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只麒麟是要杀人的。
它身后带着雷霆万钧的风刃,长啸一声,空中登时传来尖锐的卒卒声。
我身边的泥土纷纷被无形的风刃割开,泥点乱溅。
我吓傻了。
不会吧?我这里也被波及?她是故意的?!
我本能地站起来就想逃跑,谁知刚起身,大腿上突然一阵冰凉,跟着是剧烈的擦痛,热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我靠!她真的是冲着我!
不信邪!不痛!我就要跑!我拔腿就跑,龇牙咧嘴地告诉自己其实腿上的伤口一点也不痛,我也没在发抖,更没有跑不动。
没跑两步,背后突然又是一凉,痛得我大叫起来,然而我还没叫完,胳膊,小腿肚,都被风刃擦伤。
这下我真的叫不出来,两腿一软就要摔下去。
我的腰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风刃卒卒割在他背后,纷纷弹开扫在泥土上,又是一阵泥点飞溅。
我背上的伤口擦在他胸前,痛得我一个惊颤:“放开我!痛死了!”
“你不要动!”尚尚吼了起来,异常粗暴。
我给吓住,乖乖闭嘴转头,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目中冷光闪烁。
他突然把我按在地上,用身体挡住源源不绝的风刃,一面说道:“伤口不深,很快就好了,只是有点痛,你忍耐一下。”
我再乖乖点头。完蛋,这只死猫好像生气了,好可怕。
他撕开袖子,看我胳膊上的伤口,大约有五厘米长短,红红的,血流的不多,却痛得我想哭。腿上被割伤的地方火辣辣地,肌肉一个劲跳,连带着全身好像都开始疼。
我哭丧着脸,问他:“尚尚……会不会留疤?好难看……”
他摇头:“不会的,就算有疤,我也不在乎,我就喜欢有疤的女人。”说完对我笑了笑。
汗,这算什么?这种紧急时刻,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呆了,狂涌向伤口的血此刻全部回头,往我脑子里奔腾。完蛋了,丢人丢到家了,我居然没办法控制脸红,脸皮子都快烧起来。
没办法,干咳两声,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那个啥……啊!今天天气不错!你看麒麟都飞出来了!”
我指向天空那只麒麟,不料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尚尚按住我:“别动,我就在这里,不走了。随她怎么折腾吧。”
他皮糙肉厚,风刃打在身上和挠痒痒似的,但那声音听起来实在恐怖。
我仰头望天,那只麒麟突然不动了,风刃也不再打下来,我急道:“尚尚!她要是下来怎么办?你……你别管我了!大不了我逃出森林!你……先收拾她吧!”
尚尚只是摇头:“不行,我不走了。”
笨啊,你怎么都不知道变通?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不就行了?非要立即做到么?也得看看什么时候吧?那只麒麟都快落地了!
我俩争执不休的时候,一直与缠在身上的妖地龙苦苦搏斗的嘉右吼道:“还不快放开我?!我来对付她!你们以为她是谁?她是麒麟!居然当作儿戏!快放开我!”
他开始使劲扭动身体,无奈那些黑色的东西缠的太紧太多,他扭了半天,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只虫子之外,毫无进展。
尚尚没说话,尾巴突然在地上一甩,“铿”地一声,那些黑糊糊的妖地龙如同受惊一般,簌簌从嘉右身上落下,不一会就露出他光溜溜的皮肤。
他急忙站起来,抓抓皮肤,他上身的衣服已经被妖地龙吃光了,下身的裤子也破破烂烂,形象全毁。
他恶狠狠地说道:“你和那只狐狸等着!回去再好好和你们算帐!”
说完他张开双手,掌心雷光吞吐,天空中的乌云更加密集,然而这次却是聚集在他双手掌心,旋转成为两个巨大的旋涡。
乌云中电光隐然闪烁,忽地“刺啦”一声巨响,一道血红的巨雷从空而降,正中他头顶。
嘉右光裸的后背突然浮现出一个血红的复杂图案,映在他纠结的后背肌肉上,煞是狰狞。
他笑:“妖界的雷就是霸道!是要先降伏我呢!”
他手腕一翻,厉声道:“去!”背后图案猛然一亮,天空中登时雷声阵阵,如同万鼓齐鸣,又似千军万马奔腾,振聋发聩。
我被震得胸口有些发闷,正要抬手捂住耳朵,尚尚却先用手捂住了。
“你看,他是不是很厉害?仙界雷系家族是十六个分支里面数一数二的,他又是家族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要不是性格原因,早就可以升职了,也不至于总做一个小小的巡逻员。”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赞赏好胜的神情。男人大约都是这样的,对对手不是绝对的厌恶,而是欣赏夹杂佩服,再夹杂一些跃跃一试的好强心,在有些特殊时刻,甚至可以知己一般地谈心。
我拍拍他的胳膊,表示很理解,顺便点点头。
乌云盖顶,几乎要坠在身上。嘉右手中攥雷,森然看着风麒麟,冷道:“风麒麟大人,请您停止对那个人类女子的攻击!否则就算以下犯上,我也要得罪了!”
她却如同不闻。其实我猜她也绝对不会服输的,她给我的感觉,是个极度自负高傲的人,只怕明知自己错了,也不会道歉后退。其实她和狐十六有点像,所谓物以类聚,大约就是这样。
麒麟还在风中奔跑跳跃,经过的地方平地卷起无数飓风,地下都被钻出好深一个洞。那些飓风互相撕扯着,吞噬着,渐渐聚集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气流旋涡,呼啸着扑向嘉右,似要将他吞噬,扯烂。
嘉右再也不劝解,双手合一,向前一推。
“刺啦刺啦”,天空中劈下无数道血红的雷,一直追着风麒麟,所击之处泥土尽焦。
旁边一直与含真缠斗的狐十六突然恢复人形,急急追过来,似要出手相助。含真哪里肯让他跑,尾巴一扫过来,将他元神的影子打散,不许他出这个圈子。
眼看麒麟就要被雷电追上,飓风也快到达嘉右面前,正是不可开交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出一阵金属的交接声,沉重迟钝。
下一个刹那,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豁然开朗,数万里的乌云一瞬间全部散开,清朗的日光撒了下来。
飓风消失,雷电也消失,含真和狐十六全部停下动作,骇然地抬头望天。
这是怎么了?我左右看看,尚尚也是一付惊愕的模样。晕,难道没人给我这个状况外的人解释一下吗?!
“仙界来人了。”尚尚简单地说了五个字。
嗯?仙界?我突然想起狐十六说过,魔陀罗山是妖界通往仙界的天柱。只是,为什么这个时候仙界会派人来?
方才喧闹的一切安静下来,没有一点声音。风麒麟突然冷笑一声,纵身上天,飓风盘旋在她周身,她倔强地不肯停歇,不肯服输。
坑坑洼洼的地上,尘土飞扬起来,被风卷起着刮上天。渐渐地,尘土越来越多,犹如一条黄龙,缠绕在风麒麟周身。
奇怪,之前她御风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多尘土啊!
我正纳闷,忽见狐十六一个箭步越过含真,纵身而起,神情急切。含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低声道:“别去!她说到底是仙界的人!”
狐十六没说话,只是冷冷推开含真的手,纵身上天,然而还是迟了。那些尘土全部绞在她周围,化成针,一股脑刺进她身体里。
风麒麟悲鸣一声,陡然从空中坠落,被狐十六一把接住,两人一起摔落在地上。
她现出了人形,满头满脸的血和黄沙,却死死咬住唇再不叫一声,双眼只是死死瞪着半空,眸中似有烈火燃烧。
等等,这是怎么了?我一头雾水。
尚尚轻道:“风和土相克,土麒麟来了,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啊,难道那些尘土是土麒麟做的?确实,风可以吹起所有的东西,包括尘土,偏偏它能把尘土吹起来,却甩不走。风土相克,土麒麟莫不是风麒麟的死对头?尚尚说,仙界四只麒麟,风和土都是雌性的,难道同性相斥?
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婉约柔软的声音:“风麒麟,一百年不见,你还是这种臭脾气。”
话音一落,地面突然开始轰鸣,剧烈振荡起来,我被颠得差点吐出来,急忙伸手抓附近可以抓到的东西。慌乱中,我好像是抓到了一撮头发,耳边又听到尚尚呼痛的声音,跟着整个人被紧紧抱住。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抓住的是尚尚的头发,他现在紧紧抱着我,跳到了树顶。
“啊,对不起。”我心虚地把他的头发放开,尚尚苦着脸揉脑袋:“我还以为头发会被你拔光呢。”
我轻轻敲他一下,正想说话,忽见地上的泥土蠕动起来,然后渐渐如同沸腾一般。紧跟着,它们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抓住,飞快地垒起来,铿铿铿铿,鬼斧神工,地上的泥土竟然一瞬间被垒成一条极长的通向天空里的台阶!
我昏,就是拍电影也没这么刺激啊!这是土麒麟的法力?
台阶上出现三个小黑点,慢慢往下走。其实这么远,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样子,我还是目不转睛。
土麒麟会是什么样子的?后面两个是不是另外两只水火麒麟?
我等他们走下来足足等了十分钟。
十分钟,风麒麟身上的血和黄沙都被狐十六擦干净了;含真和嘉右从冷嘲热讽到破口大骂再到互相不说话,这个过程也完成了;尚尚甚至替我把小腿和胳膊上的伤口包扎好。
我靠,就算是仙人,也不能这样摆谱吧?轰轰烈烈出场,然后耍大牌,这样没观众喜欢的!同志,现在是市场经济了!效率啊,效率!
我等的想打呵欠,嘴巴张了一半,人下来了。
那是一个全身被包裹在浓黑披风中的女子,连脑袋也被包住,只露出一双银色的湛亮的双眸。
她身后同样是两个裹着披风的人,身材高大,看起来是男子。
汗,搞这么神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得了麻风病呢。
仙界的人,果然都很怪。

  麒麟之死

  “他们怎么都把头脸蒙住?仙界的习俗吗?”
我小声问尚尚,他却摇头:“这是土麒麟自己的癖好。她的法力是土,却极有洁癖,只要出门,一定都是蒙住头脸。仙界土系家族的仙人是顽固派,认定了妖仙势不两立,所以每次来妖界的时候,都会特意包裹住全身,表示不屑接触妖界的任何事物。”
真是有意思,仙人怎么都这样小心眼?根本是作态么,用披风包裹就可以不接触妖界任何东西?那不如不要呼吸了,这里可是“妖界的空气”。
“那她身后的两个人不是水火麒麟了?”我看那两人也包得严实,估计是尚尚嘴里什么土系家族的仙人。
他点头,说:“麒麟之间很少互相接触,基本各自为政,从不干预对方的事情。仙界是等级十分森严的地方,彼此之间的交情不过是上下级,要不就是合作出任务,很少有私人感情混在里面。那两人应该是土系家族的仙人。”
听他这样说,我却突然有点明白为啥风麒麟会被赶出来了。
敢情仙界就是一部老旧机器,人人都是螺丝钉没有发言权,谁要是过于出挑不听指挥,那就只有被剔除的份,反正螺丝钉容易造,不缺那一个。
风麒麟这样高傲自负的人,只怕很难真正敬服谁,在追求服从严谨的仙界,她就是个倒刺。仙界不需要个性突出,他们要的是能力强,性格好,耐力一流的耕地黄牛。
我忍不住多看风麒麟两眼,她身上伤痕累累,然而面上那种炽烈的怒意已经消失,只剩倔强和冷漠。
奇怪,人果然容易同情弱者,这么会功夫,我突然就不讨厌她了。
土麒麟轻飘飘地“飞”过去,黑色的大披风猎猎作响,还没靠近,烈风就把她身上的披风吹得扬了起来,在背后扯得笔直。
是风麒麟发出的威胁,拒绝她的接近。
这下她不只脸露出来,连整个身体都露了出来。披风下面是同样黑色的裙子,一直盖到膝盖,中规中矩的A字型。一双小腿纤巧细长,居然还穿着肉色的丝袜,下面是黑色的大头鞋。昏,仙界也开始流行人类的发明吗?
她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被气流扯向身后,是浓厚的黑色,黑到即使在日光的照射下,也依然纯粹。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呈现出来,饱满的额头,小小的下巴。土麒麟居然是个甜美的娃娃脸的少女!
她不经意地拨了拨长发,银色的双眸定定看着风麒麟,说不出里面有什么意味,嘲讽?怜悯?还是冷漠?
她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十分甜蜜:“你还是这么没教养,死了也一样。”
风麒麟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她。
土麒麟往后退了一些,回头看着身后那两个蒙面人,柔声道:“风系长老临行前交代了什么?你们不如说一遍给风麒麟大人听听。”
乖乖不得了,这个土麒麟看上去是个笑面虎类型的人啊!说话越是刻薄,脸上的笑容越甜,声音也越柔。
她身后其中一人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后面含真就不耐烦地叫了起来:“有你这种没规矩的吗?!人家在打架呢你非要出来插一脚!仙界都没大人了么?”
啊,含真开始发飙了!我急忙转头寻找他的踪影,谁知找了半天没找到那只巨大的黑狐狸,却见嘉右身边站着一个赤裸的男子,重要部位随便抓了一块布片挡住,满脸的暴燥之气,不是含真是谁?
我昏!含真,没穿衣服就别说话这么大声了啊!人家都看着呢!
果然土麒麟瞥了他一眼,见他光着身子,神色不由一僵,半晌才冷笑:“妖孽就是妖孽,果然够不要脸的。本座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
含真学她冷笑,干脆插着腰往前走两步。无论如何,美男就是美男,不穿衣服他依然是风骚得够呛。
“你是哪家的小孩?既然来了妖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谁要听你唧唧歪歪放P?你当自己是公主呢?自恋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很神气地说完,呼啦啦一阵风,我确定这决不是风麒麟的意思,因为含真腰上那块布片很巧合地被风刮走了。
嗯……很养眼……我把脑袋别过去。含真,你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
土麒麟的脸色现在很精彩,一会红一会绿,亏她最后还能憋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我真佩服她。
她转头望向嘉右,居然笑道道:“嘉右,虽然雷系家族的事情本座不好插手,但你最好注意不要与这些妖孽走得太近,省得身上的臭味玷污清净的仙界!”
“你这丫头片子TMD吠什么呢?!”含真怒了,张口就要骂。
嘉右把那块被风吹掉的布片甩到他脸上,一脚将他踹开,这才沉声道:“土麒麟大人,您怎么会来妖界?”
土麒麟没说话,身后一个蒙面仙人说道:“魔陀罗山突然妖气冲天,探子便来探情况。得知风麒麟大人预把血琉璃据为己有,风系长老这才请出了土麒麟大人,意在劝服。”
意在劝服?我看了看风麒麟伤痕累累的样子,这个劝服未免也定义太广泛了吧?
土麒麟拨拨头发,笑道:“事情就是这样了,本座今日屈尊降临妖界,就是为了劝服这只臭脾气的同僚,风系长老网开一面,特许你回仙界呢!”
嘉右沉吟半晌,方道:“此事属下不好过问,一切但凭土麒麟大人处理。但血琉璃一事,尚无法下结论,不可鲁莽。”
土麒麟笑:“你们雷系家族的任务,本座岂敢插手?本座今日来,只为了风麒麟大人一个。你若无事,大可带着这些妖怪离开。”
嘉右神色凝重地退了两步,后面含真早就一拳砸过来:“敢踹老子!去死!”
他这次却没还手,只是一把捞住含真的脖子,硬是把他拖到一旁,两人不知说些什么。
土麒麟又看向风麒麟,笑吟吟地,银色的眸子里波光流转,不知转些什么念头。
我好歹也算有些社会经验的人,通常来说,喜欢露出这种神色的人,我都会敬而远之。因为如果真抱着解决事情之心态的人,绝对不会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情绪。她这种表情,让我联想到算计,不怀好意。
真正狡猾的人,是不会让别人这样一眼看穿的,这些仙人,玩什么阴谋诡计,都还嫩着呢!我最怕和这种半调子的人打交道。
过了一会,她才说道:“风麒麟,咱们也算同僚了一阵子,虽然合作不是很愉快,但本座也是个恋旧的人。你当日冒犯风系长老,当众拒绝调度,被行刑的时候,本座还替你求情。你在妖界吃了不少苦头,肉身也没了,还没受到教训么?当年风系长老就是为了磨一磨你那执拗的性子,才狠心将你放逐,你若还让他失望,这次就连本座也帮不了你了。”
所有人都望向风麒麟,不知她会做什么回答。含真突然冷笑一声,嘴里嘀咕着什么,我猜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大概就是利用完了就丢之类的。他对风麒麟向来没好印象。
风麒麟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她受伤的身体还倚在狐十六怀里,这两人在日光下,看上去都是半透明的,别有一种神奇意味。
“我不回去。”
她突然开口了,回答极简单,只有四个字,然而却不容质疑。
狐十六紧紧握住她的手,她虽然没有看他,手指却顺从地紧紧握住他,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
土麒麟似乎早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笑道:“还在生本座的气?你为什么总把公事私事混为一谈?”
风麒麟没说话。
“你想自己的肉身就烂在肮脏的妖界?对了哦,本座听说你还是自称仙人,并且把这里叫做圣域。你分明是想回去的,为什么不呢?难道你要风系长老屈尊亲自来请你?”
她的话语绵中带针,如果我是风麒麟,只怕当场也要气死了。
谁知风麒麟一反常态,轻道:“我想念仙界,不代表我想回去。”
土麒麟摊开手,叹道:“你在与本座玩哑谜?那本座就问你一句,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回去?”
“我不回去。”
还是四个字。
土麒麟冷笑起来:“对啊,本座差点忘了你在妖界搞什么改革呢!野心不小!想把这里变成第二个仙界?想自己做长老?你不要忘了自己还背负一千条人命呢!风系长老肯让你回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风麒麟突然转头看她,目光灼灼:“我不是!……我绝不回去,你也不要再说了。该怎么惩罚,我照单全收就是。”
“惩罚?”土麒麟笑了,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好可爱,但她说出的话却让人打个寒颤:“还要怎么惩罚?没有惩罚了,风系长老说,如果不回来,就毁了你的元神。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在妖界逍遥快活的,仙界丢不起这个脸。”
说了半天,终于说到关键的地方,原来,他们是来杀风麒麟的!
我吞口口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风麒麟?
然而我还来不及推出一个结论,风麒麟却已推开狐十六的怀抱,一跃上天。风声又开始呼啸,地上的草屑落叶哗哗散开,她冷道:“废话少说,出手吧!”
她都受伤了还要逞强?我无语,这只麒麟也太执拗了吧?根本是存心寻死!
等等!存心寻死?!难道她真的有这种念头?!
一团劲风扑上来,我被砸的说不出话,只好用手挡在脸前眯眼看。这次的势头与方才不同,她似是用尽了全力,狂风如同疯了一般四处呼啸,一时间飞沙走石,无数个大小气流旋涡旋转着,在地上发出滋滋的爆裂声音。
我们在树上再也待不住,尚尚揽着我没受伤的胳膊,飞快跳下去。
风沙迷眼,我啥也看不见,跟着他飞快地跑,然后就听见含真的声音,他说:“那只麒麟疯了!找死呢!”
我不敢张眼,因为风沙一直扑在脸上,要是进了眼睛,只怕会难受死。干脆闭着眼睛问他:“那就这样看着她被杀?为啥不去帮她?”
含真没说话,尚尚轻道:“这是规矩,我们不会插手,也不能插手。”
靠!又是规矩!世上什么事都讲规矩,还怎么过日子?!
地上的尘土被风越卷越高,渐渐混杂进那无数飓风中,石块尘土在空中剧烈碰撞,发出可怕的声音,空中传来风麒麟清朗绵长的啸声。
我在漫天尘沙中,只来的及窥见几绺金丝般的鬃毛,麒麟在风中穿梭,黄沙团团围住她。
它一会冲出来,一会又被黄沙吞噬,渐渐地,我再也看不到那个耀眼的白色动物。
黄沙翻卷扑腾,如同层层波浪,没顶而来,瞬间将她攫住,一阵猛烈地挤压。
我听见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如同泠泠的风吹落露珠那般接近无声,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那些颠狂的飓风不但不停,反而更加狂肆,身后的树林,树叶纷飞,发出喧闹的哗哗声响,风似乎要把整片树林都吹倾斜过去。
土麒麟身后那两个蒙面人身上的披风终于也被吹开,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胳膊,其中一人手背上密密麻麻全是白色的花纹,腰上挂着一柄巨大的剑,有半个人那么高。
他突然解开披风,那块巨大的布料立即像抹布似的被吹没了。他有一头灰色的短发,面容英伟之极,双瞳是一种黄铜的金属色泽,看上去有些阴沉。
“铿”地一声,他抽出那柄巨大的剑,剑居然是金色的!所有的风沙一卷上剑身,立即被劈开,分成支流倾泻而去。
“注意那人!不好!他是金系家族的剑仙!”含真吼了起来,身形一动就要上去阻止,嘉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神色阴沉地摇头。我注意到了,他的拳头已经捏紧,还在微微发抖。
那人一个箭步上前,巨大的金色宝剑劈下,金光乍闪,一瞬间所有风沙都被劈开,剑身发出龙吟般的清音,极是威武。
风沙刹那间褪去,半空中只剩那只满身血痕的风麒麟,金丝般的鬃毛凌乱不堪,鲜血顺着身体流下来。
它颤动一下,自高空坠落。那人将剑身一转,再挥出去,动作简洁有力,没有半点拖泥带水。金光如刃,劈向她的身体。
我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我不敢看下去。
平地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白光,狐十六身后剩余的八条尾巴嚣张地伸出来,如同一只盛开的花,一把抓住那只奄奄一息的麒麟,紧紧护在最里面。
我的眼睛被风沙擦刮得剧痛无比,眼泪聚集在眼眶里,看什么都有些模糊。耳朵里那一瞬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含真的暴吼声炸破一切寂静,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八条尾巴被一剑斩断,烟消云散。
都结束了。
尘沙落在地上,剑仙收剑,淡漠地走回原来的地方。
那些清朗的,欢快的风,还在习习吹着,被黄沙弄混浊的天空渐渐晴朗,日光洒下来,风仿佛也有了颜色,闪耀起来。
含真快步跑过去,我本能地动了动脚步,尚尚已经拉着我跟上去了。
风麒麟没有变回人形,她浑身上下都是血,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她的眼睛还睁着,大海一般蔚蓝,天空一般高傲,里面是一片平静。
她身边蜷缩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像猫,又像狗,身后却没有尾巴。
难道是狐十六?他被打回了原形?
“你TMD没脑子!傻X!”含真口不择言地骂出来,然而全身都在发抖。
尚尚按住他的肩膀,他的声音就断了开来,只剩粗重的呼吸声。
风麒麟慢慢转头,望向含真,半晌,她轻道:“十六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含真恨道:“我不和你这个女人说话!我也不要照顾他!你们两个笨蛋自己解决!”
她又轻轻说道:“替我转告他,谢谢他。我不想回去,不是为了改革,是因为……我舍不得他。他是我一生爱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人,我很想永远陪着他。这些话,我当面说不出来,以后也没机会说,所以,麻烦你们了。”
尚尚低声道:“我会转告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风麒麟居然笑了,她傲慢地看着我们,轻声说:“想让我向你们道歉?永远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