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云先生,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少年,你何须动用‘天音言灵大法’来对付?”中年女子眉头蹙起,神情颇为不满。
震云子淡淡一笑:“龙静元君言重了,我只是想到吾等数人追赶那穷凶极恶的狐妖累有数月,眼看在青丘快要降服,半途突然出现个古怪小孩,如今狐妖失去下落,我不得不谨慎些。”
龙静元君一时语塞,回头叹道:“周先生,东阳真人,狐妖极为狡猾,想必已逃遁远处,如何是好?”
身后二人也是叹息连连,震云子淡道:“先问问这孩子再说。”
他蹲下身,定定看着小棒槌,轻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又来了,那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想要顺从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小棒槌抿紧嘴唇,她想逃……可是他们会飞,肯定本领特别大,就算师父在这里估计也逃不掉。
“这么小的孩子,想必是吓傻了,震云先生,且让他缓缓。”
龙静元君想起自己的飞剑方才差点把这孩子的脑袋割了,也难怪这孩子到现在说不出话,她略感愧疚,蹲在小棒槌面前,放柔了声音,轻道:“小弟弟,别怕。你有没有看到妖怪?”
小棒槌盯着她,突然“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龙静元君倒被她吓一跳,冷不防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开始放声大哭,一口一个“有妖怪”,龙静元君见自己袖子上被粘的全是鼻涕眼泪,潮了一大片,不由皱起眉头,可对方是个小孩,她又不好怎样,只能默默忍到她哭完。
小棒槌打算哭上半个时辰,她对这几人毫无好感,那女的一出手差点杀掉她,他们居然不道歉,还居高临下地问话,其他人就这么干看着,她宁可帮那只狐妖,至少它曾用充满哀求的眼神求过自己。
谁知才干嚎没几下,那眼神冰冷的震云子便过来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他掌心像冰一样刺骨寒冷,她觉得好像有一股冰冷的气从头顶钻进来,冷不丁又听见他幽泉般的声音:“不许再哭。”
那股寒气渐渐下行,像是要包裹住她整个身体,小棒槌不由打个哆嗦,干嚎的声音立刻停了。
“震云先生。”一直站在葫芦上的那老头忽然发话,声音温和,“他只是个凡人小孩,还请不要动怒。”
话音未落,一只手将小棒槌轻轻拉扯过去,刺骨寒意顿时消失了。

第四章 辟邪

另有一只手轻轻放在她头顶,暖洋洋的,小棒槌忍不住抬头,正望进一双和蔼含笑的眼睛里。
是那个站葫芦上的老头,他头发眉毛胡须都是花白的,微微带笑,看上去很慈祥。小棒槌不禁想起师父,心中一热,朝他身上靠了靠。
“不哭了吧?”老头笑眯眯地低头看她,“你家人在哪儿?怎么把你这样一个小娃娃一个人丢山里?”
小棒槌嗫嚅半晌,她确实哭不出来了,本来就是装的。
“我、我住在山上……和师父一起……师父突然走了,叫我去找大师兄,我就、就也走了……”
她故意说得乱七八糟。
震云子神情略惊讶:“师父?你们住在青丘?!你小小年纪,竟能抵御我的天音言灵,你师父莫非是个不世出的高人?令师名号为何?”
小棒槌不想理他,低头装没听见。
“想不到青丘竟会有凡人住着……”站葫芦上的老人也很有些意外,这里群妖盘踞,九尾狐妖一族就隐匿山中,何况山势极为险峻,凡人根本无法徒手攀爬。他仔细打量面前脏兮兮的小男孩,他身上气息纯净,确实是个凡人,凡人在这座妖物盘踞野兽遍地的险恶山中究竟如何生活?
“你师父呢?他去哪里了?”他和蔼地问。
这些事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小棒槌默默把包袱里师父留的信递给他。
老头细细看完信,不由眉梢微扬,将信递给一旁的龙静元君,众人传看完毕,一时倒也无语,龙静元君笑道:“东阳真人,这孩子要找无月廷,想必她师父是贵派某位高人的弟子?”
老头也笑了:“天下竟有这种巧合,小丫头,你师父叫什么?”
小棒槌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师父叫什么,师父就是师父。
“那你大师兄叫什么?”
这个她更不知道了,事实上,她也是刚知道自己有个大师兄。
众人见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无话可说,龙静元君替她将乱蓬蓬的头发绾好,轻笑:“你师父也太不像样,一个小姑娘给带得像个男孩子。好了,现在不哭了,总可以说说方才那只妖怪去哪儿了吧?”
小棒槌随手朝林子里指了指,神情天真地扯谎:“它往那边飞了。”
众人微微变色,半晌,震云子到底还是忿忿不平地叹道:“青丘是他的老巢,逃入山林深处,再追下去只怕毫无益处,可惜了数月工夫化作流水,还是让他逃走了。”
狐妖逃走倒有大半原因在这小丫头身上,他冷冷看着小棒槌,颇有嗔怪之意:“既然和你师父学了方术,又能一个人走夜路下山,为何见到狐妖还要大惊小怪?”
小棒槌继续转过脑袋装没听见,东阳真人笑道:“所谓方术,不过是海外流传来的一些旁门左道,凡俗民间祓除作祟所用,真要拿来对付那只九尾狐妖,只怕毫无作用。我猜这小丫头的师父也只会些零星方术,就算降妖,收的应该都是些话也不会说的小妖物,她没见过厉害妖魔,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说着,他又摸了摸小棒槌的脑袋:“不过你胆子也真大,深更半夜一个人下山,不怕有野兽么?这里尽是悬崖峭壁,你不会飞,怎么下去?”
“我从来没见过山上有野兽。”她说的是实话,这么大一座山,里面当然不可能没有野兽妖物,可她上上下下无数次,从来也没遇过,难道说她运气特别好?
走到大石旁,她拾起那截胳膊粗细的麻绳,晃晃上面的铜铃,叮叮当当的声音顿时响起。
众人见那条麻绳一头拴在石上,一头落入深渊,深渊深不见底,望一眼都不由胆寒,她一个小丫头却打算顺着绳子溜下悬崖,光凭这份胆色,也足以让大人们赞叹。
“狐妖已无踪影,如何?要不要继续再追?”震云子不愿在这里耽误时间,直接开口相询。
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周先生终于出声,他看上去年约五旬,身着一袭灰袍,面容极为平庸,声音亦艰涩难听:“数月来一直追赶此妖,虽未能除掉,却也应该伤了他大半元气,十年内他再不能出世,此次也不必再追了吧。”
震云子长叹一声:“也罢,东阳真人、周先生、龙静元君,数月来与诸位结伴而行,获益良多,诸位都是玄术精妙的高人,他日如有机缘,只盼能与诸位切磋一番。今日未能降服狐妖,实乃大憾,既不打算再追,我便先行一步了,告辞。”
此人说话做事毫不拖泥带水,说走便走,长袖一挥,一柄宝剑疾射而出,眨眼便御剑飞得再也看不见。
崖上诸人相顾无言,数月追杀狐妖,眼看便要得手,谁知最后变成这样。龙静元君也低叹一声:“……既然如此,我也告辞了。”
她见小棒槌愣愣看着自己,不由笑了笑,笑容甚是婉约,与她方才那凌厉的目光相比竟好似不是一个人:“小姑娘,你想去无月廷,就找旁边那个老爷子。”
语毕,她周身忽然华光骤闪,身上不知何时披了一条彩绸披帛,其上光晕流转,如宝似玉,她轻飘飘地落下悬崖,披帛仿若一双翅膀托着她,眨眼便飞远了。
周先生朝东阳真人拱了拱手,一言不发,也是身形一晃便不见踪影。
悬崖上现在就剩她和东阳真人两个人,这老头长袖飘飘,还立在葫芦上,正笑眯眯地打量她,也不说话。小棒槌见着他就想起自己的师父,加上他之前出手相助,这几个人里,她对他感觉最亲切。
怎么办?他好像就是无月廷的人,要不要求他带自己去找大师兄呢?他看上去很慈祥,笑呵呵的,应该很好说话吧?大人们喜欢什么样的小孩,她很清楚。
小棒槌清清嗓子,亲亲热热地唤了声:“老爷爷,您能带我去无月廷吗?”
东阳真人笑了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你试试能不能追上我。”
他身形忽然一晃,化作一团清风,眨眼便消失在她眼前。
小棒槌呆了一下,他人呢?她四处张望,悬崖上怪石嶙峋,月光清冷,半个人影也无,只她一人的影子被惨淡月光拉了老长。
崖边忽然人影一闪,是东阳真人的白袍子,小棒槌登时醒悟过来,急忙将麻绳绕在双腕上,纵身跳下悬崖,猴子般攀爬起来。
从崖顶攀爬至崖底,小棒槌只需要一个时辰不到,沿着狭窄的悬崖中间小道快步前行,片刻间便进了山林。夜风呼啸而过,四周漆黑无光,她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忽见前方不远处闪过一道人影,她眼尖,一下便认出是方才的东阳真人。
“老爷爷!”她叫了一声,可他却仿佛没听见一般,踩在葫芦上,离地三尺,慢悠悠地往前飘。
小棒槌拔腿便追,顾不得山路崎岖,一路跌跌撞撞,跑出足有三四里,那人影却始终不远不近,无论她怎么拼命追赶,也追不近。她喘得眼冒金星,实在跑不动了,扶着树大口喘气。
像是发现她累得跑不动了,飘浮的人影停了下来,依旧不远不近,葫芦上下摇晃,上面的白发老仙人带着笑,这是考验她?还是耍弄她?
她累得要吐血,心里又怕他跑掉,只死死盯着那道白色的人影看。白发,白须,衣袖飘飘,她想起了师父,想起他的不告而别,想起他留信给自己,让她去找大师兄。
她一咬牙,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凶狠的气力,拔腿又开始追,葫芦上的老仙人也开始慢慢往前飘,重复着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恐怖噩梦。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东方都已经开始泛出淡蓝的光色,小棒槌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连滚带爬跌了老远,脑袋狠狠磕在石头上,她只觉脑中“嗡”地一响,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不远处的东阳真人不由停下了脚步,她追着他跑了有五六里路,倒还算是个有毅力的孩子,只是可惜了。
方才他借着摸脑袋说话的时候,悄悄放出灵力试探她的奇经八脉,她的资质不算坏,但也不太好,只能算中流之质,真要带回去当弟子,修到两百年大约就是极限。
这种弟子无月廷从来不缺,他们各大仙人流派,如今只缺天纵奇才,毕竟“海陨”将临,有备无患。
古人总说勤能补拙,他们这些得大道的仙人最明白,这四个字只是凡人的自我安慰,资质不行,纵然付出千万倍的努力与汗水,获得的成就却无法与巨大的付出成正比。唯有上佳资质再加上极限的付出,甚至还需要运气,才能修成正果。
这孩子果真一点方术都没学会,毫无基础,体力上也一般,若是能追个十余里也好,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绝无达到正果境界的可能,可惜了。
东阳真人轻轻叹了一声,也罢,他无法带她去无月廷,做个顺水人情送她去镇上却是可以的,回派中再替她寻那个大师兄吧。
抱歉,小丫头。
他转身便要飘过去将她抱起,忽觉林中阴风呼啸,群鸟惊飞,他心中不由微微一惊,抬头看天色,正是寅卯交界,阴阳混沌之际,此时群妖出没,夜兽归林,是森林中最危险的时刻。
小丫头毫无防备睡在林中,很危险。
东阳真人疾飞回去,只见小棒槌昏睡在一棵树下,他不由轻轻“咦”了一声,林中弥漫的妖物瘴气在她身周数丈处像是触到了墙壁,纷纷回避,更甚者,她身侧无数虫蚁缓缓避让,她睡在潮湿脏污的泥地里,身上竟没有一只虫爬过。
她身上是带了什么辟邪的宝物么?不,不像,大凡宝物多有灵气,他却全然感觉不到,绝不是宝物。那便是她体质的缘故?这是什么体质?这孩子似乎是孤儿?莫非是家传的特异体质?
他想起方才在崖上,她说自己住山上却从来没遇过野兽,这根本不可能,但如今见到这番景象,他竟相信了,这是辟邪辟秽的体质么?
东阳真人陷入沉吟,倘若如此,那即便她资质不甚佳,倒也勉强可以破例一次。

第五章 雏凤书院初选 一

小棒槌乱七八糟做了好多梦,依稀是师父跟她闹别扭,拿烟杆使劲敲她脑袋,剧痛无比。
“嗯……死老头……”她嘀咕着睁开眼,脑袋还是一蹦一蹦地发疼,她捂住伤处,四下打量,却见身周尽是蓝天白云,一团团绵白的雾气像小鸽子一样——难道她还在做梦?梦见在天上飞?
“你醒了。”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小棒槌一个激灵,昨晚各种回忆流水般钻进脑海,她像只兔子似的蹦起,这才发觉自己正站在一只大葫芦上,葫芦在天上飞得稳稳当当,眼前的白云嗖一下就被甩在身后老远,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风。
原来在天上飞是这样的感觉。
小棒槌抬头望着东阳真人,她昨天追了那么久,算不算过关了呢?
“老爷爷,你是带我去无月廷吗?”她小声问。
他摇了摇头,小棒槌的肩膀顿时垮了下去:“是我……没过关?”
东阳真人温言道:“小丫头有股狠劲,也有毅力,能追那么远,我很喜欢,不过你还是没法去无月廷。”
“为什么?”
“就算我带你去,你也看不见无月廷,更进不去。”东阳真人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无月廷乃汇聚天地五行灵气之所,肉眼凡胎无法见,无法进,现在的你不行。”
“我可以在外面等啊。”
东阳真人还是摇头:“你可知无月廷上下多少弟子?数以万计,你既不知大师兄的姓名,也不知他的容貌年岁,何况弟子经常闭关,寻常闭关便是九年,你如何等得?更或许,他在外修行,漂泊无踪,如何寻得?”
小棒槌终于傻眼了,闭关九年?在外修行漂泊无踪?有这么夸张的吗?闭关九年,那吃喝拉撒怎么办?刚开始她一鼓作气只想要先找到大师兄,本来以为知道无月廷在哪儿就不难,谁想到要找大师兄简直跟登天一样?
“不过,倒也并非全无办法。”东阳真人见她发愣,不由笑了,“只是大约要花上一年时间,你可愿意?”
一年?她张口就想拒绝,师父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她如何能浪费一年?
可……就算她一个人到处问到处找,一年内能找到师父和大师兄的机会也是非常渺茫的,就算找到师父,她什么本事都没有,怎么救他?大概只能陪他一起死,甚至成为师父逃命的累赘……
这样算来,倒不如就花上一年时间,至少一年后能找到大师兄的可能性很高,只要能找到大师兄,师父运气再好些一直活着,那就有救他的希望。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可能,这条路确实最稳当。
她正要答应,东阳真人又道:“如今大祸事将至,各派高层人物都不能分心再收普通弟子。小丫头,你资质普通,我亦分身乏术,无法就这么收你进门派做弟子,但你如今有个去处,倘若一切顺利,一年后新晋弟子选拔,你表现优异,我便可以将你收入无月廷门下,是否能成,都要看你自己。”
小棒槌又傻眼了,他的意思是,让她加入无月廷做弟子?可她原本只是想找大师兄啊!
或许是看出她的犹豫,东阳真人说道:“你现在全无修行基础,尚需一番磨练,无论你是否做无月廷的弟子,至少要先让自己能看到这些汇聚天地灵气之地的所在,既不能看,也不能进,那一辈子也找不到你大师兄。”
小棒槌默默点头,他说的有道理。
“我要去,是哪里?”
“你可曾听过‘雏凤书院’?”
午时过三刻,正是阳光毒辣之际,陆公镇的祠堂门前停满了各种马车驴车轿子,熙熙攘攘,一路排了十几里远,平日冷清庄重的祠堂里更是挤满了人。不过人虽然多,却个个缄默,有序地排着队,等待进入祠堂内门。
“这里就是雏凤书院?”
小棒槌一落地望见这么多人,有些讶异,不是说雏凤书院选拔极其严格,一千个人里才能选中几个吗?而且据说雏凤书院非常大,景色十分优美,这……看上去不像啊?
“这是初选,这些人都是带自家孩子来参选的。你且去那里拿号,就在院中等吧。”
东阳真人将她领到一处角落,角落里放了只大木盒,小棒槌摸了一块小铜板出来,只见上面刻着“三五九”三字,还未来得及说话,忽听头顶一声怪叫:“三五九!三五九!”紧跟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扑簌簌拍着翅膀飞进了内门。
“那是替你记号。”东阳真人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我走了,盼你能过初选,小丫头,保重。”
小棒槌心中有些不舍,这和蔼的老人总让她想起师父,他也帮了自己良多。她恭恭敬敬地给他鞠个躬:“谢谢您。”
东阳真人从手腕上褪下一串木珠,替她戴上:“你小小年纪孤身在外只怕会十分辛苦,这串辟邪香珠送给你,就算进不了雏凤书院,有这串辟邪珠在,勉强可以逢凶化吉。”
辟邪香珠色如琥珀,每一个都大小如弹丸,小棒槌低头看了一会儿,再抬头时,东阳真人已经不在了。
此时此刻,或许以后的更长时间,她都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从记事开始,她便与师父相依为命,在外装神弄鬼什么的,也都没离开过师父,等到真真正正一个人的时候,她才瞬间体味到孤单无助的真谛。
小棒槌抚摸着手腕上的辟邪珠,茫然环顾四周,庭院里站满了人,大多是父母带着自家的孩子,只有她是孤零零的,偶尔有人望过来,也随即移开视线,没人会对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似的孩子感兴趣。
“……我得加把劲啊……”她喃喃,师父生死未卜,她就算拼了命也要进入雏凤书院。
东阳真人给她解释过雏凤书院,像无月廷这样的仙家门派有许多个,都建在天地灵气充沛的地方,肉眼凡胎无法见,但门派总要收纳新弟子来更新换代,派中高层又不可能天天在外面搜罗有潜质的孩子,故而雏凤书院成立了。
这是个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据说书院建在天险之地,凡人凭双手双脚无法随意进出,每年书院开放甄选,只接收十三岁以下的孩子,凡是觉得自家孩子有潜力的都可以来参加初选,甄选地遍布各地,陆公镇便是其中之一。
双选后,确认有潜质的孩子便会被带去雏凤书院开始一年的基础修行,一年后各大仙家门派会来书院进行新弟子招收,挑选其中优秀的孩子成为门派弟子。这样既省去了各派高层搜罗弟子的时间,又可保证门派的更新换代,更是增加门派间交流的一个绝佳方式。
雏凤书院虽然并没有什么厉害的仙人坐镇,却是最安全的所在,门派间无论发生什么冲突,也绝不会波及书院,外界凡人战乱纷争,血流遍地,也与书院毫无关系,书院是绝对的中立之地。
听起来,这书院像是个非常安宁祥和的地方……小棒槌一面想着心事,一面看着庭院里慢慢变少的人。
刚才有好多人哭着出去了,估计是没被选上,人越少,她越紧张,她好像没见过有通过的,初选就那么难?她能过吗?
“三五九!三五九!”
五彩斑斓的大鸟从内门飞出,怪腔怪调地大叫,是在叫她了?小棒槌紧张得手心冒汗,她慢慢穿过人群,只见内门前放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对面坐着一个从头到脚都蒙着黑纱的女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手,白得耀眼。
“过来,坐下。”黑纱女人淡然开口,声音却十分娇嫩。
小棒槌心脏一个劲地跳,都快蹦出喉咙了,她坐在椅子上,黑纱女伸出手掌放在她头顶,一动不动。
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不行?还是留下?小棒槌吞了口口水。
不知是太紧张还是什么别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陌生而沙哑的声音,十分低微:“屏住呼吸。”
小棒槌一愣,急忙四下张望,身边除了黑纱女就没有别人了,是她在和自己说话?
“不要动。”黑纱女冷冰冰地开口。
与此同时,那个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屏住呼吸,小丫头。”
算了,管他是谁!小棒槌依言屏住呼吸,不过片刻,黑纱女忽然“咦”了一声,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换了只手又一次放在她头顶。
“屏住呼吸,不要停。”那个沙哑的声音还在提醒自己。
可是,她快憋不住了……小棒槌脸憋得通红,本来就紧张得呼吸急促,还要憋这么长时间的气,她甚至感觉眼前在冒金星。
“没见过这么笨的。”那个沙哑的声音说了这句后,再也没反应了。
小棒槌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还好,黑纱女的手终于放了下去,她立即大大吐出一口气,贪婪地呼吸着。
黑纱女娇嫩的声音轻道:“好奇怪……你是不是修习过什么秘术?”
小棒槌摇了摇头,她就和师父学了几年方术,还死活没学成。
“你叫什么?”
“小棒槌。”
黑纱女低头在一张纸上刷刷写着什么,写完后将纸折好放入信封,指甲在上面轻轻抠了一下,信封轻飘飘地飞起来,钻进了小棒槌怀里。紧闭的黑色内门在众人的喧哗声中悄然开启,黑纱女淡道:“进去吧,你通过了。”
……这就过了?小棒槌一头雾水地慢慢走进内门,她把手放自己脑袋上就是初试?这是什么神乎其神的初试?对了,刚才那个提醒她的沙哑声音是谁?为什么她看不见他?能过初试,是那个人在帮她吗?
这一切都太过扑朔迷离,她百思不得其解。

第六章 雏凤书院初选 二

内门后是另一方庭院,整整齐齐排放着数辆大车,奇异的是拉车的兽,并非寻常马匹,而是数头身材高大的鹿,头顶的长角像雪一样白,最为奇异的是它们身上的毛皮色泽,犹如虹光般七彩斑斓,极为炫目美丽。
小棒槌第一次见到这样奇异而美丽的动物,情不自禁盯着看了半天,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嗤笑声,有个不大不小的声音讥诮道:“哪里来的叫花子,老远就闻到一股臭味。”
哄笑声响起,小棒槌回头,便见庭院一座小亭子里坐着几个小男孩,个个仪表整洁,唇红齿白,他们正盯着自己笑,交头接耳挤眉弄眼,一看就知道没说什么好话。
她跟着师父在外漂泊,数年来人情冷暖也见过不少,一向秉持不惹麻烦的原则,这几个男孩服饰华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装作没听见,转身继续看鹿。
“土包子,连虹鹿都没见过,你们看,他眼珠子都要看掉下来了。”
身后的讥诮窃笑声还在继续,小棒槌默默朝另一个方向避让开,西北角没人,她走过去坐地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庭院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孩子,最小的看上去才六七岁,最大的那个女孩比周围人都高一个头,这些应该都是通过初试的。小棒槌想起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么多人,选到现在才选出这么些,初选就这么难,不知道二选又是怎样。
她想起初选时出现在自己耳边的那个沙哑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老人家,他现在有没有继续跟着自己?
“老先生……老先生?你在吗?”她低声叫唤,“刚才谢谢你提醒我。”
没有人回答她。
小棒槌四处张望,始终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影,她又开口:“老先生?你不在了吗?你让我屏住呼吸是什么意思?老先生?”
依旧没人回答,小棒槌挠挠头发,难道刚才是她幻听了?
漆黑的内门忽然打开,这次却是一连进来三个风尘仆仆的孩子,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衣服上都是补丁,虽是比自己干净点,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女孩走前面,一个男孩跟后面,好像互相认识,其中一个女孩正叽叽呱呱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