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她抬头朝他微微一笑,顽皮地握着他的手摇了摇。
她的举动让谭书林震惊,却让前来送行的大人们欣慰而喜悦,看着他们手牵手出关,妈妈又一次落下了眼泪。
终于再也看不见这群聒噪的父母,谭书林陡然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好不容易等麻烦的安检过完,他一面忙着穿鞋,一面到处找祝海雅,她正在前面,也在弯腰穿鞋。机场里暖气太足,她的外套就搭在胳膊上,里面穿着白色的T恤和最简单的牛仔裤。
裤腰有些低,所以她一弯腰就露出一截雪白的腰,显然,这赏心悦目的景象不光是他一个人欣赏,周围露过的人们都在偷偷打量这腿长苗条的美人,他甚至发现更前方有个男人正蠢蠢欲动想朝她走过来。
谭书林立即动了,走过去直接搂住她那截露出来的纤腰,周围男人们顿时露出遗憾的神情,这种表情让他感到意外的满意。
“走了。”他将她的腰搂得更紧,轻轻推了她一下。
海雅直起身体,直截了当地从他怀中挣脱开,魅惑而充满暖意的笑再一次从她的眉梢眼角消失,她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自顾自走了。
谭书林被她的忽冷忽热逼得越来越糊涂,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发火似的扳住她肩膀,声音猛然拔高:“你搞什么?耍我啊?!”
出乎意料,她反抗得十分迅速而且凶猛,好像他手里有刺似的,她用最大的力气摔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她凌厉而冰冷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栗。
“不要随便碰我。”她丢给他一句话。
谭书林愣愣地望着她,他好像又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她放在手里随意搓揉捏拍。
无名火充斥整个胸臆,他突地大吼:“祝海雅!你到底要怎么样?!”
当着他们家人的面对他暧昧温柔,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冷若冰霜,她是在演戏吗?耍猴?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他的失态引得周围无数人纷纷张望,他却依旧像曾经那个任性的熊孩子,倔强地不肯认输跌软,一定要在这里和她分个高下。
海雅平静地与他对视,片刻,她终于开口:“你也不想再被你家人唠叨了,是不是?”
那又怎样?!和她彻底藐视的态度有什么关系吗?!
“和你一样,我也不想再被父母责备,我们为什么不过得轻松点?”海雅扶了扶背包带,“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一直想自由自在,现在家人都不在,我们就不用装了吧?我让你自在些,你也让我安静点,谁也不必管谁,不好吗?”
她的意思是,在父母面前的那些亲昵暧昧,都是装出来的?一场骗局,只为了让他们安心而做的假象?而父母不在的时候,他们就是陌路人?各过各的?
谭书林的脸色变得阴沉,她的话让他有一肚子暴躁怒火。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是……是……
“你有心爱的桃子,虽然她骗了你,不过我想你不会怪她吧?”海雅体谅地朝他笑笑,“诈骗一般也就判两三年,等她出来你可能还没毕业,没关系,你们总能在一起的。”
她脸上在笑,语气温和,可说的话却如此恶毒,再也没想到,祝海雅也有戳人伤口,言语恶毒的一天。他毫无意外被她的恶毒深深刺伤了,口不择言:“谁说我喜欢她?!我从来也没……”
海雅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淡淡开口:“是吗?我以为你对她是真爱。”
谭书林终于有些回过味,素来的自大让他突然得意起来:“哼,我知道了,你是在嫉妒?”
海雅还是笑了笑,低低反问:“是吗?”
她没有再搭理他,转身朝登机口走去。
谭书林急忙追上,一面又说:“你就是在嫉妒!哼,我明白了!跟苏炜交往也是假的!你是想报复我?你……”
“你很在意我的想法?”海雅忽然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他又一次语塞了。
海雅没有等他的辩解,又一次拿剑刺他要害:“还是说,你其实喜欢的人是我?”
谭书林几乎跳起来,亟不可待地否认:“怎么可能?!你别做梦了!”
海雅体谅地点点头:“我也知道,我是巴结你家的卑鄙小人,还是个养女,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果然是我想多了。我是你看不起的人,我也不敢挑战你的尊贵,不如我们安安静静去登机口怎么样?不要再说了吧?”
她把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是的,他确实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再说下去,连他自己都受不了自己。他没有办法解释这异常的一切,也没有办法解释对她突如其来温柔的惊喜。在她面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只威武的老虎,可实际上,他只是个暴躁的疯猴子。
祝海雅的事总能勾起他最暴烈的情绪,他曾以为这是厌恶,他对自己的无常视而不见,从不深想。而一旦他开始专注地想这件事,就会有一种自我厌恶。到了现在,他总算不是傻子,也明白自己并不是个讨喜的人,他一向任性地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然而,“假如祝海雅真的喜欢自己”这个想法,却让他浑身发烫,他在意她的看法,比对所有人都在意。
生平第一次,他的傲气想要投降。请看他一眼,用她温柔的目光,他想要她的温柔,是的,他承认,他想要被她认真对待。
12个小时的空中旅程终于接近终点,出关、取行李、见到父亲的老同学来接机,她和他们说着什么,谭书林始终心不在焉地搭腔,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车窗外飞逝的陌生景色他也无心去看,直到他们被送到了一栋公寓前,父亲早就帮他们提前租好了靠近语言学校的公寓,一人一间。
行李被堆放在公寓门口,他和祝海雅住对门,当然,这一定也是父母们的刻意安排。
海雅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用脚把巨大的行李箱们一个个踢进去,跟愣在门口的谭书林说了个晚安,便要进去。
房门突然被撑住了,谭书林抬手抵着她的门,低头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略带疲惫的脸庞,看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卷发,她漆黑而冰冷的眉眼,毫无感情地与他相望。
“你说得对。”他开口,声音嘶哑,“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第一次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海雅依旧没有任何神情波动,她轻轻推开他撑住房门的手,像是在说天气不好一样,冷淡地回答:“可我喜欢的人不是你,晚安。”
房门被关上,把他和她隔开了。
谭书林像个雕塑一样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回想这十几个小时以来和她的所有对话,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她是故意的!故意套话,故意把话题朝这个上面引!这狡猾而恶毒的女人,早就知道他喜欢她!
她只是想给他一次冷酷的回绝,砸碎他所有的希望。
前所未有的愤怒吞噬了他,这其中还掺杂了被拒绝的耻辱和被人无情玩弄的恨意。他抬手想去砸她的门,然而喉咙里迅速泛起的酸涩却让他又飞快收回手。
她拒绝了他,处心积虑,一步步算计好,把他初生的期盼尽数扼杀在手中。这番无心而残忍的谋算才是真正伤人的东西,他终于明白,她以前对他的所有好感,都已经烟消云散,此时此刻的祝海雅,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她宁愿喜欢一个诈骗犯,也不愿给他一个温柔眼神,他彻底输了。
一切虚妄的自大与强撑的傲气都已碎裂,谭书林仰起头,不让眼眶里的酸楚落下来。
第十六章 我们总该还有别的联系
他没有办法喜欢上别人,任何人,
祝海雅一定对他落了什么咒,叫他这样死心塌地,无可奈何。
飞机终于降落在首都机场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海雅打开手机,上面提示有一条未接来电,是谭书林的,她拨通他的号码,很快,听筒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20分钟前就说飞机到了,怎么这么久?你在哪里?”
“刚刚才落地。”海雅打开头顶的行李舱,一旁早有大献殷勤的男士替她把随身行李搬了下来,她给了这位绅士一个微笑,一面朝机舱外走,“进机场了,马上取行李,麻烦你再等一会儿。”
才挂了电话,方才帮她取行李的那个年轻男人便凑了过来,含笑问:“你也是在美国读书吗?”
类似的搭讪早已多到让海雅完全无视,她拨了拨有些干燥的长发,声音很淡漠:“我已经毕业了。”
不等这个人再想话题,她加快脚步,逆着人潮走进了洗手间。
镜面里映出她疲倦的模样,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九岁的朝气蓬勃的姑娘,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她腰酸背痛,皮肤也因为机舱里的干燥难受无比。她匆匆掏出保湿喷雾喷了几下,对着镜子将残妆慢慢补好。
粉底和口红很快让她重现光彩,镜子里的女人纵然妆容整齐,雍容妩媚,七年的时光终究还是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脸颊不再丰盈欲滴,眼眶下还有着粉底也掩饰不了的黑眼圈。
海雅在洗手间里花了十多分钟把自己打理好,结果刚出去却见那个搭讪男竟然等在原地,看到她从洗手间出来,他笑着挥了挥手。
海雅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岁月的洗练为她披上了一层冷酷的面纱,这种冷酷的威力足以让充满信心搭讪的男人想要退缩,他脸上的笑容立即变得有些牵强,伸出的手也尴尬地停在半空,无所适从。
“有点热。”海雅拖着随身行李朝前走,随意一句话把他的尴尬化解掉,“好久没回来了。”
他识趣地搭腔:“是啊,我也差不多有一年的样子没回国,真有些不习惯。你呢?多久没回?”
“七年。”
他张大嘴,正要发表一下感慨,海雅的手机忽然又响了。
“还没出来吗?”谭书林的不满十分明显。
海雅面不改色地撒谎:“入关有点慢,不要急。”
旁边搭讪的男士更加尴尬了:“……是你男朋友来接机吗?”
海雅想了想,为了解决眼前这个小麻烦,她又一次撒谎:“是啊,好久没见到他了。”
效果很好,他匆匆寒暄几句,便借口先走了。
终于办好入关把行李拿齐,已经是三十分钟后,海雅推着行李车慢悠悠地朝外走,老远就在接机的人群里看到了谭书林。他身高腿长,往那块一站跟男模似的,她想装没看到也不行。
等的时间太长,谭书林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他终究不会像以前那样乱发脾气,接过她的行李车,他语气冷淡:“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海雅抱着胳膊跟着他往停车场走,11月的北京还是挺冷的,这会儿夜深人静,到处都静悄悄,冷风嗖嗖地刮在地上,说不出这里的空气与风和芝加哥的究竟有什么不同,可一出来,她便有种强烈的“回到国内”的感觉。
她不由有一瞬间的恍惚,又熟悉,又那么陌生,从她离开这片土地,到再一次回来,中间隔了整整七年多。七年可以发生无数事,也可以改变无数人,可就这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这七年的时光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她回来了,给过她无数欢笑与泪水,让她经历地狱与天堂的土地。
被遗忘很久的一丝脆弱袭上心头,可是很快,她甩甩头发,又把它们丢在了角落。
谭书林把她几个巨大的行李箱朝自己的SUV里使劲塞,海雅盯着这辆银色的SUV看了一会儿,问:“这是你新买的车?怎么买SUV了?”
如果她没记错,谭书林向来不喜欢SUV这种类型的车,更偏向轿车。
“大车开着稳。”终于把她的行李塞好,谭书林跳进SUV,一面又说,“上车,我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海雅耸了耸肩膀:“那真是麻烦你来接机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谭书林皮笑肉不笑:“从你非要去美国读研究生,还非耗那边实习两年多……我算算,三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海雅嗤地一声笑了:“几年没见你倒是变得会说话了。”
谭书林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继续皮笑肉不笑:“怎么说也是个董事,还不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手机又响了,是妈妈的来电。海雅立即接通:“喂,妈妈,我刚到……对,书林来接我了……嗯,是变了不少……我们在车上呢……爸爸和奶奶呢?哦,她睡了……别,别叫她起了,明天我会再打电话的。爸爸呢?……他没在家?去哪儿了?”
话筒里妈妈有些支支吾吾,海雅皱紧眉头,想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他又去澳门了?”
妈妈只有连连叹气:“我劝了他好几次……他非要去……”
海雅紧皱的眉头又渐渐松开,神色变得平静淡漠,低声和妈妈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她盯着窗外流逝的街灯,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望向谭书林:“你又给我爸拨钱了?”
谭书林静静望着前面的路,语气平淡:“这些年拨了不少,也不缺这一笔了。”
海雅没有说话。
前两年开始谭叔叔的身体情况就大不如前,谭书林在英国念完硕士后立即回国接手谭家公司的事宜,留在了北京分公司管理,这两年的交接替换,他已经慢慢可以掌握一些资金,也正因为如此,爸爸借钱的对象从谭叔叔变成了谭书林,更可怕的是,谭书林比他父亲要豪爽得多,从来不提“还”字,弄到现在爸爸三天两头往澳门跑,乐不思蜀。
海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的偏头痛好像开始发作了。
“我还不起。”她说的直白,“请你不要再增加我的负债了,好吗?”
谭书林面无表情直视前方,良久,忽然低低笑了一声:“你还真想还钱啊?累糊涂了?出国留学学了那么多东西,还没把你的白痴大脑洗干净?”
海雅竟然无话可说。
车厢一时陷入尴尬的沉寂,像是为了化解这令人不适的沉默,他打开车载音箱,温柔的萨克斯风响起,他笑笑,说:“才见面别弄这么严肃,明儿我还要开会呢,别影响我心情。”
海雅闭眼靠在车座上,无声地忍耐脑袋里一波波的胀裂疼痛。
她懂他们的意思,她试图还清祝家负债的意图那么明显,连妈妈都能看出来,何况谭家人。她在英国拼命地学习,拼命地打工,一刻也不敢懈怠,毕业后立即去了美国读研,一样拼着命,打工,奖学金……只为存下一点钱,将欠债的无底洞稍微填补那么一些。
可是,真正去做了之后才明白,以前的她是多么天真。谭书林说得对,十九岁的祝海雅可以白痴,二十六岁的祝海雅不可能再那么白痴。
她甚至不敢想象以前的自己是怎么鼓足了豪情壮志说能够还债,好像去了美国就能天上下金子。面对庞大的债务,她做的所有努力不过是九牛一毫,还不起,她一个人累到过劳死也还不起。
车停了,海雅睁开发胀的双眼,愕然打量四周:“……不是酒店?”
谭书林又开始努力把她那些巨大的箱子拉扯出来:“有地方给你住,去什么酒店。”
海雅本能地想要拒绝,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又缩了回去。
就这样吧,她为什么不能轻松点?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她累得只想找一张床狠狠睡上一天一夜,那些烦心的事都滚一边去好了。
谭书林住的是高档小区,这家伙渐渐开始能赚钱后,也比以前更能花钱了,生活上他从来不会吝啬自己,跟他在英国读本科那会儿,他三天两头往中餐馆跑,花销之大终于又惹恼了谭叔叔,最后海雅被迫保管两人的生活费,每天买菜做饭,他才不抱怨英国食物不是人吃的了。
或许也是那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才渐渐不再龃龉,无论如何,两个年轻人背井离乡,在完全陌生的国度,心理上的恐慌让他们本能地依赖彼此。可能是因为被她狠狠地拒绝过,也可能是异国他乡的经历,谭书林变了不少,纵然不能称之为成熟,但他的努力学习和渐渐稳重却是有目共睹。他们俩也从一开始的完全不说话,慢慢发展到偶尔能开两句玩笑,时间的潜移默化就是如此神奇。
推开门,海雅见着客厅的真皮沙发就觉得浑身骨头都散架了,一坐上去便跟一滩雪水似的化开,最后干脆躺在上面一动不动。
好舒服,好柔软,暖风吹得她晕晕乎乎,感觉马上就要升天了。
轻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一杯水和一板药放在了茶几上,谭书林拍拍她的背:“吃了止疼药洗过澡上床睡。”
海雅努力撑开眼:“……你怎么知道我头疼?”
“废话,你一直捂着脑袋,我又不是瞎子。”
谭书林钻进自己房间翻了半天,出来的时候带了一件新浴袍几条新毛巾,甚至连新牙刷都有。
“起来了,去左手最里面的房间,有浴室。”
难得这样细心的谭书林,她不由感慨地夸他一句:“你就是小叮当啊!”
“有空废话不如赶紧睡觉。”谭书林明显懒得搭理她的玩笑,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客厅里没有声音,她没有再说什么。谭书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从见到她一直到现在,它们始终不争气地微微颤抖着。
三年没见到祝海雅,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本以为她会和自己一样留在英国读研,谁知她悄无声息早已报好美国的大学,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给他。他气过,伤心过,甚至没有送她离开,自己先赌气回国过暑假了,研究生毕业后他也没有去美国看她,虽然那时候他们通信正常,关系也恢复如初,他依旧在赌着一口气似的。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种赌气毫无意义,可他又能怎么办?变回以前那个蛮不讲理的熊孩子?他们都不是十几岁了,两个成年人,彼此有千丝万缕脱不开的干系,谁都不想让关系再度变得冰冷。
何况,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绝后,他就对过去的自己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厌恶。他想改变,想变得更好,想成为可以让她刮目相看的男人,但她视而不见。
谭书林靠在门上,缓缓吐出一口气,想要把内心的躁动吐出来似的。
和她分开的这三年,他想过喜欢别人,他也不想吊死在祝海雅这一棵树上。他学的越多,年纪越大,便越发现到,他和她之间更像是一场交易,当他们越成长,经历得越多,产生感情的可能性就越低,即便真的结婚,幸福的可能性也很低。
他是学商的,及时止损他明白,比起她不爱他,他更害怕自己的感情在漫长的折磨中被消耗殆尽,最终变成恨,这样的结局让他不寒而栗。
三年来,朋友介绍,长辈介绍,他见过不下几十个女孩子,比祝海雅年轻美貌身材好的更是一大把,他也试着交往了几个,可他怎么也忘不掉她,午夜梦回,眼前只有她的双眼,她的容颜。
想她,他好想她,想得要疯了。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抑制自己推开门再度去找她的冲动,太愚蠢的行为。
轻轻的关门声传来,祝海雅应该是进客房了。谭书林无声无息地拉开房门,客厅里暗沉一片,几个巨大的行李箱堆在沙发旁,她的丝巾也放在上面。
他慢慢走过去,将那截柔软的真丝围巾握在手中,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祝海雅的味道,残留的香水味,洗发液的淡香,化妆品和护肤品交织在一起的香气,好像他已经将她拥入怀中一样。
真好,她回来了,与他一墙之隔,近在咫尺。
他没有办法喜欢上别人,任何人,祝海雅一定对他落了什么咒,叫他这样死心塌地,无可奈何。
早上在公司开会的时候,谭书林总有些心不在焉,老想着自家金屋里藏着的祝海雅。她起没起?该不会一个招呼都不打又偷偷溜掉吧?他忘记冰箱里有没有食物了,她肯定饿坏了……
这个上午过得真难熬,好不容易午休,谭书林跟一阵风似的窜出办公室,路过必胜客买两只披萨,兴冲冲地往家赶。
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客厅里的窗帘都已经被拉开,一室阳光,浓郁的咖啡香弥漫在空气里,海雅从厨房伸出一只手算是跟他打招呼:“你过的什么日子啊?冰箱里除了啤酒就是过期的面包,连盒鸡蛋都没有,买冰箱是当摆设的吗?还好我翻到厨房柜子里有咖啡……”
谭书林有种浑身都暖洋洋的感觉,这真是又熟悉又让他怀念的情景,好像他们又回到了英国,时常她打开他的冰箱,对着空空如也的冰柜怪叫,然后他就可以吃到她亲手做的饭菜了。再到后来,他开始故意不往冰箱里放吃的,就为了可以每天等她打工回来跟他一起吃饭。
“我带了披萨。”他晃晃手里的披萨盒,“中午先将就着吃吧,晚上带你去吃好的,我请客。”
海雅端了两马克杯的咖啡出来,可能是刚起,她身上还穿着浴袍,长卷发松松散在背后,半干不干地滴着水。
谭书林喉头有些发紧,他一面撕开披萨,一面故意开玩笑:“穿成这个样子就出来,是想勾引我么?”
海雅压根不搭理他无聊的玩笑,毫不客气抓起一块披萨咬上一大口,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紧跟着再喝一大口咖啡,要是叫她妈妈见着她这样吃东西,少不得就是一顿骂,太粗野太没形象。
可他一点也没觉着她粗鄙,留学的那几年她忙起来连饭都吃不上,为了节省时间,她吃饭的速度被压缩到最快,甚至经常一边啃面包一边下楼。比起曾经那个细嚼慢咽淑女般的祝海雅,他像着了魔一样,反而更喜欢现在这个她。
“下午你有什么打算?”谭书林将披萨上的青椒全挑出来扔在盒子上,一面问。
“你不上班?”海雅好奇地看着他,之前沈阿姨和妈妈不是都说谭书林摇身一变成工作狂人了么?不像啊。
“暂时没什么要紧事。”他也塞了一嘴披萨,“可以趁机休个小假。”
“你做主吧。”海雅将剩下的披萨塞嘴里,“北京你待三年了,你比我熟,不过我可不想去爬长城,明天要坐飞机回S市呢,我才不要又累得腰酸背疼。”
谭书林微微一惊:“明天就回?这么快?不多玩两天?”
“总有机会玩的。”海雅抽出餐巾纸擦手,“这么久没回家,还是早点回去看我爸妈,而且回S市也有些手续要办,签证要换了。”
谭书林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慢慢放下披萨,近乎调侃地开口:“还真要回美国工作啊?一夜睡过来还没清醒点?”
那时候海雅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留在美国找公司实习,为此他父亲很有些意见,原本他是想让这两个孩子毕业后一起来谭家的公司上班的,何况海雅几乎年年都能拿奖学金,资质上非常优秀。
要不是他压着,她哪里来的机会在美国逍遥两年?
海雅没有回答,低头默默地撕披萨,片刻后,忽然说:“回头还要麻烦你,把这些年我家欠的账做一下,我回S市后也要看看家里公司的账目,能还一部分先还一部分吧。你也不要再给我爸打钱了,这不是帮忙,而是纵容恶习。”
谭书林一听到这种话就烦躁,她急着还钱就好像急着跟他们家斩断关系似的,他忍不住嘲讽:“你真以为能还清债务啊?还是你就想这么拖着,既不出钱也不出人?”
这话说得太难听,海雅放下披萨,定定望着他,良久,她终于开口:“公司股份可以转让的。”
谭书林终于惊愕了:“转让股份?你父母知道吗?”
这些年谭家不是没想过走这条路,可海雅的爸爸始终固执地不肯放手,海雅上来就谈转让股份,她父母还不得气死?
海雅的神情始终平静,语调更是平淡无波:“我只是告诉你,我没有那么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