,被水浸湿了,颜料慢慢融化,轮廓开始逐渐模糊……
仙度瑞拉连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道:“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雨果,不要走……”
雨果弯腰,非常温柔、温和、温文又温情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然后,整个人碎溢开,变成无数的水珠,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不要走……”仙度瑞拉在空气中抓啊抓,试图抓住最后的希望,但两手空空,握紧,还是空空,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要!不要走!”她突然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还趟在床上。难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而已吗?
顾不得多想,立刻掀被下床,披上外套打开门冲出去。
负责守卫的骑士们吃了一惊,连忙跟在她身后,一边跑一边喊:“王妃!王妃你去哪?”
仙度瑞拉冲下楼梯,跑过空旷无人的大厅,又跑到另一侧楼梯口,咬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两级并作一级的跑上去,用力撞开“黑水晶”房的房门。
房门没锁,一撞即开,门内一片漆黑。
她点亮灯,半人高的翡翠雕像立在厅中,餐桌上,还有半杯红酒,几块蛋糕。一个造型美观的碟子上,薰香徐徐燃烧着,整个房间里,充盈着淡淡的桂花香。
吊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松了些,这么说,他还没走?一切都是她在多想?
她打开卧室的门,里面没有人,衣架上挂着杰昆的外套,床旁的柜子上,还有一枚袖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仙度瑞拉转身准备再去其他房间看看,眼角余光突然扫到某物,整个人一震,连忙回头,只见床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二个盒子。
因为太过整齐,所以才在刚才看第一眼时,没觉得异样。
然而现在却感到了不对劲——为什么雨果会把盒子放在床上?
走上前,打开盒子,每个盒子都是空的。
她盯着盒子,瞳孔逐渐收缩,最后显露出极为害怕的恐怖表情——她知道这是什么了!
奥林匹斯十二神!
“是的,我没办法,但是,借助某种力量,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换回她和以撒的生命。”
之前雨果说的话又在脑中回响,也就是说,他所说的某种力量,就是指十二蜜蜡?!
“不、不要……雨果!不要啊——”
凄厉的叫声尖利的响了起来,尾随而至的骑士们,亲眼看见他们的王妃,滑落于地将头埋到羽毛床上,开始嚎啕大哭。
哭的痛不欲生。
哭的毫无形象。
奥林匹斯山上,以撒握着西露达的手,迎着风,非常坚定的望着阿耳忒弥斯。
阿耳忒弥斯举起法杖,摇了摇头说:“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要怪我失礼了——”
战斗一触即发。
法杖划出空灵的弧度,交织成无数道银光,正朝二人击去,一片金线突飞而至,银光遇之即弥。
阿耳忒弥斯大吃一惊道:“是谁?”
一阵诡异的安静。
可她倾起耳朵,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表情变得很奇怪,看看自己的法杖,又看看西露达和以撒,露出为难之色来。
“不,这样不合规矩……但是……”她又迟疑,看似被说服了,最后道,“好吧,我可以暂时放他们回去,但是,如果天父最后不同意,此事等于还是没有结局,只是徒给他们继续增加痛苦罢了。”
西露达和以撒对望一眼,都想不出究竟是谁在跟阿耳忒弥斯对话。
阿耳忒弥斯收起法杖,朝他们走过来:“你们可以走了。趁我们现在还没有改变主意。”
以撒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是说你不是阿波罗吗?那就与你无关。回去吧,凡人。”阿耳忒弥斯手一挥,镜子再度出现,在二人面前闪烁,“你以为你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磨蹭?她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以撒朝西露达点点头,“你先进。”
西露达握住他的手,朝镜子走去,镜光突然强盛了千万倍,除了和他相握的那只手外,其他部分被光所吞噬。
以撒也正要进去时,阿耳忒弥斯突然又说:“等一下!”
他回眸,看见她满含感情的眼睛,朝他笑了笑,说:“虽然你说阿波罗与你无关,但我还是当你是我哥哥。所以……保重。”
他抿了下唇,有些感动,最后凝结为两个字:“谢谢。”
腿迈进镜,浑身一片冰凉,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镜里走出来,银发,绿眸,和他长的一模一样。
他与那个人擦肩而过,还待细看,镜子已将他包拢,一束强光后,意识就此消去。
而那个人一直走到阿耳忒弥斯面前,先是环视了下四周,然后朝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小妹。”
阿耳忒弥斯凝视他半响,弯下腰,盈盈行了一礼:“欢迎回来,哥哥。”
顿一顿,又说,“难怪我们遍寻不见你的神力,原来你把它分成了两份,一份变成了鸟,另一份注入了十二蜜蜡之中。”
“是的。所以当鸟和十二蜜蜡融合之时,我便回来了。这样不就够了么?身为太阳之神,其实只需力量就行了。至于灵魂……”那个人回身,看着空中的镜子,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悲伤,但很快就还归于平静,“就随它去吧。”
天马拉着黄金车子在他身旁停下,也没见他怎么动,就瞬间上了马车,然后扬起手,车轮转动,驰向远方——
于是人间的雨便停了,乌云散去,出现了第一道晨光。
尾声
“坦白说,西露达突然睁开眼睛时,真的是把我吓了一大跳呢。”
棋牌室里,两人对桌而坐,喝着下午茶,轻松聊天。其中一个正是玫兰妮。
“当时杰昆先生让我看着那团奇怪的火,我紧张的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个不小心火就熄了,谁知道她突然就那样毫无预兆地醒了,抓住我的胳膊,吓的我手一抖,那火就真的熄了。”至今,说起那晚的事时,她还是心有余悸。
“其实你还好啦,比起我所受的惊吓,已经是小意思了。”她的朋友放下手里的红茶,愁眉苦脸,不甚感慨,“起码,你没有半夜三更被某个声音召唤起床,下楼,到一个被烧的一塌糊涂的废墟里去搬某块大石板——简直跟梦游似的。然后石板搬起,一只手伸了出来,接着一个人慢慢的爬出来,站直,对你笑……而你心里非常清楚他其实是已经死了的……唉,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太恐怖了!!”
“听说你当时对那个爬起来的以撒少爷说了这样一句话:‘堂弟,我知道我们兄弟感情好,但是你也不用这么重情谊,死了还来看我,我实在是、实在是太感动了……’然后就砰的晕过去了?”
“啊啊啊,别提那个了,请别再提了,实在是太丢脸了!不过,我敢说,换了别人也差不多是这反应……”这个哇哇大叫的人不消说,自然就是以撒的堂哥艾力克。
玫兰妮笑了,“好啦,不取笑你了。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都能活过来,这实在是最好的消息了。哪怕受到更大的惊吓,也完全值得。”
“是啊……”艾力克感慨了一句,拿起旁边的糖罐,“亲爱的玫兰妮小姐,再加块糖吗?”
“好的,谢谢。”
勺子与杯子,轻轻碰触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宛如她和他的笑容,美好的没有丝毫阴霾。
而城堡二楼的某扇窗边,西露达正一手支颔望着窗外,蓝天白云在她眼中投递,她的表情像春风一样柔和。
“在想什么?”一双手,将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然后顺势搂住她,探头也往窗外看。
“我在想……”西露达明眸流转间,笑意无限,“正如你的前身是阿波罗一样,我会不会就是达芙妮呢?”
身旁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你很在意这个吗?”
“说笑而已,别紧张。”西露达轻笑着移开他的手,转身回房。
“西露达!”
她扭头,看见以撒靠着窗,双手环胸,朝她凝眸微笑,“我可以非常明确告诉你答案,现在就说。”
西露达扬起眉毛,感兴趣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以撒走过来,牵起她的两只手,说:“看,我碰到你了,你并没有融化。所以,我不是阿波罗,你也不是什么达芙妮。我们就是我们——以撒·维拉,和西露达·卡麦隆,两个普通的、彼此相爱的、幸福的人类。仅此而已。”
西露达的视线从交握着的双手,看向胳膊,然后往上,看到漂亮的下巴,柔软的唇,最后是眼睛,那眼睛绿如清泉,明澈无暇。
心里顿时像被什么熨过,服帖的不再有丝毫褶皱。
她依偎过去,将头靠在他肩上。这个人,就在她面前,她怀中,真实存在,碰触的到的肌肤,感觉的到的呼吸,拥抱的到的温暖,再也不会消失。
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无论是什么都可以释怀了。前世种种,全都不重要,只有这一刻,在这一刻,她要好好抓住,不让这得来不易的幸福再次溜走。
所以,达芙妮丝毫不重要。
以撒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温柔的说:“我知道你在忌讳什么,也知道你一向很没有安全感,从不轻易信任别人,但是,你一定要信任我。因为,这个世界上,和你最亲的人已经变成了我,同样,对我来说,你也是最亲最重要的人,未来的路还很漫长,我们还有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要一起度过,所以,一定一定要彼此信任。西露达,你对我要有信心,对自己也要有信心,对我们的未来,更要有信心。我们绝对不是阿波罗和达芙妮,因为……”
西露达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睛里有着比春水更细润的柔情,而那柔情只为她一人承载:“因为当年阿波罗之所以会爱上达芙妮,说穿了是被丘比特所陷害,也就是说,并不是他真的对达芙妮产生什么自发的情感,而是中了魔箭身不由己。可是,我对你却不一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无数无数的细节,点点滴滴聚集在一起,才有今天这样的光景。丘比特之箭只是一瞬,而我们,”说到这里,以撒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缱绻着说出后半句话,“……却是很多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
他们认识、相处、分离,又重新在一起。
在别人看来是羁绊太深,情缘太重,所以兜兜转转,还是最后逃不开,被捆绑在一起。
然而,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缘分其实有多么浅薄,薄到好几回,都濒临破碎脆弱不堪,若非他的执著,和她最后的坦白,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到这一步。
西露达的眼眶无可抑制的湿润了起来,眼看着她就要哭出来,以撒突然低下头,吻住了她的眼睛。
怀中的身躯颤了一下,有些畏缩,却最终没有逃开。
然而,脊背僵直,很紧张,放不开。
于是,以撒放柔力道,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嘴唇沿着弧线优美的眼睑缓缓来回,亲吻她的睫毛,然后,慢慢往下,到了嘴唇。
正要贴合,敲门声突然响起,两人齐齐一震,拉开距离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尴尬。
西露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推开他,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的竟是仙度瑞拉。
她戴着大大的帽子,披着斗篷,手里还拎着个缀满珠片的蕾丝手袋,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未待西露达开口,她已说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西露达心中惊讶了一下下,放开门柄,让出道来:“请进。”
“不用了,站在这里说就行,说完我就走。”仙度瑞拉的表情非常平静,但声音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于是西露达便放弃了邀她进屋的想法,说道:“好。你是……要回玛亚吗?”
“嗯。”
“一个人回去?”
仙度瑞拉微微一笑,拢了下长发。短短几日,她变得非常清瘦,眉梢眼角惯有的温婉不见了,留下来的,是经历沧桑后的淡淡疲倦,但是,眼神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看着人时,也不会再怯懦退避:“如果你是想问哈尔雅是否跟我一起走,那么我回答你——不。”
她说的如此轻松坦然,反而令西露达觉得有些沉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幸而,她又说了下去:“不过没有关系,有一个团的骑士和仆人们陪我一起回去,不会寂寞的。”
“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当然。我要当个好王妃。”仙度瑞拉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虽然我的婚姻已经是这个样子,但起码,我可以让自己尽好当一个好王妃的其他义务:我要让玛亚大陆永远安宁,不受战争的困扰,要去看望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还有被疾病所纠缠的痛苦的子民……当然,还有我爸爸,我要他的晚年过的很幸福。”
西露达凝视着她的脸,缓缓说:“仙度瑞拉,你变了……”
“是啊,因为我长大了。你以前跟我说过,人都是要长大的,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孩子。我选择了这桩婚姻,那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我必须亲自为它承担后果。我不会逃避的。”说到这里,她朝她再度笑了一笑。
于是西露达也回了个笑容给她:“坦白说,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谢谢。”仙度瑞拉说着,拍了拍手,两个仆人抬着美杜莎之镜出现在门外,“除了跟你告别以外,我来还有件事,就是把这面镜子还给你。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保管比较好。”
西露达让出通道,让他们抬着镜子进去,当仆人搁置好镜子空手走出来时,仙度瑞拉说:“好了,最后一桩心愿也了了,我真的要走了。嗯……我想你很快就会回玛亚,所以我也就不跟你多礼了,到时候再见吧。”
“再见。”西露达看着她转身离去,一步步的走远。
这个女孩,是她名义上的妹妹,尽管她从未将她看做对手,但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她们之间处在一个极其微妙的境地。她从没有太喜欢她,但也不讨厌她,甚至此时,想着她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了,心里还隐隐感到悲伤。不过幸好,她还有个守护神。
想到这里,西露达喊道:“一路顺风,也请代我向雨果问好。”
仙度瑞拉的脚步停了一下,她背对着她,因此看不到她的表情,如果西露达看的见,就会发现仙度瑞拉眼里有着浓浓的悲伤,但却倔强又轻快的说:“谢谢。雨果是我的守护神,他会永远陪伴我保护我的,所以,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仙度瑞拉说完这句话后,裹紧斗篷走下楼,在皇家骑士的拥簇下走到马车前。五月明媚的阳光像金纱一样的披在她身上,温暖的仿佛就要融化。
“只要有阳光照到你的身上,你就会沐浴在我对你最后的祝福之中,不会孤独。”
她扬起唇角微笑,带着阳光上车,脚上的水晶鞋璀璨闪亮,风华绝代,清丽不可方物。
只要有阳光,便有希望。
后来呢?后来呢?
童话故事告诉我们说:后来,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很多年很多年……
番外
被龙抓走的公主
据说,那件后来震惊全国的事情是那样发生的——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以撒和西露达两人,在开米拉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决定回玛亚。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启程的前一晚,也就是5月22日凌晨,出事了。
那夜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位非常尊贵的客人也留宿在开米拉,就是奥卡比斯大陆的唯一一位公主——希斯卡。
大概在凌晨1点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入睡,突然一声巨响从公主的卧室方向传出来,又过了15分钟后,护卫们开始进入四处敲门搜寻,吵醒了睡梦中的西露达,她不得不披衣起身,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强行临检,一问才知道——希斯卡公主不见了!
据伺候她的女仆说,睡的迷迷糊糊时听见公主的卧室里传出一声巨响,其中夹杂着公主凄厉的尖叫声,等她们冲进去时,只见所有的窗户全部开着,好几扇摇摇欲坠,碎玻璃洒了一地,风不断的吹进来,而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公主却不见了,床上的枕头也被利物所撕破,白色羽毛飞的到处都是。并且,他们在窗台上也找到了利器刮过的痕迹,连忙追出去,然而搜遍了整个开米拉都没有找到公主。
这下事情严重了!
所有人都睡意顿消。
西露达在楼梯口碰见以撒,同他一起去看了现场,正如女仆所描述的,卧室里一片狼籍,风还在呼呼的吹进来,羽毛不停的飞啊飞的。
那场景看上去虽然诡异,却又有种莫名的美感。
西露达看了下枕头,真的是被非常锋利的东西刮过,五道口子一裂到底,窗台上也是,照裂痕看,起码得半米长的刃口才能切割出来。
这么大的利器,必定会很重,要找起来应该比较容易。
然而,她却猜错了。
一直到天亮,疲惫不堪的护卫们几乎把整个开米拉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公主,只得上报给国王。
国王听后大为震怒,立刻签布了紧急搜寻令,将整个弗罗萨强行戒严,不找到公主,谁都不许通行。
于是,西露达和以撒的计划就此被打断。
第二天,两人坐在开米拉的花园里,谈论这起意外事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西露达沉吟说:“凌晨我也听见那个响声了,但是因为隔的远,所以很模糊,就没留意。照常理说,响声过后女仆就立刻由外间冲进了卧室,对方应该没那么快能掳走公主,毕竟,公主是那么大的活物,带着行动极不方便。”
以撒点了点头,“现场没有血迹,我想公主是被什么东西弄晕了,然后装在袋子或箱子里带走的。虽然当场就做了搜查,但是如果这是一起预谋已久的计划的话,肯定在实施时就已经想好万全的退路了。”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不是吗?希斯卡公主是临时决定来开米拉的,除了她本人,谁也不会预先知道,所以不太可能是个预谋已久的计划……”刚说到这里,就见艾力克匆匆跑过来,带着股亢奋又神秘的表情,一把拿起以撒的咖啡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西露达和以撒都笑笑的看着他,对于这位堂兄,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们已都不会感到惊奇。
“听我说,听我说!”艾力克一屁股坐到他们中间,兴奋的说,“你们猜,希斯卡公主被谁抓走了?”
“已经查出结论了么?”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解禁出城了?
艾力克眨着眼睛:“你们好歹猜一下嘛!我保证你们谁也猜不出来,令人大吃一惊的答案啊!”
以撒非常配合地沉吟了一下,说:“是你把她抓走的?”
艾力克顿时跳了起来:“喂喂喂,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抓她干吗?而且怎么说开米拉都是我家的,公主在我家给丢了,我这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西露达抿嘴笑道:“别着急,他逗你玩呢。”
“他就知道欺负我……”艾力克嘟哝了一句,“好了不卖关子了,因为一直找不到公主,而国王又对我老爹施压,所以他没办法,只好请来了乌鱼!”
“乌鱼?”以撒还在迷惑,西露达已解说道:“是赫赫有名的大巫师。温蒂公爵居然能请到她,真是很有面子呢。”
艾力克嘿嘿笑了几声,说:“总之,结论已经出来了,你们要不要去现场看一下?”
以撒和西露达对视一眼,双双起身:“好啊。”对于这起离奇的失踪事件,他们的确感到非常好奇。
于是在艾力克的带领下,两人来到后园的一个帐篷前,那是一个非常大而华丽的帐篷,垂着金线流苏,两个美丽的小姑娘穿着女巫的服饰站在帐篷前,长的一模一样,是对双胞胎,每个人的胸前,都绣着一个“烟”字。
烟烟双姝见到他们弯腰行礼,掀开帘子,请他们入内。
帐篷里已经有了几个人,一个是身穿骑士长衣服的中年男子,一个是温蒂公爵,还有一个是坐在长方形桌子前,身穿黑纱的漂亮女子,想必就是乌鱼了。
她就是大巫师乌鱼?太年轻了啊……就西露达所知,乌鱼成名已有30年,但这个女子只不过才20出头,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看出她的猜疑,黑纱女子微微一笑:“我的名字叫苏米 ,只是助手而已,这位才是真正的巫师殿下——”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桌子上放着一个水晶球,还有一只漂亮鱼缸,缸里,一尾黑色小鱼正懒洋洋的吐着泡泡。
不会吧???
这条鱼就是那个所谓非常灵验的神秘大巫师乌鱼?
看着西露达和以撒吃惊的模样,早已知道内情的艾力克别提有多开心,抚掌说:“想不到吧?嘿嘿,就知道你们会吓一跳。告诉你吧,这条鱼哦不,是乌鱼殿下真的很灵,它刚才用水晶球告诉了我们公主的去向呢!”
“哦,水晶球说什么了?”以撒感兴趣的看向那个乌黑一片、看似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球体。
苏米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缓缓说道:“它说……公主的失踪不是人为的。”
以撒扬眉:“不是人为?”
“是的。确切来说……是被某种具有强大神力的飞行生物抓走,所以现场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温蒂公爵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显得很头疼。而那位骑士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以撒看了他们两个的神情,隐隐猜到了点什么,试探的说:“具有强大神力的飞行生物……长达半米的利器……无影无踪的消失……难道是——龙?”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这句话,一名仆人匆匆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样东西喊道:“找到了找到了!真的在公主的卧室里找到了这个!”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片黑中带紫,类似半片贝壳状的硬薄片,在阳光下散发着金紫色的光。
“龙鳞……”西露达喃喃。
一锤定音。
希斯卡公主被龙抓走的消息顿时像龙卷风一样席卷了整个奥卡匹斯大陆,爱女心切的国王立刻颁布了新的告令——“通告全国的勇士们,谁能救出公主,嘉奖10亿瑞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四大陆的骑士、赏金猎人、冒险者,都开始蠢蠢欲动。
然而,一天一天过去了,别说救回公主,连那条龙在哪,都不清楚。人们开始失望纷纷放弃,为此,国王修改了告令,变成——
“救回公主者,可以选择娶公主为妻,或者是得到半个国家的财富!”
沉寂下去的勇士们再次沸腾了,想想,娶希斯卡公主为妻!那对男人来说,简直是一生中最大的荣耀!并且,国王没有儿子,以后继承王位的,自然就是这位唯一的公主,飞黄腾达,在此一举。
豁出去了!
于是,惊天动地的人龙之争,就此拉开了华丽序幕——
深夜,有两人对此发表了如下看法:
“你觉得公主真的是被龙抓走的吗?”
“绝对不可能。”
“理由?”
“虽然房间里找出了龙鳞,并且留着龙爪的划痕,但是,如果一只龙真飞到开米拉来,弄破窗子抓人,你会听不见?毕竟是那么一个庞然大物。”
“唔……有道理。那么你觉得事实是什么呢?”
“事实嘛……”西露达忽然收口,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你也有兴趣去掺一脚救公主吗?”
以撒嘻嘻一笑:“想想,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半个国家的财富,足够引诱人了,不是么?”
西露达学他的样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既然如此,不耽误你抱得美人归,加油吧,勇士,今晚你睡露台。”说完拿过一旁的枕头摔到他身上,再隔着枕头踢他一脚,然后扬长而去。
以撒大急,连忙追过去:“西西,我开玩笑而已,别生气,我知道错了,西西……”
砰的一声巨响后,整个世界就此安静了。
而另一间卧室的窗户里,艾力克万分紧张地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一番,喃喃说道:“什么声音?难道是……龙又来了吗?”
天上,繁星点点,闪啊闪的,亮晶晶啊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