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忽然又是一道黑影掠过,快到无法看清,居生生刚想说树林里夜枭怎么那么多,背后却突然一紧,似是被谁抓住了后领。她大惊之下,一时间连挣扎都忘了,只觉眼前突然一花,身体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被带了起来,一下子窜去树上。
“啊——!”居生生尖叫起来,“放……放开我!”她开始手脚并用,拼命想挣开那人的钳制,无奈她居然碰不到抓她的人,自己好像是被人凌空提着,像一只手舞足蹈的乌龟。
突然脖子上一凉,那人用剑抵住了她的脖子,“不许叫,给我闭嘴。”冷硬的一句,居生生立即识时务地闭上嘴,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去。那人揽住她的腰,身体一纵,跃去树顶,稳稳地站在最高的枝头上。
居生生只觉自己晃来晃去,她根本不敢往下看,只怕树枝忽然断了,她一定会摔死!谁知那人提着她的腰带,将她往外一送,竟好像打算将她从树顶抛下去!居生生不可抑制地大叫了起来,双脚乱蹬,眼泪本能地冲了上来。
“给我闭嘴!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乖乖回答我就不把你摔下去!如果有一句谎话,一定把你那张漂亮的脸摔碎!”那人恶声恶气地说着,听声音分明是个少年男子,怎地如此恶劣?!
居生生死死闭着眼睛,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她连生气的勇气都没了,颤声道:“你……你要问什么?”
那人沉吟半晌,方道:“你与司马习玉结识了多久?她身边的那个叫做念香的男子是什么时候跟着她的?”
居生生实在想不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愣了半天才喃喃说道:“我……和习玉在摇红坊相识,至今已有三个月。念香……不是她相公么?他们一直在一起啊。”
那人冷道:“什么相公!他们有媒妁之约,父母之命么?念香是怎么与司马习玉相识的?”
居生生越发觉得奇怪,“他们有没有媒妁父母什么的,我怎么知道?习玉从来没与我说过她和念香的事情。你……要做什么?他们招惹你了么?”
“不关你的事。”冷冰冰地一句,“谁许你问我了?”
居生生喃喃道:“你要是喜欢习玉……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她说,做什么要耍这种手段……我半点武功也不会,威胁我很有成就感么?”
“放肆!”那人大怒,把她向前一送,手里松了松,居生生只觉整个人向下滑了几寸,不由惊叫出来,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力气,居然反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当下死死抱住,说什么也不松手了。
“真是不知死活的女人!”那人冷嗤一声,抽剑就要去斩断她的腰带。居生生又急又怒,厉声道:“你莫明其妙来胁持我,问了一些莫明其妙的问题,现下又莫明其妙地要杀我!你是不是男人?!江湖上的男子莫非都以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乐?!真是下作又无聊!”
那人居然轻笑出声,缓缓道:“一个烟花女子居然和我说江湖规矩!我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却给我胡搅蛮缠,这会还有理了?”
居生生横了心,急道:“你问我习玉的事情做什么?!告诉你,就算我知道也不告诉你!你要是对她有一点试图伤害的意思,我……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哦,念香也是!”
“就你这样?你打算怎么不放过我?”那人不屑地笑着,手又松了松,居生生这下连叫也叫不出来了,眼泪挂了满脸,恨道:“我……我讨厌你!要是我死了,做鬼也要缠着你!”
她话音刚落,忽听一阵撕裂之声。她的腰带!居然在这个时候不中用地断了开来!居生生骇然地张开嘴想叫,然而急速的下坠却让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呼啦一下,由于腰带断了,她的外衣如同蝴蝶翅膀一般展了开来。居生生此刻再考虑不到羞耻的问题,在快要晕过去的一瞬间,好像有人用力勾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揽住。
居生生用尽全身所有的精力,在最后一瞬间抬头望了一下那人。满眼的金星,却依然勾勒出一个她熟悉的轮廓。雪白的衣裳,银色的发带,微抿的嘴唇,清亮冷漠的眼睛。居生生恍然大悟,在唇间模糊地吐出那人的名字,眼前一黑,终于完全晕了过去。
在居生生与白衣男子大吵大闹的时候,习玉还带着念香飞快地奔跑。刚刚睡醒的念香迷迷糊糊地被习玉挟在手上,他几乎是被提着飞奔。念香显然被这种场景吓了一跳,张口叫了出来。
习玉赶紧低头抚慰,“没事没事!不要怕,我在呢!”
她稍稍停了下来,替念香把凌乱的头发整理一下,柔声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念香立即安静下来,微微一挣,似是要从习玉的怀里挣脱出来。习玉低头看时,他脸上有一层微微的红晕,竟仿佛是在害羞,又有些像恼怒。
习玉不觉放了手,念香赶紧站直了身体,笨拙地理着衣服和头发,然后将她推去身后,抓住她的手,紧紧地。那种神情,好像在说,保护你的人应该是我。
习玉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轻道:“你是个男人呢,也对,该是你来保护我。”她把头靠去念香的肩膀上,柔情万千,“那你可要把我保护好啊……念香。”
念香把脑袋昂得高高地,乍一看真有些气势非凡。他牵着习玉在树林里一通乱走,原来的路都找不到了,夜色越来越深,扇子林很大,如果在这里迷路,只怕不是好玩的,何况玉色峰的人不知隐藏在什么地方,在此地逗留越久危险就越高。
习玉好几次都想张口提醒他,可是一看到他坚定的脸,却不由将话吞了回去。算了,随他去,她想。月色那么好,心爱的人牵着自己的手在林间漫步,他明示要保护自己,此情此景,她若不去享受就是傻子。习玉笑吟吟地看着念香严肃的脸,在心底孩子气地寻找着在他长睫毛上跳跃的月光。他偶尔回头害羞地微笑,偶尔将她的手放去自己唇边亲吻。他眼底是一片纯粹良善的温柔神色,那是比孩子还要明亮天真的眼睛。
习玉觉得浑身轻飘飘地,两人在林中不知道绕了多久,她忽然轻道:“念香,你还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在后山小竹林里面散步的事情么?那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我们不需要躲避任何人,放心大胆地在任何地方牵手走路就好了。念香,你开心么?”
念香却没说话,他猛然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朝旁边望去。习玉如梦初醒,忽地想起他们正处于危险中心,她顺着念香的目光望过去,却见旁边的几株枫树不停摇晃着,只一瞬间,从树丛里窜出五六个穿着黑色大氅的蒙面人,每一个的衣服上都滚着银色毛边。
居然有这么多!习玉大骇,下意识地抓紧念香的手要将他往后面推,谁知一推之下他居然动也不动。她惊疑地抬头,却见念香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些人,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跳动着,似乎陷入某种痛苦回忆的漩涡。她愣住,还来不及说什么,却听耳后“卒”地一声——暗器!他们居然放暗器!
习玉用力将他推倒在地,反手抓起披风就势一抄,却见银光乍闪,三四枚精巧的银色暗器扑扑扎去披风里。她飞快地低头一看,却见都是小指粗细长短的小刀,刀身上蓝幽幽地,显然喂了剧毒。她不由大怒,将披风一抛,厉声道:“我与你们向来无冤无仇,为何心地如此歹毒!要干架的干脆一起上!尽使些卑鄙手段,你们不羞愧么!”
那几个黑衣人如同不闻,互相低声交谈了几句,纵然习玉耳力再好,居然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东西。却见那几人忽然分散了开来,将习玉二人围去中间。左边那人身形一动,又是一道寒光飞射而出,直刺向被习玉按在地上的念香!
“好卑鄙!”习玉怒叱一声,出手如电,指间夹了数颗铁弹珠一把抛出,只听“丁丁”几声脆响,黑夜中几道火花闪过,却是两人的暗器撞在了一起,只那一瞬,两人各自放了三四枚暗器,动作快到惊人,互不相让。
那人哈哈一笑,声音居然娇嫩异常,显然是个女子!习玉惊疑间,却见她的双手从大氅下面抬了起来,十指间蓝光幽幽,竟然全是喂了毒的暗器!只听“嗖”地几声响,那几道寒光居然直直朝着习玉射了过去!
终于暴露出真正目的了?!习玉刚要抛出铁弹珠卸去她的暗器,眼角一瞥,却见其他几个黑衣人动作飞快,朝着念香窜了过来。他们的目的果然是念香?!习玉大惊,手里的弹珠再也来不及射出,转身伏去念香身上,使出无赖手段,死死扯住他的衣服。不让任何人带走他!
那几个黑衣人显然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做出这种动作,当下都愣住。却听“扑扑”几声,那女子手上的八枚暗器小刀齐齐扎去习玉身上,她却哼也不哼一声,手里只是死死抓住念香的衣服。
“你们……”她忽然冷冷开口,回头瞪着那些黑衣人,眼眶几乎都要裂开,“你们敢动他一根寒毛试试!除非我死!”她背后中了八枚暗器,竟好似完全没事,反手入怀取出一把铁弹珠抛出,趁着他们纷纷躲闪的时机,抱起发愣的念香就跑。
她受了伤,何况暗器上还喂了毒,本就跑不动,那些黑衣人却也不追,聚在一处静静看着她,偶尔轻轻交谈几句,好似在商量着什么事。
习玉踉跄着跑了几步,只觉眼前金星乱蹦,身上的伤口居然一点都不痛,反而痒痒的麻麻的,舒服极了。她惊骇之下,想起了师父的话,中了刀枪暗器,倘若伤口有十分痛,或许还不要紧,但若一分也不痛,那却是致命的了!她……她这就要莫明其妙中毒死了吗?
念香抱在怀里越来越沉重,她却死都不能放开,踉跄了几步,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两人跌去地上。念香不明所以地推着她,口中支吾着什么,她什么也听不清了,只能用力攥住他的袖子,咬破舌尖聚集一点精神,轻声道:“你……顺着他们!不要反抗!倘若我死了,你每天都要念我的名字十遍以上!不然……不然……我做了鬼……也……也要……”话说到后面已经细微不可闻,她脑袋微微一偏,鼻息渐沉,竟然睡着了!
念香还是不明所以,用手去推她,推了几次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念香嘴一扁,眼泪立即涌了上来,几乎要哭出来,他很想张口去呼唤她,可是无论他尝试多少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几个黑衣人缓缓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念香怕极了,簌簌抖成一团,越加用力去推习玉,见她毫无反应,他只好用力抓住她的袖子,好像这样就能聚集一点勇气。
其中一个黑衣人忽然伸脚踢了踢习玉,像是在试探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昏睡过去了。念香又恼又怕,飞快地将习玉七手八脚地抱在怀里,把脑袋死死埋去她胸口,紧紧闭上了眼睛。可是,他的脸却触到一片血水,冰冷地,湿漉漉地。
念香骇然地抬头睁眼,月亮从乌云后探头出来,习玉胸口中了两枚暗器此刻看得一清二楚,灰色布衣上两团血迹,拳头大小,还在渐渐蔓延。他只觉那两团血色一直扎去心底最深处,就连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变做了血色的。
那几个黑衣人齐齐走去念香面前,静了一会,忽然一起跪了下去!
“小宫主!”
整齐的而且尊敬的称呼。
第12章
念香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眼前只有习玉身上的血,慢慢放大。那不是假的,她流血了,流血就意味着要死了。她死了,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一个瞬间,念香觉得天和地都崩塌了。习玉会死,习玉要死了,他那笨拙的脑袋不知道如何去理解这两句话。他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痴傻,也从来没有如此震撼过。那感觉,就好像习玉以前给他讲过的神话,他一直坚信那是事实,然而有一日却突然发觉那不过是人的臆想,他所有的信仰,兴趣,都改变了。他一直相信的东西,他一直觉得到死都不会改变的东西,然而它突然就改变了,而且是完整地破碎。
“小宫主!请随我们回去!我们已经寻找您半年了,宫主一直都为您担心呢!”黑衣人急急地说着,他是个打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低沉。他连说了好几次,念香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呆呆地看着习玉身上的血。
方才那个发暗器的黑衣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她悄悄动了动,低声对打头的黑衣男子说道:“他真的是小宫主?根本不理长老你嘛!干脆强行带走吧?”
被叫做长老的男子厉声轻道:“住口!芳菲!”
芳菲刚刚年满十六,年轻人血性本来就重,她又从未见过小宫主,巴巴地得了命令要来寻人,东奔西跑了半年,最后却要跪在一个傻子面前,是个人都无法忍受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念香,他眉眼间长得和宫主倒很像,可是眼神和神情分明就是个傻子嘛!一个傻子何必还要诚惶诚恐地请回去,直接带走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干脆站了起来。直接带走!这样她就立功了!她可是亲手把小宫主带回去呢!第一次出任务就立功,宫主一定会夸奖她的!长老见她擅自站起来毫无礼仪,不由大怒,张口正要斥责,却惊见她直接走向念香,出手就要抓人!
“笨蛋!快住手!”他终于动容高声叫了起来,袖子一挥,“你们几个赶快去阻止!”其他几个黑衣人知晓厉害,纷纷冲了过去,谁知刚靠近念香三尺的距离,却觉得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墙,当下连一步都迈不出去!长老大骇,跪去地上高声道:“小宫主息怒!”
芳菲已经捉住了念香的胳膊,她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回头笑道:“长老你真是糊涂了!你看,人不是已经抓到了么?”话音刚落,忽觉掌心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筋脉间强行闯了进来,当下真气立即混乱,她承受不住,脸色微微一变,嘴角流出血来。芳菲骇然回头,却见念香怔怔地看着自己,眼底是一片可怕的空虚,那神情虽然还是一样的痴傻,可是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却又无比的诡异。
她低呼一声,立即要甩开他,谁知他的胳膊简直就像粘在自己手上一样,无论怎么大力也甩不开!这下芳菲才觉得骇怕,体内的真气被他冲击得到处乱窜,她连站也站不稳了,再这样下去……她十六年的功力会报废!
念香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沸腾肆卷,那是一种莫名的陌生的东西,它们从心里狂奔乱跑,顺着血脉流窜,囤积在胸口,等待倾泻而出——“啊啊……习玉……”他低低地,近乎悄声地用嘴巴念出了这个名字。
“习玉……啊……习玉……”他喃喃说着,忽然用力甩开芳菲的手,一把抱住习玉,放声大哭起来,那些原本被困在他真气之外的黑衣人一下子能动了,众人经过一吓,都不敢动弹,只能骇然地看着他抱住习玉痛哭,哭得像个小孩子。
“习玉不要死……习玉不要死!”他大哭大喊,就差没有在地上打滚了。他手上沾满了她的血,浑身都在发抖,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只好一个劲哭喊着她的名字,好像这样一叫,她就不会流血了。
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他赶紧叫道:“芳菲!快给解药!”好在芳菲的暗器上从来不喂剧毒,那只是一种厉害的迷药而已,何况暗器细小,芳菲的臂力也不足,那女子绝对不会有性命之虞,这是万幸啊!
芳菲被人架了回来,她已经不能动了,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解药,她也跟着哭了,像个小孩子,“呜呜呜……长老!你骗人!小宫主他……谁说小宫主他练功走火入魔来着?!我差点就被杀了!你骗人……呜呜呜……你骗人!”
长老无奈地把解药抛过去,“小宫主!她不会死的!您……您安心!把解药涂去伤口上,不出三天她就会痊愈了!”他回头又瞪了一眼哭得稀里哗啦的芳菲,“闭嘴死丫头!都是你自己惹麻烦!你当他是谁?!岂能容你这样的小丫头在他面前放肆!”
芳菲受了内伤,明明精神萎靡,偏偏喜欢斗嘴,嘴硬道:“你又没说他是个傻子!你又没说他功力还在!你又没说他身边还有一个女的!你……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明儿找我爹去!就说你欺负我!”她说到后来,分明是小女儿在撒娇卖乖,满脸的不依。
长老叹了一声,扯下蒙住脸的披风,却见他满头乌发,眉目俊朗英气,居然是个青年英俊的男子。他抓起芳菲的手,将自己的真气渡过去替她疗伤,一面轻道:“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罢?也不看看对方是谁就这么冲过去,你就是九命怪猫也不够你冲的。回去我也和你爹说去,下次再这样,别指望我带你出来了!”
这边两人在拌嘴,那边念香还在抱着习玉大哭,显然他并不知道丢在脚边的那个小瓶子里面装着解药,他也不明白什么叫做痊愈,反正他一心认定了习玉会死,哭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长老粗粗替芳菲治疗一下,回头见念香如此模样,琢磨着今天必然是无法带他走了。他们从山上下来,从南到北,辗转寻找了半年,终于在临泉找到了小宫主,谁知他完全变了个模样,身边还多了个女子……无论她是谁,都不该让她接近小宫主的。但是她那么拼命地去保护他,她受了伤小宫主又是如此伤心,姑且不论他现在是不是依然走火入魔地痴傻着,单看他方才发怒的样子,他们这些人也无法对付。
“我们先撤,反正人已经找到了,不急一时……等小宫主度过那层难关,神智恢复之后再说回去的事情。”长老低声说着,挥了挥手,其他几个黑衣人立即窜上树顶,他弯腰把芳菲背去背上,对念香说道:“小宫主,您放心。我们会一路保护您的,希望您早日修成神功,圆满归来。老宫主,大宫主还有二宫主都在等着您回去……”
他说完,见念香根本没听进去,只知道抱着那女子哭泣,也只有摇头叹息,背着芳菲窜上树顶,几个人衣袂一翻,飞快地离开了扇子林。
“习玉不能死,习玉不要死!”念香还在哭,嘴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就算习玉中了迷药昏睡得再沉,也给他喊醒过来了。她微微一动,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念香的泪眼婆娑,显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啊啊!习玉!”念香欢喜地叫了出来,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的小狗,就差没有一根尾巴放去身后使劲摇了。习玉呆呆地看着他满脸的泪水,忽然抬手想去摸他,谁知牵动了伤口,痛得一抽。
“我……我还活着吧?念香,你……你能说话了?我可不是在做梦?”她喃喃说着,眼看念香低头把脸埋去她掌间轻轻蹭,蹭了她一手的泪水。她吸了一口气,“难道我不是中毒?那些人呢?念香你没事吧?”
念香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们……走了……不明白……说了什么……”习玉忽然笑了出来,在他脸上轻轻一弹,柔声道:“还说要保护我呢,哭得像个孩子,丢人不?”念香忍不住脸红,甚是羞愧,干脆放下她转身面壁思过去。
习玉忍痛拔去身上的暗器,用手刮了一些上面的蓝色药膏,放去鼻前一闻,是一种淡淡的有些酸臭的味道,如果她没记错,师父以前说过越是厉害的迷药味道就越难闻。擅长使用迷药的人,武林中有很多,但能配置出这种见血即倒的厉害迷药,大约也就是两三家,到底是谁呢?那些人。他们为什么突然走了?他们和念香说了什么?
她转头去看念香,他正蹲在一边玩草根,脸上又是委屈又是愧疚,发觉她看着自己,他干脆把脑袋别过去,不敢让她看。
习玉微微一笑,忽然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她凑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念香,把脸贴去他脖子上,柔声道:“我知道的,你在保护我,你在伤心呢!念香,我没事啦,你看,我不是能说话了么?我不会死的。”
念香握住她的手,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习玉紧紧抱着他,心中无限感慨,流了多少血,负了多少伤,她根本就不在乎,反正,只要能够这样紧紧抱着他,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他本来就是自己不顾一切要过来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只要他。
韩豫尘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司马姑娘!念香兄!生生姑娘——!你们在附近吗?”
习玉受了伤实在没力气叫喊,干脆取出一颗铁弹珠轻轻丢去树上,枝叶顿时发出沙沙的声音,不一会,韩豫尘的脚步声就传来了。
“司马姑娘!念香兄!”他急急地叫了出来,一见习玉受了伤,不由大惊失色,赶紧奔了过来,不避嫌地抓起她的胳膊捞起袖子就要看伤势。身后跟过来的端木容慧轻道:“韩兄,这不合礼数。请谨慎。”
韩豫尘一惊,赶紧放开习玉的手,强笑道:“该死,情急之下居然忘了。司马姑娘莫怪。”
习玉摇了摇头,“我没事,好像那里有个瓶子,会不会是伤药之类的……或许是那些黑衣人留下来的。”
韩豫尘赶紧将瓶子拿起来打开一闻,笑道:“的确是,这是迷药的解药,也是极好的金创药。司马姑娘,你们遇到了黑衣人?”
习玉点头,“不过我中了迷药昏过去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你们认识他们么?难道他们就是玉色峰的人?他们身上有碧空剑诀?”
端木容慧与韩豫尘都陷入沉默,半晌,韩豫尘才轻道:“我们……也不清楚。其实我与端木兄追上去之后,他们便逃走了,似乎并没有交战的意思……我很担心你们,所以回去马车那里,但玉带说你们受了攻击,分头逃走了,于是我和端木兄便出来寻找你们……”
习玉忽然惊觉,四处看了一下,急道:“生生呢?!你们没找到她?!”
韩豫尘也是微微一惊,“说来也是,难道生生姑娘没与你们在一起?”
习玉大急,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扶着念香就要站起来,“她什么武功也不会!一个弱女子在这里迷路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不行!我要去找她!”她刚走一步,眼前顿时一花,撑不住便要栽下去,念香赶紧扶住她,急得一个劲抓脑袋。习玉暗暗咬牙,迷药的劲头还没过去!
一直沉默的端木容慧忽然轻道:“不用急,我马上便可以找到。她身上有端木世家避毒趋吉的天水香,只要放出引路蜂,不消半刻就可以找到。司马姑娘不必着急。”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却见一只拇指大小的纯白色蜜蜂嗡嗡地飞了起来,居然颇有灵性地绕着端木容慧打转,半点也不偏离。
习玉奇道:“生生身上怎么会有端木世家的天水香?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她还想问,但见端木容慧冷下了脸色,眼底还有一丝尴尬,不由再问不出口。生生什么时候与这个冰块脸有了秘密?她真是一头雾水。
引路蜂嗡嗡飞了出去,在原地绕了三圈,直直向东方飞去。四人跟着蜜蜂一路走,没走一刻,就见引路蜂停在一株高树前,绕着树干一个劲绕圈。习玉仰头去看那树,只觉高不可攀,树干最粗的部分起码要三人合抱。生生怎么会在这里?
正想着,忽听头顶枝头传来一声呻吟,那声音分明就是居生生!习玉大喜,赶紧抬头,却见她仰躺在枝桠间,身上衣衫凌乱,还盖了一件白色的袍子,而可怕的是,她居然是睡着的!更可怕的是,她的手脚都伸了出来,只要不小心一个翻身,她就会从数丈高的树顶摔下来!