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把衣服穿上,行么?”她一边建议,一边挪开眼睛。
锡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我穿着。”
那是……裤子。严重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倪叛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件蠢事。很明显,试图让这个男人明白不该在女孩面前赤裸着上身,就像让原始人明白什么是核弹头一样困难。
Ok,forget it!她该死的尽在给自己找麻烦,为什么不赶快把话说完然后离开这里呢?
她转过头,毫无防备的视线落在他的胸膛上,脑中第一个闪现的念头就是:他的胸毛是金色的。紧接着,第二个念头就蹦了出来:她以前怎么从不知道胸口长一堆毛会让一个男人这样迷人?
过了半晌,第三个念头终于跳了出来:倪叛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你怎么了?”想必是她的表情相当古怪,锡安的声音满带着忍耐意味。
怎么了?倪叛脸上浮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鬼才知道她怎么了。天可怜见,她对帅哥从来都不感冒的啊,当年在军校,女同学们围在一起谈论某某教官很帅时,她总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可是这男人,这个锡安,活像是上帝故意造出来整她的人似的,从跟他相遇的那一刻起,她的一切就没有对劲过!
她是最出色的军人,却在他手上走不到一招便被擒;
她在成为他俘虏的屈辱时刻,还会为了他悲怆的歌声而动容;
她前一刻还恨他恨得要死,下一刻却已原谅了他,而原因竟然是他的一个微笑;
她素来冷静沉着,却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他发脾气,然后为了他离去的背影黯然神伤;
她从不看重皮相,尤其是男人的皮相,可他的俊美却使她迷失,连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能触动她心窝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这一切发生的都那么自然,就像只要有阳光雨露,天地万物就会生长一样。
难道人与人之间,真的存在那种连自己都解释不了的情感?又或者,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些人,就像夜空的流星,一经相遇,便会碰撞出夺目的火花……没有道理可言,更无需什么道理。
“依希丝。”陡地感觉到锡安的气息笼罩过来,倪叛惊觉的抬眼,他已站在她身前极近极近的地方,许是光线太暗的缘故,他的目光深不可测,恍若千年幽潭,一不留神便会教人溺毙其中。“喝点水,”他说,“天气太热,我想你有些中暑。”
他的声音轻轻淡淡,如同飞翔在春光中的白鸽,雪白的翅膀优雅划过天空,温柔地令人屏息。
倪叛垂下眼,这才看见他手中拿着个杯子,喃喃道着谢接了过来,浅啜一口便在手中握着,半晌,终于轻声说:“对不起。”
“嗯?”锡安挑眉。
“刚才我不该那样说你。”倪叛吸气、抬头,直视着他清清楚楚的说:“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锡安静静的瞧着她,眼底似有一抹异样的神采掠过。
沉默中,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就这样悄悄地在他和她四周流窜起来,倪叛的心莫名一跳,勉强笑问:“怎么,吃惊的说不出话了?”
“的确。”锡安没有否认,“我以为你是那种死也不认错的女人。”
似曾相识的对白……倪叛一怔,见他的唇角浮动起隐隐的笑,一颗心便在刹那间变得无比宽松安宁,于是眼睛一弯,也笑了:“那么,我们扯平了?”
“还没有。”锡安一本正经的说,“你杀了我的鹰。”
“你还拘禁了我呢!”倪叛瞪他一眼,“否则,我早就赶到孟菲斯……”
话未说话,语声已收。同时,锡安眼底的笑意也凝结住。俩人四目相接,俱是一阵莫名其妙的茫然。
然而很快,锡安就把目光转开了,慢吞吞的说:“是啊,你说过要去孟菲斯的,我居然忘了……”
“你的记性可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呵呵。”倪叛突兀的发出两声笑,然而那笑声勉强得自己都听不下去,只得又很突兀的打住了。
短暂的沉默后,锡安转身从床头拿过一件黑披风,递了过去。
“给我?”倪叛一怔。
“嗯,”他垂着眼道:“从这里到孟菲斯至少需要三天,沙漠的太阳很毒,披着它可以避免阳光直射皮肤,从而减少水分流失,到了晚上,还可以御寒。另外,我会给你足够的水和食物,以及一匹马,但你最好不要骑的太快,在沙漠里,唯一跟水一样重要的,就是体力……”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正像个老太婆一样喋喋不休,他猛的闭上嘴。
而最让他感到惊异的是,尽管他已经叮嘱她完这个又叮咛那个,他却发觉自己仍然放心不下。这片沙漠素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就算是最有经验的向导,也不敢独自穿越……而她,却即将孤身上路。
她或许很坚强很聪明,但是面对沙漠,光有这些是不够的,远远不够。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必定会遇上的种种危险,他的心脏就会微微缩起。
这个女人,这个他甚至谈不上了解的女人,已让他莫名其妙的孳生出一种特别的、难以言表的感情。
她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用一枚戒指杀了他的鹰;
她反应相当敏捷,用甜蜜的笑容堆砌谎言,可是被他识破后,也不见她有多么惊慌;
她是狡猾的,却把一个足以震惊天下的秘密随随便便的告诉了一个孩子;
她在面对死亡时,还义正词严的告诉他“人活着就得有尊严”;
她生气时两眼冒火,高兴时眉飞色舞,羞赧时双颊绯红,一举一动都那么率性自然,既不烟视媚行,也不做作虚伪……在她身上,狡黠与天真,坚强与脆弱,豪爽与羞涩,全都奇妙的结合在一起,让他深深迷惑。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却好像永远也说不清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如果有可能,他愿意用心去感受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从而解开她这个谜……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她不是他的敌人,还有什么理由让她留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既已决定让她走,他又何必这样的牵肠挂肚?
自他接掌族中一切事务后,杀伐决断、令行禁止,几曾有过这样的心神不宁、婆婆妈妈?
这样一想,不免拢起眉,抬眼间,却见倪叛也是一脸的怔忪,俩人四目相接,又是一阵茫然若失。
然而这一次,却是倪叛先把目光转开了。低垂着头,她轻声说:“好,我记住了。谢谢。”
锡安勉强笑了笑:“不用。”
话说到这里,好像已在告别了似的,倪叛的心不由一阵发紧。可是,遇上他本来就是一个意外,意外过后,彼此各奔东西,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啊。还能怎样呢?
她摔摔头,抬起眼道:“那我的东西呢?可以还给我了吧?”
“当然。”锡安伸手解开脖子上的银链,上坠一枚乌光闪闪的戒指,正是倪叛的光子戒。他把戒指连同银链一起递给她,说:“虽然幻术在埃及很盛行,但埃及人并不喜欢女巫,你进入城市后,轻易最好不要用它。”
不想说话,倪叛点点头,正想把戒指从银链上解下来,忽听他咳了一声:“这链子……”
“怎么?”
“你留着吧。”锡安有点尴尬的偏过头,片刻后,吸了口气,转回脸说:“如果在沙漠里遇上闪族人,看见这条链子,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不过,如果你遇上的是身穿白袍、皮肤黝黑的人……”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你穿白袍,我的鹰想必是把你当敌人了。”
倪叛想起初遇时他曾说过的话,脸色不觉严肃起来:“那是什么人?”
“库什战士。”
电子芯片迅速调出相关信息:库什,埃及语称为“塞提”,意为“弓之国”,国众多擅弓弩,常为埃及法老招募……她一扬眉问:“雇佣军?”
锡安缓缓点了点头:“他们是亨杰尔赖以控制西奈半岛的中坚力量,大部分留守南部矿区,你有可能遇上的是巡逻队。那是一群野兽,以猎获女人为乐,从十六岁的到六十岁的,他们都不会放过……”他的眼中露出厌恶之色,但是更多的却是戒备和警觉。
倪叛的心悠悠地沉了下去。锡安的厉害,她已领教过了,连他都对库什战士如此忌惮,她怎能不为自己担心?本以为凭着五千年后的高科技,足以使她安全往返远古与现代,可是事实证明,这趟旅程的危险性远比她预计的高得多。
怪不得在飞机上,父亲的神色那般忧忪,他那是一方面希望她接受这次任务,一方面又在为她担心。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提醒她,所谓名垂青史的机会,并非轻易就能得到的,它通常都伴随着高风险。
而最可怕的是,这危险是无法预计的——除非你已经身处那样的环境,否则你根本不知道你会遇上什么。
但是,这份危险总得有人来承担,而且只能是一个人。
众所周知,任何一种新型药物问世后,都要经过相当长一段时期的动物实验及人体测试阶段,证明该药对动物和人都没有产生任何不良反应后,才会投放市场进行批量生产。
同样,穿越时空也是一种实验,倪叛就是那只被挑出来进行第一次实验的小白鼠。
当然,人的生命远比小白鼠珍贵,所以医药实验可以同时选用几百只小白鼠来进行,但是穿越时空,却只能选一个人——如果不成功,最起码伤亡人数已降至最低。
也就是说,如果倪叛在这里遇上什么阻碍、导致她没能在预定的期限内返回,军方绝无可能展开什么所谓的搜救行动。他们只会认为是实验失败了,会加紧完善实验设备,然后派出第二只“小白鼠”。
生于军人家庭,没有比倪叛更明白军界的黑暗和无情,即使她拥有欧亚联盟总指挥官之女这样显赫的身份,她也不奢望军方会为她破例。更有甚者,父亲的政敌会借此打击嘲笑他——看啊,你滥用职权把这个万人渴求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女儿,却只换回一具尸体!
不!倪叛蓦然紧咬起牙,她不能让父亲因她而蒙羞!绝不能!不管她将面临多大的危险,她一定要取得证据,然后安全的返回!
抬起眼,她盯着锡安:“如果我遇上他们,我该怎样做?”
“躲起来。”锡安一字一句的说,“立刻躲起来,绝不能让他们看见你。”
他的表情凝重到连空气都仿佛为之凝固,他知道她有一枚“魔法戒”,却还这样郑重的嘱咐她,那群库什战士,究竟有多厉害?
如果可以跟他结伴同行的话……倪叛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蹦出这个念头,随即就被自己否定了。很明显,他们暂时还没有离开这个绿洲的打算,或许是在等什么人,她虽然不是一点时间都不能等,但是……他并没有开口留她啊,难道叫她厚着脸皮问:“你们什么时候走,我们一起好不好?”
不!打死也不!
对她而言,尊严远比性命更重,你说她傻也好,骂她是白痴也好,她就是这么个人。尤其是在他面前,她更是几近于偏执的觉得一定得保持尊严,不能叫他看不起,绝不能!
吸了口气,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会尽量避开他们。对了,我的衣服呢?我想穿着自己的衣服走。”
锡安转身在角落里的一个包袱里找出那件衣服,“这衣服……”他欲言又止,最终也未再说什么,把衣服交给她,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第二节

换好衣服,走出帐篷,锡安已牵着匹马站在那棵树下等她,身边多了一个人——雅各。
倪叛径直走了过去,打量着那匹马问:“给我的?”
她不喜欢雅各,所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可回答她的人却偏偏就是他。
“是的,给你的。”他仰头看着倪叛,亮晶晶的双眼中跳跃着异样的光芒,“这是我们最快最强壮的马。”
倪叛依然没有看他,盯着锡安说:“我记得这匹马,它是你的。”
锡安淡淡的说:“放心,它不会再摔着你。”
倪叛垂下眼睛,片刻后,睫毛一闪,扬唇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果能再见,它还是你的。”
锡安沉默。
倪叛见状也不再多说,伸手牵起马缰,正想上马,他却开口了:“你就穿这个走?”
“是啊。”倪叛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转眸笑道,“有什么问题?”
她穿的是古埃及中王国时期妇女们最常见的衣服:努格白。样式极其简单,桶状长袍从胸下一直罩到脚跟,上端系有两根宽宽的带子,遮住了肩膀和胸部,但是两只胳膊和半个后背却都露在外面。
锡安咬牙:“给你的披风呢?”
“在帐篷里。”倪叛耸耸肩,“披着那东西实在太难看了,我宁可被太阳晒死。”
这话当然是故意气他的,没有人会把外表看的比性命还重。只是她现在已经穿回了自己的衣服,无论严寒还是酷热都不怕,何必还傻兮兮的披着那件披风。
但是锡安却不知道,想到刚才自己罗嗦了半天,却换来她一句“宁可被晒死”,一时竟气得怔住了。
雅各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会瞧瞧他,一会又瞧了瞧倪叛,忽然笑了。“我觉得她说的对。”他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倪叛说,“啊,白天看依希丝,才知道她原来还是蛮漂亮的,换成我是她,也不愿意披着那么难看的披风上路……”
倪叛是死都不相信这小鬼会真心夸她的,当下也不说话,冷冷的瞟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而雅各却把眼光投向锡安,话峰一转问:“锡安,你说库什人更喜欢白银还是更喜欢美女?”
倪叛脸色一变,死小鬼,她就知道他话里有话,搬出库什人吓她么?哼!她心里本就有气,这时哪还按捺的住,忍不住讥嘲道:“白银怎么能跟美女比?好歹也得是黄金啊。”
此话一出,锡安立刻扫了她一眼,意外和狐疑依次从他眼中掠过,最后,阴影笼罩上来,遮住他明亮的瞳仁……
雅各则微笑起来:“从尼罗河第一瀑布到第四瀑布,到处都是金矿,却就是没有白银,所以上下埃及均以白银为贵,怎么依希丝你不知道?”
倪叛一呆,电子芯片这时证明说:在埃及,的确是银子比金子珍贵。她顿时为之气结,那那那怎么不早说!难道遇上这小鬼,不但她大脑打结,连电子芯片也短路?
这时,又听雅各叹了一口气,朝她摇摇头,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能活着走出这片沙漠那简直就是奇迹了!”
锡安眼角肌肉一跳,倪叛则没好气的说:“我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事,不劳你担心。”
“我没有担心你,真的。”雅各很无辜的张大眼睛,“你这时候上路,遇到库什人的可能性大极了,被他们看见你……”他朝她神神秘秘的眨眨眼,“你知道你会怎样?”
倪叛瞪着他:“我不想知道。”
雅各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指着锡安说:“刚才我问他库什人喜欢白银还是美女,可是他没有回答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所以,如果你遇上库什人,那么凭你这张脸……”他仔细看了倪叛两眼,耸了耸肩,“恐怕你就是想死也死不掉了。”
倪叛咬着牙说:“托你吉言。”
“就是可惜了锡安那匹万里挑一的马。”雅各又开始愁眉苦脸,不停的摇头叹气,“便宜了那群库什猪!真可气!锡安……”他忽然转向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人,摇了摇他的手臂,可怜兮兮的说:“这马跟了你好多年啦,你就真舍得?不能给依希丝另外一匹马么?”
锡安目光深深的看着他,须臾,轻轻的抚了抚他的头发,柔声说:“好,我听你的。”
“喂!”倪叛刚喊了一声,他已经把目光转向她。烈日下,他湛蓝的双眸流转着奇异的光彩,海洋一般深邃浩淼,却又像溪水般清澈欢快……欢快?倪叛一怔,这个表情一向不甚丰富的男人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变得这般轻松,轻松的就像……就像卸下全世界的负担似的。
怔忪间,听见他问:“你真的急着去孟菲斯?很急?”
倪叛的心“突”的一跳,仿佛一个被逼上悬崖的人,忽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副梯子,一阶阶的通往希望、通往百花齐放的山谷,于是本能的选择顺梯而下。“是很急。”她垂头轻声说,“但也不是急的一点时间都不能等。”
一句话说完,已忍不住咬着舌尖发笑。
因为低着头,她没看见锡安也笑了。
既然担心她,那就把她留下——有些事,说出来后才知道,原来就是这样简单。
“能等多久?”他问。
倪叛犹豫了一下,实在不忍心破坏这一刻的和谐,就反问道:“你说呢?”
“噗嗤”!雅各忍不住笑出声来。
死小鬼!倪叛握起拳头,然而她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够蠢,只好装作没听见。
“说不准……”锡安沉吟着:“少则三四日,多则六七日……行么?”
“嗯,行。”倪叛抬头朝他笑了笑。
“那就这样说定了。”锡安的眼光清亮得就像被水漂过一般,在她脸上凝注片刻,移向雅各说:“这些天我跟你住。”
“我的帐篷里有米亚了。”
“让他跟扫罗住。”
“那你干吗不直接住到扫罗那儿?”雅各狐疑的看着他,“他的帐篷只有他自己。”
“因为,”锡安很严肃的说,“他身上实在太臭了。”
“哈哈哈……是的!我从来没看见他洗过澡!”雅各大笑起来,清脆如风铃般的童音直欲穿透云霄,应和着锡安低沉的、带着奇异的金属杀伐之意的笑声,仿若一首再和谐不过的二重奏。
烈日炎炎,细碎的树影投射了一地班驳的碎金,倪叛微微眯起眼,彷徨不安了那么久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归于一片详和、宁静……

第三节

“依希丝?”
锡安的声音刚在帐篷外响起,倪叛就醒了。
虽然一夜未睡,但是上午这几个小时的补眠已经起到效果,她立刻支起身,一边应着一边下床,掀起门帘,锡安精神矍铄的站在阳光下,朝她一偏头说:“吃午饭了。”
“好极了!”倪叛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我正觉得饿呢!”
锡安睨了她一眼,勾唇道:“你体力恢复得很快。”
“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倪叛反睨着他说,“你根本就没睡觉呢,不困么?”
“忙起来就不觉得了。”
“哦?这一上午你都在忙什么呢?”
“清点货物。”
倪叛点点头。上午他就已经告诉她了,他们此次沙漠之行是为了做一比交易,等交易对象一到,钱货两讫,就可以上路了。
说话间,俩人并肩走进一座帐篷,里面摆着六张矮几,几上摆满了食物,三十多个男人围绕着矮几席地而坐,见锡安进来,哗啦啦全站起身来。
哇哦,看来这些人对锡安还不是一般的尊敬呢!倪叛挑起眉,跟他来到最里边的一张只有雅各和米亚、扫罗三人的矮几前,刚刚坐稳,就见锡安双手交叉置于心口略下方,阖上眼,嘴唇翕动,再看别人,包括小雅各,也俱是一样的动作,随即反应过来——他们在做谢饭祷告。
无论是基督教还是犹太教,倪叛都是不信的,不过眼下这种情形,不装状样子好象有点说不过去,当即也拢手阖眼,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便算完事了。
睁开眼,见锡安他们也完成了祷告,就小声问道:“可以吃了么?”
“可以了。”锡安说。
“可是,”倪叛冲着矮几摊摊手,“用什么?”
锡安瞥了她两眼,神情很是古怪,须臾,缓缓伸出手,抓起几上的一块牛肉,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然后咽了下去,说:“用手。”
雅各“啃哧啃哧”的闷笑起来,倪叛窘的面色绯红,含糊了几句便一把抓过面包堵住了自己的嘴。
与此同时,众人见锡安已经进食,也纷纷动手吃了起来。
在古代,商队进行长途旅行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在沙漠之中,所带食物和水都必须经过精确的计算,带的少固然不行,带的过多也会拖慢行程,而行程时间,又是重中之重。所以,此番交易,锡安所带的全是男人,一来是为了确保货物安全,二来是为了确保行动速度。
然而,没有女人,就意味着没有人做饭,所以这满满一矮几的食物,看上去热热闹闹、丰盛的紧,其实都是些干货:面包干、牛肉干、咸菜干……唯一一样算是新鲜食品的,就是四根绿绿的、萝卜似的东西。
不对……倪叛一边啃着牛肉一边偷偷的打量着那东西:不是萝卜,那么,会是什么呢?
因为有了一次丢人的经历,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不耻下问”了。正在心底猜测那究竟是什么时,忽见雅各拍拍手,又摸了摸肚子,满足的叹道:“吃的好饱哦……啊,今天的饭后水果看起来很可口诶,我要吃两根!你们谁也不许跟我抢哦!”
说着,一手一个抓起那东西,放到嘴里“嘎崩嘎崩”的嚼着。
哦?是水果!倪叛见他吃的那么高兴,终于也忍不住了,拿起来一尝,脸部肌肉顿时抽动起来——这、这、这怎么可能?这东西竟然是莴苣!莴苣啊!
天呐,打死她也不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人把莴苣当水果!
“怎么了?”注意到她脸色异常,锡安问。
倪叛费了很大劲把那口莴苣“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勉强挤出个笑脸说:“没事。”
看的出来,他们都很喜欢吃这种“水果”,那么她就不必把“莴苣是给兔子吃的东西”这一从小就有的认知告诉他了。她是客人,不能这么没礼貌。
但是,但是……因为连嚼都没嚼,那口莴苣好象在喉咙里卡住了,一阵阵叫人作呕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口腔、鼻翼……完了!她不会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吐吧……她用颤抖的手抓起杯子,仰脖子把整整一杯水都灌了下去……呼,下去了,总算把那口莴苣冲下去了。但是……它怎么办?
她看着手里只咬了一口、还剩下半尺多长的绿色怪物,脸部肌肉再次开始扭曲。
锡安淡淡的看了她一会:“不喜欢吃?”
“那个,也没有啦,只是……”倪叛支吾着。
“给我吧。”锡安不待她说完便从她手里拿走了那根莴苣。
哦,感谢你!真的,锡安,我太感动了!倪叛如释重负,用满怀感恩的眼光看着他,浑没注意旁边的人都傻掉了,而其中又以雅各的表情最为夸张。
他举着根莴苣,大张着嘴巴,眼睛瞪的滴溜滚圆,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
“干什么?”锡安的目光在四周轻轻一扫,“都吃饱了?”
“轰”,众人纷纷重新埋头进食,只有几个离的比较远的,才敢偶尔抬头往他这边瞄几眼,只是窥视的对象已换成他身边的倪叛。
“咳咳。”雅各忽然清清嗓子说,“锡安,这水果……我是说这莴苣,莴苣哦……真的很好吃。你看,我吃了两根,这里还剩一根,扫罗吃了米亚就吃不着,米亚吃了扫罗就没的吃了……”他罗嗦了半天,终于说出重点:“你看是不是把你这根让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