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样跟贺小笙开始了交往。贺小笙是个很甜的男孩子，超级爱撒娇，换成网络流行语就是小奶狗一只。他对任何时政财经类信息都不感兴趣，只喜欢游戏、音乐和电影。一个玩了十几年WOW还没弃游的骨灰级玩家，不过，技术相当一般。一个少年时代热衷追星，长大后热衷于为喜好买单的土豪型粉丝。
方如优曾问他：“明星们知道你是昭华的小少爷时，态度会有什么变化？”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如果我不表明身份，大多数明星都不鸟我的；但如果因为表明了身份，而引起对方戏剧性的态度转变，我又会失望。”
“就没有一个表里如一的？”
“有啊。唐翎啊。”说到偶像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无论我表不表明身份，她都不鸟我。”
方如优服气。此君不愧号称京城少爷圈的第一傻白甜。贺豫那只老狐狸，偏偏生出个黄牛儿子，和小白兔孙子，肯定很郁闷。
但小白兔有小白兔的好处，绵软，温暖，没有杀伤力。
方如优想到这里，一惊——不知不觉，她跟贺豫在一起就一年了——算是她历届感情中最长久的一个了。
可是要走进婚姻，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也是她为什么这几天都心神不宁的原因。
妈妈并不想跟贺家做敌人，收购股份也不过是为了让两家未来更能利益结合。但因为触及了方若好，令这一场股权变动夹杂了些许私心，导致了贺豫的愤怒。
贺豫对方若好的维护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句“他为什么不自己娶方若好算了”的调侃，似乎变成了不可说的禁忌。难道……贺豫真的爱上了方若好？
不是爱情的话，实在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那样保护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
方如优想不明白。她对自己跟贺小笙的婚约，也想不明白。
她的人生似乎在昭华重遇方若好的一刻，再次卷入了混沌。
为什么方若好没有乖乖地待在泥坑里呢？
为什么方若好还能风光无限地爬起来，轻而易举就站在了跟她站在了同个水平线上？
为什么她的人生要再次跟方若好纠缠不清？
如果，跟贺小笙分手，离开影视投资这个圈子，是不是就能彻底隔绝？
可是……凭什么是我退出呢？方如优握紧方向盘，不甘地想。这也是我所感兴趣的事业，凭什么，要为了贱人的女儿而割舍啊？
“好吧，那就结吧。”方如优当机立断地说。如果婚姻能为她的事业增加筹码，那么，就抓在手里吧。
至于爱情？她热爱梦想，但那梦想里，早就不包含爱情了。
☆、第 28 章
“若好，我这一辈子，两个女人。和曼云三年，和芷秀十年。她们全都先我一步离开。虽诞下子女，但也聚少离多，跟陌北，更是有缘无分。你可知我是如何看待婚姻的吗？”
顶层会议室里的谈话仍在继续。贺豫看够了雾霾，终于回过身来，将视线对准方若好。
方若好咬着唇，却是再也说不出“资源整合”那样的话了。
贺豫不是方显成，他的私生子，是阴差阳错的一场悲剧。
他是唐山人，跟女友未婚先孕，准备生完孩子再补办婚礼，谁料728大地震爆发。当时他正在香港出差，赶回来时已面目全非，父母和两个哥哥全都陨难，女友苏曼云也不知踪迹。
他收拾伤痛，带着表弟们从此扎根香港，在那里重组了婚姻，慢慢发迹。
90年后回归祖国，强势进军娱乐圈，成果辉煌。
而苏曼云呢？她在地震后被医护人员所救，但伤势过重，贺陌北不得不提前剖腹诞生。苏曼云只来得及告诉护士孩子的爸爸叫贺豫就撒手人寰。豫字音太含糊不清，护士也没听明白，随手写上了“贺宇”字样。灾后重建人口档案时，找到三个贺宇，人家都不承认。倒是找到了苏曼云尚在人世的姑姑，在B县城开服装店，勉为其难地收留了贺陌北。穷困忙碌的生活里，姑姑对他颇多抱怨，唠叨曼云的不知羞耻未婚先孕；唠叨贺宇的始乱终弃不负责任……在没有网络的年代里，地震带走的不止生命，还有信息。
贺陌北就那样跟父亲错过了一辈子。
直到三年前的车祸。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车祸后的贺陌北，重伤难治，愿意捐赠器官给有需要的人。彼时的贺老爷子正慢性肾衰竭，需要一个合适的肾脏。
匹配结果合适后，贺豫调查贺陌北的生平，看到母亲栏上写着“苏曼云”三个字时，震惊得一下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四十岁的贺陌北，与七十岁的贺豫，终于相逢。却是一个等待着死，一个等待着生。
他们两人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方若好不知情。她只知道结局：老师回天无术，离开了人世。贺豫接受了移植手术后，慢慢地恢复了健康。
只是他身边的人都说，手术后老爷子变得更喜怒无常，难以亲近了。
方若好却是这场悲剧的受益者。贺豫将她接到身边，视若亲生，悉心栽培，仿佛要在她身上弥补对贺陌北的亏欠。
她对此诚惶诚恐，也十分不解——为什么是她？而不是贺源西？明明贺源西才是陌北老师的延续啊。
她猜不透这个七旬老人的心思，哪怕她是离他最近的人。虽然外界把他们两人的关系描述的能多丑恶就多丑恶，可身为当事人，方若好深知贺豫对自己并没有男女之情。
贺豫从某种角度来说，是那种能把动物本能控制得很好的人。事业上如此。私生活中亦如此。
陆阿吾曾在微博上说：“圈子里从不跟女艺人有私交的老板我只认识一个。”吃瓜群众都猜那个人是谢岚。但陆阿吾说的其实是贺豫。
至于谢岚，他跟唐翎曾有一段情，不过不为大众所知罢了。
而此刻，贺豫看着她，视线专注，却不带丝毫性别色彩。他说——
“婚姻的本质是控制传承。”
方若好一怔。
“大部分人都凭本能来传承。我和曼云的那段关系便是如此。当时年轻，没想太多，喜欢，就在一起；有了孩子，那就结婚吧。到香港后，朋友引介了李家，为了达到合作共赢的关系，娶了芷秀，从那天起，传承便变得可控与合法。”
“再后来，我想让小笙合法地控制你，来保证你对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帮助，让昭华在未来还能抵挡外界风雨，继续前行。”
“不过他拒绝了。他选择了方如优。他的这桩婚姻，从控制者，变成了被控制者。他玩不过那对母女，昭华被沈家吃掉，是早晚的事情。”
阴霾的天色和冷白的灯光，在贺豫身上交织出重重阴影。他如此冷静。如此直白。
然而，比起虚情假意的和善，这样的冷酷反是温柔。
“然后我就想，除了婚姻，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控制传承。我太自私，又饱受世家思想禁锢。当西方富豪们把钱投资在科技上，解决诸如核扩散、流行病、水资源等全球性的重要问题时，我在投电影，想着AI时代来临后，有创造性的产业比没有创造性的产业能活得长久。指望钱生钱，用更多的钱来滋润家族，延辅子孙。我在娱乐至死的领域里，给看电影的人造梦，也给自己造了个梦，跟秦始皇一样以为可以千秋万代……幸好，我现在想明白了。”
所以……才在今日的会议上，说出了结束昭华这样的话语么？方若好不禁想道。
“可惜我虽然想明白了，却没有大环境支持。中国目前没有科技慈善的土壤，想要冲破格局，走美国科技企业家的路，任重道远。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做刨地种树的领头人。我很遗憾。”贺豫说到这里，再次将视线从雾霾转回到方若好脸上，“控制传承太狭隘可笑了。我希望你，作为我的学生，能够比我提前领悟这一点。”
“您希望我怎么做？老师。”方若好发自肺腑地改了称呼。古人一字为师。贺豫教导她，却已有三年。
“镕裁是一个机会，提拔人才的机会。但它也应该是梦想。不过，不是某个导演或者明星或者昭华本身功成名就的梦想，而是，用简单的、浅显的，大众所能接受的方式，传达给他们与世界接轨，与未来接轨，与更高文明接轨的梦想。哲学是很枯燥乏味的东西，很多人并不愿意去碰触它，但娱乐不同，娱乐很容易被大众接纳。所以，娱乐之中，更应有传承。”
方若好的脸刷地红了，似在燃烧。她曾无比坚决地否定过的梦想，在这一刻，灼烧着她的心脏。
“当你把目光投向太阳，投向宇宙的时候，再看自己，再看人类，都会有不一样的见解。若好，你很幸运，你还很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贺豫说到这，放下了他很少离手的拐杖，将双手慢慢地搭在了方若好的肩上。
方若好只觉自己的心，在砰砰砰跳。
像当年被陌北老师带着去看便利店和超市，像陌北老师对她说“飞出去”，像她第一次看见一中公告牌，像她第一次参加演讲比赛受挫……
所有坎坷，皆是视角。视角之外，海阔天空。
方若好心头千言万语，无限心绪，最终也只能凝结成这一个字——
“是。”
***
方若好走出会议室时，从手机相册中翻出贺源西的照片——标准的证件照，剃着平头，皮肤被军训晒得黑黑的，浓黑的眉毛上挑，露着一双初生牛犊般不羁的眼睛。她犹豫了三秒钟，还是点了发送。
几乎是立刻的，林随安发来了：“！！！！！！！！我的阿东！！！”
她打字：16岁，没有受过任何相关训练。
林随安：就喜欢这样的白纸，我好慢慢调~教~
方若好笑了，回复：那么拿出诚意来，明天下午四点半，跟我去一中堵人。
***
贺源西走出教室时，一队女生等在走廊外看他。
他走出学校时，一群女生等在校门外看他。
作为一个自知美貌且被宠爱大的美少年，他的应对方式就是一概无视。绝对不能回应，否则对方只会得寸进尺。要知道，扮演一个对粉丝有求必应的idol，可比扮演一个酷冷idol累心一万倍。
高岭之花挎着单肩书包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笔挺的脊柱和迈动的长腿在周遭一群青春痘学生的陪衬下真是鹤立鸡群。
坐在车内看着他的林随安吹了一记口哨：“文艺片出道拿个最小年龄影帝奖然后大牌商业代言累积个几年砸几部经典大电影出来你看怎么样？”
方若好笑了，然后纠正他：“青春励志小清新电影出道，迅速组建后援会，刷热搜当流量，在长残之前尽可能地多接几部大IP制作圈钱——这才是他应该走的路。”
林随安目瞪口呆：“你竟对他如此没有追求。”
“是你对他太心存幻想。”说话间，方若好下车，在一群迷妹们的目光中拦住了贺源西的路。
贺源西一看到她就皱眉：“干嘛？”
“八二分。我八你二，同意吗？”
贺源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然后，他当着迷妹们的面跟着方若好上了林随安的吉普车。
迷妹们全都震惊了！有几个连忙用手机拍下照片，发到了校园论坛里——
“惊！校草今天上了一辆丑到人神共愤的车！”
有好事者搜索车牌号后回帖表示：“这是林随安的车啊！林氏影院的小公子！校草一心想进娱乐圈，难道真的被林随安包养了吗不要啊呜呜呜……”
半小时后，她们口中的校草，坐在日式榻榻米上，跟所谓的金主吃饭。
林随安双眼冒心地注视着他，从某种角度来说，跟那些迷妹们也没什么区别。
贺源西半点不自在的样子都没有，大口大口吃着日本料理，动作不优雅，却带着独有的少年活力。
“会滑冰吗？”林随安问。
“不会。”贺源西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擅长什么运动？”
贺源西很认真地想了起来。
方若好提醒他：“篮球？”她记得他小时候篮球不离手的。
贺源西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神情却越发满不在乎：“早不玩了。”
“为什么？”
“跟队友们合不来。”停一停，补充，“老师也看我不顺眼。”
方若好心想这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那让你演一个滑冰运动员，能吃苦静下心练基本功么？”
贺源西终于放下了筷子，扭头看着方若好，额外地斩钉截铁：“当然能！”
“你先看一下剧本。你的外形很好，如果能吃苦我就不再找别人了，咱俩磨合个半年，怎么都能磨出来。”林随安本就是个很率性的人，当即很率性地从包包里拿出打印好的剧本交给了贺源西。
贺源西又看了方若好一眼，强调道：“我能吃苦。”
然后他当场看起了剧本。
自入座后一口没吃的林随安至此才松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清酒，正要小酌一番，却见贺源西噗嗤笑了。
“脑残吧？明知明天要比赛还去打架？跟龟孙子似地窝角落里眼睁睁看妈妈被打死？爸爸入狱后就去偷东西为生……这谁写的剧本啊太俗了！”
林随安的脸顿时黑了一半：“……我写的。”
贺源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随安，笑得越发肆无忌惮。
“我说你这小孩，是在嘲笑我吗？”林随安不敢相信。
“你呢，没吃过什么苦吧？”贺源西笑嘻嘻地扬眉，“没吃过苦的你，凭什么把穷人的世界想得那么愚蠢呢？”
林随安问方若好：“他什么意思？我这剧本哪里愚蠢了？灌篮高手里的三井寿不就这套路吗？！！！”想当年，他看SD看得是多么热泪盈眶啊！
贺源西一目十行地翻完了三万字，不屑地将本子往桌上一拍：“我不要演这种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文以载道，娱乐之中，应有传承。”是刘文武先生的原话。
他是《走向共和》《雍正王朝》等剧的出品人，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老板。
不过本文角色纯粹虚拟，没有原型。只是借鉴引用了真人的某些观点和主张。勿联系哈~
☆、第 29 章
林随安彻底服气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身为投资方，多少演员巴结哭着求着要上戏，眼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居然敢侮辱他的才华。
他沉下了脸，冷冷说：“那你想演什么？”
贺源西想了想，重新打开了剧本。“我来告诉你，如果我是阿东。首先，老爸敢打老妈，他死定了。我是滑冰运动员不是吗，多年高强度的力量训练，会打不过这种酗酒肥胖的中年肥腻男？”
林随安一怔。
“其次，明天有很重要的比赛，我还偷跑出去打架？就算要打架，也要一个信服的理由。比如——”他说到这里，又瞥了方若好一眼，“看见我妈有外遇，揍那个野男人。”
方若好扬了扬眉毛，这家伙，还对柳橙和钱豪的事耿耿于怀呢。
“断腿后，被赶出滑冰队，OK。下一步，我会在伤好后去对手的滑冰队，反过头来挑战把我赶出去的教练和队友们，让他们后悔。有仇不报，有气不出，活的这么窝囊，不如死了算了。”
林随安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还有报复警察就去他家偷东西这个，太蠢了！找个未成年□□小妹去仙人跳汪大海，然后发微博人肉讨伐呀。”
林随安张着嘴巴，半天没能合上。半响后，又问方若好：“他怎么还没进少管所？”
“现在的00后都很厉害。”他们是网络时代成长起来的孩子，心智也许尚未成熟，但见识绝对丰富，还坏得很理直气壮。
“你也跟方如优一样，觉得这个本子不行？”林随安备受打击。
“我给了C。C在我这的定义是可以拍，但要大改。”
“怎么改？”
方若好注视着贺源西年轻得几乎看不到毛孔的脸，缓缓说道：“按照00后的、真正的16岁少年的想法改。他为什么做这件事，为什么自暴自弃，为什么醒悟，又为什么改变。”
事实上，她也很好奇。热血少年追求理想是她那个时代的必杀技，打出这面旗帜来就能让人热泪盈眶。可现在的审美改变了。JUMP没落了，漫威也流行高富帅了。人们越来越不喜欢看悲剧。喜剧爽剧甜宠剧当道之下，说道理变成了一件很假大空的事情。
哪怕《WALL-E》从头到尾开开心心，弹幕上依旧一片“看不懂”。
《COCO》全程热热闹闹精彩纷呈，弹幕上依旧有无数人diss主角“好讨厌的小孩，好想抽他”……
影视圈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制作人也实在不知道现在的观众们喜欢看什么。尤其是年轻观众们。
方若好看完贺源西，又去看林随安，忽然笑了笑。
林随安立刻皱眉：“你笑什么？”
“故事他改，你拍。我可以接受另类，但我不接受平庸。我说过，电影里，任何特立独行都是魅力。00后和90后，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呢？我很期待。”
半个小时后，贺源西离开了，带着合同回去找妈妈谈判。
林随安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心生后悔：“这是魔鬼的儿子吧？现在换人还来得及吗？”
“我劝你选他。”
“为什么？”
“他真的可以走流量。”方若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不是魔鬼的儿子，他是魔鬼的孙子。”
“什么意思？”
“他爷爷是贺豫。”
林随安顿时瞪大了眼睛。
***
“我不同意。”晚八点半，方若好被柳橙的电话召唤到她家。陌北老师病逝后，贺豫对她们母子做了一些安排。明面可见的就是在学校旁换了一套120平的大三居，柳橙也从药房打工者成了药房合伙人之一。至于明面不可见的，方若好没问，柳橙也没说。
但方若好以为，贺源西想进娱乐圈，柳橙对如此有优势的发展前景是喜闻乐见的，没想到会反对。
方若好捧起茶几上的热茶，透过蒸腾的雾气打量沙发对面的母子。贺源西歪躺在沙发上，一幅“你替我摆平”的大爷姿态。柳橙则是又严肃又担虑，肢体语言写满了不安。
“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我不喜欢娱乐圈，不正经。我希望源西好好念书……”
贺源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柳橙立刻急了：“你一定要好好念书！以前是没条件，没能让你进附小，让你跟一帮不念书的孩子们混了那么多年，该学的本领一样没学到，不该学的坏毛病学了一身。现在好不容易进一中了，你一定要改过来！别再想有的没的了！总之我不签字。我不会让你去演戏的！”
贺源西懒洋洋地哦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方若好。
方若好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那师母希望源西将来做什么？”
“当老师。这是他爸爸生前的心愿。”柳橙的眼眶红了起来，用一种奇异而复杂的目光看了她几眼，“跟别人说不明白。但你也理解不了么？”
方若好如遭重击。沉默许久后，她起身告辞：“我知道了，此事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贺源西一愣。
方若好走出他们家，按电梯下楼时，贺源西冲了进来：“喂，我叫你来说服我妈，结果你被我妈说服了？！”
方若好静静地打量他。他真的真的长得太好看了。美丽是稀缺资源，应该投身屏幕造福全人类。少年更是。他们的锋芒和青涩全都浓缩在短短几年，很快就会长大，不复存在，因而显得更加稀有。
贺源西已经十六岁了，留给这张脸的少年阶段已经很短了。如果跟这部电影错过，恐怕也就一辈子错过了。
她脑海里翻腾着无数想法。在此之前，她已被命运磨砺成了商人，思考问题全部按利益来，那样既简单又省事。可当对象换成贺源西时，陌北老师的脸不由自主地浮现，看着她，看定她，看到她不得不投降。
“你不想当老师吗？”方若好问。
贺源西盯了她几眼，勾唇一笑，“你知不知道现在的老师们都不批作业了？”
未等方若好追问，他已自动说了下去：“作业给答案，自己订正。上课讲知识点，自己掌握。掌握不好的自己报补习班。老师们忙着写教案写教育心得时不时还得上进修班。学生想出成绩，得自己努力；老师想评职称，更得自己努力……像我爸那种把育人当做第一目标，把师道看得比成绩重要的老师，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老师们自己都累得团团转，哪里还有美国时间管学生？”
方若好心想，其实在她那个年代，贺陌北那样的老师也是很少的。不过，这臭小孩说的没错，当代老师的生存压力只有更大，起码当年学校还给分房，现在的老师全要自己努力。
“可你衣食无忧，也不想当老师吗？当个纯粹的老师。”方若好又问。
贺源西的目光闪了几下，变得异常冷漠：“我对救赎别人的人生，没有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我想站在一个很明亮但又很遥远的地方，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的人生轨迹。我要很多很多爱，也要很多很多恨。无论爱恨，我一直闪耀。被看见，被索取，被无法忽视。”凝视着方若好的眼睛，眉眼锐利如刀锋的少年，如此一字一字地说。
中二到极致，也是一种魅力么？方若好情不自禁地想。这一刻的贺源西，真是光芒四射到无法直视。
可也正如他所说的，他需要一个更高的舞台，否则能看见此刻的他的，也只是周边的一些人罢了。
***
方若好煎好药，捧着托盘走进贺豫的书房时，他正戴着老花镜在用iPad看小说。
贺豫的阅读范围极广，经常一边打点滴一边刷微博贴吧知乎豆瓣大众点评网之类的新生媒体，按他的话说就是“看看现在大众都对什么感兴趣”，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喜欢看别人的幸，或者不幸”。前者甜，后者虐。
方若好把药递给他。
贺豫摘下老花镜丢开IPAD，开始享受他的中药时光。
玻璃窗外的夜色被路灯灯光熏染得像张老照片，呈现出怀旧安逸的风格。每天的这段时间，是贺豫最放松的时候。
因此，方若好趁他心情好提出了问题：“老师，您介意源西当明星吗？”
贺豫抬起头，却是丝毫不惊讶：“有计划？”
方若好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策划案。
贺豫并没有第一时间看，继续慢条斯理地品着他的中药。这段时间他必须完全放松，像给电脑断电休息一样，以等待下一次重启后紧锣密鼓的思考。
方若好知道他的习惯，便拿起笔在策划案上又勾勾划划了几处。如此十分钟后，贺豫终于放下药碗，不等他说，方若好立刻将文件递了过去。
贺豫再次戴上老花镜看。这是一份非常详细的造星计划，分为三段，从出道到转型到最终成就，全部做了预设。
昭华旗下的经纪公司经历了近三十年的风雨始终屹立不倒，可谓是国内造星的行家。而专为贺源西设计的这份计划，更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方若好做了许多功课，如果这是一张考卷，满分100的话，自信可以拿99分。
但贺豫看完后，却沉默不语。
方若好忍不住问：“是有什么纰漏吗？”
“我最近在看娱乐圈类的网络小说，大部分主角的开挂经历就像这份策划案一样，充满了升级的快感。从一张美照引爆微博，到一首快歌or一部影视作品出道，到综艺秀展现多方位萌点聚粉，到演绎IP热剧引发争论，从金马奖到金鹰奖到金棕榈到金球奖到奥斯卡……大满贯后事业爱情双丰收。”贺豫说到这里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