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老期,尼罗河三角洲一直被称为下埃及,虽然其面积仅占国土总面积的5%,却是埃及人口最稠密、最富饶的地区。
看地图,尼罗河三角洲的外形极似一枝婀娜的莲花,但是它的象征物却不是莲花,而是太阳草。
那是一种遍生于尼罗河三角洲的水生植物,茎细长,顶部长有细须,呈圆型张开,很像太阳四射的光芒,故而得名。
在漫漫历史长河中,还没有第二种植物能像太阳草一样,令整整一国的民众都为之自豪,并成为一个伟大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因为,它就是埃及人最引以为荣的发明——莎草纸的原料。
“是的,这我知道。人人都知道。”锡安真的累了,声音中满含着浓浓的疲倦,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指点着地图道:“看见这些绿色的线了吗?这是尼罗河分入下埃及的七条支流,太阳草就生长在这些河流的岸边,到处都是。每当奴隶们开始成捆成捆的收割,人们就知道法老要生产莎草纸了。但这没用,依希丝。我们,以及其它国家的很多人都曾尝试过,把太阳草晒干、剥开,甚至剁碎成汁,却……”
“却都失败了,”倪叛淡淡的接口,“是么?”
“是的,失败了。我们还曾秘密找过作坊里的奴隶,可他们只负责后期半成品加工,真正的制作工艺只有庙宇里的僧人知道,他们誓死效忠法老,再多的黄金也撬不开他们的嘴巴。”
“这东西利润惊人,当然得严防死守。否则人人都知道做法,谁还肯花钱去买。”倪叛不动声色的说,“锡安,你老实跟我讲,你到底是哈卑路人还是喜克索斯人?”
这问题问得突如其来,且和莎草纸毫不相干,锡安完全怔住了。五秒钟后,他苦笑着摇摇头,“天知道你是怎么……我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
“现在就挺合适。”倪叛打断了他。
锡安看了她一会,静静的说:“我是哈卑路人。但我父亲死的早,我母亲改嫁给了喜克索斯人。”
“什么人?”
“喜克索斯王。”锡安微笑,“我母亲是哈卑路第一美人,我继父爱她发狂。但是按哈卑路的规矩,女人是不能再嫁的,所以我继父迎娶她一事,是瞒着众人进行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倪叛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个非常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想了想,她又问:“扫罗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么?”
“这次来的三十五人都知道。他们是我亲手训练的两千哈卑路战士中最出色,也是最可靠的人。除他们以外,在歌珊再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顿了顿,锡安补充道:“我在阿瓦里斯生活了十七年,母亲死后,我才回到歌珊。”
阿瓦里斯位于尼罗河三角洲北部,是喜克索斯人在埃及占领的一座城池。
倪叛点了点头:“是你继父叫你回去的吧?”
“不错。他给我五年时间,要我在歌珊训练出一支完全由哈卑路人组成的军队。”
“测试?考验?”
锡安淡淡一笑:“或许。”
“那我想你通过考验了,扫罗他们个个训练有素,而且对你忠心耿耿。”倪叛抬眼斜睨着他,慢悠悠道:“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我究竟应该喊你锡安,还是基安?”
锡安呵呵低笑出声:“随你的便,我的依希丝女神。必须承认,虽然相识以来,你一直不断的让我感到惊异,但和这次相比,以前的那些都不算什么了。”他伸臂将她搂进怀中,自己则半坐在桌上,歪头看着她道:“你瞧,一个人太神秘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端倪的呢?”
“这个呀,”倪叛笑嘻嘻的说,“这得归功于我那个时代的一群叫做考古学家的人。”
“考古学家?”
“嗯,那是一群虽然生于现代,却活在古代的人。他们研究古代的一切:人们的生活、国家的兴亡、历史的变迁……其中就有相当一部分人,专门研究哈卑路人。”
“哦?”锡安感兴趣的扬眉,“那他们研究出什么来了?”
“哈卑路人很会做生意。”
“嗯。”
“很坚强。”
“嗯。”
“很惨。”
“……”
“是真的!”倪叛睁大眼睛说,“哈卑路人一直受到欺负压迫,遭受了好几次大屠杀,真的好可怜。不过你不用难过,每个民族都有各自的劫数,这就是所谓的‘经受历史的考验’。”
“我不难过。”锡安淡然道:“我爱我的民族,但我不想为几百几千年以后的事情烦恼伤神。我只想知道,这跟你我现在的谈话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倪叛摆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无论一个人还是一个民族,长期受到压迫的原因都只有一个字:弱!哈卑路人做生意无人能及,但兵弱将寡,连后来重回迦南建立自己的国家,都是花钱把土地一寸寸的买回来,而不是凭武力夺回来的,可见他们有多不擅战。但是,你看看你和你的手下,个个精于骑射、剽悍狠辣——你们的做派根本就不是哈卑路人该有、能有的。于是我就想,在古埃及什么人像你们这样,答案呼之欲出:喜克索斯人。”
锡安扬了扬眉:“妙极了。”
“最简单的推理而已。”倪叛朝他笑笑,“当然,我也曾一度猜想你可能是哈卑路派往喜克索斯受训的将领,受训归来后再由你训练本族战士,毕竟你们两族联盟,只有喜克索斯一方强大是不够的。可是,今晚的这场交易,让我推翻了以前的想法。”
“哦?”
“因为哈卑路人根本就不会去买天石。他们连自己的部队都没有,要铁兵器做什么?所以,你买天石,肯定是为了喜克索斯人。”
“你猜对了。”
“于是我又想,这么重要的交易,交易金额这么巨大,就算因为哈卑路人善于做生意,所以喜克索斯人把全部事宜交由他们处理,那他们也该派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全程监督才对……可是,这个人在哪儿?”
锡安笑道:“所以你就想到,也许我就是那个人?”
倪叛眨眨眼:“我又猜对了不是么?你是喜克索斯王的继子,还不够举足轻重么?”
“但你怎么知道我的喜克索斯名字叫基安?”锡安苦笑,“十七岁以后就再也没人这么喊过我,刚才你突然问了出来,那一刻我活像被雷劈了似的。”
“我就是知道。”倪叛悠悠一笑,睫毛如蝶翼般扑闪,“我知道喜克索斯族有个王子叫基安,所以,我知道你就是他。”
这叫什么答案?锡安一怔,而倪叛却问出一句更离谱的话来:“你知道基安是谁么?”
她明知他就是基安,却还这样问他?锡安脸上苦笑更深:“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你不知道。”倪叛淡淡打断他道,“他是喜克索斯历史上最伟大的王,是埃及历史上第一个异族统治者,他的统治范围不仅包括下埃及和中埃及,还包括西亚大部分地区。这些,你知道么?”
锡安的脸色陡然僵硬住,过了很久才慢慢的、一点点的恢复过来,“依希丝,”他缓缓的把目光挪到她脸上,一向沉着冷静的他,这一刻的声音竟然微微有些发颤:“你是说,这就是我的……我的……”
“你的命运,你的未来。”倪叛静静的接口,“基安王在埃及国土上建立了喜克索斯王朝,他的领土远比任何一个埃及本土的国王都要多得多,他的统治打开了埃及与西亚各国交往的大门……就算几千年后,仍然有无数历史学家以研究你的一生为业,你的名字永留史册了,锡安。”
狂喜,于一瞬间点亮了锡安的疲倦的面容,其它任何东西:美人醇酒、宝剑香车、荣华富贵……都不会让一个男人激动如斯,真正能够让一个男人魂为之动的,唯有功业,只有功业。
倪叛轻叹一声,手抚上他英俊的脸庞,低声说:“我嫉妒你,锡安。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么?就因为我和你一样,渴望名留青史。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老天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成全我,而是要我来成全你。”
她苦笑一下,猛然深吸口气,语气变的非常轻快:“算了,辅佐一代帝王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知足吧!言归正传,确定了你的身份,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莎草纸这件事了。”
“怎么说?”锡安的困意已全消,双目灼灼的看着这个神秘而又神奇的女人,只觉她的一言一行都像磁铁一样深深吸引着他,令他迷惑而又痴迷。
“如果你只是哈卑路一个小头目的话,我们只能悄悄生产出一千担莎草纸,够你拿去给提拉就得了,但是现在……”倪叛以指尖哒哒的敲着桌面,悠悠然道:“我们身后有喜克索斯军团,还顾忌什么?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莎草纸出口生意从亨杰尔手中抢过来,先断了他的经济命脉再说!”
听到这里,锡安终于明白了:“你是说,你知道莎草纸的制作工艺?”
倪叛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哈桑拉贾知道。”
“听起来好像是个埃及人。”锡安皱眉,“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三千多年以后。”倪叛笑嘻嘻的说。
“……”锡安忍耐的看向她,“三千年后?”
“嗯啊,就是公元1962年。那时,莎草纸已经因为其制作工艺失传而消失了10个世纪,但是埃及人哈桑拉贾……啊,他可真是个聪明人,居然利用太阳草重新发明了制作莎草纸的技术。从此以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个法老死守了几千年的秘密啦!所以……”倪叛说着终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扑上去一口咬在锡安的耳朵上,喊道:“你走运了,我的基安王!我们会生产出许许多多莎草纸,卖给外国人,换回大堆金银,去扩充军备、发展民生!”
任何年代,经济都是发展的关键所在,国家富庶,国力才能增强。这个道理,锡安当然不会不明白。莎草纸的利润有多巨大,他当然更明白。
语言在这一刻太嫌苍白,他把所有的感谢和激动之情都用行动来表达——欢呼着一把将倪叛高高抱起,原地转起圈来……
“你疯了!”倪叛惊呼。
“是!我疯了!哈哈哈……”锡安大笑着回答。风舞起他的长发,灯光映在他的眼底,亮晶晶的一片,他大大的咧着嘴,笑得像个孩子。
这一刻,这个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流露出了激烈而又单纯的快乐,并且迅速把这份快乐传染给了倪叛,使她也忍不住咭咭笑出声来。
“你这个傻瓜!”她用手捶着他的肩,又笑又叫,“你这个疯子!快放我下来,你把我的头都转晕了!”
他停止了旋转,把她放下来紧紧揉进怀里,额头抵额头,鼻尖对鼻尖,唇贴着唇,“你是主赐予我的天使,”他喃喃的说,“我谨以我的生命起誓:我将竭我所能让你每一天都快乐、幸福,就如你今夜把这两件瑰宝带给我一样。除非我死,否则,我永不会让人伤害你分毫,绝不会……我爱你,依希丝。”
失去声音,倪叛的眼眶迅速湿润。
他竟愿以生命守护她!这苍茫飘渺的俗尘浮世,竟然、竟然有个人愿意用生命守护她!
眼泪,就这样滑落了,原来感动的泪水可以轻易到只为了一个人的一句话……
“我也爱你,锡安。”她将脸庞贴上他的,笑着流泪,流着泪呓语,“我爱你,生生世世。”
第一节
对相爱的恋人来说,时间仿佛总是以倍数飞掠。
当锡安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门说“那就是歌珊”时,倪叛才惊觉离开那个沙漠绿洲居然已有四天了。
“终于到了。”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自上路以来,四天内他们均马不停蹄的赶路,虽途经塔尼斯、萨伊斯两城,却未做片刻停留,累了就露宿野外,稍事休憩便接着赶路,着实把她折腾得够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进入尼罗河三角洲后,沙漠的干燥炎热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典型的地中海型气候,温和宜人,否则她真怀疑这番奔波下来,身上会不会臭了。
一转眸,却见锡安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队伍立刻停止前行。
“怎么了?”见他滑下马背朝自己走来,她不禁诧异,“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呢。”
“亨杰尔很喜欢耍花样,我们离开也有几日了,先派人去探明情况再进城。”锡安说着把她从马上抱了下来,眉宇间阴鸷之色浓浓。
连回家都要如此小心谨慎,换谁都会心情不好。倪叛握了握他的手,多少关心与安慰,尽在这一握之中。
锡安如何会不懂,朝她一笑,转头唤来扫罗,命他前去打探。
不多时,扫罗回来了。倪叛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城里肯定有事发生。
“什么事?”锡安紧盯着他问。
不知是因为连续几天赶路,还是其它原因,扫罗的眼睛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直勾勾地瞪着锡安道:“亨杰尔!他……他……”
“扫罗,”锡安沉声道,“别急,慢慢说,究竟城里出什么事了?”
这时,其他人也俱围了上来,一双双写满关切的眼睛全都注视着扫罗。
那是他们的家园,他们怎么能不关心?
须臾,扫罗喘了口气,张口就是一句:“我看见收生婆了!”
“了”字出口,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停止了。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说不出的怪异,就像忽然看见一千条鳄鱼、身上缠绕着一千条毒蛇,朝他们扑来。然后,惊骇、厌恶、痛恨,以及绝望混杂在一起,就以那种怪异之极的方式呈现在众人脸上。
而所有人中,又以锡安的脸色最为骇人。他的眼角肌肉不停的跳动,瞳孔也不断收缩、再收缩,然而,在这一切表象之下掩藏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刮骨剜肉亦不能比的痛苦。
如果倪叛此刻觉察出他的痛苦,或许还能给他以一丝慰藉,也只有她能给他慰藉……然而,她自己都已经完全被愤怒淹没了,完全忘记了别人的存在。
这愤怒,来源于电子芯片对“收生婆”一词的解释。
按中文的翻译,很多人都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把收生婆理解成接生婆,但是,这两个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所代表的含义却判若黑白。
接生婆,代表着新生命的诞生,代表着生存与创造;
收生婆,代表着新生命的终结,代表着死亡与毁灭。
因为,它就是奉法老之命前来杀灭希伯来男婴的人的统称。
杀灭刚刚诞生的婴儿,以达到使一个种族灭绝的目的——这世上,绝没有第二种罪行能与这种屠杀相提并论,也绝没有其它任何一种罪行能像它这样不可饶恕!
什么叫万恶之首,这就是万恶之首!
倪叛猛的一咬嘴唇,咬的那么用力,铁锈味立刻盈满唇舌,轰的迅速涌进大脑,僵硬的身体瞬间恢复灵活,她决然朝锡安一伸手,“给我!”她说,“把我的戒指给我!”
锡安慢慢抬起眼:“你要去杀收生婆?”
“是!”
锡安盯了她一会,忽把头一点,说:“好,我们都去,把她们杀光,一个不留。反正今天在歌珊死了一个收生婆,明天就会有成千上万个埃及人蠢蠢欲动:士兵、将领、僧侣,甚至平民……歌珊永无宁日了,索性今天杀个痛快。”
他转过脸,吩咐米亚等人道:“抄家伙,走。”自己则走向马边,从马鞍下抽出刀。
“锡安……”倪叛冲上去抱住了他,把脸贴上他僵硬的后背,一迭声的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刺激你,不是故意想让你难受的!我只是太恨了,恨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你怪我吧,随便你怎么怪我,只是不要连你也失去冷静,不要……”
锡安低叹一声,拍了拍她紧抱着自己腰的手,转身在她额前印下一吻,说:“你有一颗那么善良的心,却愿意为了我的民族而开杀戒,我怎么会怪你?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们只能忍耐,不管这多么痛苦。”
“我明白了。”倪叛仰头看着他,“可是,我们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
“到……”锡安的双眼投注在不知名的远方,唇边慢慢浮起一个讽刺而又无奈的笑,“到我成为你说的基安王的时候吧。”
倪叛浑身一震。他怀疑了,是么?他无条件信任了她这么久,现在终于也开始怀疑了……是啊,痛苦漫无止境,忍耐遥遥无期,他的眼中黑暗一片,光明在哪儿?这一切痛苦的折磨,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这本是她提出的问题,现在却拿来问起了自己。
然而,没有答案。
历史上关于基安王的资料极度匮乏,确切的登位时间一直成谜。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会成为埃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异族之王!一定会!
“不要怀疑,锡安。”她忽然伸手搬正了他的脸,不容他有一丝逃避的可能,一字字道:“你可以怀疑我,但是,不要怀疑你自己。”
在她澄澈的双眸中,锡安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脸,那样的无奈,那样的犹豫,和她的坚毅果决形成了那么大的反差,这反差立刻惊醒了他。
从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感谢主把她赐给了他,她是黑暗中为他照亮前程的光,是他举步不前时身后那根鞭子,她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仿佛她的眼中除了他外再无其它,让他觉得万死亦不能辜负了这份“唯一”。
是的,不能。
他用灼热的目光盯了她片刻,什么话都没说,因为知道她一定会明白,然后转过脸去,问扫罗道:“打听到时间和范围了么?”
“十五天。就在歌珊。”扫罗红着眼说,“锡安,你少问了一个问题。”
锡安目光一滞:“怎么?”
“年龄。”扫罗说,“你忘了问年龄。”
倪叛脸色顿时一变。埃及法老杀灭希伯来男婴的暴行素来只针对刚出生的幼婴,难道那个丧心病狂的亨杰尔这次竟然扩大了杀灭范围?
“你说什么?”旁边突然冲出一名男子,疯了一般扑向扫罗,揪住他的衣领狂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快说啊!”
“古施……”扫罗看着他,任他把自己晃的像风中小树,凄然说:“亨杰尔下令,十五天之内,歌珊城内,凡是刚出生的男婴以及年满一到十岁的男童,全部处死。”
那男人呆住,半晌,骤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西顿!我的孩子啊——”
“拦住他!”锡安暴喝出声,音犹未落,已猱身而上,两只铁臂紧紧的箍住古施的腰。
“放开我!让我去!我要去救我的孩子,让我去……”古施狂吼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痛哭,人也开始拼死般的挣扎起来。
人在痛极、怒极的情况下,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潜能,锡安外加另外两个男人竟然都控制不住他,眼看就要被他挣脱了去,锡安情急之下只得下狠手,一掌切在他后颈将他打晕。
“多德,”他吩咐说,“你守着古施和雅各,千万不能让他们进城。”
倪叛怵然一惊。不错,雅各今年八岁,也在杀灭范围内,此刻进城不啻于送死!
锡安喘息未定,便问米亚道:“我们的人里有多少伤员?”
“轻伤三人,重伤五人。”
“你带他们先进城,打探一下守城士兵的情形。现在就去。”
米亚领命去了。
“扫罗?”锡安又转向扫罗道,“让剩下的人分成三拨进城,莫引起守城士兵的注意。进城后,立刻召集我们的人去校场。”
“全部?”
锡安肯定的点头:“全部。”
“得令!”意识到什么即将上演,扫罗大笑着抚掌而去。
约莫一顿饭功夫后,三十多个人全都分批进了城,昏迷的古施也被多德抬进雅各的马车里,远远的停在百米开外。
周遭顿显寂静。倪叛倚着马,瞧着锡安淡然说:“好啦,人都走光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说吧。”
锡安静静回视着她,半晌才说了一句:“要开仗了。”
“嗯,我看出来了。”倪叛笑了笑,“你终于不肯忍了?”
“我肯,”锡安冷笑,“可惜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喜欢把事情做得毫无转圜余地。”
“我同意,亨杰尔此举的确让人忍无可忍。”倪叛慢吞吞的说,“所以,如果你想说服我不参战,我劝你还是省点口水吧。”
“依希丝,”锡安忍耐的看着她,“这一战和我们在绿洲跟库什战士那一战不同……”
“我知道,那次是三十五对一百,这次是两千对……”倪叛笑眯眯的问,“守城的士兵有多少?”
“五千。”锡安看着她如花的笑靥,心头一阵发紧,“听着依希丝,这不是玩笑,我知道你戒指厉害,但是一枚戒指或许可以对付几十甚至几百个人,却绝对不可能在千人大战中起到什么作用。更何况,我们要面对的并不仅仅是守城的五千士兵,亨杰尔很快会派出大军,这是一场战争,真正的战争,你明白么?”
倪叛耸肩:“我明白……”
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锡安真的急了。“那就别跟我争!”他粗暴的打断她,从脖上摘下那条银链,连同上面的光子戒一起递给他,“拿着链子去阿瓦里斯,去见我继父,他会保护你的……拿着!”
“好!”倪叛大大方方的收下,把戒指从链子上摘下来,戴到手上,比了比,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扬手,银链在空中划出一道亮晶晶的弧线,落在地上。
“你!”他脸色乍变。
“什么你啊我的,跟你说了省点口水——你绝无说服我的可能。”倪叛冲他做了个鬼脸。
锡安紧盯着她,半晌才冷冷的说:“我不想伤着你,依希丝,但是如果你一定要逼我,我会像对古施那样对你,我发誓我会。”
他的眼神比冰还冷,头顶仿佛笼罩着一层乌云,随时都会打下来一个闪电。
倪叛立刻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考虑好了么?”锡安俯身拾起那条银链,重又递给她,淡淡的问:“去,还是不去?”
“去你个头!”倪叛一掌打飞他的手,叫道:“你敢把我打晕,锡安,你敢!只要你敢动手,我对天起誓,从此以后你我各走各路,我将再也不会跟你见面,再也不跟你说半个字!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
接下来的三秒钟,她看见了一生中从未见过的绝望眼神。
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带着语言无法形容的痛楚,一字字道:“但你活着,是么?……好,我认了!”
“锡安!”倪叛惊呼,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调慢,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点举起手,看着他眼中的痛苦、依恋、不舍依次交替闪现……她真的慌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看他的手就要劈落,她猛的一跺脚,不避反迎,撞进他怀里踮起脚就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