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状,都不由的打了个寒噤,心中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人不会是输疯了吧?
西露达倒是处变不惊的淡然一笑说:“好啊,先谢过了。”
玫兰妮看看她又看看艾力克,有些好奇,有些疑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两人简直跟串通好了似的,真是难以捉摸。
比夫重重咳嗽了一下,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到赌局上,“既然艾力克少爷宣布退出,那么现在就只剩下王子大人和鲁少爷了。两位如果准备好了的话,就开吧,时间不早了。”
一旁的侍者闻言正要开局,加里王子突然开口道:“等一下。”
刷刷刷,众人的目光全都朝他扫了过去。
而他眼中,由始至终都只有西露达一个人,望着她,吐字沉缓:“一把决胜负怎么样?”
四周起了一片骚动。
浮躁里,西露达坐在那里,如一个黑色的影子,有些飘渺,却又真实存在;分明存在,却给人的感觉又很模糊。
这就跟大家第一眼看过去时,都会先注意到玫兰妮,然后再注意到玫兰妮身边的她,但是一旦注意到她,就很难再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可是,看得久了,又会觉得自己离她很遥远,并且越来越遥远,永远无法靠近。
真是谜一样的人物啊。
大家在心中感慨。
而在他们的感慨间,谜样的人物扬起浅色的唇,回应了王子的提议:“求之不得。”
于是,最后一局赌局,就此一锤定音,拉开帷幕。
抱冰第一王子,对神秘少年鲁,究竟谁会最终获胜?这个问题就像磁石一样,紧紧抓住众人的心,于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整个大厅里,其他赌桌全空了,所有人都走到了这一桌旁,倍是期待,满含兴奋。
加里王子将桌前一半的筹码堆了出去。
西露达想了想,数出与他一样的数目跟上。
500个筹码,整整齐齐的放在赌桌中间,映得好些人的眼睛都红了。
一开始就是5000万,好大的吓人手笔!
侍者开始发牌。
四下变得异常安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侍者的手,素洁的没有一丝污垢的手指,将牌无声的推至两人面前。第一张,翻开,第二张,不动。
众人齐齐“哦”了一声。
草绿色的桌布两端,两张明牌都是3。
也就是说,两人都丧失了黑杰克的可能。
西露达拈起暗牌牌角看了一眼,是一张令人连叹气都很无力的2。
5点,她不得不再继续要牌。
长桌彼端,加里王子将剩余的筹码全都推出,说了一句:“Hit(注*:要牌)。”
西露达抿着唇。她最初的筹码是从玫兰妮那拿的160个,经过刚才一番比拼,增加到了1700个,再加上刚才艾力克送她的240个,一共是1940个。
如果不想用动到银行里的那5700万,就要非常合理的运用好这1940个筹码才行。
已经押出了500个,还剩1440个。
想到这里,推出500个,继续跟上,“Hit。”
侍者再次开始发牌。第三张牌,反面朝上推至她面前。
饶是她再怎么镇定,此时此刻,都感到有些口干舌噪。极慢的去掀那张牌的角,看见上面的数字后,身后的玫兰妮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是一张7,弯着脖子,仿在对她讥嘲的笑。
可恶的12点。
要或不要,都成了艰难的抉择。
加里王子突然打了个响指,身后,一个仆人走上前,将满满一盒子的筹码往桌上一放,取出其中500个。
“Hit。”
他还要牌?!
西露达的手指握紧、松开、再握紧,察觉到手心湿湿的汗。
不能输!
绝对不能输!
对加里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但于她,却是赌上整个未来的一次挑战。这不是暴利不是游玩也不是碰运气,而是工作。
没错,这是她的工作。
乌黑的眼睛如夜色降临般渲开,将所有悸动的,波及的情绪通通掩盖,剩下的,只有幽幽冷光,淡而悠远。
“Hit。”她第三次跟上。
第四张牌送了过来。身后的玫兰妮和艾力克都开始呼吸急促。西露达这次没再迟疑,很快打开看——8。好牌!
也就是说,她现在手里有20点,赢的几率非常大。
应该可以收手了吧。
加里王子看了自己的牌后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的在筹码上轻敲,嗒、嗒嗒、嗒、嗒嗒。由于四下很安静的缘故,使得这轻微的敲击声显得格外清楚,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心上。
“Double。”他突然开口,并示意仆人将剩余的全部筹码都往桌上一倒。
哗啦啦,颜色鲜艳的筹码币堆叠在绿色的桌布上,像小山一样高。
看得人人心惊肉跳。这可都是钱啊!拿这些钱出去砸人,都能砸死一大批!
可他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押了出来,抱冰之富,由此可见一斑。
在所有人都为这庞大的筹码而既羡又妒时,西露达想的却是:加里为何如此激进?难道他确定自己下一张牌不会爆?即使不爆,他是21点的几率也小于1.5%,没必要跟他拼。
好,不跟。
西露达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她将牌放下,抬起头看着侍者,正要喊出“Stand”时,电光石火间,一道灵光自脑海中飞闪而过,到嘴边的话就突然变成了“Double”。
一时间,手脚发冷,一片冰凉。
玫兰妮按住了她的肩,也是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样。20点了还要牌,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人群在躁动,拼到这一步,气氛已至白热化。
无论谁输谁赢,都会成为全国乃至四大陆的头等大事。因为,这场赌局赌金之高,根本前所未有!
于是,最后一张牌,在万众瞩目下平推至二人面前。
西露达伸出手,却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的发抖,为了控制那种颤抖,她刻意摒住呼吸定了下神,但指尖还在发抖。
这一局的结局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
尽管思维一直说要镇定镇定,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开始自然反应。
她收回手,轻轻的叹了口气。
有时候,人类的本能还真是麻烦的东西啊。
她瞥向身旁的艾力克,艾力克额头上都是汗,比她要紧张的多。
于是她说道:“你来帮我开牌。”
艾力克呆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啊?什么?”
“这一局你也有份的,那么最后一张,就由你来替我开吧。”西露达朝他微微一笑,继而如意料中的,她的手指停止了颤抖。
人类,在遇到困境倍感害怕之际,一旦看见有人比自己还要害怕,那种紧张感就会立刻舒缓下来——由此可见,人类天生就是自私的动物,具有幸灾乐祸的本能。
她的目光飘向桌对面,一颗心变得清亮而平静。
加里王子一手插兜,一手放在桌上,以靠着椅背的姿势慵懒坐着,就某种意义上说,他比她更沉的住气,因为引导这一场赌局的人始终是他,而她,因为筹码不够的问题,不得不处于被动地位。
想来真是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如此,她不得不遵守。不过,不会再有下一次。
也就是说,加里王子如果在这一局里无法赢她,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可以将她逼到这般地步的机会。
仿佛感受到她的凝视,加里抬起头看向她,两人的视线乍一交集,一向有冰山之称的加里王子突然笑了。
虽然那笑意很浅,并且看上去更像是挑衅,但是,也足以让人震惊。
他将自己的牌慢慢的、一张张的翻开。
第一张2,第二张4,第三张6,第四张5,然后,轮到第5张。
17点都还敢要牌,这位王子的大胆作风,也丝毫不在她之下呢。
大厅里死一般的安寂,所有人都盯着那最后盖着的一张牌,不敢眨眼。
保养极佳的两根手指压在牌上,又开始轻轻的敲打,嗒、嗒嗒、嗒、嗒嗒。将人的胃口吊了个十足十。
西露达突然开口说:“不用再拖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大家,你的最后一张牌是——3。”
四周顿时起了一片哗然。
加里王子眯起眼睛,表情显得更加阴沉。
“而且我也可以告诉大家,我的最后一张牌是A。”西露达说着,冲艾力克瞟了一眼,“你还不开?”
艾力克又是吃惊又是疑惑,哆嗦着去掀最后一张牌,随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颤颤翻转,黑色的尖头数字终于出现在众人眼中——
果然是A。
全场轰动。
玫兰妮更是跳起来,一把抱住她喊道:“哦,上帝,真的是A!亲爱的,这简直就是奇迹!”
西露达的目光须臾不离的盯着加里,冰冷,沉着,又坚决。
加里王子却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众人的欢腾声逐渐平静了下来,纷纷将注意力转回到他的最后一张牌上,那张牌究竟是什么?王子为什么不说话?而鲁又是怎么猜到的?
这一系列的问题困惑着所有人,好奇心涨到顶点,就快要爆炸。
这时,王子突然动了。
他站了起来,椅子在光华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后,又看了西露达一眼,转身离去。
比夫一见他走了,连忙抓起一旁的外套,匆匆起身追出去:“殿下,等等我!等等我呀……”
艾力克最按捺不住,扑到桌上,伸长手臂翻起了那最后一张牌,雪白的牌面上,弧行数字就像胜利女神的微笑,迷人而宠溺地看着他。
——3!
真的是3!
竟然会真的是3!
“你会魔法?”狂喜之余,他扭过身,一脸崇拜的看向西露达。
而西露达的脸在看到那张牌后,起了一系列的变化,就像是巧克力被融化了,之前的锐利和咄咄逼人全都不见,只剩下春风一般的柔和笑意。
看见了吗?天国之上的爸爸。
这就是现在的她。
意气风发、无往不利的她。
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阻挠她,展翅飞翔。
侍者数清了筹码,向她汇报说:“恭喜你,卡麦隆先生,你一共赢得了4亿8000万。”
掌声雷鸣。
弗罗萨的今夜注定会被载入花边史册。
因为有人在这一夜中,创造了有史以来赢得最多的一场赌局。
“恭喜你!”玫兰妮拥抱着西露达,吻了吻她的脸颊,“亲爱的,你知道吗?这笔钱几乎可以买下整个开米拉城堡了。”
“如果我真的买下开米拉,第一个就送给你。”西露达绅士般弯下身亲吻她的手背,引得在场的所有女士尖叫。
一旁的艾力克看着,心里无不感慨的想:幸好这家伙是个女人,否则就凭这种讨女人欢心的手腕,哪个男人会是她的对手?

布偶再现

将筹码全部寄存后,玫兰妮挽着西露达的手一同回房。
一路上,她都在不停的问问题。
“你怎么会猜到最后一张牌是什么呢?这太神奇了。”
西露达笑笑,轻描淡写的回答:“算出来的。”
“啊?算出来?”
“嗯,21点里,一共有13种牌,有的牌明显对我们有利,我们就叫它好牌,有的牌对我们不利,那就称之为差牌。如果我们在好牌时加大赌注,在差牌时减小赌注或者不下注,那么净赢率就会大于0。”
玫兰妮怔怔的听了半天,最后说出一句:“完全听不懂。”
“所有牌中,6是最容易爆的牌,其爆牌的概率是42.32%,A是最不容易爆的牌,爆率只有11.53%,2形成21点的概率最大,是11.8%,而10形成21点的概率最小,只有3.4%……”
“等等,这么一大堆数字,我听的头都晕了。”
西露达继续解释:“有了这些概率分布,其他问题就容易多了。假定每种牌出现的概率是1/13,我们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根据每种牌出现的概率分别推测出牌点的概率分布;第二步,根据自己和对手的牌点的概率分布,得出采用这种策略的净赢率和不采用这种策略的净赢率。将二者加以比较,哪一种净赢率大,就采用哪一种。”
“总之就是每拿一张牌,就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算一遍,是吧?”
“没错。但是策略不是最重要的,赢钱的真正关键在于算牌。它一可以调整赌注的大小,二调整出牌的策略。拿这么说吧,你知道玩21点时,一共用到了几张牌?”
“78张!”
“那么在我和加里王子的最后一场赌局之前,一共用掉了几张?”
玫兰妮皱眉想了想,不肯定地说:“好象用了一大半呢……到底是几张呢?”
“64张。然后发给我5张,发给加里5张,只剩下4张。”西露达眨着眼睛,笑得很是明朗,“根据已经明知的70张牌,猜测加里手中未知的4张,和侍者手里未知的4张,是不是明显容易的多?”
“好象是容易了点,但是……如果让我算,也是算不出的。”
西露达叹口气,只得放弃,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玫兰妮嘻嘻一笑,将脑袋靠到她肩上,说:“总之我知道你很厉害就是了。啊,脑袋聪明就是好,连赌起来都比别人强,这下子一辈子吃喝都不用愁啦。”
“别傻了。”西露达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房间的门,“赌博这种东西,偶尔拿来当做扬名用的手段还行,真要沾惹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整个人突然重重一震,语音顿断。
玫兰妮觉得奇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房内,只见正对着房门的桌子上,多了一样东西。
她清楚的记得,她们走前,桌上除了一瓶花,再无别物,然而现在,那瓶花旁边,摆放着一只与花瓶等高的——
布偶。
布偶有着圆圆的脸,大的夸张的黑眼睛,一头笔直的黑色长发,戴着顶红色小帽子,穿着白衬衫和米色小背心,外面还套了灰蓝色的外套,下面是草绿色的长裙,蹬着一双黑色小长靴……总之从头到脚,颜色杂乱眩丽,却丝毫不显得俗气。
玫兰妮咦了一声,走过去拿起那只布偶,摆弄了几下,笑着说:“挺可爱的娃娃嘛,也不知道谁放这的,真有趣呢,是不是,西西?”
一边说一边回头,接着就看见了这位几乎无所不能的朋友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震惊。
那种震惊令得她浑身僵硬,维持着之前开门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西西。”
西露达盯着她手中的布偶,乌黑的眼睛里流泻着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像是悲伤,又像是恐惧。
玫兰妮连忙丢下布偶,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西露达的手冰凉冰凉。
“发生什么事了?西西,你这个样子,我看了有点害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猜到和那只布偶有关。而且,认识她这些天以来,从没见过她如此失态,惊讶的同时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欣慰。
之前的西露达太过完美,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上,自身的面具冰冷优雅毫无破绽,而此刻,终于有了身为一个“人”所具有的脆弱柔软。
“西西……”玫兰妮开口轻唤,并用自己的手去温暖她的手。
西露达的眼眸由浓变浅,慢慢走过去,弯要拾起丢在地上的布偶,有那么一瞬间,玫兰妮觉得她快哭了,但等她直起身时,眼睛却又恢复了平时的清亮淡漠。
“玫芝,”她轻摩着布偶的脸,声音很轻,但很镇定,“能不能请克鲁斯家族的情报网帮我查一个人?”
一片浓雾。
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被浓雾所笼罩着,景致模糊不清。
这是哪里?
有个声音在遥远的呼唤她,声音飘渺,仿佛来自世界之外:“西西——西西——”
她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不停的四下寻找,是谁,是谁?
前方,浓雾散开一线,她欢喜的跑过去,就那样卒不及防地看见了百枝莲。
大片大片的百枝莲,随风轻轻摇曳着,花海深处,远远的站着一个人。
起先她以为是爸爸,但那人背对着她站着,茶色长发,在阳光下泛呈为华贵的黄。她忽然觉得似曾相识,仿佛是烙在心底某个刻意被封住的记忆,在这个时候蹦了出来,叫嚣着“想起我,想起我!”
他又是谁?
这里究竟是哪里,仿佛曾经来过一般?茶色的头发,会是谁?会是谁?
请你转过来!她朝那个人喊,那人却两手插兜开始走远。连忙追上去,想看清他的真面目,就发现百枝莲不见了,脚下的路突然变成了草坪,辽阔的一望无边的绿色草坪,中间还有一片深蓝色的湖,湖上有荷花,粉、蓝、绿三色交相辉映,漂亮的就像画一样。
脸上凉凉的,却原来是湖里的喷泉飞溅出的水花,那人站在喷泉对面,修长而削瘦。
她终于可以看见他的侧脸,弧线优美,嘴唇鲜红,他望着别处,眼珠比草坪更翠绿。
然而,还是想不起来。
总觉得他的名字就在舌下压着,呼之欲出,可是舌头却好似有千万斤重,一点都动不了。
少年飞快的走上台阶消失了,她只好继续追。
场景再度转换,变成了豪华的大厅,紫罗兰图案的壁纸,晶莹剔透的水晶灯,所有的家具都镶着细条金边,少年坐在米色的沙发上,这一回,终于可以靠近。
她颤颤地伸出手,去碰触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一张空白的脸,没有五官,全是眼泪。
心顿时抽悸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沙发对面的壁炉里,突然跳出一只布娃娃,红帽子,黑靴子,她想,这不就是她的那只布娃娃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抱它,却见少年一把将它抢走,然后狰狞而笑。
多奇怪的场景,他分明在不停的流泪,却偏偏是狞笑的表情。
“把娃娃还我!”
“不还,不还,就不还!”少年拎着娃娃的一条腿,开始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她伸手,却怎么也抓不住他。
完了,她悲伤的想,再过一会儿,那娃娃就会从他手中滑脱,然后飞进壁炉。而她却眼睁睁的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发生,无力阻止。
不要跳了,求你,不要跳了,它会飞的,它真的会飞的。
然后就烧掉,只剩一个头。
可是少年如记忆剧本所安排的那样,没有理会她的哀求,再然后,布娃娃就真的从他手里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掉进壁炉。
看吧,果然如此吧?她心痛之余又有些觉得释然,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松缓,走过去,把剧本的最后一步演完。
谁知,明明看见掉在火里燃烧的是那只布娃娃,但拿到手中一看,却变成了少年的头,脸被火焰熏焦了半边,剩余半边,还在不停地掉眼泪……

以撒。以撒。以撒。

西露达发出一声尖叫,从床上坐了起来。
晨曦穿过纱帘照进房间,淡淡的晒着她的蕾丝锦被,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逸舒适,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境。
可是,那个梦境却又是那么的真实,真实的让人觉得残酷,以及……悲伤。
她伸手抹了把脸,额头上全是湿湿的汗,冥冥中有些可称之为劫数的东西正朝她逼近,而她不想面对,只想逃。
这时,玫兰妮拿着一大堆卡片走了进来,边看边说:“早啊,西西,你醒啦?快看看,你果然成了大名人啦,好多人都争相邀请你吃饭,想结识你呢。”
她沉浸在先前的梦境中,浑身懒洋洋地打不起一点精神,淡淡说:“我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吃饭。”
“那么,加里王子算陌生人吗?”
西露达微微一怔。玫兰妮将一张黑色的烫金小卡递给她,上面用非常漂亮的花体字写着:“致卡麦隆先生,期待与你共进午餐。”
连邀请函都透着骨子里的傲慢,不愧是加里王子。
“去吗?”
西露达轻哼一声,将卡片随手一扔:“等他学会如何恭敬的邀请客人后再说吧。”
“估计你是此地唯一一个敢拒绝加里王子的邀请的人,我不得不说一句——你很酷。”玫兰妮轻笑,翻看手中其他的卡片,“那么其他人的你更加不会参加喽?像梅尔伯爵啦,唐卡斯先生啦,杰昆先生啦,威利先生……”
“等等!杰昆?”西露达伸手取过卡片,与加里王子的截然相反,杰昆的邀请函写的谦逊而亲切:“致——尊敬而神秘的鲁,不知我是否有荣幸请你品尝一下我的专用厨子的手艺?顺带一说,他最擅长的也是香橙牛排。你的朋友杰昆。”
玫兰妮感到好奇:“怎么,你要去赴杰昆先生的约吗?”
西露达起身,披上晨褛走到桌边开始回信:“你不觉得他是个很深藏不露的人物吗?”
“呃?怎么说?”
“昨天的赌局里,大家都在赴汤蹈火,他却做到了明哲保身。”
“哈,西西你的比喻真有趣。”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玫兰妮走过去开门,又是一个提着果篮的仆人:“尊贵的客人你好,这是你要的水果。”
玫兰妮道了谢,将门关上,然后取出里面的水果,底座上,又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她打开看了几眼,说道:“西西,你要查的资料已经到手了。”
西露达的笔停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梦中的最后一幕再度从脑海里掠过,烧焦的半边脸,流着泪的半边脸……她不禁闭了闭眼睛,低声说:“你念吧。”
“你要查的维拉·以撒少爷,是本次商会东道主温莱公爵的远房侄子,如你所料的,三天前,他来到了开米拉。”
西露达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不过来的路上发生了一件意外,他所骑的马突然发疯,撞上一家店铺的墙,墙塌了,马死了,而他也——”玫兰妮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西露达不由自主的逼紧嗓音:“他怎么了?”
“他伤的很重,现在正在此地接受治疗,不过据给他诊治的阿诺大夫说,情况非常不乐观……对了,他的房间就在主堡二楼,从西面那道楼梯绕去,第三个房间就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西露达已打开门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玫兰妮吃惊的呼唤:“等等,西西,等一下……”然而她没有理会,身体仿佛有它自己的意识,飞速奔跑,每个细胞都在用力呐喊,呼唤着一个名字——
以撒。以撒。以撒。
梦境成了现实的诅咒,烧了的脸在朝她哭,她无法想象那个跳脱的、永远神采飞扬的家伙现在是怎生一副模样。骄傲如他,自恋如他,怎么经的起这种打击?
“他伤的很重……”
“情况非常不乐观……”
玫兰妮的话,如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脏上,让她几乎透不过气。
跑到一楼时,对面迎上艾力克,他开心地朝她招手:“嗨,早啊,鲁鲁……”鲁字音还没发完,就被她丢在了脑后。
以撒。以撒。以撒。
为什么西边的楼梯这么长,台阶一级级的往上蔓延,仿佛怎么也跑不完,她扶住扶手,感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喘的太厉害,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太久没有跑得这么急。
依稀中,仿佛又回到去维也撒的那一天,碧草蓝天,喷泉边的少年,穿着黑色礼服,转过身来朝她凝眸而笑,绝代风流,如在眼前。
接着是自皇宫回家的那个雨夜,家门口,看见他的马车,他靠着车壁,慵懒而寂寥的屈起修长的腿。
再来是清晨薄雾的码头,她的箱子被人撞落于地,他弯腰去帮她捡起来,动作轻巧。
那些画面交错在一起,微笑的他,站立的他,行走的他……健康的一个他。
以撒。以撒。以撒。
一扇棕色橡木门出现在视野之中,二楼,第三个房间。
他就在里面。
她跑过去,手指碰到门柄正要打开,一丝冰凉自铜制门柄上传来,那冰凉瞬间扩展成了一线、一股、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