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弟子房外围的墙壁慢慢向前走.来到一扇熟悉的院门前,门上还刻了“七、八、九”的编号。他凝视许多年未见的“麒麟之间、千香之间、静玄之间”数字,心中少见地浮现一股温暖之意。
伸手推开院门,却见一个穿着书院红白交织弟子服的小女孩站在院子里,抬头看那些攀爬茂盛的藤蔓,听见他开门,她迅速转身,粗长的麻花辫甩了个漂亮的弯,平淡的五官,晶亮的双眼。
万般色彩从她站立的地方开始延伸进发,瞬间吞噬了这玄白二色的单调世界,她皱看眉头,一点也不委婉地看看他,又像个男人似的粗鲁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不是说四个人一起抄书?你跑哪儿去了?”
纪桐周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心中忽然万般感慨,身后又有人叫他:“桐周”
他回头、叶烨、百里歌林、百里唱月、雷修远……他的朋友们和对手都在,都还是青涩小孩,炽烈的阳光刺着他的眼,这五彩斑瀚、无忧无虑的世界,一切都那么美好。在没有认识他们的时候,他的人生是多么单调,干万种颜色,都是与他们认识后才有的。
而带给他这一切的最初的那个人,是姜黎非。
他在陆公镇若没有挑衅她,便不会结识这些色泽,他生命中美丽的颜色,是她带给他的。
纪桐周骤然睁开眼。但见天色暗沉幽明,一袋薄得透明的浅蓝之色嵌在天际尽头,正是拂晓时分,万籁俱寂,四下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他慢慢坐起来,默然顾盼,叶烨他们几个七倒八歪地熟睡在离自己不远的地上,除了隐匿法和铜墙术,还有透明的土行墙架在周围,大概是怕他醒来后再跑走。
黎非身下垫着一件弟子服外套,侧着身体蜷缩成一团,长发披散在背后,睡得正香。
纪桐周情不自禁朝她那里爬过去,坐在她身边,凝视她熟睡的脸。
黎非熟睡中只觉有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忽见身边坐看个人影,登时惊得张嘴就要叫。
一只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嘴,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黎非这才发觉这人竟是纪桐周,他居然醒了!他可是足足睡了三夭三夜!谁都想不到他居然能睡这么久,叶烨解开他的衣服着过,伤口早已痊愈了,她也试探过他的奇经八脉,一切都正常,可他就是睡着不醒,甚至推他拍他叫他,他都全然没反应,找不到任何原因。
她一骨碌坐起来,四处一看,其他人还在熟睡,百里歌林的脚都撑到陆离肚子上了,他们所有人这几天睡觉都不敢离开,全守在这边。
“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黎非压低声音问,突破第三道瓶颈后又睡了三天三夜的人,不晓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纪桐周朝她淡淡一笑,却没说话。
黎非心中讶异,细细打量他,他此刻的神情很陌生,也很平静,这种平静和以前的又不太一样,她说不出有什么不同,这样的神情让他看上去成熟了很多,也收敛了很多。
“纪桐周?”她轻声疑惑地叫他。
纪桐周还是不说话,只是深深看着她,不再是藏着鬼火般的眼神,却依然看得她浑身不舒服。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撩开袖子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腕皮肤光滑紧致,半点疤痕也没留下来。
难不成他又要咬一口?!黎非用力把手抽回,纪桐周按在她肩上,笑了笑,显得有些优郁:“怕什么?”
说罢,他站了起来,像是不认识这里似的,四处顾盼一圈。忽然,他笑了一声,面向晨曦伸了个大懒腰,又大大地打了声呵欠,其他人都被他吵醒了,各自睁眼茫然地看着他,老半天才个个反应过来。
叶烨一蹦而起,急道:“桐周?”
纪稠周拨拨披散纠结的头发,笑着回头.见人人都像呆头鹅似的瞪着自己,他眉头一皱,骄横跋扈的王爷语气又回来了:“突破第三道瓶颈感觉真好。”
他得意地朝雷修远瞥一服,雷修远冷淡地移开视线,打了个呵欠又倒回去,他还没睡饱。
众人见他醒了不再发疯暴虑,个个都松了口气,这当口谁也不愿再提什么幻象来刺激他,百里歌林指着他哈哈大笑:“纪桐周,你可得好好洗洗了!王爷怎么能这么邋遢?脏兮兮的。”
他受了伤后一直睡到现在,身上满是血迹尘土,长发纠结,脸上也脏得要命,一点也不像那个爱整洁注意仪表的小王爷了。
黎非日将自己的木梳抛给他:“来,借给你。”
纪桐周伸手接住木梳,这梳子一点也不精致绝伦,而且旧得很,看着就用了好多年的样子,上面的雕花都模糊了。他用指尖细细摩掌那些雕花,又拨了拨梳齿,最后却一言不发地放进袖中。
黎非又道:“用完快些还我,我也婆要用呢!”
他却像没听见似的,径自走远了。
等泽身清爽的小王爷回来的时候,黎非等了半关不见他把梳子还自己,她只得披卷头发找他:“我的梳子呢?”
纪桐周眉头一扬:“不小心被我梳断了,我就扔海里了。”
扔、扔了?!黎非简直膛目目结舌:“你怎么能随便扔别人的东西?”
纪桐周笑了笑:“不必生气,回头我买一把赔给你就是。”
果然还是那个财大气粗又骄横跋扈的王爷,黎非不知道为什么想笑,而且她真的笑了,像个男人似的拍拍他肩膀:“还是这样的纪桐周看着顺眼点。”
纪桐周恩忽地抄起她一络长发,再轻轻一放,低声道;“你是个女人,下次别用这么轻率的态度拍人。”

第一百章 新仇旧恨一

黎非愣了一下,这话要是从昭敏师姐嘴里说出,她一点也不奇怪,可居然是从纪桐周嘴里说出的,简直无比怪异。
纪桐周高高在上地哼哼一笑:“有空教教你怎么做个优雅的女人。”
黎非有些恼火,皱眉道:“你又有多优雅!”他自己还不是没什么王爷的样子!
纪桐周见她抱看胳搏,手腕从袖子里露了出来,一只光滑无暇,一只却有斑斑点点的刚结疤的牙印,他忽然出手,将她的手腕拉到眼前,盯着手上的牙印面无表情值看了一会儿。
黎非顿时发窘,那是雷修远咬出来的牙印,他不给她治,拖到今天已经结疤了。涉及儿女私情,她不大愿意让别人看见,虽然起因是这位小王爷神志不清咬了她一口。大家都是朋友,不过纪桐周到底是个男的,她可不晓得怎么跟他说情情爱爱的话题。
她将手用力抽回,干笑两声,正准备开溜,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手,雷修远搭着她,走上前挡在她身前。他面上犹带睡意,两只眼却静静看着纪桐周,什么也没说。
纪桐周也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这两人一个字也不说,诡异而死寂的气氛反而叫人摸不着头脑,竟不如以前一见面就吵吵囔囔要打架来得有趣热闹些。
黎非拨了拨头发,她有点犹豫,是该和以前一样视若无睹地走人,还是留下来看看清况?他们俩好像有点不对劲。
纪桐周忽然摸了摸脸颊,冷笑了两声:“那一拳还没还给你。”
雷修远面上也慢慢浮现一层冷冰冰的笑意,“你现在可以还,不过未必还得起。”
纪桐周眉梢微扬:“我已突破第三道瓶颈,你确定要我持强凌弱?”
“你可以试试。”
……好吧,原来还是吵起来了,黎非摇头走远,什么时候他俩要是不吵架打架,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个个都十八九岁,还是跟十一二岁一样,没事就打,她还是找歌林帮忙梳头吧。
她找了一圈,忽见远处陆离怀中抱看数把枯木,正往回走,百里歌林正一路小跑在他身边跟看,又是行礼又是鞠躬,怪狼狈地急急追着他,他始终像没看见她一样,不停快步向前走。百里歌林最后像是气急,拽住他的胳膊,他复又挣脱开,依旧一育不发地快步离去。
……这是怎么了?黎非愕然看着百里歌林仰夭长叹的无奈样,她得罪了陆离?
似是发现她在不远处,百里歌林挥挥手,慢吞吞走过来,面上笑容尴尬:“叫你看到丢脸的事情了。”
“陆师兄怎么了?”黎非轻声。
百里歌林干笑两声,有些恼火:“就是个别扭讨厌的男人罢了。”
她这几天一直在找机会给陆离道歉,上回拿他当挡箭牌的事她确实不对,所以她是诚心实意要和他好好道歌,求得他的谅解。结果陆离一直就把她当做透明的,看也不看她,要是还在生气,责骂两句也行,更甚者说出从此同门绝交什么的她也能接受,可不理不睬是怎么回事?
她之前对男人们态度轻佻,可也没怎么轻桃到陆离头上,这次试炼之前他俩根本不熟。后来组队。她开了他几句玩笑,又碰了一鼻子灰后,就几乎没怎么跟他玩笑了。当然,还是她错的最多,可他真的不至于,抱一下也没掉块肉。她不晓得那个“九凤族”有多高贵,难不成抱女人一下都是罪?她都差磕头认错了,陆离这个态度真的叫人恼火,大家是同门,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非要弄这么难堪。
“算了不管他,让他一个人端架子吧!”百里歌林厌烦地摆手。
朝阳初升,黎非坐在青石上,百里歌林在后面给她婠发,海风轻轻地吹,叶烨和百里唱月搬来许多大石头,加持了举土成形的仙法后,正试着往上面丢仙法,大概是想做石头人偶用来修行汕法。陆离一个人坐在土坡上闭目凝神,据说那是海派的冥想修行,可以叫人镇定心神,更易于释放汕法。纪桐周和雷修远两个人跟看叶烨他们一起研究往石头上丢上仙法,两人不知说到什么,从一言不合再度发展到乒乒乓乓打起来,叶烨干脆拉着唱月走了,把地方让给他俩。
老实说,因为妖朱果拿得太顺利,他们这一趟试炼真不像试炼,倒像来玩的,回想上次在栗烈谷,简直只有惨烈两个字能形容。
百里歌林替黎非编好最后一根小辫子,又凑过来看,这次终于欣慰地笑:“这个好着,果然我想的没错,黎非你把额头露出来才更漂亮,以后别弄额发啦。”
怪不得她觉得额头上凉凉的……黎非摸了摸额头,下意识又朝陆离那边张望,却见他没有再闭目凝神,然而睁着眼朝她们这个方向望过来,见她看着自己,陆离微微颔首,又把眼睛闭上继续凝神了。
他刚才是在看歌林么?黎非忽然想起之前陆离抱春歌林的事,难不成他是为了这件事跟歌林别扭?黎非反倒有点高兴,作为朋友,她也不希望歌林总是陷入对叶烨的苦恋中无法自拔。
歌林这么好的姑娘,自然应当有更好更懂她的人来疼爱她。
“歌林,道歉要有诚意,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人家当然不会当真。陆师兄这么生气肯定是因为在乎你吧,不在乎的人才不会管那么多,你再好好跟他谈谈。”
百里歌林夸张地张大嘴:“你可别吓我了,谁说我嘻嘻哈哈给他道歉?我可是一本正经地,他自己当我不存在!这么难说话的人。还在乎呢!得了吧!”
她不欲再说这个,盘腿坐下,闭目道:“我做冥思修行了,你快去找你的亲亲修远玩。”
说完,不等黎非敲她脑门儿,她自己先笑趴了。
这一次山海两派共同进行的试炼终于到了尾声,试炼过半的时候,每天抢夺妖朱果的人便开始络绎不绝,越往后,来的人越多,而抢夺的手段,也慢慢从偷袭群架,变成了一对一地切磋。谁赢了妖朱果就归谁,这又快又友好的方式得到了大多数山海两派弟子的推崇,纵然还是有龙名座或广生会那样巧取豪夺的人存在,然而毕竟成为了少数。
无论如何,这次试炼对山海两派来说,都算是一个良性的互通,山派的精妙,海派的灵活驭妖,彼此之间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一个月期限已满,海域内圈的巨大岛屿上空落下灵气源,两百名弟子自灵气源出去,回到了进入试炼地之前的那片广阔的沙滩上。
黎非的手始终被雷修远牵着,当眼前的景象变成广裹沙滩后,她看着黑色雾气弥漫的海水,心中忽有无数感慨.进去之前,他们也是这样牵着手,而她惶惶不安,此刻面对同样的风景,同样是牵着手,心境却截然不同了。
她抬头看看雷修远,雷修远也正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
两百名弟子开始将妖朱果上交给长老,三十枚妖来果一颗不少,此次试炼结果比较惨谈,山派共有四十二名通过者,海派共有四十五名通过者,一半的人都没通过。
众长老见这些弟子的组队最多不过十来人,没通过的个个神色茫然郁闷,反倒笑起来了,沈先生更失笑道:“一群蠢材,组纵非要人这么少吗?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设下组队人数的限制。”
众弟子先是迷惘不解,随后又个个恍然大悟,张大了嘴一一怎么不早说,他们一贯试炼组队都是最多四五人,五行搭配好就行了,人太多反而不好分配,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根本没法共同进退,结果试炼结束出来了又告诉他们没有组队人数限制!难不成是告诉他们,哪怕要赖哀求玩手段,也要磨进有妖朱果的队伍么?
东阳真人见他们个个如梦初醒,亦感慨起来:“时常在门派里埋头苦练,不出来接人待物,个个都如同呆头鹅一般,只会听长老们安排,你们自己没脑子吗?都不懂得变通。”
山派弟子们都十分郁闷,平日里什么事都叫他们听长老的,结果这会儿又怪他们没脑子,做弟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好在试炼失败好像没见什么责罚,妖朱果被回收,山海两派长老与书院创立者们在讨论试炼后继事宜,弟子们聚在沙滩上,各自闲聊说笑,试炼结束,长老们方才又说了那样一番话,试炼中有些小摩擦的山海两派弟子也都放下先前的心结,凑在一处谈笑起来。
被提起最多的还是那场巨大的幻境,当时在海城内圈大岛上的弟子们都被蜃的雾气吞噬了,大梦一场后醒来,脚下只有层层黑灰,是蜃被切成碎末的身体。对海派弟子门来说,大多是第一次见识到凶兽的厉害,东海这里的凶兽很少,妖物也大多除了了块头大之外一无长处,谁也想不到试炼地中居然会有蜃。
原本在讨论要事的长老们听见他们提起蜃。沈先生的神色先变了:“试炼地中居然有凶兽蜃的存在?”
他冷厉的目光立即望向海派几位长老,试炼地是他们东海几个仙家一齐选出了的,弟子们进入前长老们早已将里面彻底勘察过一番,确认没有厉害的妖物凶兽,才能让他们进入。而如今弟子们竟然通遇了蜃,好在没出事,若是出事,便是死伤惨重,让他们如何与山派交代?
那几个海派长老也颇为后怕惊疑,广微真人笑道:“诸位不必多想,蜃这种凶兽与别不同,没有妖气缠身,平日里化为各种幻象,根本无法看穿。幻境虽然可怕,但蜃并不难杀,有心智坚定之人脱离幻境,便能轻易诛杀之。如今弟子们无恙,便能说明一切。”
不过听弟子们所说,蜃死的时候被切成了碎末,这倒有些稀奇了,凭这些弟子们的本领,如何能做到?
正恩付间,忽见龙名座两名长老神色阴沉地带看四个弟子走了过来,龙名座三丈山长老宗利拱手道:“广微真人,此次试炼旨在切磋,不在伤及性命。我龙名座弟子或许行事稍有不慎,然而妖朱果抢夺却并未违反规则,不知令高徒为何下此狠手,将我派两名弟子手脚切断?
厂微真人吃了一惊,但见那四个龙名座弟子脸色惨白,里面有两人路膊处和衣衫下摆都被切断,他一眼使能看出接回的手脚灵气流动并不顺畅,若是不进行进一步的精妙治疗,只怕两个弟子修为再也无法精进。更严重的是另外两人,虽然身体的伤处已被治愈,然而奇经八脉火毒流肆,要治愈更须得花费大量工夫,这是被火行仙法所伤的缘故?
他当即回头唤道:“修远,过来一下。”

第一百零一章 新仇旧恨 二

雷修远神色平静,他慢慢走过去躬身行礼:“弟子雷修远,拜见师尊。”
广微真人出乎意料地和颜悦色,温言问:“你与龙名座的几位弟子可是发生了什么龃龉?”
他这个弟子性子与胡嘉平截然不同,素来稳妥,从来没什么事叫他操心过,他相信他决不至于无缘无故出手伤人。更可况,就算他真的因为抢夺妖朱果伤人,那也必然是无心之过,金行仙法无坚不摧,弟子切磋难免有个闪失,他一向是个护短的师父,雷修远还是他心爱弟子,这个错他说什么也要替他护下来。
雷修远淡道:“当日这几位师兄师弟来抢夺妖朱果,一言不合便开始斗法,弟子飞剑之术尚未熟练,情急之下伤了他们,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广微真人呵呵笑道:“你就是太过要强,飞剑之术还未熟练便不该用,去给他们配个不是吧。”
说罢,他见宗利长老神色难看,便又笑道:“宗利先生,仙法切磋受伤在所难免,我无月延正虚长老颇善水行治疗之法,一定会将他四人彻底治愈。”
广微真人这个短护得太明显,摆明了不愿责罚自家子弟,宗利长老冷道:“不愧是堂堂无月延,名门大派,教出来的弟子斩妖除魔的本事真是高!把斩妖除魔的飞剑之术用在切磋上,也真是高!”
广微真人浅浅一笑:“宗利先生客气了,能把小徒逼得用上飞剑术,贵派四位高徒也颇不简单。”
宗利勃然大怒,森然道:“郑锋,你把当日情形仔仔细细一字不漏说给广微真人听!”
那身材高大的龙名座弟子立即答了个是:“我四人与另外十几名山派弟子组队,偶遇雷师弟数人,原本是想切磋斗法抢夺妖朱果,谁知类师弟他们忽然先出手,接连重伤孙师弟王师弟二人,我们正恼火地团团围上时,雷师弟便使出飞剑术,削断了我与蒋师弟的手脚。”
宗利冷笑道:“仙法不及人,无话可说,但趁乱用飞剑偷袭,可耻至极!”
广微真人见他们态度强硬,摆明是非要闹大,不由皱起眉头,忽听身后一个少年淡道:“用火行仙法伤了那两个人的,是我。”
众人转身,便见纪桐周跟在一位星正馆长老身后款款走来,广微真人与宗利立即向那位长老拱手:“原来是星正馆的无正先生。”
无正子一面还礼,一面淡道:“此事是我弟子一时冲动,以至酿成祸事,桐周,你去赔个礼。”
又是赔礼?!宗利脸色已变,却见纪桐周面无表情上前鞠躬行礼,冷道:“弟子纪桐周,实非有意伤人,那位姓孙的曾是弟子的奴仆,他言语挑衅,弟子一时未能按捺住火气,还望宗利前辈宽容。”
这话说得龙名座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无正子又道:“小徒顽劣,也做惯了王爷,不免傲气些,见不得挑衅,宗利先生念在他年纪小的份上,还请莫要动怒。”
星正馆这师徒俩说的话比广微真人难听一百倍也不止,都说星正馆无正子为人狂傲,目下无尘,今日总算见识他的傲气了。宗利只怒得脸色铁青,然而纪桐周年纪虽然这么轻,周身灵气动荡,居然已突破第三道瓶颈,必然会被星正馆重视,更何况他身为越国王皇族,与龙名座有过龃龉,自己非要向他讨个说法,只怕会叫有心人多想。
宗利只得勉强笑道:“无正先生,高徒果然年轻有为,恭喜星正馆又得一位天纵奇才。”
无正子微微一笑:“客气了,比不上龙名座诸位高徒,能言能辨,甚是聪明。”
宗利忍无可忍,徒然变色:“你底子伤人在先,出言不逊在后!是谁能言善辩?你身为师父,不但不能明辨是非,以身作则。居然这般趾高气昂,莫非以星正馆名气压人不成?”
无正子冷笑起来:“何谓明辨是非?龙名座叫了十几个弟子围攻寥寥七人,仙法过招,无眼无情!打不过逃走也罢,事后还要恶人先告状,你这个做长老的不问缘由替他们出头,便叫做以身作则?”
他们在这边弄得声势过大,周围许多弟子不禁都围在远处观望,很快便惊动了其他山海各派长老。
星正馆另一位商星子长老上前打圆场:“大家都是山派众人,何必在此闹得不愉快?反倒叫海派各位看笑话了。”
其余各位山派长老也纷纷上前打圆场,黎非看着这个,再看看那个,正看得热闹,忽觉有人拉自己的袖子,回头一看,却见一张黝黑俏丽的脸庞,正是久违的燕飞师姐妹。
“黎非!”燕飞欢快地抱着她又啃了两口,她那位师姐似是对上回的事有些介意,讪讪地朝她笑笑,微微颌首。
“你们山派的长老们吵架了?”燕飞也凑过去看热闹,“咦,雷师弟怎么站在那边?”
黎非急忙拽住她:“长老们说话,别……”
叶烨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朝她使了个眼色,黎非一愣,想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把手放开了,燕飞欢快地跑到雷修远身边,张臂便要抱住他亲一口,这东海的热情女子显然还记着上回没能亲到他的事。
雷修远急急退了两步,又朝她笑笑,只拱了拱手,燕飞一笑,正要说话,忽见对面站着四个龙名座弟子,她愣了一下,顿时柳眉倒竖,指着他们怒道:“是你们这几个混蛋!”
正在争执的长老们立时不再说话,山派弟子素来被训得十分守礼,绝不敢这般咋咋呼呼,众人见她服饰怪异,额头上还有黑色纹路,便知是海派弟子了。
广微真人正因龙名座纠缠不休非要雷修远和纪桐周给个说法的事头疼,见这海派女弟子突然怒骂龙名座四人,他脑子素来转得最快,当即温言道:“哦?你这女娃娃认得他们?”
燕飞怒道:“当然认得!我和师姐好心跟他们组队,结果取到妖朱果后,他们突然出手伤人,将我和师姐重伤,还把妖朱果给抢走了!”
众人顿时哗然,燕飞师姐也立即出来指责那几个龙名座弟子,原本打算袖手旁观的海派长老们见事情扯到自己头上,文济会两个长老很快便过来了,问清缘由后,文济会长老不禁哼哼冷笑道:“好一个抢夺不违反规则!当真叫人大开眼界!”
宗利见事情突然扯上海派,只怕这样纠缠下去讨不到什么好处,当即拱手道:“此事还是我龙名座管教弟子不严所致,回去后我必重重责罚,告辞!”
他与另一位长老领着四名弟子拂袖而去,经过纪桐周身边侍,见他昂首傲然伫立,突破第三道瓶颈的灵气震荡,令他在弟子中鹤立鸡群般。宗利眉头一皱,淡道:“还请王爷代为问候玄山先生,不知他修为可有恢复。”
纪桐周立即转头盯着他,目光似刀剑般,宗利笑了笑,他自是不屑再与一个年轻弟子多说什么,龙名座数人腾飞而起,竟直接走了。
纪桐周神色阴沉下来,默默站了许久,知道叶烨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桐周,晚上咱们好好喝一顿。”
纪桐周的面色渐渐缓和,回头朝他一笑:“不醉不归。”
回到广生会的那座城镇时,午时刚过一刻,回到各自的客栈后,长老们都交代了明日便启程回门派,意味着这次相聚,很快便要结束了。
这一趟奇妙的东海之行让弟子们大开眼界,念念不舍,相互间都约了喝酒谈天,一时间城镇中每家酒家都人满为患,人人都打算从白天喝到晚上。
黎非现在一提到喝酒都怕了,他们六个人,以前歌林跟纪桐周都是一两杯就倒的量,想不到五年过去,最不能喝酒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
匆匆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的弟子服,黎非刚推门出去,便见客栈回廊上,一个穿着星正馆弟子服的少年男子正扶着栏杆发呆,似是听见门响,他回过头,正是纪桐周。
“你怎么不先去酒肆?”黎非朝他走过去。
纪桐周从袖中摸出一个纸包,递给她:“这个算我赔给你的,你看看喜欢不。”
赔给她?黎非一头雾水地拆开纸包,却见里面包着一把十分精致的漆木梳子,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木梳被他扔掉的事,当即失笑:“你居然还记得?我都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